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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5 冰冷的雪与温暖之物(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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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尔米兹位于吉斯塔特王国的西南方。

往北走便是艾莲统治的莱德梅里兹,往西走上十多天,则会到达位于吉斯塔特与布琉努边界上的孚日山脉。向南穿过荒野、湖泊和群山后,就能看见墨吉涅王国。

这个混合三国人种和文化的公国,统治者即是琉德米拉·露利叶。

人称“冻涟的雪姬”的战姬。

现在琉德米拉正在公宫的办公室里悠闲地喝着红茶。

前几天她从莱德梅里兹归来时,尚待处理的工作堆积如山,直到刚刚才好不容易告一段落。

红茶是琉德米拉最喜欢的饮品,也可说是她唯一的兴趣。她从不假手他人,总是自己泡茶给自己喝。就连放进红茶里的果酱也是自制的。

琉德米拉突然停下来,凝视着白瓷杯中的红茶。

“……这么说来,我好像有说过要请他喝红茶呢。”

因为对那个人失去兴趣,琉德米拉连他的名字都快忘了。她盯着红茶,过了好一阵子,才总算回想起来。

“我记得那个布琉努的贵族是叫冯伦吧。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

以一个布琉努人来说,这名字还挺长的。除此之外琉德米拉并无其他感想。

“虽然艾莲对陛下说自己是受那男人雇用……但即使是为了保护莱德梅里兹免于受到战火波及,也用不着出面帮那个男人一把吧?”

当然,若真正的理由是某些人口中流传的男女情爱,那还真是太扫兴了,这已经不是她看男人的眼光有多差的问题了。

——艾蕾欧诺拉啊,不以国家大局为重,拘泥于儿女私情的人,可是没资格当战姬的喔。

不只是琉德米拉·露利叶的母亲,就连她的祖母、曾祖母也是战姬。

但战姬并非由人选出,所以旁人无法对这项结果有任何异议。就这点来说,代代都成为战姬的确是件令人驽讶的事情,但也并非无法理解。

毕竟前任战姬便是她们的老师。她们熟知成为战姬所需的条件。

即便如此,要成为战姬也绝非易事。

首先,她们不一定能生下女儿,也无法保证女儿具备足够的资质。就算拥有天份,也不能肯定女儿会照着自己的期望成长。即使这些难关都顺利克服了,也有可能出现比她更适合成为战姬的人选。

过去也曾有几名战姬是由母亲手上继承这个身分,但事实上,能让自己的香火延续战姬身分的例子,可说是少之又少。

所以更别说是延续了好几代,这简直就是屈指可数的极少数特例。

而露利叶家便是这极少数特例之一。

琉德米拉也自小便开始接受战姬的培养教育。她不仅得学习枪术和马术,还必须累积治理奥尔米兹这片领地所需的知识。

在琉德米拉十四岁时,她的母亲突然过世了。原本只是染上了感冒,却恶化成肺炎,以为只要躺在床上休息个几天就好,却就此一睡不醒,离开了人世。

而‘破邪的穿角’拉斐亚斯,选上了琉德米拉为新的战姬。

虽然不知道她内心的真实心情,但琉德米拉在表面上并未对母亲的死显露哀悼之情——也可以说她其实没有多少余力去伤心难过。

虽然在这世上最希望她成为战姬的人已经不在了,但她还有奥尔米兹这块养育她成长的土地,以及许多拥护她的人民。

琉德米拉想保护人民的心情变得更坚定。不过,对外她依旧保持如寒冰般的沉着,在从母亲及祖母那一辈起便侍奉她们的臣子陪同下,琉德米拉克尽战姬的职责。

直到有一天,琉德米拉听间莱德梅里兹选出了新的战姬。

而且那女孩和自己一样年仅十四岁。

这让她对那女孩顿时产生了兴趣。

奥尔米兹和莱德梅里兹的战姬,代代关系都相当恶劣。

因为彼此领土距离很近,难免会互相提防,但她们之间的冲突可是不时爆发。就连琉德米拉的母亲也经常和对方起争执。

——既然是将来可能会开战的对手,那更非得亲眼见识一下不可。

况且琉德米拉的心中本来对她就不只怀有成心,还有种淡淡的期待。

——若能和她缔结友好关系,倒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奥尔米兹和莱德梅里兹并不是从神话时代开始就关系交恶。

她会产生这种想法,或许是因为感觉到身为统治者的孤独感吧。

再加上莱德梅里兹的新战姬和她不同,据传新战姬原本是佣兵、旅行者之流的人物。

——说不定见面之后,我能展露前辈的风范,以丰富的知识指点对方一番呢。

琉德米拉怀抱着这样的希望,前往莱德梅里兹想要会见艾莲。

但结果却证明她们俩完全合不来,甚至还当场大吵一架。

“是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乡下野蛮人,骄傲自大,毫无谦虚的美德。”

这是琉德米拉对艾莲的评价。至于艾莲对琉德米拉的感想则可以用这么一句话来形容。

“这个女人能够拿来炫耀的只有家世,姿态高傲又自负,简直就像没见过世面的大小姐。”

虽说她们都是战姬,不过也只是年仅十四岁的少女。

琉德米拉的脾气本来就有些浮躁,艾莲又才刚成为新战姬,根本搞不太清楚状况,所以会以这样的结果收场,或许也是上天注定好的。

若她们就此无视对方的存在,或许还没什么问题。但她们的领土靠得太近,同时彼此心中都怀有强烈的竞争意识,格外在意对方的一举一动。

随着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琉德米拉见识到艾莲治理莱德梅里兹的灵巧手腕,以及在战场上的活跃,渐渐认同了她的功绩。

正因为如此,琉德米拉才会对堤格尔产生兴趣。

——那男人究竟是哪里好?

