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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六个人,眼睛一只半(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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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麻香音的寝室里的被褥和方形纸罩灯都被挪到角落里.寝室中央的榻榻米被掀开,榻榻米下面的木板也一条一条地全部被掀开,露出一个大坑。一个满是泥土的大坛子,放在旁边一块没有被掀开的榻榻米上,大概是从那个大坑里拽上来的吧。坛子盖被打开,坛子里边什么都没有了。

除了麻香音的寝室,别的房间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昨天晚上,角平和弁内出去的时候是十点半。那时候麻香音还在喝酒,已经醉得不轻了。最早回家的是弁内,他是一点回来的。他在石田屋给仁助按摩以后,又给另外一个客人按摩,在账房吃了寿司才回家的。弁内有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

稻吉比舟内晚到家一步。弁内是三点多回来的,紧接着回来的是志乃。

所以,麻香啻被杀害的时间应该是十点半到一点这段时间里。

虽说一点到三点这段时间里也没有插门,但在这段时间里作案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四点钟警察过来的时候,尸体已经冰凉。再者说,掀开榻榻米和榻榻米下面的木板,还要把坛子拽上来,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被二楼的弁内和稻吉听见。盲人的眼睛看不见,耳朵却是非常灵敏的。弁内和稻吉都说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警察破不了这个案子,就派巡警古田去找新十郎。

古田向新十郎报告说:“家里六个人,眼睛只有一只半。一只是志乃的,半只是麻香音的。麻香音的一只眼睛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一点,所以只能算是半只。现在,麻香音被人勒死了,剩下的眼睛就只有一只了。剩下的都是眼睛看不见的人,问了半天也问不出个头绪。”

“家里人都知道麻香音在榻榻米下面埋着一个坛子吗?”新十郎问道。

“谁都不知道,就连她丈夫银一都不知道。”

“连她丈夫银一都不知道?”

“是的。”

“这倒是挺有意思的。”新十郎小声嘀咕着。

新十郎准备了一下,带上花乃屋和虎之介,跟着巡警古田来到人形町相模按摩店麻香音的被害现场。那已经是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了,警察该调查的都调查了。榻榻米和下面的木板也都回复了原来的样子,家里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

这天是葬礼,银一、志乃和亲戚们都去火葬场了,三个徒弟则都在家。

新十郎一行把三位盲人按摩师集合起来,让他们一边吃寿司,一边回答问题。

“都说眼睛看不见的人感觉特别灵敏,旁边的房间里要是有人,你们能感觉出来吧?”新十郎问。

“要说感觉灵敏啊,角平感觉最灵敏了。他能感觉出来,我们俩不行。”弁内说。

角平撅着嘴,不满地说:“我怎么能知道旁边的房间里有没有人呢?胡说八道!”

“哈哈!我说师兄,你虽然看不见,但是,你能感觉到。魔鬼婆娘,还有志乃,都这么说。她们骂你石头脑袋,说你又倔又硬,可是感觉灵敏得叫人害怕。”

“放屁!少把我当猴儿耍!”角平真的生气了。

新十郎见他们要吵起来了,赶紧把话题岔开:“你们的工资是多少?”

“哪有什么工资啊,按摩一个挣的钱,跟师傅四六分,师傅六,我们四。稻吉是见习生,挣的钱全都归师傅。现在到处都是按摩店,钱不好挣,东京没法待了!”弁内又自顾自地说起来,也不管别人爱听不爱听。

“麻香音每天晚上都喝酒吗?”新十郎问。

“差不多吧。等我们吃完晚饭,她就开始自斟自饮,她好像是只有自斟自饮才能喝出味道来。师傅就是在家,她也不跟师傅一起喝。本来师傅也喝不了多少。”答话的还是弁内。

“麻香音很能喝吗?”

“一晚上能喝五liù • hé※吧。她的酒是一天一买,志乃负责给她买酒。当天买来的就当天喝光,谁也别想偷着喝她的酒。喝完了再扒拉一碗茶泡饭,然后就像一条大蟒蛇似的,打着呼噜睡着了。”(※日本的容量单位,1合=180毫升。)

“她每天晚上几点睡觉?”

