蠢动(1/2)
数名男子聚集在王宫的一个房间里。
他们围着房间中央的大桌而坐,交换着认真的眼神。他们的年龄层并不统一,有年约二十的青年,也有看似三十来岁的男子。
说到他们的共通之处,就是他们都是布琉努贵族,而且轻蔑蕾琪、憎恨堤格尔,甚至到了想杀害他们的地步。在这个全是自己人的空间里面,没必要掩饰自己的负面情绪。男人们的双眼浑浊,脸庞也用力皱起。
里面看似最为年长的男子,以冷淡的口吻开了口:
“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似乎抵达王都了,吉斯塔特军也在。”
“英雄大人的凯旋啊。这条吉斯塔特的走狗还真风光啊。”
另一名男子苦着脸唾骂道。
“听说那个小鬼与泰纳帝公爵单挑,并打赢了他,但我现在都还无法相信。依我看,应该是躲在暗处以毒箭暗杀他的吧?”
“有可能啊。弓那种东西,哪能与那个罗兰和泰纳帝公爵一战啊。”
“也可能是把吉斯塔特军出手救援的过程当成自己的功劳啊。”
约有两、三人说着堤格尔的坏话并嘲弄他。对他们来说,堤格尔不仅是个无能的边境小贵族,也是个被吉斯塔特操控的傀儡,更是个谄媚蕾琪的无耻之徒。他们当然不会认可青年的弓术,甚至也不想承认他所立下的功绩。
开启话题的最年长男子虽对他们投以冰冷的视线,但没有出声责备。他看向其他的男子,以冷静的语调开口问道:
“听说冯伦伯爵和吉斯塔特军将在王宫待上三天,此事为真?”
最年长的男子这么一开口,刚才还在冷嘲热讽的男子们同时闭上了嘴。被问到的男子点点头说:
“肯定没错。我听说捕给武具和粮食会花上这么多时间。”
听完这席话,最年长的男子环顾同伴们,气定神闲地说:
“依照预定行事。看到冯伦伯爵入宫,蕾琪公主肯定会放下戒心,而冯伦伯爵一定也会因为入宫而安心。”
他们有三个目的。其一是救出被关在王宫客房里的梅莉桑德,其二是暗杀堤格尔,而其三则是绑架蕾琪作为人质,并在事成之后杀掉她。
他们完全没有一丝歉疚感。对他们来说,蕾琪只是个冒牌公主,真正的主君则是梅莉桑德。他们深信。和拥有曾被当成王子养育这段奇妙过去的蕾琪相比,确实流有王家血脉的梅莉桑德才称得上是真正的公主。
而他们也不能放着堤格尔不管。他们担心若是只杀掉蕾琪,堤格尔便会大举引入吉斯塔特军,彻底出卖布琉努王国。
“我们的目标就只有冯伦和蕾琪对吧?马斯哈·罗达特、雨果·奥杰和皮埃尔·玻德瓦则是置之不理。”
其中一人举起手,像是在确认般发问,而回答这个问题的则是另一人。
“他们之所以能够恣意妄为,都是仗着蕾琪和冯伦存在才能狐假虎威,只要除去祸根即可。”
“吉斯塔特的那帮家伙怎么办?蕾琪似乎有意留下他们并举办宴席呢。”
“别管他们。只要冯伦伯爵一死,吉斯塔特军就没有留在我国的理由了。在事情结束后,梅莉桑德大人应该会向他们透过正式的流程交渉吧。”
最年长的男子这么回答后,一名男子点点头表示赞同。
“我们的人手不多,只能集中在少数目标上面。”
听到这番话,另一名男子一脸不满地抱怨道:
“虽然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但我们的人数就不能再増加一点吗?不想让蕾琪和冯伦存在于这个世上的,应该还有很多人才对啊。”
“不可能的。若人数再多一点,肯定会被玻德瓦察觉的。我们现在的人数其实也很危险,是因为他们正忙于应对萨克斯坦,我们才能继续潜伏的。”
“若是要成事,以我们现在的人数并不是做不到。”
最年长的男子以沉静的话声打了岔,压下了两名男子的激动之情,令他们坐回椅子上。在隔了一次呼吸的时间后,最年长的男子开口问道:
“不过,应该有一个人还没给我们答覆吧?”
“我会让他在今天傍晚前给个答案。”
被问的男子回答后,方才抱怨的男子狐疑地开口道:
“这没问题吗?那人会不会跑来这边后,将我们的计划泄漏出去……”
“我还没和他说得那么详细。就算他被逼问,也不会泄我们的底。还有,阿尔曼子爵该怎么办?我们也还没和那个男的说明计划。”
阿尔曼子爵是在光轮祭上协助梅莉桑德,破坏了假的不败之剑的男子。最年长的男子摇了摇头。
“阿尔曼被他们当成诱饵了,一直到计划即将实行之前都不能和他接触。那个男人已经向梅莉桑德大人宣誓了忠诚,只要我们告知计划,他肯定二话不说就会加入我们的。”
围着桌子的男人们听了点点头。他们虽然不认为阿尔曼子爵是个人物,但子爵对梅莉桑德的忠诚心,他们倒是有目共睹。梅莉桑德也因为明白这点,才会特别照顾他这个小小的子爵,并让他在光轮祭上与自己同行。
“说到人数,涅梅塔库那边有传来联络吗?”