直到听见敲门声,琉德米拉才回过神来。她刚才似乎相当专注地思考着,白瓷杯中尚未喝完的红茶早就已经凉了。

“进来吧。”

她温柔地说道,一名中年侍从恭敬地走了进来。他自琉德米拉的母亲那一代便开始在这座公宫里任职,是深获琉德米拉信赖的部下之一。

“泰纳帝公爵的使者前来拜访了。”

琉德米拉皱起眉头。老实说,她不太想和对方见面。

与泰纳帝公爵的交情要从她曾祖母那代算起。那时的公爵似乎因为人品高尚而广为人知,但现任公爵却施行残酷的暴政,使得领民苦不堪言。

不过,公爵在处理外交关系时,却总是表现得相当诚实且谨慎周到,因此琉德米拉也未曾对他的态度感到不满。

——我是奥尔米兹的领主。必须抛下自己的感情,以政事为重才对。

“……带他到谒见室去。”

琉德米拉停了一会儿后冷静地指示,同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艾莲回到公宫后,原本想尽快领军前往布琉努,但却收到一个出乎意料的报告,让她无法成行。

“奥尔米兹的军队正集结在国境附近?”

向艾莲报告这件事的,是领命负责监视奥尔米兹的士兵。

“是的。人数约两千。据说是在进行入冬前的军事训练。”

“琉德米拉也在那里吗?”

“许多前往侦查的士兵都目击到她的身影。”

——这是在牵制我吗?

艾莲的脸沉了下来。虽然琉德米拉说她会帮助泰纳帝,但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采取行动。

另外,堤格尔也收到了奥杰子爵寄至亚尔萨斯的信件。

“我们捉到了一个试图越过孚日山脉的奇怪旅人。他身上带着一封可疑的信,我将这封信转交给你看看。”

奥杰子爵在山贼团被消灭后,依然会派兵定期巡视孚日山脉,探查是否还有余孽。就是他布下的警戒网捉到了这名旅人。

而他身上的这封信,是泰纳帝公爵打算寄给琉德米拉的。

在省略信中的华丽词藻和客套话后,大意如下:

‘若艾蕾欧诺拉率兵前往布琉努,我希望你能照我们当初谈好的计划,即刻攻打守备弱化的莱德梅里兹。’

堤格尔一来到办公室,就将这封信交给正与堆积如山的文件奋战的艾莲和莉姆。

艾莲迅速看完这封信,随即不屑地哼了一声。

“虽然我们在莫尔塞姆杀死的儿子是个废物,但他父亲看来不是个省油的灯。”

堤格尔移动视线,看向在艾莲身旁整理文件的莉姆。她埋首于文件中,头也不抬地冷静答道:

“堤格尔维尔穆德卿,请问你对公爵派使者前往孚日山脉这件事有何看法?奥杰子爵相当厌恶公爵,就算这条路是前往奥尔米兹的捷径,但你不觉得这样还是太冒险了吗?”

堤格尔正想附和莉姆时,突然领悟了她话中之意。

“难道……公爵是故意让我们拦截到这封信的?”

“恐怕正是如此。想对付战姬,当然就是要派出另一名战姬了。”

艾莲这么答道,伸手拿起挂在墙上的艾利菲尔,轻轻抚着剑鞘。

“但是,如果我们没有利奥杰子爵建立同盟关系呢?那个山贼团……”

堤格尔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

——对了,若那些山贼们其实是泰纳帝公爵雇用的……

那个山贼团也让人觉得不太对劲。为什么他们会盘据在孚日山脉?又是从哪里获得奥尔米兹制的铠甲?

——若公爵要跟奥尔米兹往来,经由孚日山脉是最方便的,再加上他又能轻易取得奥尔米兹的铠甲,所以应该是因为奥杰子爵保持中立,招致公爵的反感,才想狠狠教训一下子爵吧。

堤格尔说出他心中的推论后,莉姆轻轻拍手表示赞赏。

“就是这样吧。当我们消灭了山贼团,和特里托尔组成同盟后,公爵便改变方针,即使和琉德米拉的关系会因此恶化,也要尽快铲除艾蕾欧诺拉大人。”

“我想琉德米拉那里应该也收到他的信,要她派兵牵制我们了。他们来往已久,想必公爵很清楚该怎么要求,琉德米拉才会答应。”

艾莲嫌恶地说道。只要琉德米拉派兵驻扎在国境附近,心生警戒的艾莲就无法离开莱德梅里兹。

就算她要出兵,也会为了以防万一而不得不留下大多数的兵力。

对泰纳帝来说,他若不是选择无视堤格尔这个第三势力,直接和嘉奴隆交战,就是趁艾莲被牵制住的期间先将堤格尔击溃。

“不过,那丫头说不定很想和我打一架,只要我一采取行动,她可能就会攻过来……”

“但是,琉德米拉大人和文蕾欧诺拉大人开战,并不会获得任何好处啊。”

“至少能保证她与泰纳帝之间的利益往来不会有所损失吧。问题在于琉德米拉有多重视这部分……”

艾莲抱着双臂喃喃自语道。接着她转头看向窗外,一面眺望着风景一面沉思。

最后她轻叹了口气,将长剑挂回墙上,转头看向堤格尔。

“堤格尔,由你来决定吧。”

艾莲赤红的双眼紧盯着堤格尔,他不禁困惑地回望她。

“就我个人的想法来说,即使会照着那些人的计划走,我也非得给琉德米拉一点颜色瞧瞧不可。毕竟她都特地跑来国境附近挑衅我了,这也是个好机会。因为不管怎样,我还是必须先斩断后顾之忧。不过……如果你选择不开战,而是立即前往布琉努的话,我也不会反对。”

堤格尔无法马上回答这个问题。

“……你要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来决定吗?”