“我们都是看不见钟表的人,具体几点我们也说不好。反正是喝醉了以后就开始骂人,一开始骂人就是酒喝完了。那天晚上我们要出去干活儿的时候,大概就是她吃茶泡饭的时间。我在厕所里蹲着的时候,听见她往嘴里扒拉茶泡饭的声音了。”

“这就是说,你们出去不久她就睡着了。”

“大概是吧。一般都是吃完茶泡饭,就跟大蟒蛇似的打着呼噜睡着了。我们看不见,听说她睡觉的时候睁着一只眼,怪吓人的。睡着了看上去也不是两只眼……”弁内一个人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没了。

那时候的火葬设备比较落后,银一和志乃不到晚上是回不来的。于是新十郎一行决定先在附近展开调查,以确认不在犯罪现场证明。

走出相模按摩店,新十郎发现马路对面有被大火烧过的痕迹,就问巡警古田:“这场火灾是最近发生的吧?”

“十几天以前发生的。虽然是在夜里发生的,但正好那天夜里没有风,所以很快就被扑灭了。否则这一带就烧光了。”古田回答说。相模按摩店离妙庵诊所很近。在那里,确认了角平的不在犯罪现场证明。

仙友完全是一个道貌岸然的医生助手的样子,他一本正经地说:“平是我去接的,接过来以后一直在这里给妙庵先生按摩。”

“晚上十点半到第二天凌晨三点,一直给一个人按摩?”

“慢慢的,轻轻的,静静的,这是妙庵师傅要求的按摩疗法。他有神经疼的毛病,需要长时间的特殊按摩。”

新十郎一行人又来到商人旅馆石田屋。那个去叫弁内的女佣人说:“足利的商人仁助先生经常住我们石田屋,也经常指名叫弁内来给他按摩。那天晚上,弁内给仁助先生按摩完了以后,又有一个第一次住我们石田屋的大阪药铺的老板请他按摩。两个人肩部肌肉都非常僵硬,按摩结束以后,舟内说把他给累坏了。正好我们账房里剩下一些寿司,弁内是吃了一些寿司才回去的。”

弁内也有不在犯罪现场证明。

出去干活儿的稻吉也有不在犯罪现场证明。他十点左右去一个叫“清月”的专供zhāo • jì游乐的洒馆,十点到十一点给一个客人按摩,十一点到凌晨一点给“请月”的老板娘按摩,回来之前老板娘请他吃了一碗面条。

“那个小瞎子,人不大,手艺可不错,特别见效。我经常叫他过来,按摩得可好啦。按摩完了我不是请他吃寿司就是请他吃面条,奖励奖励嘛!挺可爱的一个小瞎子!”老板娘对稻吉的评价特别高。

志乃也有不在犯罪现场证明。她在伊势屋一直待到凌晨三点。伊势屋那个闲居在家的老爷非常肯定地说:“这个志乃呀,经常找各种借口迟到早退,不过嘛,那天她倒是一直陪了我五个小时,从晚上十点到第二天凌晨三点。”

银一的不在犯罪现场证明更是不可动摇。他被警察署长叫到署长官舍去,先给署长的母亲按摩,署长回家以后又给署长按摩,凌晨一点才离开署长家。离开署长家以后没回家,直接到他包养的小妾那里去了。

“这肯定是偶然犯罪。”虎之介小声嘟哝了一句。

新十郎笑了,也小声嘟哝起来:“凶手把麻香音勒死以后,把被子和灯都拽到墙角去了。寝室中央部位的榻榻米被掀开,榻榻米下面的木板也一条一条地全部被掀开了,然后把坛子拽上来,把里边的钱拿走了,其他房间没有任何被盗的痕迹……是这样吧?”

※※※

到了晚上,新十郎一行估计银一和志乃该回来了,就再次来到相模按摩店,设想到这两个人还没回来。

弁内正准备外出干活儿。

“嗬,干劲不小啊!”新十郎跟弁内打招呼。

“嘿嘿,手艺就是广告。手艺好,不用出去找客人,客人自然找上门来指名。”

“又是去石田屋?”