“嗯,科提亚尔伯爵好像招募到了一万兵力。”
最年长的男子这么一说,其中几名男子便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
他们这些拥护梅莉桑德的人士会先压制王宫内部,并挟持蕾琪为人质。而科提亚尔则会呼应他们的行动,率领一万兵力前往王都。在这个阶段,萨克斯坦军也会公开表示支持梅莉桑德——这就是他们的计划。
之后,梅莉桑德会成为新的公主,而他们则会获得权势。即使有人试图反抗,只要一万兵力在手,要镇压对方就不会是难事。
此外,根据他们的估算,原本追随泰纳帝公爵的人,应该也会在这时向他的遗孀梅莉桑德表现归顺之意。
“关于吉斯塔特的那些家伙——”
刚才提到这个话题的男人再次开了口。
“他们有可能会护卫冯伦,而冯伦也可能会逃去找他们求救。我希望能先决定好遇到这种状况时的应对。”
男人们面面相觑。对他们来说,这确实是有可能发生的事。
“没办法了,若状况如此的话,只好连吉斯塔特人也砍了。”
“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罪行推在冯伦身上算了。即使把他的首级吊在王都示众,脖子以下的部分也可以送给吉斯塔待。”
“有风声说,冯伦和吉斯塔特签了密约。虽然只是风声,但若非如此,一个无力的小毛头怎么可能两度获得吉斯塔特的帮助?就说那些吉斯塔特人是因为密约的事情,才会和冯伦起冲突吧。”
“这是无妨,但切记,这是在得把吉斯塔特人卷进来的时候的处置。”
再次叮嘱完后,最年长的男子再次环顾同伴。
“我重复一次,在王宫的同志数量不多。况且,若要在短时间完成目的的话,就得分头同时进行才行。我们的目的是拯救梅莉桑德大人,以及抹杀蕾琪公主和冯伦伯爵,要确实完成这些事项。”
这席话成了这次会议的收尾,男人们就此散会。
◎
前来迎接堤格尔等人入宫的,是一位名为赛沛特男爵的年轻贵族。他的年纪应该在二十五岁上下,虽是宫中的文官之一,但晒得黝黑的精悍脸庞,使他看起来更像个战士。
“初次见面,冯伦伯爵。能见到战功显赫的您是我的荣幸。”
“不敢当。”
堤格尔回握赛沛特伸出的手点头回礼。据杰拉尔所说,赛沛特是所谓的中立派,他虽没有积极地支持蕾琪公主,但也没有表现出不满或反感。
采取这种立场的人不在少数。事实上,在布琉努王国里面,公主的王位继承权相当低。若同时存在直系的公主和旁系的王子,只要没有什么意外,通常都是由旁系的王子获得继承权,公主的继承权之低可见一斑。
此外,蕾琪也隐满了自己的性别。一直到两年前,她都是以雷格那斯王子的身分生活。这也招致了部分贵族的不信任。
想拉拢这些人,就只能让蕾琪以布琉努统治者的身分不断展露她的实力,并花上时间说服他们。
堤格尔等人将武器交给了赛沛特,而艾莲与凡伦蒂娜也向他交出了龙具。在从堤格尔手上接过黑弓时,赛沛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并没有开口表示意见。
来到谒见大厅前方时,赛沛特在行了一礼后离开。蒂塔和莉姆、卢里克等人在此待命,只由以堤格尔为中心的六人走入其中。
站在门扉两旁的士兵们缓缓将门打开。感到有点紧张的堤格尔随即穿门入厅。
大厅的左右两侧站著文武百官,而底侧的王座上则坐着一名女孩。她是蕾琪公主。而她的两侧分别站着脸形让人联想到猫的老人,以及穿着银色护胸、腰间佩剑的女子。他们分别是宰相玻德瓦和蕾琪的护卫瑟蕾娜。
在朝廷众臣的注视之下,堤格尔举步直行。
忽然间,他在众臣之中认出了奥杰子爵的身影,登时安心不少。这位老人是杰拉尔的父亲,和马斯哈一样,是堤格尔相当信赖的人物。他虽是特里托尔的领主,但在蕾琪的请托之下,目前在宫中任职。
堤格尔遵照礼仪,在适当的距离处跪了下来。
“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自吉斯塔特归来。”
过了约呼吸三次的时间后,蕾琪的话声才传了过来。
“——首先,让我们为能平安地再会一事感到开心吧。我已从宰相那儿听闻你在亚斯瓦尔的事迹,以及在与萨克斯坦军的战争中获胜的事了。感谢你对我国所付出的辛劳。让我们为生者祝福,并为死者祈祷吧。”
公主的声音相当冷静,甚至还带着一丝不苟的冷漠。感到有些意外的堤格尔悄悄抬头,但却没在她脸上看得到类似感情的东西。
——应该是硬生生把心情压抑下来了吧?
