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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大文字纳凉船之战(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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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闻过去有一种战争叫天狗大战。

这个故事,我是在百万遍知恩寺[译者注:京都市左京区的知恩寺,通称“百万遍知恩寺”。“百万遍”意为念佛百万遍,为知恩寺寺内的佛事。知恩寺附近亦有以“百万遍”命名的地域。]的院内听大长老讲的。没错,就是那位被人戏称“黄泉的催命符总是出岔子寄不到他手上”的大长老。

那位老狸猫,老得就像阿弥陀堂后面的一团蓬松尘絮,却仍怀抱着一颗熊熊燃烧的启蒙之心。不小心迷路走进院内的可怜小毛球,要么被他抓去逼着朗读《毛子》,要么听他絮叨渊博的狸史。他自己觉得是在为狸猫界做贡献,但对我们这些小毛球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麻烦。

当他提到“那场战争——”,他指的既不是太平洋战争,也不是应仁之乱[译者注:室町末期应仁元年至文明九年(1467——1477年),以京都为中心发生的幕府内部的大混战。],而是天狗大战。

我已经不记得他在蓝天白云下的室外课上给我们讲的具体内容,只记得他的历史观太偏向于狸猫,说得好像日本的历史是仅靠狸猫毛茸茸的屁股推进的一样。当时还是个小毛球的我都觉得他在胡说八道。那时我已经知道,在这世界上,人类、天狗、狸猫,三足鼎立,转动这城市的巨大车轮。

老狸猫曾说:“狸猫打架时天狗插手,不合规矩。”“天狗打架时狸猫插手,也不合规矩。”

我听了这话特别不爽,正好父亲在那时候制造了“伪如意岳事件”。为守护红玉老师的名誉,父亲公然反抗鞍马天狗,我为他感到骄傲。跟天狗打架又如何?就连堂堂如意岳药师坊——我那位德高望重的恩师,不也提着上等点心到纠之森来犒劳父亲嘛。我因此自鸣得意,甚是嚣张,让可怜的老狸猫大伤脑筋。不管怎么说,那时我就是个出类拔萃的傻瓜,连六角堂的脐石大人都敢用松叶去熏,可谓是我傻瓜血脉涌动的全盛时期,大长老又能奈我何。

自那之后已经过去很多年。

父亲和阿弥陀堂的大长老,都早已移居黄泉。

每逢“五山送火”[译者注:每年8月16日在京都周围的群山半山腰,以篝火排出大型文字、图形。为盂兰盆节的“送火”活动(为了送走祖先的灵魂焚烧篝火)。]临近,我总会追忆过去的种种。

妈妈说要去狸谷不动院拜访外祖母,我就跟着一起去了。

乘坐睿山电车在一乘寺站下车,沿着曼殊院道向东走。盛夏的艳阳将整条街道烤得灼热,从纠之森带出来的湿手巾已经变得像条干海带。

越过白川路,过了相传是大剑豪宫本武藏与吉冈一门决斗之地的一乘寺垂枝松,都还没到外祖母闭关的森林。必须要穿过有安静民宅和广阔旱田的小镇,踏进杉树林,走到像山谷一样昏暗的长长参道的尽头,才能抵达狸谷不动院。

母亲一如往常是一身宝冢风俊美青年的打扮,看起来倒是凉快,结果反倒比我先开口叫苦:“真是热死了!快点来场雨吧。”

“只下雨倒还好,万一打起雷来怎么办?”

“那妈妈肯定就被打回原形了呗,那是当然的啰。”

“那样的话,我就只好抱着你打道回府了……”

“我可不愿意,光想想就觉得热。”

我已经很久没有跟狸谷不动院的外祖母见面了。

与知恩寺阿弥陀堂后面尘絮般的大长老一样,外祖母也是几经风霜,早就把与生俱来的狸猫枷锁扔了,她现在是这世上最美的纯白毛球。在狸谷不动院的森林里轻轻打滚,追求身体柔软的极限,这是外祖母的长寿秘诀。再加上狸谷不动院的狸猫本来就掌握祖传的健康法和中医方面的知识,于是有大量的信徒推崇外祖母为“教祖”。

“你外婆应该能找到治好矢二郎的药。”

“二哥自己说是自律神经出了问题。”

“复杂的东西妈妈不太懂,总之只要胆好一切都好吧?要恢复变身能力先恢复胆功能,变得有胆量才行。”