“哎哟!新十郎老爷的感觉很灵敏嘛!本来就经常指名叫我去,这回家里发生了shā • rén事件,就更想听听是怎么回事啦,好奇心嘛。昨天和今天,我们按摩店门口,那是人山人海呀!足利过来的那位老爷,也是个爱看热闹的人。着火那天晚上,我正在给他揉肩,我家附近响起了火警的警钟,着火了。我的眼睛看不见,他说他替我看看去,真爱看热闹!”

“是来帮忙吗?”

“怎么会呢,看热闹而已。”

这时,稻吉突然大叫起来:“对了!想起来了!那个人,确实来过。角平,是不是啊?他推开咱家的门,说他是在石田屋住店的,还说听说这里都是盲人,问咱们需不需要帮忙。这时候街上有人喊,火小了,火小了!我说,火不是小了吗?不用帮忙了。那个人在门口坐下,跟我们聊了一会儿才走。”

弁内说,“我可没跟他说咱家都是盲人。他真的来过吗?”

新十郎说:“那天晚上,在家的人都看不见,是不是挺着急的?”

稻吉说:“我们着什么急呀,着急的是魔鬼婆娘。那天在家的有三个人,我,角平,还有魔鬼婆娘。她急得上蹿下跳,把她房间里的榻榻米也掀开了,还让我们在院子里挖坑。那时候街上的大火恐怕都是一片红了。我们盲人也知道火的颜色是红的,再加上火星子都落到我们的院子里来了,知道火势不小。火星子掉在身上,烫得生疼,谁还有心思给她挖坑。反正我们也没有什么怕烧的,一点儿都不着急。我们都在门口附近待着,万一烧过来,立刻溜之大吉。”

新十郎问:“麻香音掀开榻榻米的时候,在石田屋住店的那个足利商人在场吗?”

稻吉说:“这我可说不好。街上嚷嚷火小了,魔鬼婆娘好像又不太着急了。”

新十郎问;“那个足利商人进里边来了吗?”

稻吉说:“没进里边来。我们在门口坐着呢,他也就坐在了门口,没进里边来。”

新十郎问:“那么,麻香音准备逃跑,你们没帮她的忙吗?”

稻吉说:“没有。我们看不见,想帮也帮不了啊。”

新十郎问:“有别人来帮忙吗?”

稻吉说:“这么刻薄的人家,傻瓜才帮他呢。不过,大火完全被扑灭以后,魔鬼婆娘的外甥松之助倒是假惺惺地过来了,说是来帮忙的,结果倒头就睡了。紧接着志乃和师傅也先后回来了。”

在新十郎跟稻吉这样一问一答的时候,弁内抽身走了,客人在等着他呢。见弁内不在了,新十郎停止了跟稻吉的对话,走到外边来对巡警古田说:“了解到不少情况。现在,潜入那个叫仁助的足利商人隔壁,听听弁内跟他说些什么,一定很有意思。”

巡警古田说:“我去跟石田屋的老板说,让他给安排一下,我去听。”

“拜托!我们在仙友和角平喝酒的那个煮杂烩的小酒馆等你的消息。”

新十郎一行三人跟古田分手以后,来到那个小酒馆。虽然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但是这一带的餐馆讲究互不侵犯地盘,吃饭是吃饭,喝酒是喝酒,这种小酒馆夜深人静了人才会多起来,所以新十郎他们进去的时候几乎没有其他客人。

在这种场合,能巧妙地把话题引向与事件有关的方向的,要数万事花乃屋。两三杯下肚,脸色泛红的时候,花乃屋开始行动了。“两天以前,我在那边的清月zhāo • jì酒馆请相模的按摩师按摩的时候,那个按摩师家的老板娘被人勒死了。”花乃屋对小酒馆的老板说。

老板转过头来:“是吗?相模的按摩师经常在我们这里喝酒呢。给老爷您按摩的是哪个按摩师啊?”

“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瞎子,别看岁数小,手艺可不赖。”

“那个小瞎子精明极了。老板娘被勒死的时间,大概是几点?”