他不认为蕾琪变了,若真是如此,那应该是马斯哈或杰拉尔交代她这么做的吧。由于心想可以事后再询问,因此堤格尔默默地垂下了头。
“月光骑士军,是个不错的名字呢。”
突然间,蕾琪以若无其事的口吻这么说道。此话一出,众臣之间随即掀起了一阵小声的议论。不过这阵骚动并未扩大,谒见大厅很快就回归宁静。
接着,马斯哈、布鲁烈克和夏耶也在蕾琪面前跪下。和方才堤格尔谒见的时候相同,蕾琪也向他们说了些慰劳的话语。
而艾莲与凡伦蒂娜也跪了下来。两人虽非她的臣子,但都明白尊重对方的必要性。虽然艾莲照本宣科地问候完后就安静下来,但凡伦蒂娜在问候结束后,依然有话要说。
“我想趁这个机会向公主殿下请教一事。在这次与萨克斯坦的战争中,殿下期望着什么样的结局呢?”
凡伦蒂娜不带惧色,以优雅的态度询问道。众臣之中也有几人对蕾琪投以饶富兴味的目光。黑发战姬继续说道:
“我们受吾王命令,为协助殿下而来到此地。然而,若不知目的为何,我们就难以采取行动。只要将萨克斯坦军赶出布琉努的土地,就算是完成任务了吗?还是说——您想举兵攻入萨克斯坦呢?”
堤格尔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以惊愕的眼神看向黑发战姬。凡伦蒂娜则是面不改色,甚至在嘴角泛起微笑——仿佛是在期待蕾琪的回应似的。
“也是,不向盟军说明的话的确有失礼敷。”
蕾琪以平稳而宏亮的声音回应。
“我并不打算进攻萨克斯坦,并非我国没有余力,而是别有考量。这涉及我国内政,因此暂时还无法向您公开,不过……”
“不,听到您这么说就够了。感谢您。”
凡伦蒂娜恭敬地行了一礼。蕾琪在扫过堤格尔等人一眼后,开口说道:
“今晚将会摆设迎宾宴会,还请各位在房间稍事等待。”
结束谒见后,堤格尔在赛沛特男爵的带领下来到了客房。蒂塔的房间就在隔壁。而艾莲等吉斯塔特军则是被带往其他楼层的客房。
在赛沛特离去后,堤格尔就这么穿着礼服躺到宽敞的床上了。他有股累积许久的疲劳一口气爆发出来的感觉。虽然明白这么做会弄皱衣服,但他不以为意,连头发乱了也不打算整理
他歪着头看去。太阳应该已过中天,但自窗户射入的阳光还相当明亮,应该是下午时分吧
这时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接着传来蒂塔的声音。堤格尔躺着回应后,栗发的侍女便开门进来。在看到青年的模样后,她随即出声叮嘱:
“堤格尔少爷,这样子是不合礼仪的喔。”
“礼仪等明天再说吧。今天就让我这么睡吧。”
“那么,在您就寝之前,要不要来杯红茶呢?热水已经备妥了喔。”
她应该是在堤格尔等人前去拜谒蕾琪的这段期间,请人准备了热水吧。青年一边感激她的贴心,一边坐起身子,向蒂塔投以笑客。
“好啊,就帮我倒一杯吧。”
蒂塔应了声“是”后,先回去了自己房间一趟,在备好用具后随即回房。没过多久,注满了红茶的陶杯便递到了堤格尔面前。
堤格尔道了谢,接过陶杯。他不经意地嗅了嗅袅袅升起的茶香,旋即露出讶异的神色。
“这和平常泡的茶不一样啊。”
“是我在日前从琉德米拉大人手中受赠的。”
听到蒂塔开心地这么说,青年随即回想起蓝发战姬的温柔笑颜。
她以从曾祖母一路传承下来的战姬血脉感到骄傲,为了能独当一面,琉德米拉——米拉经常会以严格的态度与他人针锋相对。
然而,她绝非如此浅薄的人。她也有着能打动对方的温柔之心——就像这杯红茶一样。
堤格尔觉得自己不只受到蒂塔的鼓励,还感受到了米拉在为他打气,脸上的肌肉登时放松下来。看到主子的表情,蒂塔也露出了笑容,房内回荡着温馨的气氛。
“对了,蕾琪大人……公主殿下她身子可好?”