“不过二哥会乖乖吃药吗?你别看他平常那样,其实可顽固了。”

井底的二哥,不太喜欢外祖母。

作为狸猫界首屈一指的长寿专家,外祖母长年累月不间断地将世间万物分成“对长寿有用”和“对长寿没用”两类。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一种冷静而透彻的分类法,她的这个列表清单每天都在更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兄弟——她的亲外孙也成了列表上的对象。为了将有限的生命集中分配,外祖母把她对外孙的爱也进行了整理。对外祖母来说,长兄矢一郎才是自己的外孙,不再把我们其他几兄弟放在眼里。最可怜的是二哥,明明刚开始备受疼爱,结果不得已逐渐淡出外祖母的视野。因为被爱过,所以这种悲伤才更绝望。相比之下,从一开始就没有期待过这份爱的我和矢四郎要轻松得多。

终于,母亲和我走到了参道入口。

长满苔藓的石碑上刻着“狸谷山不动院”几个字。石碑周围围了一圈信乐烧陶狸,像贴在岸壁上的贝壳一样。这些久经日晒雨淋早已褪色的狸猫,看起来依然健朗地冲着天空哈哈大笑。

前面就是贯穿杉树林的二百五十级台阶。如今,据说每天早上外祖母会率领信徒们在这里爬上爬下锻炼身体,那阵容堪比一条毛茸茸的绒毯。曾几何时,这条石阶是号称“石阶上的桃仙”的母亲,迎击率领“野槌蛇探险队”的父亲的传说之地。

“你看这石阶,已经有点磨损了吧。那是因为妈妈以前每天都在这儿跳上跳下。”

“妈,你就别信口开河了。”

“哪里信口开河?我在这石阶上上下下几千回,它肯定会有磨损,更何况当年还玩得还那么疯。总一郎他们也爬上来过哦,叫什么野兽探险队……”

“不是野兽,是野槌蛇探险队吧。”

“对对,野槌蛇。追着小胖蛇到处跑到底有什么乐趣?”

“结果爸爸为了追野槌蛇最后追到了妈妈,对吧?”

“别把妈妈跟野槌蛇相提并论。首先,你妈妈看起来要比野槌蛇美味多了。”

母亲不满地说完,然后叹了口气抬头望着石阶。

“以前有这么长吗?这台阶是不是直接通往天国啊。”

好不容易爬上台阶进入殿外广场,左手边耸立着一块像悬空的清水寺舞台一样的平台,那上面就是狸谷不动院的正殿,四周绿树环抱。

此时正值炎热的八月正午,来这里参拜的香客不多,寺院内只闻蝉鸣声不见人影。

母亲走近广场右边的一个小神社。

那神社周围也被许多陶狸包围,有长满苔藓的、缺胳膊少腿的,也有新搬来的,还硬塞进了些根本不像狸猫的东西。母亲躬下身,一边轻声呼唤着“有人在吗”一边绕向神社后面。神社后面紧贴着森林的树丛,潮湿昏暗。忽然神社的地板下传来“哎呀哎呀”的声音。凑近一看,一个小小的大黑天佛像正挥动着槌子大笑。[译者注:大黑天,七福神之一。姿态为右手持小槌,左肩背大袋,站立于装米的草袋上。作为福德财神而受到民间供奉。其余六神分别是惠比寿、毗沙门天、寿老人、福禄寿、弁天、布袋和尚。]

“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桃仙吗?”

说话的是我舅舅桃一郎,现在负责照顾已经成为一大宗教团体教祖的外祖母底下的信徒们。为祈求长寿健康来拜访的狸猫络绎不绝,如果不靠舅舅进行管理,局面很快就会无法收拾。舅舅看到我很高兴,“好久没看到矢三郎了啊。”

“大哥好久不见,我有事来求妈。”

“是吗,那跟我来吧。”

大黑天转眼间变成狸猫的样子,开始在寺院内跑起来,我和母亲紧随其后。他爬上正殿侧面的台阶,钻过红色的鸟居,跑进通往瓜生山的徒步山道。舅舅爬了少许山道就钻进昏暗的杉树林深处。为了不让外祖母受惊,我和母亲也变回狸猫的样子。