毫无疑问地,这次的判断将会左右今后的局势。

他们即将面临的对手并非泛泛之辈,而是以高超的身手同时击毙数名刺客的琉德米拉。若要和她对战,不只会耗费许多时间,也会折损大量兵力。

但正如艾莲所说的,选择无视她的存在而返回布琉努,风险又显得太太。

假设琉德米拉直接举兵攻向莱德梅里兹,即使艾莲马上率兵赶回应战,想必会蒙受巨大的损失。这时若泰纳帝趁势追击,毫无招架之力的堤格尔肯定会输得一败涂地。

堤格尔认为这件事不应该单独由自己来决定。

但艾莲却直视着他,肯定地点点头。

“正因为这件事相当重要,我才会委任你决定。”

艾莲强硬地说完后,便摆出不容妥协的严肃脸孔。

堤格尔困扰地抓了抓深红色的头发,默默闭眼沉思。他仔细回想和琉德米拉见面那天的记忆,脑中浮现她的每个表情和所说的每一句话。

——啊,说得也是。其实我根本不需要烦恼的。

琉德米拉的态度以及她所说的话,不都已经清楚明白地告诉自己了吗?

她说——若有必要,就会开战。

况且,琉德米拉的力量威胁的并不只是莱德梅里兹,还有位于孚日山脉另一侧的特里托尔。

他绝不能在短时间内又失去刚获得的盟友。

堤格尔下定决心迎战,他睁开双眼,以凛然的神情开口说道:

“我们派出使者,分成两次去见她吧。让她看看这封信,若内容皆为虚假,她无意与我们为敌,那就请她退兵以示证明。”

“要是她拒绝回应,或是始终不表示立场呢?”

“那就事先订好期限吧。若她依旧拒绝——我们就使出全力击退他们。”

听见堤格尔爽快的回答,艾莲和莉姆相视而笑。

“就这么办。”

翌日,艾莲带着堤格尔和莉姆,率领三千名士兵自莱德梅里兹南下。

他们来到国境附近时便暂停进军,派使者前往琉德米拉指挥部,要求她退兵。

但琉德米拉连续两次都拒绝了。于是莱德梅里兹军队再次展开行军。

战姬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

琉德米拉在自己的营帐中得知莱德梅里兹的军队正逐渐逼近。

基本上她与士兵们使用同样规格的营帐,饮食也没有太大的区别。唯一例外的部分,就只有她几乎随身携带的红茶。而她现在也正一边喝着红茶,一边听取士兵的报告。

“这样啊。那艾苦欧诺拉本人也在军队中吗?”

“已有几名探子看见她的身影。另外还有一位和银闪的战姬大人年纪相仿、留着红发的年轻人与她并骑。”

即使并非自己侍奉的主人,但只要对方是战姬,在吉斯塔特的习惯中还是一律使用尊称来称呼。

“红发……喔,是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吧。”

琉德米拉不感兴趣地低喃道。实际上堤格尔对她来说只是艾莲的附属品,根本无法构成什么威胁。

听完士兵的报告后,琉德米拉带着微笑对他说声“辛苦了”。

“你也累了吧?来,喝杯红茶。”

琉德米拉所坐的椅子旁放置了烧烫的石头,上方挂着装满热水的铁瓶。士兵诚惶诚恐地向她道谢后,她便打开系在腰上的两个水晶瓶,瓶里分别装有红茶叶和果酱。

接着,她在白瓷杯中注入温热的红色茶水,最后再将果酱溶入其中。

“茶很烫,小心点,慢慢喝。”

士兵向她道谢,感激地接过红茶。琉德米拉则面带微笑望着他。看别人露出似乎很美味的表情饮用着自己所泡的红茶,是最能让琉德米拉感到欣慰的一件事了。

等到那名士兵告退后,琉德米拉立刻收起微笑,呼唤指挥官们,语气犀利地说道:

“艾蕾欧诺拉正率兵朝这里攻来——为了被我击溃而前来送死。”

琉德米拉伸手握住竖立在身旁的枪。

枪柄长度之短几乎可称为短枪,枪尖则以类似水晶和冰块的物质组成。

这是可操控寒气的龙具——冻涟拉斐亚斯。

“就依照我们事先拟定的计划行动吧。在布罗科内平原短暂交锋后,就退守塔特洛山。”

“……露利叶大人。”

两位指挥官站在她面前,都是年过三十而的壮年男子,实战经验比十六岁的琉德米拉丰富许多。不仅如此,他们也相当擅长剑术和马术。

这两人以沉重的表情看着他们效忠的少女。

“有什么事吗?”

琉德米拉早已察觉他们有话想说,但还是刻意这么问道。

“您真的要和‘银闪的风姬’交战吗?”

“有必要顾及与他国公爵的情义到这种程度吗?”

在他们的直视下,琉德米拉以冷酷严峻的表情和声音回答:

“露利叶家和泰纳帝公爵家的交情已经持续了八十年,无论如何都不能在我的手上断绝。”

——我是个有荣誉心和责任感的人,和艾蕾欧诺拉是不同的……!

正是这个想法支撑着琉德米拉,同时也束缚住她。

在蓝发战姬的命令下,奥尔米兹军队展开行动。

离开莱德梅里兹,以半天的时间穿越王国直辖领地,进入奥尔米兹境内后,眼前便是平缓且一望无际的草原。

这片东方紧邻塔特洛山区的平原名为布罗科内。在秋末入冬之际,由塔特洛山吹来的寒风会使平原笼罩在低温中,甚至飘起片片雪花。

艾莲所率领的三千莱德梅里兹军抵达布罗科内平原时,全都披上了厚重的斗篷。天空自早晨便被灰色的云朵覆盖,连太阳也不见踪影。阴郁的天色使得气温更加寒冷,连士兵们呼出的气息也化为阵阵白烟。

“前方有敌人!数量约有两千人!”

他们才刚整顿完队伍,就传来报告。艾莲听见后则露出毫无畏惧的笑容。

过了不久,远处出现一团黑色的物体,他们是一群身穿铠甲、仿佛紧贴着地面前进的士兵。他们手上的长枪对着上空,形成钢铁的密林。黑龙旗和绣有蓝枪的白色战姬军旗,则在队伍中迎风飘扬。

当两军距离拉近至五百阿尔昔(约五百公尺)时,突然有东西白天上轻轻飘落。

“……雪?”