蒂塔慌张地把称呼改成“公主殿下”并这么问道。过去,蒂塔曾有一小段时间跟在蕾琪身旁照顾她的起居。而蕾琪也没对蒂塔摆出达官贵人的架子,两人于是逐渐化解了彼此的心防。
“虽然只问候了几句,但她看起来满有精神的。”
堤格尔啜着红茶,面不改色地说道。他不打算说出实情,因为那只会徒增蒂塔的不安。而且,晚宴上也许能稍微探听出一些端倪。
——干脆就这样悠哉地待到晚宴开始吧。
在他闪过这个念头没多久,就响起了像是在粉碎这项计划的敲门声。他举手制止打算应门的蒂塔,并站起身子。堤格尔将还剩下半杯红茶的陶杯放在桌上,走向房门。
打开门一看,只见一名身穿灰色官服的男子站在眼前。他是在宫廷任职的侍者之一。
“抱歉,打扰您的休息,阁下。公主殿下要接见您。”
既然是蕾琪约见,他就无法拒绝了。堤格尔搔了搔深红色的头发,转换现下的心情。
“我这就去。殿下人在何处?”
在青年这么询问的时候,他发现侍者皱起了眉头。看来他是在意堤格尔衣服上的皱褶和乱七八糟的头发。不过,侍者并未把话说出口,而是转过身子。
“殿下在谒见大厅。我带您去吧。”
堤格尔歪起了头。谒见大厅不就是刚才去过的地方吗?不过,看侍者的反应,似乎也不像是搞错了。
总之,既然受到召见,那就得尽快出发了。堤格尔请侍者稍待一下,并转身看向蒂塔。蒂塔似乎听到了他们的交谈,只见她虽然露出了感到遗憾的表情,但她随即露出笑容走到堤格尔身边,迅速为他整理乱掉的衣服和头发。
“堤格尔少爷,请不要对公主殿下做出失礼的事喔。”
“我会注意的。我也会代你向她问好。”
他轻抚蒂塔的头代替道谢后,便走出了房间。
堤格尔侧眼看着装饰在柱廊外头的花坛和庭园,在侍者的带领下漫步宫中。这段期间里,
青年已经恢复了冷静,开始思考蕾琪的事。
他想起蕾琪在谒见大厅时那公事公办的模样。堤格尔所认识的蕾琪,是不会做出这种应对的。现在召见他,说不定就是为了说明其中的原因。
他抵达了谒见大厅的门前,在打开对开的大门后,里面却是空无一人。侍者不以为意,在穿过门扉后继续向前走去,而堤格尔也跟在后头。
从旁穿过王座前行后,侍者在底侧的一座门前停下脚步。
“殿下在这里面等您。”
这道门应该是通往能眺望王都西北侧景致的露台。堤格尔在向侍者道谢后打开了门。他走过了细长的走廊,抵达了露台。
在万里无云的蓝天之下,红色与橘色的屋顶受着春天阳光的照射,显得熠熠生辉。
在这里可以瞧见提供王都用水的上水道、祭拜天上神佩尔克纳斯的神殿、中央则是设有开国君王夏立尔石像的广场。若是定睛凝视,或许还能看到走在主街道上的人群、傩贩和吟游诗人的身影。
这时,随风飘起的金色头发捎进了堤格尔的视线一角。原本站着眺望王都喧闹街景的少女,在这时拨着头发转过身来,而她当然就是蕾琪了。
她蓝色的双眸似乎在一瞬间绽放出光采,但那有可能只是堤格尔的错觉。在她转身面对青年的同时,蕾琪脸上的神色就和在谒见大厅时一样面无表情。这让堤格尔忍不住暗自感到一阵失落。
金发公主以有些公事公办的口吻开了口:
“真抱歉,特地把你召来至此。因为我有事情想问你。”
“是什么事呢?”
“你在亚斯瓦尔所达成的事,还有数天前与萨克斯坦军战斗的过程。就如我在谒见大厅时所说的,宰相卿已经向我报告过了,但我还是想听你亲口叙述。还有……我也想听听你在吉斯塔特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蕾琪的声调就像在处理公事一样毫无起伏,但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却稍稍颤抖起来。原本直视着堤格尔的蓝色双眸,也在说完话后转而看向露台的灰色地板。她看起来就像在强忍些什么似的。
“殿下……您该不会是贵体欠安吧?”