我们很快就来到狸猫们聚集的大杉树下。

树枝上挂着写有“谷神不死”四个大字的红灯笼,下面有几十只毛球在玩“挤馒头”游戏[译者注:多数人参与的推挤游戏。多在秋冬季节,挤成一团来取暖。]。有戴着珠子大如苹果的念珠转着玩的狸猫,也有将叠好的大般若经当手风琴一样翻动来扇风的狸猫。我伟大的外祖母,纯白的茸毛被大般若经扇出的微风轻轻吹拂,她在软绵绵的朱红色坐垫上团成一团。夏橙般大小的毛团连眼睛鼻子都不知道在哪儿,也无法判断她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

我们穿过信徒,走到外祖母面前。

“妈妈,是我,桃仙。”母亲小声说。

茸毛白如年糕的毛球轻颤一下,发出银铃般的声音:“是桃仙吗?”随着年龄增长,外祖母的声音和语调却变得越来越年轻,现在完全是少女的说话方式。

“我是妈妈的女儿桃仙,对不起把您吵醒了。”

“没必要道歉,我没在睡觉。”

“太好了,妈妈还没睡。”

“是啊,刚才我只是在想开心的事。”

“开心的事?”

“像清澈的水啊,水里映照出的绿叶啊,还有阳光穿透绿叶的情景。就这样,万物都沐浴在凉爽的风中。”

“妈妈真的是在想一些很美好的事啊。”

“呵呵,是啊,因为我是妈妈嘛。”外祖母开心地笑了,然后又小声说,“咦,我记得你好像已经嫁人了。”

“我的确已经嫁人了。”

“我觉得也是。你过得还幸福吧?”

“我过得很幸福。”

“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外祖母突然担心地小声说,“……你能闻闻我身上的味道吗?”母亲将湿润的鼻子靠近外祖母的白毛。外祖母担心地问:“是不是有奇怪的味道?”母亲回答道:“没有啊,是非常好闻的味道。”外祖母总算放下心来,“那就好,我觉得自己应该没什么奇怪的味道,不过经常会担心突然哪天有异味。”

母亲向外祖母说了一些大哥的近况,外祖母听了很开心。

接着母亲说:“我有事想跟您商量。”话题转向变成青蛙后再也没法变身的狸猫。侧耳倾听的外祖母,“唔”地发出可爱的呢喃声,然后说:“不能变身,是因为体内的水枯竭了。”

“但是那孩子住在井底,周围全是水。”

“井里的水和体内的水,略有不同。”

“那怎么办才好呢?”

“我告诉你一剂好药,喝的时候配合着变身练习。”

外祖母吩咐桃一郎舅舅去准备药丸。

外祖母的理念是:水是万物的根源。从狸猫屁股的蓬松程度,到连山都能移动的天狗念力——所有力量的源泉都是水。我们出生在这个世上的时候,体内充满了干净的水,但随着在尘世间漂泊,体内的水逐渐枯竭,年龄越大越干枯。外祖母随着年龄增长将身心都越缩越小,团成一团,就是为了保持体内的水分。

在等待舅舅取药的时间里,外祖母忽然问:“那边的人是谁?”

“我是路过的狸猫,叫矢三郎。”我回答道。

“这位哥哥,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吗?”

“以前应该也见过几次吧。”

“果然,我也这么觉得……你能再靠过来点吗?”

母亲一脸无奈地示意让我过去,我走到外祖母跟前。

外祖母嗅了嗅我身上的味道,满足地摇了摇身上的白毛。

“我现在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不知不觉就这样了。”

外祖母虽然这么说,但似乎也并不十分悲伤。

“不过我能看到水的流动。这个世界就是一条流动的大河,万物身处其中,随之流动。不过,它目前的流动性好像变差了。”

“是不是像便秘一样?”

“就是那样,就是那种感觉。”

“哈哈,那可真让人讨厌啊。”

“别说得像旁观者一样,这正是哥哥你需要努力的地方。好好睁大眼睛,打理好茸毛,去卷起层层风浪吧。”外祖母说着愉快地笑了,“我想说的只有这些。”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外祖母,但外祖母已经陷入沉默。我试着将耳朵靠近她,听到她发出婴儿般熟睡的绵长气息。

不久,舅舅取来二哥的药交给我们,目送我和母亲离开了狸谷不动院。

森林里蝉鸣四起,震动着周围闷热的空气。我跟母亲一起走下漫长的石阶,外祖母的话交织着蝉鸣声在我耳边回响——“这正是哥哥你需要努力的地方。”我伟大的外祖母,到底让我努力什么啊?虽然完全摸不透她的话中真意,但是一身白毛摇摆于此世与彼世之间的外祖母的话里,有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威严。