某个人不自觉地低喃道。这些细小得一落地就消逝无踪的雪花静静地飞舞而下。接着两军的号角便像是要将这些雪吹散似地响了起来。

双方不再对雪有任何反应,随着行走时发出的铠甲碰撞声,缩短彼此的距离。

在数以千计的弓弦震动声中,箭雨伴着雪花朝两军队伍落下。

在弓箭战告一段落时,艾莲的军队抢先发动攻势。

举着长检的骑兵部队呐喊着猛烈突击,马蹄掀翻草皮、震撼大地。裹着全身盔甲的重装步兵则勇猛地迎击。

手持黑龙旗的两支部队激烈交锋。枪与枪相互交错,彼此的铠甲撞击在一起。

有的士兵无法抵挡宛如与马匹化为一体般的攻势而倒下,也有些人在地上奋力将骑士击落。倒在地上的士兵不分敌我,通通落得惨遭践踏、被长枪贯穿,又或是在一群士兵包围下被乱剑砍死的下场。

因寒气而湿润的草地被鲜血染红,尚有余温的尸体也被冰冷的地面夺走最后一丝热度。有的士兵想挣扎起身,却随即被倒下的尸体压住,再也爬不起来。

虽然艾莲率领的骑兵相当强悍,但琉德米拉旗下的重装步兵也顽强地挺身对抗。

“让一军后退,三军上前递补!”

一开始进攻的骑兵队撤退后,在后方待命的下一队骑兵发动突击。虽然他们的猛烈攻击毫不逊色于一军,但却始终无法突破琉德米拉的重装步兵队。

——现在该怎么办呢……

艾莲在莱德梅里兹军后方进行指挥,同时也紧盯着战况发展。她不认为直接从正面突击就能打败对方。所以她的战术是趁着骑兵一鼓作气进攻时,另外让莉姆领着一队人马从敌方侧面攻破。

过了一会儿,她收到传令兵的通知。

“莉姆亚莉夏大人的军队被击退了。”

“……那莉姆呢?”

“目前平安无事。”

艾莲放心地叹了口气。传令兵退下后,她焦躁地敲了敲腰间的长剑。艾利菲尔则吹起一道强风,像是在表达它的不满。

“我过去看一下情况。”

堤格尔原本待在艾莲身旁和她一同指挥,这时却拿起了弓往前骑去。

“别太勉强自己喔。”

“我不会让自己在这种地方丧命的。”

骑兵队再次发动突击,这回堤格尔也混在其中,但他并不指挥,单纯以一名士兵的立场参战。当他来到箭矢的射程范围内时,他拉起弓弦开始向敌军射箭。

箭矢刺中了举枪迎击莱德梅里兹军队的奥尔米兹士兵,那名士兵随即跪倒在地。从军队中传来阵阵惊讶的叫声。

“真是太了不起了。”

在堤格尔身旁目睹这一幕的骑兵队指挥官发出了简短的赞叹。

“不,敌方穿的铠甲相当精良。”

堤格尔表情苦涩地答道。密不通风的头盔和铠甲,将奥尔米兹的重装步兵的身躯紧紧包覆,几乎找不到任何空隙——就算有,也非常狭小。而他们左手所拿的盾牌相当巨大,即使堤格尔身手不凡,从这个距离也只能勉强射中他们的手腕或脚。

“您在说什么啊,如果是一般的士兵,要射中他们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啊。”

奥尔米兹士兵的反应就是再明显不过的证据,但堤格尔并未对此做出回应。不久,双方陷入激战,他们与敌兵的距离正逐渐缩短中。

骑兵和重装步兵互相推挤并砍杀对方。堤格尔则不断射箭击退奥尔米兹的士兵。

——擒贼先擒王。得先击倒指挥官才行。

堤格尔仔细观察敌军,寻找看起来像是指挥官的人。堤格尔异于常人之处,或许就是他能在大批敌兵、刀光剑影以及交错飞舞的箭矢中大胆采取这样的行动。

这时,他找到了一名正在指挥军队的将领。堤格尔马上举弓,将他射倒。敌方阵形因此产生动摇和破绽,但随即又有其他人接手整顿队形,把空隙给填补起来。

堤格尔接连击倒了三名指挥官,但骑兵们还是决定停止攻击并开始撤退,所以他也没有追击下去。

莱德梅里兹军队放弃进攻,选择撤退。而奥尔米兹军队也配合地跟着往后退去。

结果这天,两军并未分出胜负,还各自有约百余人战死。最后,双方在距离彼此五贝鲁斯塔(约五公里)的地点扎营。

降雪在日落时停歇,唯有寒气伴随着夜色笼罩莱德梅里兹军队。

太阳即将下沉之时,堤格尔来到艾莲的营帐中。

艾莲正与莉姆在营帐里吃着葡萄酒和ru酪等简单的餐点,艾莲看到堤格尔后表情随即放松下来,以稍稍带有调侃意味及安慰的笑容看着他。

“我听士兵说,你在战斗中大放异彩呢。你对琉德米拉的军队有何感想?”

“相当难攻破。”

他率直地说出了交战时的感触。艾莲敛起笑容,严肃地点点头。

“是啊。那家伙从以前就善于防守,在战姬中算是数一数二的。”

“善于防守?”

堤格尔在两人面前坐下来,莉姆随即为他准备了一份葡萄酒和ru酪。他向莉姆道谢,随即咬起ru酪.疑惑地看向艾莲。

“就算我方好不容易杀出几个空隙,她的军队也会在缺口扩大前迅速重整。即使从侧面或后方发动攻击,也会被逼退。他们毫不理会敌人的挑衅,也没有任何破绽。就算我方故意放出机会也引诱不了他们。不过,那家伙自己倒是挺好战的。”

“话虽如此,却不常看到琉德米拉大人站在最前线呢。”

“我也不希望看到她现身。”

“想起琉德米拉在转瞬间杀死刺客的模样,堤格尔忍不住皱着眉头垂下脖子。若是她在战场上施展出那样的攻击,造成的伤害肯定非同小可。

“哼,要比原野战的话我可不会输她。看我明天亲上前线,给她一点颜色瞧瞧。”

或许是为了鼓励堤格尔,也或许是为了让自己振作起来,艾莲语气强硬地说道。但莉姆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移动视线看向她。

“我应该早就说过,您不能这么做。”

“但也没有其他办法了不是吗?况且这次琉德米拉的守备又比以前更牢固了,堤格尔好不容易杀了几名敌方指挥官,我们却无法好好利用这个机会。除了靠我杀进敌阵和琉德米拉一较高下之外,实在是别无他法。”

“艾蕾欧诺拉大人,请问您到目前为止与琉德米拉之间的战绩是?”