堤格尔虽然出言关心,但蕾琪却摇了摇头。
“没这回事。总之,请你开始说吧——”
“好的”
虽然他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但总不能对着公主追问下去。于是,堤格尔一边回想在亚斯瓦尔经历的种种,一边开口述说。
从与马特维和奥尔嘉的相遇、遇见名为塔拉多的男子、夏梅因王子和艾略特王子,到拯救苏菲亚——也就是苏菲的经过。在开口之后,许多回忆登时涌上了心头,远超过他所想像的,而堤格尔也一一将这些回忆如实说出。
蕾琪基本上都是默默地聆听,只在听到在意的部分才会开口提问。而她特别感兴趣的话题,则是塔拉多和桂妮薇亚公主的部分。
“我也听说过塔拉多卿这个人。听说他是个优秀的将军,同时也是个杰出的统治者呢。”
“是呀。他对于往上爬这件事带有强烈的企图心。在下认为,他一定会成为亚斯瓦尔不可或缺的存在。”
塔拉多有着想成为王的野心。堤格尔不知道该不该提及这件事,因此用了比较迂回的说法。不过,这显然是多虑了。
“我听说他与桂妮薇亚公主相恋,似乎总有一天会成为国王呢。”
听到蕾琪的话语,堤格尔愣愣地盯着她瞧。金发公主看到青年的反应后,像是感到无趣般眯细了眼睛。
在又问过关于塔拉多和桂妮薇亚的几件事后,蕾琪随即换了个话题。
在讲述与萨克斯坦军的战事之前,堤格尔先提及了吉斯塔特的维克特王要以金币和马车奖励他一事。之所以未在谒见大厅提及此事,是为了避免招来不必要的猜忌。
蕾琪轻侧着头,让双眼在空中逡巡一会儿后,用极为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
“那么,我国也赠与你与吉斯塔特相同——或是更多的奖赏吧。”
堤格尔登时哑口无言。光是想像载满了装着金币桶的马车包围着自己宅邸的光景,就让他背脊发寒。
金币也就算了,马势必得有人照料,而马车也得保养维护。
因为是国王和公主的赠礼,当然不能轻率以对。光是维克特王的奖赏,对他来说就已经是难以消受了,若是蕾琪再给予同样的奖赏,堤格尔肯定会因为心力交瘁病倒的。
“殿下,这对我来说是莫大的荣幸,但在下之所以赶赴亚斯瓦尔,是因受到维克特王的请托。当然,在下也认为这么做对布琉努会带来益处……”
“你的活跃提升了我布琉努的名声,这是不争的事实。若我不因此给予回报,想必会被人质疑我这个统治者的器量吧?”
蕾琪的说法十分正确。若不给予有功的人应得的奖赏,那肯定会产生龃龉。换成堤格尔的立场来说,若他带来的亚尔萨斯兵立下了功绩,那他当然也得给予奖励,而钱这种东西永远是多多益善的。
不过说到这里,蕾琪似乎也察觉到这样的作法会让青年很伤脑筋。在隔了一次呼吸的空档后,她继续开口道:
“……不过,你还有击退自南方攻来的萨克斯坦军的功绩。关于具体的奖励内容,就让我们日后再议吧?那么,我能听听与萨克斯坦之间的战事吗?”
“遵命。”
在暗自感到安心的同时,堤格尔很快就将脑子里的想法理出头绪。他将事情从自吉斯塔特归来、与马斯哈会合的地方开始讲述。而在与敌将克吕格交手之际,他向凡伦蒂娜求计的过程,也完完整整地交代了一遍。
蕾琪若有所思地皱起了脸庞。
“对于艾蕾欧诺拉卿的为人,我自认有一定的了解,不过,凡伦蒂娜卿的为人如何呢?”
“在下也对她了解不深……若是存在有效但激烈的手段,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采用,是一位有着强大判断力的人物。”
“吉斯塔特真是人才济济呢。”
蕾琪看着王都的街景叹了口气。堤格尔虽然也有同感,但还是按捺住说出口的冲动。毕竟公主看起来显得十分沮丧。
“就在下所见,诸位战姬皆是通情达理之人,若真有什么需要的话,只要将在下遣为使者——”
堤格尔打算借此为蕾琪打气,但说到一半便把话吞了回去。因为蕾琪看着自己的表情明显地转为不满。
“冯伦伯爵,你似乎认为众位战姬都很喜欢你,而且对此相当有自信呢?”
“因为发生过不少事,这个,多少算是……”
听到他唯唯诺诺地这么回应,蕾琪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请你思量一下用字遣词。这种说法,难保不会在王宫内外产生空穴来风的谣言。”
“是在下太轻率了,非常抱歉。”
青年深深地垂下了头。蕾琪的说法虽然严厉,但却相当正确。毕竟,这种谣言可是会延烧到艾莲等人身上的,他应该再小心一点,让自己别落人口实。
“——请你之后注意一些。”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蕾琪这么说道,而堤格尔也诚惶诚恐地抬起了脸。
“我已经明白与萨克斯坦军交战的来龙去脉了。至于在那之后——”
蕾琪换了个口气,跳到了下一个话题。
“在这场战争结束后,能请你到王宫任职吗?”
蓝色的双眸静静地凝视着堤格尔。堤格尔暗付:“果然要谈这件事了吗?”
“这对在下来说是莫大的荣幸,但在下对王宫的规矩一无所知,只是一名乡下出身的小小贵族。让在下这种人到王宫就职,恐怕会让已在宫中任事的贵族诸侯们不太开心吧。况且,在下更深爱自己的故乡亚尔萨斯。”
虽然他事前已做过推演,但因为这也是他最真实的心情,因此堤格尔才能流畅地说出这番话。然而,蕾琪却没有就此打退堂鼓。
“若有人表示不快,就由我出面协调吧。此外,我也不是让你就此和亚尔萨斯断绝往来。一年之中,你可以选择在夏季——或是冬季回领地治理。”
“——公主殿下。”
堤格尔有意识地压抑着声调,向蕾琪问道:
“我能询问殿下是出于何种念头,才会希望我前来王宫吗?”