“听说是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那个时间,正好是小瞎子给我按摩的时候。”

“哦,那天凌晨两点多,相模的角平在我们这儿喝酒来着。我听说角平是相模按摩店的大师兄。”小酒馆的老板挺爱说的。

“对对对,那个大师兄昨天夜里来清月给我按摩来着。昨天夜里本来应该灵前守夜的,可是他高高兴兴地就过来给我按摩了。我想问问他老板娘到底是怎么被人勒死的,可不管怎么说他是个瞎子,问了半天也没向出个名堂,就知道说老板娘被勒死的那个时间段里,他正在给妙庵先生按摩。”

“就是那么回事嘛。他回家之前还在我们这儿吃了顿夜宵呢。一边吃一边抱怨说,给妙庵先生按摩,一按就是三个多钟头。那天晚上,妙庵先生的助手仙友也来过。仙友这小子,总是趁按摩师给妙庵先生按摩的时候溜出来。妙庵先生一接受他所喜欢的按摩疗法,就睡得特别香,仙友呢,就趁机溜到我们这里来喝酒。诊所呢,就交给按摩师了。溜出来之前总是嘱咐按摩师:要是有人来找妙庵先生看病,就说先生不在家。仙友溜出来喝酒,按摩师就得一直在妙庵诊所给妙庵先生按摩,仙友喜欢我们这里的女招待多喜,不过那天晚上被多喜给甩了,气得要命,十二点就走了。多喜跟男人私奔了……”小酒馆的老板像个碎嘴垫子,说起来没完没了。

花乃屋没太听懂;“多喜跟仙友私奔了?”

“不是。那时候她的相好来我们这里了,仙友被她甩了,她跟她的相好私奔了。”

“到底是谁被谁甩了?谁跟谁私奔了?”花乃屋刨根问底。

这时候新十郎站起来说:“我不想喝了,出去醒醒洒。”

过了一个多小时,新十郎回来了。又过了一会儿,巡警古田来了,一行四人一起出了小酒馆。

“古田先生,事情办得怎么样?”

“我跟石田屋的老板一说,他马上说没问题,仁助旁边的房间正好是空的。我躲在那个房间里偷听仁助跟弁内说些什么。仁助是个爱看热闹也爱听热闹的人,一边叫弁内给他按摩,一边刨根问底地问这问那。可是弁内是个瞎子,仁助想知道的事情,弁内都不知道。”

“您举个例子,比如说仁助想知道什么,弁内不知道。”

“比如说,麻香音有点着灯睡觉的习惯吗?平时都点灯吗?死的那天晚上点灯了吗?”

“明白了!”新十郎连连点头,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吃惊的样子,“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太可怕了,晚一步就……”

新十郎用力摇着头,好像在否定什么事情,话说了一半就咬住嘴唇不往下说了。

过了一阵,新十郎总算平静下来:“我刚才去妙庵先生那里,核对了一下小酒馆的老板说的情况是否属实。仙友确实想出了一种非常巧妙的脱身之计。他只有在按摩师给妙庵先生按摩的时候才能离开诊所轻松一下,因为只有在那时候妙庵先生才能睡得死死的。平时,妙庵先生失眠睡不着,眼睛睁得大大的,仙友根本无法离开。仙友趁按摩师给妙庵先生按摩的时候溜出来的事,妙庵先生根本就不知道。”

“仙友被多喜甩了,十二点左右离开小洒馆以后到哪儿去了?”花乃屋问。

“这个嘛,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说到处溜达,记不清都去了哪些地方。”

一行四人再次来到相模按摩店,志乃和银一还没回来,角平也不在。家里只有稻吉孤零零一个人在看家。

稻吉说:“天黑以后,来请按摩师的有十几个,都因为好奇心,想一边按摩一边打听打听发生在我们家里的shā • rén事件。平时一天晚上有三四个客人就算不错了。我可不愿意在这个刚死了人的家里看家,可我没办法,总不能没人看家吧。你们来得正好,替我看会儿家,我干活儿去。”

“你再忍会儿吧!”新十郎说完,毫不客气地走进去,“我得看看这房子的结构!这是两套长条形房屋,典型的二层长条形房屋。”