被她这么一问,艾莲顿时语塞,但接着她立刻环抱着手臂,挺起胸膛骄傲地答道:

“二胜一败。”

“之前我拜见琉德米拉大人的时候,她也说了同样的数字。”

“这是怎么回事?”

堤格尔皱肩看着莉姆,她一边喝着葡萄酒,一边淡淡说道:

“以我的判断,两位应该是不分轩轾,只是彼此都认为是自己赢了,始终不肯退让。”

堤格尔忍不住叹了口气,无奈地看向艾莲。

“你们的感情真的很差。”

“莱德梅里兹和奥尔米兹自古以来关系就不好。”

“自古以来?”

“上一代战姬和上上代的战姬,都相当敌视露利叶家……也就是琉德米拉的母亲和祖母。”

艾莲愤恨不平地回答。堤格尔的好奇心被勾起,兴趣盎然地问道:

“琉德米拉的母亲和祖母也都是战姬?”

“她们家的历史渊源可深了,所以才会仗着这点摆出趾高气昂的模样,引人反感。”

“……战姬都是世袭的吗?”

听到堤格尔的疑问,艾莲表现出相当惊讶的神情,但随即又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

“嗯,跟你说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不过你可别告诉其他人。其实战姬是由‘龙具’选出来的。”

见她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么重要的事,使堤格尔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艾莲拿起放在身旁的艾利非尔,将它靠在肩上。并以带着宠溺和一丝嘲讽的眼神看向这把收在剑鞘里的长剑。

“在两年多前,我被这家伙选为战姬。”

“……我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耶。”

堤格尔的声音变得有些含糊。

——在神话或传说中,的确有类似武器选择主人的情节……

但照理来说现实中是不可能发生的。再怎么说武器毕竟还是武器。

不过,堤格尔回想过去所有的记忆,倒是对这样的想法提出有力的反驳。艾莲手里那把长剑的确偶尔会对他掀起一阵淘气的风。

还有现在放在自己身旁的黑弓。

这把曾经一度和艾利菲尔产生神秘共鸣的弓,不也曾对自己说过话吗?而且还是以人类的智慧所无法理解的方法向他说话的。

——所以艾莲才会认为将这件事告诉我也无所谓吗?

堤格尔惊觉自己可能踏入了未知的另一个世界,顿时有些踌躇。他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丝抗拒感,不想愈陷愈深。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想奔出营帐的冲动念头。

但这想法随即被堤格尔自己否定了。

他认为还是应该把整件事弄清楚比较好。

毕竟总有一天他还是得面对这把黑弓之谜。

况且,这也是为了今后能继续在艾莲身边帮助她。

看到堤格尔的表情,艾莲高兴地笑了。

“我喜欢你的眼神,看起来你是认真地在听我说。”

“那个……‘龙具’究竟是如何选出战姬的?”

“它们会某天突然出现在被选上的人面前。只要拿起龙具,就会有类似话语般的东西自动流进脑中。嗯……我这样说明可能有点难以理解,大致上就是‘你已经成为战姬了,快前往公宫吧’之类的内容。而拿着龙具,前往公宫报到之后,这个人从此就成为战姬了。”

——话语般的东西自动流进脑中……

堤格尔不由自主地看了身旁的黑弓一眼。他看向艾莲问道:

“那前任战姬该怎么办?”

“就退隐吧。这些家伙——”

艾莲将艾利菲尔举到和自己双眼齐平的高度。

“龙具会判断战姬是否能继续胜任这个职位,并选出新的战姬。例如战姬身染重病、身受重伤导致难以持续日常生活、被认为不再适任,以及死亡的时候——我抵达莱德梅里兹的公宫时,上一代战姬的葬礼才刚结束,而负责管理整座公宫的侍从长则恭敬地低头出来迎接我。”

“……公宫里的人就这样接受你了?”

堤格尔自己也是在两年前继承父亲成为伯爵,但他很明白这两种情况几乎是无法相提并论的。亚尔萨斯是他出生成长的故乡,和周遭的大人们也很熟。有许多人愿意支持他。

“或许他们真的不愿意也说不定,但毕竟是这家伙选上我的,他们也只能接受吧。”

艾莲嘲讽似地笑着耸耸肩。反倒是艾利菲尔似乎很得意,在剑身周围卷起了一阵风。

“不只是莱德梅且兹,应该是说整个吉斯塔特的人民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方式,自从建国以来就一直遵循这样的规则。不过,他们似乎认为并非‘龙具’选择战姬,而是战姬拥有神奇的力量,能选出下一任继承人。”

接着艾莲抚摸着艾利菲尔的剑身,露出了不满的神情。

“但不管怎样,我还是无法认同那个拉斐亚斯的选择,竟然老是找同一血脉的人当战姬,而且还偏偏选上的是琉德米拉。真不知道它是眼睛瞎了还是怎样。”

别说瞎了,那龙具根本连眼睛都没有吧——堤格尔原本想对她吐槽,但眼前的艾利菲尔似乎真的拥有思考能力。或许在它们的某处,真的长着人类看不见也无法理解的眼睛吧。

“堤格尔,你也这么认为吧?那种除了血统之外毫无可取之处的女人,真配得上战姬这名号吗?像她那种自视甚高的人,我完全无法理解拉斐亚斯究竟是看上了她哪一点。”

“喔……嗯……”

堤格尔回想起和琉德米拉相处的过程,也略感认同地点了点头。

“堤格尔维尔穆德卿,容我先提醒你一件事,关于艾蕾欧诺拉大人对琉德米拉大人的批评,请你别照单全收,稍微听听就好。”