能想到的理由有好几个,包括布琉努之中,没有人的战功能和堤格尔相比,以及堤格尔是与吉斯塔特关系最密切的贵族。
况且,蕾琪的侧近之中,也有马斯哈和奥杰等与堤格尔交情甚笃之人。若堤格尔能在宫中任职,想必也能巩固他们的立场。
在前往王都的路上,堤格尔曾和马斯哈谈论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而灰胡的老伯爵也并未否定堤格尔可能会被要求离开亚尔萨斯,并到王宫任职的可能性。而做出这番推论根据的正是刚才所提的理由。
然而,那就只是堤格尔他们自己设想的理由而已。
堤格尔想听蕾琪亲口说出自己的想法。
结果,金发公主所说的想法,并没有超出青年的想像。
她一一列举了堤格尔打下的胜仗——包括两年前的布琉努内乱、在那段期间里与墨吉涅的战争、去年的亚斯瓦尔内乱,以及前些日子与萨克斯坦军的战事。
此外,她又加上了几个理由——像是堤格尔与吉斯塔特和亚斯瓦尔皆有来往、并受到这些人们的赞赏,以及行事公私分明,对人民和士兵都十分寛容等等。
“我想将你这样的人才安置在身边。”
听到蕾琪以这句话作为结语,堤格尔以困惑的神色凝视着她。
她说的并没有错。但是,在青年听来,蕾琪的话语就像是在朗读一篇平淡无趣的文章一般,显得有些空虚。
“……能让我考虑一阵子吗?”
堤格尔将视线从蕾琪身上撇开,看着露台的灰色地板说道。冷冷的风吹过了两人之间的空间。金发公主以不带感情的语调说了声“我明白了”,接着又像是觉得这样稍嫌不足般,再次开口说道:
“对不起,你明明才刚回来布琉努,我却提出了这样的提议,这似乎是有些操之过急了呢。”
接着,蕾琪表示会在与萨克斯坦军的战争结束后再听他的回覆,而堤格尔也点头同意了。
◎
在堤格尔于谒见大厅外头的露台和蕾琪交谈之际,待在客房里的艾莲很快就感到无聊了起来。
若是在一般状况下,她只要觉得有必要,就可以乖乖地待上一整天。然而,艾莲现在却怎样都静不下来——她先是在床上滚了几下,随即又坐起身子,在房间中无意义地踱起方步。
她朝着竖在墙边的穿衣镜看去,结果看到了一张面露不悦的臭脸。
成为王宫的客人,就得承受让人不快的视线,也会失去自由行动的权利。她虽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才接受的,但自由受限的程度超乎了她的想像。
现在若是打算去找堤格尔,那光是这个举动就会招致猜忌。即便她只是想和堤格尔闲话家常,也会有部分人士不相信这种说词吧。
她原本想找人送来棋盘,并请人在隔壁房的莉姆过来下棋,但一直处于兴致缺缺的状态。
要莉姆陪伴现在的自己,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可怜了。
这时,艾莲的嘴角突然闪过了像是孩童打算恶作剧般的笑容。银发战姬拿起了放在桌上的摇铃轻摇了几下,将侍女唤了过来。过了一会儿,一名身材发福的中年女性便现身了。
“公主大人,请问有何吩咐?”
艾莲忍不住露出苦笑。虽然她说的不算错,但“公主大人”这样的称呼还是让她感到怪异。
在看到侍女露出讶异的神色后,艾莲像是要她别在意般露出了笑客。
“老是在这儿发呆也无聊,我听说这座王宫里面有许多视野不错的庭园和花坛,能帮我带个路吗?”
“好的。在现在这个季节,每一处庭园都是花团锦簇,想必能让您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
看起来相当和善的侍女露出笑容,像是在领路般跨出走廊。艾莲跟在她的后方,心中暗自感到抱歉。因为银发战姬并不是想要赏花,而是别有目的。
两人走在长长的走廊上,弯过好几处转角,并穿过了柱廊。艾莲与侍女一一逛过了设有历任国王石像的庭园,以及被花坛点缀得美不胜收的中庭。侍女认真的说明几乎都被艾莲当成了耳边风,她装作欣赏石像和花朵的样子,实则在探查气息。
正如她所预测的,有人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她们后面。
——看来有两个人啊。不过,他们似乎不是一起行动的。
看似是在监视自己的两人之中,其中一个在跟踪术上的造诣并不高。艾莲若无其事地侧着头将视线扫去,便看到对方藏身到掩蔽物后方的模样。
不过,另一人却完全没有犯这类失误。明明有感受到视线,但却无法锁定此人的位置。
——是刻意让比较拙劣的那人吸引我的主意,好让矫捷的那人完成目的吗?
