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1 往日的梦境(4/4)
“堤格尔少爷。”
身后传来蒂塔稍微带了点怒气的声音。
“您是不是在思考打猎的事情呢?”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也不想想我已经侍奉您多少年了。”
蒂塔这么回答后,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看来刚才的话只是在开玩笑而已。堤格尔苦笑着让她骑上马匹。
他在上马之后,对后方的蒂塔说:
“蒂塔,等回到榭雷斯塔之后就会开始忙了。我觉得局势可能会变得更加险恶,所以你还是先去马斯哈卿那里——”
“堤格尔少爷。”
蒂塔伸手,从后方紧抱住他。
“我昨天已经说过了。无论身在何方,我都会陪伴在您身旁。就像堤格尔少爷曾经拯救过我一样,这次我也要帮助堤格尔少爷。”
堤格尔轻轻地将手叠在蒂塔抱紧自己身体的头上。
听到她的话语,让堤格尔觉得很高兴,同时也有些不好意思。比起一直在迷惘、烦恼的自己,这位比自己还小的侍女似乎早就下定了决心。
堤略尔放开蒂塔的手.转而握紧缰绳,朝马腹一踢。
“好好抓紧我。”
仿佛反应出堤格尔激动的情绪般,马儿猛然加快了速度。
背后传来少女的暖意及些许重量,让堤格尔觉得相当舒适。
堤格尔他们比预定的时间提早了半刻回到榭雷斯塔。
他们回到宅邸后,一踏进马厩,便发现里头拴着一匹马,而且不是堤格尔的马。
仔细一看,它的黑色马鬃中央有着一条白线。
“这匹马是马斯哈大人的……?”
“嗯,没错。”
堤格尔欣喜地对发出惊呼的蒂塔说道:
“蒂塔,马可以交给你打理吗?”
蒂塔带着满面笑容点头答应于是,堤格尔飞快地冲出马厩。他用力推开宅邸的门,甚至懒得把皮靴上的泥巴拍掉,就这样一路往屋内走去。
他先前往餐厅,但那里没有半个人。接着他随手打开会客室的门。
马斯哈·罗达特就在里面。
堤格尔正想呼唤他的名字,却不自觉地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声音。因为会客室笼罩着一股仿佛会让小孩放声大哭的紧张气氛。
马斯哈和莉姆正隔着一张小桌子,互瞪着彼此。
——……当作没有到好了。
堤格尔突然觉得关上门,回马厩询问蒂塔晚餐的菜色应该是最好的决定。
“——你回来啦,堤格尔。”
马斯哈维持着原本的坐姿,只把头转过来看着堤格尔。他那矮胖的身躯套着色调偏深的衣服,灰色的胡须带有与其年龄相符的威严。
“你看起来没事其是太好了……嗯,虽然我很想和你再寒喧几句,不过我有件事想问你。这宅邸竟然会有除了蒂塔和波拉以外的女性,真是非常稀奇呢。”
波拉是住在附近的家庭主妇,年约五十多岁。她在堤格尔的父亲乌鲁斯还在世时曾担任侍女,现在偶尔会在他们忙碌的时候前来宅邸帮忙。
马斯哈又开口了。他的脸上虽然带着如慈祥老人般的温和笑容,但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这位女性还是吉斯塔特人,而且是负责治理亚尔萨斯的地方官,是吧?你能不能亲口跟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堤格尔的视线转而看向莉姆,但她维持着相同的坐姿,一如往常地面无表情,一语不发。
这画面跟堤格尔在脑中描绘的感人重逢根本是天差地别。
◎
好不容易从亚尔萨斯回到涅梅塔库的泰纳帝军,被公爵处以严厉的刑罚。
公爵长子——萨安的护卫,以及辅佐他指挥士兵的将官,都被处以鞭刑。而负责鞭打他们的则是战死士兵的眷属。
行刑时使用的是拷问用的鞭子,其前端还加上数十条缝满尖刺的皮绳。只要往背上一抽,就会皮开肉绽,血沫横飞。要是不小心叫出声音,鞭打的次数还会增加,他们只好咬紧牙关忍耐剧痛。
至于其他士兵,则受到以炙热的铁棒痛打背部的刑罚。
泰纳帝公爵一面啜饮着银制酒杯里的葡萄酒,一面沉默地观看自己下令执行的行刑场景。虽然面无表情,但任谁都看得出他正压抑着满腹的怒火。
——尽管以萨安的年龄来说,他的表现的确是既愚蠢又不可靠。
但他依旧是公爵相当重视的儿子。
萨安率领的军队在战争中落败,和堤格尔的单挑也以败北收场,更惨的是,尸体居然还沉入莫尔塞姆平原的某个沼泽里。
———可恶的混小子……可恶的吉斯塔特……
倘若情况允许,他很想自己率领军队铲平亚尔萨斯,将堤格尔除之而后快。
公爵今年即将满四十二岁。雄伟的身躯历经锻炼,肌肉相当结实,不论是剑术、枪术和马术都比寻常骑士要来得高超,也在战场上立下不少战绩。