莉姆边叹气边开口提醒他:

“毕竟她们从第一次见面起,关系就非常恶劣……”

两年多前,在艾莲才刚成为战姬没多久时,琉德米拉以庆祝新战姬上任为由,来到莱德梅里兹拜访她。

而出来迎接的艾莲正开始学习宫廷礼仪不久。当时会面的过程,让她身后的文官不是哑口无言,就是吓得遮起脸不敢观看,最后总算完成了这场让人捏了把冷汗的接待工作。

“哎呀,没想到莱德梅里兹对礼仪的要求还真是宽松啊。”

自大的态度、傲慢的口气,以及嘴边漾起的冷笑。这就是琉德米拉的反应。

“我听说是位和我同龄的战姬,才让我稍微期待了一下。不,我应该向你道歉,我不该擅自有所期待。毕竟你才刚上任,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我原本还想请你务必来奥尔米兹一游的,但还是请你先学好宫廷礼仪再来吧。你也不想被人嘲笑吧?”

琉德米拉用手掩着嘴角,优雅地笑了起来。当她的蔚蓝眼瞳看向艾莲时,那股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显而易见。

艾莲事后愤恨地向莉姆抱怨此事,说那家伙根本是以看低等生物的眼神盯着她。

“啊,不过我猜应该是没有人能教你这些东西吧。若你肯低下头来拜托我的话,我倒是很乐意亲自教导喔。就算是宫廷礼仪以外的东西也行。”

“哦,这样啊。那能否请你告诉我该如何长高呢?我看大概是不行吧?如果你办得到的话,应该早就用在自己身上了不是吗?”

身材娇小的琉德米拉比艾莲还矮了一个头。这位蓝发战姬想必也相当在意这点,尚有一丝稚气的脸庞顿时涨红了起来,她大声怒吼道:

“我、我可是出自好意才向你提议的耶!”

“哦?原来奥尔米兹的礼节就是逼迫对方接受自己的好意啊。那还真是了不起。”

这回答让琉德米拉顿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艾莲无情地趁胜追击:

“教你那些什么宫廷礼仪的家伙,想必也是个值得尊敬的大人物吧?就请他来莱德梅里兹一趟吧,我会让他去做点打扫庭院的工作。”

“什么——我不准你污辱我母亲!”

艾莲的赤红双眼和琉德米拉的蔚蓝眼珠几乎是同时爆出了敌意。

“原来是母亲啊。那你下次就和母亲一同来拜访吧。我会一起教导你们该如何下跪。”

“你……不过是个乡下来的乡巴佬战姬,竟然还有脸这么说我!”

两名战姬的裙摆随风翻飞,如凶猛的野兽般张牙舞爪地扑同了对方。

“——最后她们两人根本是哭着扭打在一起,包括我在内,总共花了十个人的力量才终于拉开她们。”

“十个人……”

莉姆感慨地说完后,堤格尔不禁对她投以同情的眼神。而艾莲在莉姆讲到一半时便转过身背对着他们,静默不语。

“就一个在现场目睹事情经过的人来说,你认为是谁的错?”

“在小孩子的争吵中,要决定对错是很困难的。”

听莉姆这么一说,堤格尔也觉得很有道理。

“琉德米拉大人的态度的确会让人心生怒气,但就旁人眼光看来,那其实并无恶意,只是她表达善意的方式有些不妥罢了。现在我也多少能理解……”

“——这讨厌的话题还要持续多久啊?”

艾莲开口打断莉姆带着苦笑所说的话题,挂着显而易见的臭脸转过身来。

“我们回归正题吧。总而言之,明天我要单挑琉德米拉。把那家伙如铁壁般的防线击溃,将她从军队里引出来。这样今天的情况应该就不会再重演了。”

莉姆绞尽脑汁想反驳她,但最后还是没想到什么好点子。况且他们也不能在这场仗上耗费太多时间。

反而是堤格尔开口对她说道:

“我希望在我们击溃对方的军队后,你能马上赶回来——即使还没分出胜负,也希望你能抽身,可以吗?”

虽然他很明白艾莲的战力十分强大,但琉德米拉也不是省油的灯,实力和她不相上下。所以堤格尔能体会莉姆的不安和担忧。

既然目前想不到更好的替代方案,就只好尽可能地快速压制敌军,让艾莲和琉德米拉对战的时间缩到最短。

艾莲虽然为难,但最后还是屈服于堤格尔率直的眼神及莉姆恳切的请求,点头答应了。

到了隔天,清晨的布罗科内平原笼罩在一片茫茫大雾之中。这或许是因为今天有强烈的阳光照耀着留有水气的草原之故。

“这下不妙了……”

在艾莲一声令下,莱德梅里兹军队往后退了约三贝鲁斯塔(约三公里)远。

浓雾会使人的感官产生混乱。依靠视觉来下判断的人类,若身处能见度只有几步之遥的白色雾气中,就很容易出现错觉。

当然也有反过来利用雾气,让自己在战争中处于优势的战术,但这里终究是琉德米拉的领地,要论地形的熟悉度,肯定是她占上风,因此艾莲只能谨慎行事。

等浓雾在一刻钟后散开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大为震惊。

琉德米拉的军队竟然消失了。

布罗科内平原上没有太多高低起伏的丘陵,只要雾一散去,应该就能清楚看见远处的情况。但他们在平原上就是找不到琉德米拉以及她所率领的两千名奥尔米兹士兵。

艾莲随即朝四面八方派出侦察兵,过没多久便掌握了他们的行踪。

“我们在塔特洛山的方向发现了黑龙旗和琉德米拉大人的军旗。他们在山道上设置了防卫墙,看来是打算固守山中。”

艾莲听完报告并让士兵退下后,手抚着前额发出了shen • yin。

“被她摆了一道……”

堤格尔敏锐地听见了她的低吟,严肃地问道:

“琉德米拉该不会是从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吧?”