艾莲一直在观察对方的动向,但他们迟迟没有离去的迹象。看来是时候直接和他们接触了。
艾莲小心翼翼地估量着自己与躲藏者的距离。她向侍女要了朵花,作势嗅着花香步入走廊,缩短与对方的距离。对方似乎以为艾莲没有发现,并没有移动位置。
这时,艾莲猛地一蹬,以猛禽捕兽之势冲到了对手的正前方。
她对这张脸孔有印象。记得这人是带他们到谒见大厅的男子,名为赛沛特。那晒得黝黑的脸庞被这出其不意的举动吓到,脸颊抽搐了起来。
“你从刚才就一直偷偷摸摸地跟在我后面,到底是有何贵干呢?若是被我的美貌给迷住的话,何不光明正大地从正面看呢?”
艾莲赏了他极具压迫感的冷笑,并将手中的花朵戳向赛沛特的鼻尖。狼狈不堪的赛沛特发出了闷哼,用力摇了摇头。
“不,您误会了,战姬大人。我这是有理由的……”
“你是赛沛特男爵对吧?那我就听听你的理由吧。我会根据你的理由来决定要不要向蕾琪殿下报告。当然,如果你试图含混带过也不例外。”
赛沛特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说明自己是为了守护艾莲才会跟在后头的。
“让您窥探到我国不名誉的一面,实在是令我汗颜万分……我国有部分人士对于吉斯塔特人过度警戒,若是那些人打算向您说些无稽之谈,我便打算出面制止,所以才会跟在后面的”
“原来如此,那可真是感激不尽啊。不过,我没从蕾琪公主殿下那儿听到类似的消息,你是奉谁的指示过来护卫我的?”
“当然是我自己的意思。吉斯塔特是布琉努珍贵的友邦,我当然得避免让有损两国信赖关系的事态发生。况且,守护像您这样美丽的女子,当然是男人应尽的义务呀。”
赛沛特似乎冷静下来了,只见他比手画脚地以流畅的口气这么说道。艾莲那对红色双瞳浮现出儍眼的神色,看向这名年轻的男爵。即使听起来就是虚与委蛇的谎言,但他能这样口若悬河也算是不简单了。
“但可真不巧,你说的事情我都早已知悉,而且是在做好心理准备的状况下出现在这里的。我难得前来赏花,可以请你别做出扫我兴致的举动吗?”
冷冷地说完后,艾莲便转身朝着庭园走去。这时,赛沛特对着她的背影说道:
“战姬大人,若您不嫌弃的话,能请您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艾莲停下脚步,转动脖颈,只以目光看向这名男子。赛沛特没擦拭满头的大汗,而是以紧张的神色提出疑问。
“两年前,您为什么愿意协助身为外国人的冯伦伯爵?”
“你知道了又如何?”
“我真的很想知道。我听说战姬在吉斯塔特王国是仅次于国王的存在,能以一己的意志出动数千大军。若没有您的协力,冯伦伯爵应该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了吧。然而……”
赛沛特在此停了一下,想看看艾莲是否有所反应。但艾莲只是无言地接下他的视线,催促他说下去。赛沛特舔了一下嘴唇后,继续开口道;
“我不明白您为何愿意帮助他。您第一次和冯伦伯爵碰面,是在两年前的迪南特战场上,而在此之前则是全无交流。也就是说,在短短的几十天内,您和伯爵之间发生了某些事——而且是让您愿意出动数千大军的事。”
说着,赛沛特男爵的眼中展露出了热意和某种异样的光辉。艾莲则是面露不悦的神色,以感到厌烦的口吻说道:
“所以,你觉得我和他是发生了什么事?”
察觉到艾莲的话中带有怒意后,赛沛特慌张地挥动双手。
“正因我不明白,才希望您能赐教。冯伦伯爵就只是个统治边境领地的贵族而已,是他提供了您什么东西吗?还是说,他具备着让您能够满意的东西?若他不具备这些东西,那是不是透过话语或是感情打动了您呢?”
在赛沛特把话说完的这段期间,艾莲一直强忍着把手上的花朵捏烂的冲动。简单来说,这个男人怀疑堤格尔和自己有着男女之间的私情。
——不对,也可能是刻意讲这种话,借以达成挑衅我的目的。
不管对方的目的为何,艾莲和这种人已经交手过很多次了。她刻意露出甜美的微笑,转头看向赛沛特。
“若你如此在意的话,我就告诉你吧。我是被冯伦伯爵想拯救领民的真挚请求打动的。由于我也从维克特陛下手中获赐一座公国,所以很能明白他想守护人民的心情。”
有着精悍脸庞的青年贵族露出了有些失望的表情。对于脸上写着“这不是我想听到的答案”的男子,艾莲不以为意地继续说了下去:
“追根究底,我可没打算让全天下的人都理解我的动机喔?毕竟在那个时候,受到泰纳帝公爵和嘉奴隆公爵的威势所慑,因而不敢有所作为的人相当多嘛。”
听到这狠辣的讽刺,赛沛特吊起了眉毛。艾莲不知道赛沛特在两年前的内乱是追随何人,但可以确定他不在『银色流星军』里面。因此只要把话说到这里就够了。
看到赛沛特一时无从反驳,艾莲这回真的转过了身子。
“具备好奇心是一件好事,但时间是有限的。不如多花点时间磨练自己,成为一个即便陷入困境,周遭也愿意伸出援手的人吧?”