“你外婆说了很奇怪的话呢。”母亲说。

“虽然完全摸不着头脑,不过我会努力的。”

这时候母亲突然惊呼了一声,停在石阶上。

一位打着阳伞、身着连衣裙的女性正从石阶下一步步登上来。她听到母亲的声音仰头望向我们,在树影下嫣然一笑。

“你们好,这石阶好长啊。”南禅寺玉澜用爽朗的声音说道。

那天傍晚,我手里拿着从狸谷不动院的外祖母那里带回来的土产,来到六道珍皇寺的井底探望二哥。

二哥生活在井底的小小浮岛上,粗糙的岩石面上长满了羊齿和苔藓。浮岛上有一座玩具大小的神社,上面挂着写有“将棋大神”的御神灯。灯光照耀下,二哥正盯着棋盘上豆粒大小的棋子。

盛夏也十分凉爽的井底,今天有位稀客比我先到。二哥的棋盘对面蹲着一只肥嘟嘟的深褐色癞蛤蟆。癞蛤蟆看到我呱唧呱唧地说:“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矢三郎啊。”这癞蛤蟆竟然是大哥!

变成青蛙的我也爬上小岛,在将棋盘旁边一屁股坐下。

“为什么大哥会在这里?”

“怎么,我来这里让你不爽了?”

“宾客络绎不绝。”二哥高兴地说,“今晚井里有点挤啊。”

“大哥不是去奈良了吗?”

“去了啊,回来后就到这里来了。”

“其实,”二哥说,“我在教大哥下棋。”

据二哥说,大哥为了填补跟玉澜之间的棋术水平差异,低头恳请二哥当教练。这段时间大哥和玉澜频繁互访,围绕着棋盘检验双方是否被“命运的红毛”绑在一起。跟狸猫界将棋实力首屈一指的玉澜对战,虽然没有丝毫胜算,“但至少别输得太惨”。——这倒也符合自尊心强的大哥的行事作风。

此外,我还第一次听说,大哥和二哥搜寻父亲遗留下来的将棋小屋一事有所进展。他们擦掉堆积如山的将棋书上的灰尘,整理父亲的遗产以便学习将棋。南禅寺玉澜也加入了搜寻队。据说她还借走了江户时代出版的、收录了超难残局棋谱的将棋书。

“这么有趣的事怎么不叫上我?”

“你对将棋不感兴趣吧?”

“我对将棋是不感兴趣,但我对父亲的遗产感兴趣啊。”

“本来这也是为了让玉澜做将棋研究。你要是掺和进来的话,肯定总想着怎么用玉澜来取笑大哥吧?大哥会害羞的。”二哥笑着说。

大哥对着棋盘,脸黑得像锅底一样。

大哥和玉澜虽然已经可以隔棋盘相对而坐了,但每天就只是纯洁地下棋、纯洁地道别,简直就是含羞与含羞的碰撞。难道他们想就这样一直纯洁地下棋下到死吗?狸猫界的人原本抱着“反正他们俩最后会相亲相爱地生活在一起吧”的态度,在一旁守护着他们的爱情。如今也早就看腻了这两人的相处方式。可他们自己依然固执地奉行“东西桥头两相别,石桥还要敲三敲”,将谨小慎微的爱情进行到底。

“你差不多也该将军了吧!大哥。”

我这么说,二哥也表示赞成。

“矢三郎说得没错,你让对方等太久也很失礼,玉澜可随时都准备认输终局呢。”

“这么不负责任的话亏你们说得出口?你们说的,谁能保证?”

“我说大哥,毛球之间相互吸引、喜结连理是天经地义的事啊。”

“闭嘴,你这不知廉耻的毛球。”

“怎么,天经地义哪里不知廉耻了?”

“我有我要承担的责任。跟你们这些意气用事、任意妄为的暴徒和抛弃了尘世把自己关在井底的家伙不同,我有我的做法。”

“别生气啊,大哥。”二哥连忙劝解,“矢三郎也是为大哥着想。”

“就是就是。”

“胡扯!这家伙就是抱着好玩看热闹的心态,我还不了解他?”