“应该没错。所以昨天那场仗的用意只是在试探我们的状况。”

莱德梅里兹军队急忙拔营赶往塔特洛山。

他们在刚过正午时抵达山脚。

“这里的险峻程度不输孚日山脉啊……”

这是堤格尔在仰望塔特洛山之后得到的第一个感想。

虽然这座山的大小比不上孚日山脉,但海拔极高,且山腰下还有如悬崖般绵延相连的陡坡。

遮盖住山坡地表的黑色群木、随处可见的裸露岩石以及山上的积雪,让这座山更增添几分险恶。

莱德梅里兹军队在派出探子前往山区侦察时,也让士兵在山脚的村庄里以银币向村民换取和塔特洛山有关的正确资讯。

“他们说在塔特洛的山顶有座堡垒,左右和背后都被陡峭的岩壁包围。”

莉姆将收集来的资讯统整后,在营帐中向艾莲报告。

“这整座山的地形都很险峻,就连本地村民去采集山菜或狩猎时,也不会走到离山道较远的地方。山里虽有好几条山道,但据他们所知,能通往堡垒的只有一条。”

“应该有河流的源头是位于这座山的深处吧?如果我们直接溯溪而上呢?”

艾莲猜想那或许就是堡垒的用水来源。

“但那条河在靠近山腰处便形成瀑布……”

——这方法也不行吗……

莉姆结束报告后,艾莲要她在此待命,接着便走出营帐,和堤格尔两人骑着马前往塔特洛山。

在琉德米拉的指示下,塔特洛山的山道设置了相当严密的防御措施。他们不仅挖出一道巨大的壕沟,还设置栅栏,并以木石和泥土筑起厚实的围墙,并在其后方架设高台,派弓兵部队驻守,可说是固若金汤。

而这样的防御措施不只一处,在山道上还另外设置了好几个。

他们在远处眺望着那条山道,艾莲对堤格尔问道:

“你会怎么攻破这里?”

堤格尔稍微观察了一下他们的防御措施,接着叹了口气。

——就算派兵采取突击,在横越壕沟或栅栏时,要不了多久就会被箭雨给射成蜂窝了吧。

“虽然要花上一点时间,但或许可以用破城锤或投石器等攻城武器来进攻吧?”

“我想你还是别对那些东西抱有太大的期望比较好。琉德米拉已经以拉斐亚斯的力量将各个要点都冻住了。那儿的城门可是比一般的城门要来得硬——你的箭有办法射中高台上的弓兵吗?”

“理论上应该是可以,但这么做意义并不大。”

高台上也配备了留有空隙的铁制长盾,让敌方弓兵能一面以盾牌防守,一面从空隙中射箭攻击。说不定连替补用的士兵都准备好了。

“那你之前用来击倒地龙的那一招呢?”

既然琉德米拉都已经使出拉斐亚斯的力量了,我方没理由不用。

“那招?……喔,你是说‘龙技’啊,那个不行。”

艾莲伸手压住被风吹起的银发,淡淡地耸耸肩。

“你也见识过一次了吧?那你知道我的龙技有何弱点吗?”

堤格尔疑惑地抬起头,看向灰色的天空陷入沉思。

能够一击粉碎地龙的龙技,真的有所谓的弱点吗?

眼看堤格尔似乎想再久也得不到答案,艾莲便轻笑着对他竖起食指。

“首先呢,是距离。我无法攻击距离太远的目标。说得明白一点就是,我可以站在壕沟前面使出龙技破坏壕沟,把栅栏和护墙都吹倒,但却碰不到后方的高台。而另外一个弱点——”

艾莲又竖起第二根手指。

“就是在施展龙技时,必须聚集周围所有风的力量。所以在攻击的瞬间,风无法为我提供保护,若对方在那时举弓射向我,我就无法抵御了。”

堤格尔不禁皱起眉头。这防御措施简直就是为了对付艾莲而设计的。

艾莲注意到堤格尔的眼神,耸耸肩露出了讽刺的笑容。

“那个阵形是琉德米拉的祖母想出来的,用意就是要抵挡艾利菲尔的攻击,所以才会设计得如此缜密。据说上一代战姬也因此吃了不少苦头呢。”

从第二天开始,莱德梅里兹军队便数度进攻雪花纷飞的山道。

他们以盾牌抵挡敌人的箭矢,也准备了弓和弩射出几乎能覆盖天空的箭雨,但并未达到他们原先预估的效果。

即使破坏了栅栏,敌方又会迅速搭起新的。就算想填平壕沟,山上的泥土也因为寒气而冻结。

奥尔米兹军队不会离开他们驻守的阵营主动攻打对方,手上没有武器的人全都被派去搬运土石,以巩固护墙的防御力,完全采取防守战术。

雪上加霜的是,他们还造出了投石器,向山下抛出巨大的岩石、土块,甚至是装有秽物的木桶,使得莱德梅里兹军队咒骂连连,不得不撤退。

莱德梅里兹军队就像起起落落的潮水般,不断重复着进攻和撤退的过程,奥尔米兹军队也仿佛屹立不摇的巨石,既不前进也不后退。

只有宝贵的时间不断流逝。

眼看战况完全陷入胶着,艾莲的脸上开始浮现焦躁神情,就这样过了数日。

这天他们的攻击也以失败告终,堤格尔和筋疲力竭的士兵们一同回到营地。在慰问完士兵的辛劳后,他便朝着指挥官用的营帐走去。

当他就快看见营帐时,却突然皱起局头。平常总会有数名士兵在营帐周围看守,但现在却连一个人也没有。

而且从营帐中还隐约传出争吵声。

堤格尔不自觉地加快脚步走进营帐中。

“那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突然间,艾莲的怒吼声回荡在整座营帐中,堤格尔惊讶地瞪大双眼。

艾莲神情激动地以红色的双眼瞪着莉姆,而金发的副官虽然被她的气势所压迫,却还是毅然接下战姬的视线。

“到底怎么了?我在外头都听得到你的声音喔。”

堤格尔严肃地看向艾莲,只见她像个闹别扭的小孩般臭着脸转过身,用力踩着步伐走到营帐角落,一把抓起放在那里的葡萄酒瓶,她将封口打开,就着瓶口喝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堤格尔也不刻意压低声音,直接开口询问莉姆。反倒是她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回答他:

“堤格尔维尔穆德卿,也请你劝劝她吧。艾蕾欧诺拉大人说她想独自一人攻进敌军驻守的阵营中。”

堤格尔听到后十分震惊,愣愣地盯着莉姆。身为军队的指挥官竟然想只身一人攻进敌阵,这简直是太乱来了。

“我也是迫于无奈嘛!”