新十郎说完就开始上上下一间挨一间地查看起房子的结构来。厨房,厕所,厕所前十平方米大小的院子,全都一一看过,看得非常仔细。特别是麻香音的寝室,不但仔细看过,还把中央那块榻榻米掀起来,把榻榻米下面的木板一块一块地拿起来。木板上没有钉过钉子的痕迹。

这天的调查就算结束了一行人离开了相模按摩店。

新十郎说:“明天再跟银一和志乃见面吧。其实也没有必要急着跟他们见面。家里六个人,眼睛只有一只半。古田先生是这样说的吧?比起看得见的一只半来,看不见的那十只半也许更值得注意。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这个问题还得靠我自己动脑子想,否则就是知道凶手是谁也没有什么意义。”

新十郎一边思考一边这样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花乃屋、虎之介和巡警古田听了新十郎的话,呆若木鸡。

虎之舟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怎么可能……”

“什么怎么可能?”新十郎问。

“难道你知道凶手是谁了?”虎之介觉得不可思议。

“是啊,知道凶手是谁啦!”新十郎爽快地说。

“一到春天就流行疯癫病,说胡话呢吧?”

新十郎咯咯地笑起来:“诸位,明天中午,在我的书斋碰头,然后去人形町,在那里逮捕凶手。虎之介离人形町比较近,你就直接过去吧。诸位,明天见!”

(亲爱的读者,您认为凶手是谁?)

※※※

虎之介毕恭毕敬地坐在海舟面前,向他详细讲述了事件的经过。讲完以后,紧绷着的脸依然没有放松。

海舟反手用小刀在脑后割了一个小口,然后开始往外挤脏血。挤完脑后的脏血,又在左手小指上割了一下,接着挤脏血。挤出以后用纸擦,擦完以后再挤,擦在纸上的脏血连看都不看一眼。看上去他在拼命思考。

突然,海舟拈起头来,看着虎之介那紧绷着的脸说:“阿虎怎么老是绷着一张脸哪?”

“您看得真准。”虎之介半开玩笑地恭维道。

“谁都看得出来。要我说说你绷着脸的理由是什么吗?”

“我还不至于傻到那种程度吧?”

“凶手可不是谁都能看得出来的。看不出谁是凶手的时候,除了绷着脸也没有别的办法。看来你得一辈子绷着脸了。”

好不容易等到海舟快把脏血挤完了。虎之介还以为海舟马上就能指出凶手是谁呢,没想到海舟却这样说。虎之介开始怀疑海舟的能力了,搞不好海舟也说不出凶手是谁。不过,海舟还是那么从容不迫,悠然自得,表情没有一点变化。这可能就是伟人与一般人的差别吧,虎之介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值得仰视的差别。看来海舟先生今天碰到难题了。

海舟挤完小手指头上的脏血,平静地开始了他的推理。

“凶手嘛,就是那个足利的商人仁助。家里六个人,眼睛一只半,只要把着眼点放在这里,事件之谜就可以自然而然地破解。新十郎说,凶手别的房间的东西都没动,只把榻榻米和底下的木板掀开,把装钱的坛子拽了上来,返更说明凶手有机会知道坛子埋在那里……”

虎之介的脸绷得更紧了,忍不住插话说:“对不起,我插一句。也许是麻香音趁人们都不在,把坛子挖出来正在往里边装钱的时候,正好被悄悄进去的贼人看见了。”

“阿虎,说得对,很有分析能力嘛!不过,若说是麻香音刚把坛子挖出来的,榻榻米下面的木板没有必要全都掀开呀,那不是白费劲吗?坛子是她自己埋的,她应该知道坛子的具体位置,有什么必要把木板全掀开呢?还有,如果是她正在往坛子里装钱的时候贼人进去了,应该有搏斗的痕迹才对。麻香音一定是在睡着时被贼人袭击的。尽管她没有多大力气,但她爱钱如命,有人抢她的钱,她拼老命也得护着,不可能像母鹅似的叫几声就算了。”