他已不再位居前线,却依旧持续锻炼自己的身体。
刑罚结束后,公爵愤恨地穿过豪华的宅邸走廊,回到自己的房间。
四瓶葡萄酒皆已饮尽,却毫无醉意。公爵锐利的眼神中带着杀气,充满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公爵的房间给人的印象并不特别华丽,但摆设极为讲究,略有眼光的访客肯定会被这些价值连城的用品所震慑,跨不出脚步踏入房间。
举凡刺绣精美的绒毯,黑檀木打造的桌子、黄金制的烛台等等,都是非常昂贵的奢侈品。感觉就像是一间堆满金银宝石的房间。
然而公爵却不把这些摆设放在眼里,踩着愤怒的步伐走了进去,粗暴地拉开椅子坐下。
他伸手拿起桌上那瓶亚斯瓦尔所生产的烈酒,也不准备杯子,直接打开瓶塞一饮而尽。
“——您相当愤慨呢。”
突然传来一道嗓音,泰纳帝随即朝声音所在的方向瞪去。
只见敞开的门前站着一位全身被黑色长袍包覆的矮小老人,兜帽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此人的脸孔。
“是多勒卡伐克啊。”
公爵将空酒瓶往桌上重重一放。老人发出沙哑的笑声,向他行了一礼。
多勒卡伐克自数年前开始,便在泰纳帝家担任占卜师。
在这间宅邸中……不,即使翻遍了全布琉努,敢以这种近似傲慢的态度对待泰纳帝的人,除了这名老人之外别无他人。要是在宅邸里工作的侍者胆敢这么做,恐怕在数日之内就会被满门抄斩了。
“这笔帐要算在你头上了。你应该已经听说了吧?”
“是萨安少爷不幸过世的事吗?我对此深深地感到遗憾……”
“够了,我想听你说的不是这些废话。”
泰纳帝打断多勒卡伐克的话,双眼盯着遮住老人脸孔的兜帽看。
“是我失礼了。不过,阁下这次的处罚是否稍嫌温和了些?”
“现在正是需要士兵的时候,不能将他们杀了。”
对泰纳市来说,会在这种情况下损失将近两千名兵力以及两头龙,实在是意想不到的打搫。毕竟出兵之际,他只是单纯地想摧毁一块领主不在的偏僻土地罢了。
但根据士兵的报告,堤格尔维尔穆德·冯伦突然率领吉斯塔特军队现身,不仅杀死萨安、击溃巨龙,还将他派出的三千名士兵打得落花流水。
“先不论士兵之间的激战……我不认为亚尔萨斯的那个懦弱小鬼有打倒龙的本事。这是吉斯塔特的战姬干的吧?”
在泰纳帝强势的眼神询问下,多勒卡伐克缓缓地点了点头。
“应是如此。在他们国家有七名战姬,每一位都拥有名为龙具的武器。”
“……我有听间过这个名号。但那个叫龙具的武器,真的有那么强大吗?”
“龙具之强大,远超乎人类的想像能及。即便与龙为敌,龙具依旧具备足以撕裂、击穿、捣碎对手的威力。”
尽管龙被击败的事实摆在眼前,但此言若非出自多勒卡伐克之口,泰纳帝大概也只会一笑置之。
“那武器究竟是用什么做的?”
“是以这世上不存在的物质所制。”
听到多勒卡伐克的回答,公爵抖动黑色的胡须笑了起来。
“你是说,尽管长着刀枪不入的龙鳞,但面对那种武器还是如同无物,是吗?”
“如您所言。”
尽管听来荒谬,但泰纳帝还是选择相信了多勒卡伐克的说辞。
“我明白了。什么时候才能再次派龙上阵?”
“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还需要些许金钱。”
多勒卡伐克恭敬地弯下腰来低头说道。泰纳帝原本想催他加快速度,但转念一想,凭过去和他相处的经验,公爵知道这老人若是说需要一个月,那就真的得花上这么多时间。
泰纳帝举起放在桌上的银色铃铛摇了几下。
公爵做了几句吩咐后,侍者连忙拿来一个有着人头大小的袋子。袋子里装满了仿佛随时都会掉出来的大量金币。
“话说回来,您打算怎么对付冯伦伯爵和战姬?”
“那个我会处理。你快点把龙给我准备好。”
公爵挥动厚实的手令他退下。多勒卡伐克无声无息地离去,并将门带上。公爵用手指敲了敲太阳穴,他现在终于觉得有些醉意了。
“……没办法了。”
泰纳帝苦涩地喃喃自语。他很想亲手杀死堤格尔,可惜他只有一副身躯,也没办法准备无穷无尽的士兵。
“虽然有点小题大作,不过还是动用‘七锁’吧。至于其他方面——”
他摇铃唤来几名侍从,迅速吩咐了几件事情。在处理完毕后,他命人送来饮水,并一口饮尽。
“以骑士克骑士、以龙克龙……以战姬对付战姬……是吧?如果多奈贝因还派得上用场的话,让那家伙负责牵线也不错。”
泰纳帝凝视着自己映照在银杯中的倒影,缓缓低喃道:
“这么说来,嘉奴隆好像也和吉斯塔特的战姬有来往。那个男人会采取什么策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