艾莲就这么抓着酒瓶转过身来,依旧绷着一伥险。

“若只有我一人,就能靠艾利菲尔的力量飞到空中,然后绕过他们的防御措施,从背后将奥尔米兹军队杀个措手不及。”

这鲁莽的计划简直让堤格尔瞠目结舌。也难怪莉姆会拚命阻止她。

“不行。”

“那你就想个更好的办法。”

“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但还是不行。”

即使听起来像是小孩子在争吵,但堤格尔还是以强硬的口气加以否决。

“你不是说那阵形是琉德米拉的祖母想出来的吗?既然这样,他们肯定会布置大量的士兵,以人海战术制服你吧?”

“但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啊!我们困在这里几天了,难道你不相信我的剑术技巧吗?”

艾莲丝毫不退让,甚至还向前逼近,抬起头怒瞪着堤格尔。她伸长双手,压住堤格尔的双颊让他动弹不得,再定睛凝视他的脸。

“看来我好像让你过得太自由了,堤格尔。你应该没忘记自己是谁的人吧?”

一触即发的气氛刺激着紧绷的神经。堤格尔缓缓吸了口气后答道:

“我——是你的人。”

“对吧?所以你应该相信我、遵从我,并且满心喜悦地送我出征才对。我没说错吧?”

她投注在红色双眼中的强烈情感,逼得堤格尔简直快要窒息。

他苦恼得想抱头哀号,因为艾莲所说的也有道理。

但她是这支军队的总指挥官,即使失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也不能让她挺身涉险。

——话虽如此,就算想阻止她也徒劳无功。可是我又想不出别的计策,该怎么办?

堤格尔感到犹豫、烦恼。最后他也跟着伸出手,就像艾莲对自己做的一样捧着她的双颊,闭上了眼睛。接着,他将自己的额头贴在愣住的艾莲额上。他并不是经过什么深思熟虑才这么做的,而是身体自然而然地自己动作了起来。

“什……咦……”

艾莲惊讶、疑惑和慌张的情绪,已透过她的声音和手掌传了过来。

堤格尔在心中放松地叹了口气。他并未感觉到艾莲有任何愤怒的情绪。

——我都已经作好她会一拳揍来并大喊“你在干什么!”的心理准备了。

即使他做出如此唐突的举动,艾莲也没有表示抗拒,那证明了她很信赖他。

接下来只要别因为紧张讲错话而失败就好。

我要好好地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她。

“你是我很重视的人。即使我不属于你,我想这点也不会有所改变。是我的判断让你不得不打这场仗,所以,我知道自己这么说很自私——不过,我还是不希望你在冲动之下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

沉默笼罩在两人之间。堤格尔由于紧闭着双眼,所以无从判别艾莲究竟有何反应。

过了一会儿,艾莲才将手抽离堤格尔的脸颊。

“……是真的吗?”

一道细小且微微发抖的嗓音传进堤格尔耳中。

“你真的很重视我吗?”

“很重视。”

“最重视?”

堤格尔语塞了。

“……把你刚才想到的名字说出来。”

虽然堤格尔看不到,但此时莉姆正站在远处望向这里。听到艾莲的声音又再度充满攻击性,堤格尔只好老实回答:

“亚尔萨斯。”(吐槽:把妹技能原来还没满级啊……)

这次他听到的却是一声叹息。两人的额头互相分离。艾莲往后退了一步,从堤格尔手中传来的额头触感也跟着消失。他睁开双眼,发现苦笑的艾莲双手扠腰看向他。

“你这个男人也未免太爱自己的故乡了吧。不过没关系,反正不管是亚尔萨斯还是你,都是属于我的。”

她直到刚才都还让人不敢上前搭话的坏心情已逐渐淡去,鲜红的双眼又恢复以往明亮开朗的色彩。

堤格尔和莉姆所熟悉的艾莲又重新站在他们眼前。

“顺便一提,如果你刚才说出的是其他女人的名字,那现在你的身高大概就只剩脖子以下了。看在你这么努力绞尽脑汁的份上,我得好好夸奖你一番。”

堤格尔沉默地耸耸肩,但却发现艾莲的脸颊似乎有些泛红,而且她方才说话时的速度也比平常快了点。

堤格尔是个血气方刚的男性,不可能没有意识到艾莲是个美艳女性的事实。

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他必须先把重要的事解决掉才行。

“对了,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每往前踏出一步,脚下便传来沉重的足音。灰白色的天空依旧,地面几乎被洁白的雪所覆盖,看不见任何物体。走在雪地中,偶尔还会踩到薄冰,一不小心就会滑倒。

堤格尔穿在身上的毛皮斗篷,表面也结了一层冰。他愣愣地想着——若不是这毛皮有两层,大概无法抵挡外面的严寒天气吧。他吐出的气息也全是白色的雾,在这一片茫茫雪景中几乎无法辨别。

他戴在头上的帽子是以熊头的毛皮加工而成。虽然是帽子,但其实整个头都被包得密不透风了,或许该称为头套比较恰当。这顶帽子的眼口部分都开了小洞,熊耳也经过加工,可以听得见外面的声音。

这是向莉姆借来的装备。

“这是我带来御寒用的物品。”

她这么说道,将帽子套到堤格尔头上。虽然感觉有点紧,但多亏了这顶帽子,他的头几乎感觉不到寒冷。

他看到树林间有处没有被雪覆盖的地方,便谨慎地往那里前进。走到那里之后,他靠在上头打算休息片刻。虽然想在原地坐下,但最后他还是忍住了。

堤格尔伸手取下挂在腰间的水壶,喝了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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