海舟对虎之介的反驳简洁明快。不愧是海舟,跟虎之介就是不一样,他是先把所有的现象归纳整理以后再下结论。虎之介还是紧绷着脸,低下头不说话了。

“着火以后,仁助去看热闹,不料正看见麻香音从榻榻米下边挖出了一坛子私房钱。从此他就惦记上了。那天夜里,他把弁内引出来,一边接受按摩,一边向弁内打探消息,当他了解到麻香音喝醉以后睡着了,家里也没有别人的时候,觉得机会来了。他知道弁内给他按摩完后还要给别的客人按摩,就溜出旅馆,潜入相模按摩店,勒死麻香音,挖出坛子,拿走了坛子里边的钱。后来见到弁内,刨根问底地问这问那,这是凶手惯用的伎俩。给人一个好奇心强、爱看热闹的印象,还有就是想确认一下是否有什么不利的证据被人知道了。作案后内心不安是很自然的,俗话说,做贼心虚嘛。”

※※※

虎之介没有去新十郎的书斋跟大家碰头,而是直接去人形町。接下来的行动会是虎之介成为新十郎挖苦的对象,也可能触怒方方面面,但虎之介顾不上那么多了,没有时间了。

海舟简洁明快的反驳之后进行的推理,简直太棒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虎之介越发感到海舟的推理畅快淋漓,虎之介快马加鞭,紧绷着的脸松弛下来,感到胸怀宽广,心情舒畅。

“到底是天下第一的胜海舟先生,我的推理虽然遭到海舟先生的反驳,但是先生也夸奖我了呀。阿虎,说得对,报有分析能力嘛!哈哈!海舟先生深居简出,对事件却了如指章。比起海舟先生来,那个ru臭未干的疯癫病,简直……”

新十郎一行已经在相接按摩店前边下马等着虎之介了。虎之舟勒住马嚼子,没有下马,冲新十郎等人喊道:

“别在这儿傻站着啦!赶紧去石田屋吧,不然就来不及啦!”

新十郎笑进:“仁助一太早就回足利了。”

“糟糕!晚了一步。那咱们赶快去足利!跟在我后边,追!”

花乃屋戏弄虎之介:“我看你比你kua • xia那匹马还着急,趁早让马骑着你追到足利吧!”

说笑了几句之后,新十郎、花乃屋、虎之介以及巡警古田带来的一群警察,一起走进相模按摩店。

在场的有:师傅银一,养女志乃,弟子三人,麻香音的妹妹和她的儿子松之助。

众人在狭窄的房间里落座之后,新十郎挨个看了看按摩店的父女、师徒和亲戚。一个个面无表情,没有生气,就像一大堆人偶被摆放在那里。

“我本来想马上就把整个犯罪过程做一番推理的,但是至今还有一件事情没弄明白,那就是一个眼睛看不见的人,应该把偷来的东西放在哪儿呢?据我分析,肯定不会让那东西离开自己的身体。但是,如果有一个明眼人不注意的地方的话,则另当别论……”新十郎笑着说,“如果那个人不因为我们登门造访感到害怕而把那东西扔掉的话,那东西一定还在他的身上!古田先生,请您搜查一下角平身上!”

角平立刻吓得脸色煞白。古田和花乃屋把角平摁住,就地搜身。角平拼命反抗,其激烈程度超过明眼人十倍。

在角平的内裤里,搜出一个布包,布包里是一大捆钞票。角平被警察押了起来。

新十郎说:“凶手没有动其他房间里的任何东西,而是直奔榻榻米下面埋着的坛子,这是因为他有机会知道那里埋着一个坛子。还有,麻香音的被褥和这个房间里的方形纸罩灯都被拽到墙角去了,这是因为他是个瞎子,找东西的时候不需要灯。而且,榻榻米下面的木板一块不留地全部被掀开,也说明凶手是个瞎子。眼睛看得见的人是没有必要把所有木板都掀开的。还有,把坛子从下边拽上来,再打开坛子盖拿出里边的钱,也是只有瞎子才会做的事情。虽然这些现象都像我们显示这是一个瞎子的所作所为,但是犯罪现场一切都那么整然有序,没有碰倒碰翻一件物品。如果不是一个习惯了这个家里的生活的盲人,如果是潜入别人家去shā • rén,shā • rén后再把榻榻米和下面的木板掀开,是不可能干这么利索的,更别说他是在不知道谁什么时候会突然回来的情况之下干的。”