大哥气呼呼地板下脸不说话了。

“这是从狸谷不动院拿来的药丸。”

我说了和母亲一起去狸谷不动院的始末,二哥苦着脸陷入沉默。想必是在反刍着被外祖母忽视的那些数不尽的苦涩回忆吧。二哥就是对外祖母的事想得太多太复杂。而挤掉二哥独占了外祖母的爱的大哥,心情也没好到哪儿去,像奈良的大佛一样半闭着眼沉默不语。

短暂的沉默后,二哥终于小声嘀咕了句,“算了。总是意气用事也无济于事。”

“答应吃药吗?尽早恢复变身能力比什么都强。”

“我会带着感恩的心吃药的。等变身能力恢复了,会亲自去道谢。”

“狸谷不动院的药,风评不错,”大哥松了口气开口道,“玉澜说之前南禅寺家的长辈生病了,也去拿过药。”

“对了对了,我们碰到玉澜了。”我说,“妈妈还邀请她上纳凉船。”

母亲决意用参观五山送火当借口,撮合大哥和玉澜。

关于结缘,母亲的主张简单明了。

母亲曰:“总之,先把他们俩关进一个小地方,估计就能搞定了。反正灵活变通是狸猫的优点。”

五山送火的夜晚,乘坐浮在夜空中的纳凉船追祭祖先、送亡灵上路,是下鸭家一年之中重要的节庆。家父在世时历年大显身手的“万福丸”,前年遗憾地被一场大火烧毁,为此去年我只好从弁天那里借来被称作“药师坊飞天房”的飞行茶室凑合充数。结果在与夷川家激烈的空中大战中,飞行茶室坠毁变成了木头渣。大哥前日前往奈良,就是去向奈良的狸猫借五山送火那晚要用的纳凉船。

“今年的五山送火,有二哥还有玉澜在,应该会更热闹吧。”我说。

但是大哥和二哥却愁眉苦脸地互看了一眼。

“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飞天船啊,矢三郎。”二哥说。

“之前不是说从奈良的狸猫那里借吗?”

大哥一脸苦涩地说:“那件事吹了。”

昨天晚上,大哥穿过昏暗的奈良街道,拜访奈良大饭店。

谨慎的大哥今年数度前往奈良,就是去和南都联盟的狸猫不断确认借用“遣唐使船”的程序。正因如此,到最后关头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大哥陷入了混乱。

大哥与联盟方面负责处理事务的狸猫在面向庭院的茶室会面。

联盟的狸猫们满身酒气,会面时一直在摆弄领结绳。问他们什么时候交付天平船[译者注:即遣唐使船。天平,奈良时代圣武天皇的年号。],他们始终不给明确的答复,怎么看都觉得诡异。在大哥的再三追问下,他们抱歉地说大概九月吧。就算狸猫再傻再天真,也没哪个傻瓜会等五山送火结束后再去折腾纳凉船吧。大哥的愤怒也在情理之中。

联盟的狸猫找借口说:“那船去年在木津川坠落过一次,故障还没修理好。”

“但那都是一年前的事了啊。况且,在此之前你们不是一次都没提过?”

“你责备我也没用啊。”

看对方装出一副可怜相,大哥一下子反应过来。

肯定有人横插一杠强行介入。

大哥快气疯了差点变成老虎,但考虑到不能在有悠久历史的奈良大饭店茶室里动粗,便强行把心中的不快压下来,暂时眺望窗外昏暗的庭院让心情冷静下来。结果等他回过头来一看,联盟的狸猫早就跑光了。

面对如此无礼的举动,大哥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大哥带着要把奈良公园的鹿和游客全部踢飞的气势东奔西走,试图抓住南都联盟的长老与他们直接谈判。

但是奈良的首脑们连日来一直在开宴会,一个个都变成了醉汉,完全没法沟通。别说跟他们约定借船协议,就连大哥是谁、是从哪儿来的,对他们来说都无所谓了。他们在春日[译者注:奈良市春日野町春日神灶一带。]的森林里设宴,哈哈大笑着还把伪电气白兰推过来劝大哥喝。京都夷川家赠送了数量庞大的伪电气白兰,将南都联盟的首脑们都泡在了酒精里。

最后大哥只好两手空空返回京都。

“是金阁和银阁收买了奈良的狸猫,横刀夺船。”大哥低吼道。

“夷川这次可真是兴师动众地来捣蛋啊。”二哥喃喃自语。

这时候,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夷川家的傻瓜兄弟朗声大笑,高呼“深谋远虑!”的身影。如今,他们一定在举杯庆祝“干得漂亮”。