艾莲不再理会他,迳自踏着悠哉的脚步走向庭园。而赛沛特的脚步声则在她的背后逐渐远去。
虽然赶跑了讨人厌的家伙,但艾莲的心情却是愈来愈糟。这时,另一个一直在观察艾莲的人物轻拍着手,缓缓走了过来。
“我都听得出神了呢。你这番演讲可真出色呀,艾蕾欧诺拉。”
对方有着长长的黑发,身穿有着玫瑰装饰的礼服。是凡伦蒂娜。
“我这下很能明白,你到底有多喜欢冯伦伯爵了。”
艾莲停下脚步,以吓人的眼神瞪向凡伦蒂娜。她不知道凡伦蒂娜有何打算,但她有必要让对方好好明白,自己绝非是被感情冲昏头才决定帮助堤格尔的。
“凡是拥有领地之人,在自己的领地遭到贼人作乱、践踏时,自然会感到极度的愤怒和悲伤。你身为战姬,不可能不明白这点。”
“是呀,我是很明白。不过,他的疑问也相当合理。光是这股义愤之情,就足以让你下达出兵拯救亚尔萨斯的命令吗?”
凡伦蒂娜轻轻歪着脖子,以纯真的口吻问道。而艾莲则是交抱双臂,像是在表示“你想说的只有这些吗”似地露出笑客。
“不久之前,我用这双眼睛确认过,我的决定是有回报的。”
浮现在她脑海里的,是数天前行经亚尔萨斯时,受到镇民们款待的光景。
之后,只要莱德梅里兹的人们前往亚尔萨斯,肯定都会受到当地居民的友善应对吧。
而对于莱德梅里兹人来说,只要他们有了“在穿越孚日山脉后,就会受到亚尔萨斯人的温情对待”的认知,之后肯定也会积极前往亚尔萨斯。
艾莲知道对于旅人来说,能有安心休息的地方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而且,这和艾莲修筑孚日山脉的道路,好促进两国交流的目的也不谋而合。
不过,她没有义务向凡伦蒂娜解释得这么详细。艾莲换了个话题,直率地对她问道:
“话又说回来,你为什么跟踪我?”
“因为我很无聊呀。”
凡伦蒂娜将手指交握在丰满的胸前,一副不觉得自己有错的样子。
“我偷偷溜出房间,想说在王宫里散个步,结果就看到你走在走廊上的背影,一不小心就跟踪起来了。”
艾莲抖着肩膀瞪向凡伦蒂娜。她好不容易才压抑住想对黑发战姬放声大吼的怒火。
“要是布琉努的人看到你举止可疑,担心你图谋不轨的话,你要怎么负责啊?可别做些会给堤格尔添麻烦的事啊。”
“艾蕾欧诺拉,你真的很喜欢冯伦伯爵呢。”
即使艾莲压抑着声音斥责,凡伦蒂娜也只是微笑着带过而已。她以手抵颊,看似开心地盯着银发战姬看。艾莲并没有马上回话,而是交抱双臂,将视线从凡伦蒂娜身上挪开。
“你就是要把我喜欢堤格尔当成既定事实就对了?”
“你在太阳祭上不是表现得很亲密吗?甚至还搂住他的手臂呢。”
“琉德米拉那小妮子不也搂了他的手臂吗?我所想的一直都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别扯友军的后腿。”
“若你真的是这么想的,那就不该对冯伦伯爵多方包容,而是该打开天窗说亮话——应该要向他说『你们布琉努少惹事,最好别扯我们的后腿』才对吧?”
艾莲露出一副有苦难言的表情。她很清楚凡伦蒂娜说的才是正确的,但还是勉强挤出话来反驳。
“被不相干的人厌恶本来就是常有的事,反正我也没打算在这里多待几天。”
“这种消极的思考方式真不像你的作风呢。不如就把刚才的事情告诉冯伦伯爵,顺便向他撒撒娇吧?”
“……凡伦蒂娜,你好像有些误会了啊。”
虽然心底的焦躁让她有些难以自制,但艾莲还是佯装平静说了下去。
“我和堤格尔是战友。我虽然信赖他的技术和人格,但却不是你所想像的那种关系。”
“哎呀,那么身子被他看个精光、甚至被他碰触的我,岂不是和他有更深的交情吗?”
“那是怎么一回事?”
艾莲的声音无意识地变得低沉。她知道堤格尔有时会在不太凑巧的时间点做出糗事,若只是出于偶然或是无意,那她也打算不予追究——但他居然对凡伦蒂娜也出手了?
黑发战姬夸张地耸了耸肩,往后退了一步。
“艾蕾欧诺拉,你的表情很恐怖喔。”
“我的表情怎样不重要,快告诉我详情吧。我也是堤格尔的协助者之一,有必要知道他做了哪些不像样的事。”
“也没有到要以『不像样』来形容的地步呀,就只是一丝不挂的男女凝视彼此,并触碰了对方而已。请你别放在心上呀,艾蕾欧诺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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