新十郎看了一眼虎之介,只见虎之介瞪大了眼睛,然后羞愧地低下了头。

新十衄继续说:“麻香音结婚以后,单独管理自己的财产,她的是她的,丈夫的是丈夫的。那么一个爱钱如命的人不可能让别人知道自己把钱藏在什么地方。但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不管她有多么小心谨慎,总有露馅的时候。暴露得最彻底的一次是那次火灾。眼看着大火就要烧过来的时候,麻香音确实是慌了手脚。她慌慌张张地掀开了榻榻米和下面的木板。那时候在家的是角平和稻吉。角平虽然是个顽固的石头脑袋,但他的感觉特别灵敏,听觉发达到我们无法想象的程度。那次火灾给了他一个机会,使他偶然知道了麻香音藏钱的地方。角平下决心作案,还有许多原因。比如说,人形町的按摩店越来越多,生意越来越少,收入自然也在减少。再比如说,他本来做着当上门女婿的美梦,没想到银一和麻香音却为志乃物色了别人。这时候角平觉得自己该离开相模按摩店了,在这种情况下,无论什么时候离开,师傅也没有理由阻拦他。但是他不想就这么空着手走,得来一个顺手牵羊。于是他就开始寻找机会了。那天晚上,机会终于来了。银一去了小妾那里,志乃去了她的老爷那里,回来肯定早不了。稻吉回来怎么也得一点以后,跟自己一起出去的弁内那天晚上至少有两个客人,没有两个小时也回不来。叫他过去给按摩的妙庵,是一个一旦睡着了就不会醒过来的人,而妙庵的助手仙友总是把诊所托付给角平,自己去喝酒。角平和弁内一起离开家的时候,听见麻香音正在吃茶泡饭了,就是说麻香音肯定要比妙庵睡熟得早。于是,等妙庵睡着,仙友溜走以后,角平立刻抽身离开妙庵,回到家里勒死麻香音,挖出巨款贴身藏好,再返回妙庵身旁。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妙庵突然醒来也没关系。首先他不会醒来很长时间,就算偶然醒来发现角平不在,也不会产生怀疑。角平回来,就说刚才上厕所了,打个马虎眼就过去了。妙庵也喝醉了,肯定记不清角平到底离开了多长时间。其实只有少数接受按摩治疗的人比较敏感,醒着的时候可以说出什么地方按摩过了,什么地方还没按摩,睡着了就很难说了。角平作案之后回到妙庵身边,又给他轻轻揉搓了两个小时,妙庵就更不会感觉到角平曾经离开过了。角平非常巧妙地利用了自己是个瞎子这一点,大胆作案。但是,他巧妙得过头了,反而留下了许多只有瞎子才会这样做的证据。做事太巧妙了,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新十郎说完,微笑着看着众人。

※※※

海舟听完虎之介的汇报之后,一心一意地挤脏血,挤了好一阵才说话。

“原来如此。瞎子按摩师抽身溜回家作的案哪。石头脑袋的瞎子,读不懂明眼人的心。不过,他按摩的人睡着了以后,他只通过自己的手就能知道那人是不是睡踏实了,也是非常了不起的事嘛。可不能小看了这些石头脑袋的瞎子,否则要吃大亏的。犬守夜鸡司晨,什么事都得靠行家。这回我可学到了不少东西。”

虎之介见海舟老先生如此坦率,觉得老先生捏可怜。

虎之介说:“后来,新十郎悄悄对我说,足利商人仁助刨根问底地问弁内,麻香音的房间里点灯不点灯,是因为他认准了凶手是瞎子。新十郎还说,这个事实说明,仁助也瞄上了麻香音珍藏的那些钱。”

“说这些就多余啦。”海舟好像觉得虎之介的话很无聊,小声嘟哝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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