可恶的傻瓜兄弟,祝你们被鹿踢飞沾一身屎回来。

我主张去强抢夷川家隐藏起来的船。

但是大哥一脸苦相地摇头,“就算抢夺成功了,你觉得夷川家那伙人会默不作声地眼馋我们吗?到五山送火之前这场飞天船争夺战会一直持续下去。”

“我巴不得呢。”

“我可不想变成去年那样的飞天船大战。况且这次还要招待玉澜,不能把南禅寺卷进下鸭家与夷川家之间的恩怨。”

我无言反驳,二哥静静地说。

“应该是有人给这两个傻瓜出了主意。拉拢南都这种事,金阁银阁可胜任不了。而且,我不觉得海星会帮他们。”

“在暗中操纵着一切的肯定是早云。”

癞蛤蟆气得浑身发抖,开始长出浓密的虎毛。

“那家伙已经消失半年多了,估计温泉也泡腻了,想趁着这个时机东山再起。可恶的早云!别以为这样就能逃脱罪责。我们兄弟一定会晓以正义的铁锤,让你在父亲的灵前下跪,然后拔光你屁股上的毛扔进鸭川。”

“……这事先不提,眼前的五山送火怎么办?”我问。

即使在井底头贴头挤在一起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眼看着天越来越黑了。看来三只臭青蛙也抵不过一个诸葛亮啊,更何况有一只还是癞蛤蟆。

姑且还是由我将这件事揽下来为妙。

“这件事暂且交给我处理吧。”我说。

想不到好主意时就出去玩,这就是狸式妙计。

于是第二天,我带着弟弟矢四郎去了三条乌丸。

烈日下,午后的乌丸路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盛夏的阳光灼烧着街道的每个角落,信步于此简直如同在铁锅底被煎炒一般。沿街店铺屋檐上睨视众生的钟馗大人[译者注:江户时代末期(十九世纪)起,近畿地区有在屋檐上装饰钟馗像以驱魔的习俗。]也被烤得浑身焦黑,这酷暑让人不由得贪恋起森林树荫下的清凉。

“好热啊。”

“热死了。”

“……哥,送给二代目的豆饼要化了。”

“这可不得了,快走。”

如意岳药师坊的二代目,上周惜别了河原町御池的饭店,搬到了新的住所。从六角路爬上新町路的坡道,左手边的一幢七层建筑物就是他的新居。建筑物的正面铺着艾草色的瓷砖,还挂着纺织公司的罗马字大招牌。大楼的侧面到后面,环绕着错综复杂的外楼梯,像错视画一样,其中还复杂离奇地交错着防盗铁栏杆,风格奇特宛如远东军事要塞一般。谁能想到在这屋顶上有天狗的宅邸。

爬上长长的台阶上到屋顶,眼前一片晴空,这里宽敞到可以放下五台睿山电车。迎面吹来的热风让弟弟吁了口气。

我慌忙阻止弟弟:“别出声。”

只见二代目站在广阔的屋顶正中央,正屏气凝神地酝酿着什么。

他白衬衫的袖子向上挽起,背部挺得笔直。眼前放着熨烫板,旁边的晾衣架上挂着几件白衬衫亮得晃眼。二代目左手放在熨烫板上一脸肃穆,此时此刻仿佛担负着混沌世界的命运。我们被他周围散发的紧张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在令人目眩的苍穹下,耳旁只能听到热风的声音。

忽然,二代目睁开眼,开始熨烫衬衫。

他华丽地操纵着宛若铁块的厚重熨斗,烫着一件又一件衬衫。每当喷雾“咻”的一下发出声音时,熨烫板上都会出现美丽的彩虹转瞬即逝。我和弟弟在不知不觉中靠近熨烫板,入迷地看着二代目熨烫衬衫的动作。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犹豫。因为其手法太过娴熟,让一旁观看的我们如痴如醉。二代目每次将衬衫领子整理好一熨,热气腾腾的衬衫上就散发出干净好闻的味道。

烫好最后一件衬衫,看到所有的衬衫都拥有了完美的秩序,二代目的嘴边浮现出微笑。掩盖在他肃穆表情下的喜悦,不经意间溜了出来。

二代目抬起头看着我们。

“让诸位久等了,失礼。因为刚才在全神贯注地熨衣服。”

“炎炎烈日下熨衣服……您不热吗?”

“其实我也很热,不过我将‘热’这种动物性的感觉从意识中分离了出去。不过诸位毛球在这种热天肯定很难受吧,不能把毛剃了吗?”

“那样多难看啊,而且最重要的是不能变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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