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贰章（2/3）

「……幸好带了应急灯呢。」

「其实有灵道哦，看不见吗？」

被这样说到就凝视着小道。

在狭窄的小道正中，自跟前到最深处，有一条稀薄朦胧的白色河流在流动——看来真的看见了，时隐时现的。【薄ぼんやりした白色の川】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也许灵力更强的话，可以看见更清晰的样子。

「要是敦志学长的眼睛能发挥本来的力量，应该连草叶的影子也能看清楚。」

「不值得高兴呢。我还是向往平凡的生活……现在这样可以看见幽灵实在糟透了。」

依皱起眉头，看起来很为难。

「鬼眼是敦志学长被授予的身体的一部分。承认自身，原谅并接纳自身，是万事的第一步。这不是一种了不起的才能吗？」

「才、才能？」

「是啊。带着拥有力量的眼睛而诞生于世，一定有着其意义的。」

依温柔地微笑着，眼睛偷偷地往上一瞄。

敦志感到脸颊一阵潮热。

——了不起的才能？是这么回事吗？怎么可能！

「不是，不过是没这样想过……接纳什么的，至少现在不可能。还是看不见幽灵为好。」

为了掩饰害羞，不由就变得冷淡起来。自己的眼睛能看见幽灵很了不起，这种想法从没有过。

她看来心情并没因此变糟，但始终还是有点为难。

「是哦，人也有各种想法的呢。那么，走吧。」

依伸出了手。

小小的手。

「咦？」

敦志呆立了一阵。

「那个，手……敦志学长？」

「要、要牵手吗！？」

她点头的时候，不由得想立即跑开。

——要镇静下来啊！

在内心大叫着。

这只是带路而已！对自己这样说着。本来小依不还是小孩子么。不，应该是高中生牵着这样的小孩子走才对吧？啊，但是，这一带她应该更熟悉些。

「……呜呜」

「怎么了？」

「唔，不……没事。什么也没有。」

敦志紧张地将自己的右手叠上依的左手。轻柔的铃音响起。

紧紧地握住了。

无名指和小指，只是两根手指被柔软的感触所包裹，心便突然一揪。

心扑通直跳一定是要踏上漆黑一片的参道的缘故。兴奋不已也一定是期待着参拜之后，幽灵不会再出现的缘故。一定是这样。不会有其他理由。

毕竟对方是小学的——

「说、说起来，小依是念几年级的？」

「三年级。」

陆

只有踩过小石块的脚步声。

狭道上铺满了玉砂利。【玉砂利：日本建筑中铺在庭院地面的小石头。也有大沙粒的意思，这里是人为铺在参道上的石头】

青苔味弥散开来。

「真安静呢。」

「是啊……」

还只是四月，连虫鸣声都听不见。明明是住宅街之中，离车站前也没多远才对。

不过，依所想的看来和敦志有点不同。

「为什么呢。有种灵体都隐藏了气息的感觉。」

「……是这样吗？」

确实没看见类似幽灵的东西。也没听见什么。

眼睛逐渐适应之后，在微弱的月光中，也能看见墙壁的位置了。

敦志让依牵着手，两人沿着狭道的右端前进。

突然产生一个疑问。

「为什么要沿着路边走呢？不说车子，自行车应该还是能通过吧。」

「这里是参道嘛。正中是神明走的路来的。」

「原来如此。」

还有这种意义啊，这样感服着。

不久，一座看起来非常古老的木建鸟居显露出来。周围豁然开朗。

「这里就是前殿了。」

「嗬。」

这座神社比在入口时想象的更为宏伟。甚至比附近的民居还要大得多。正面摆放着赛钱箱，上方悬着一个大铃铛。

「因为是夜里，就不用鸣响神乐铃了。」

「这样也可以吗？」

「关键是心意。」

说着感觉是正论的话，依将手伸进口袋——停住了。

然后慌张地翻起其他口袋来。

「怎么了？」

「哈呜。呃，呜……似、似乎忘带钱包了……对不起。」【/雪華/：小依口癖はうぅ】

「不是落在哪里了吧？」

「没有。说起来，换衣服的时候太匆忙了……」

声音变得越来越小。

敦志把手伸进自己夹克的口袋，真得感谢自己的习惯，看来有好好带着。

在黑暗中摸出两个十元硬币。

「十元硬币就行了吧？用这个吧。」

「但是借你的钱什么的。」

「给你吧。本来来参拜的只有我就行的……让你特意在夜里走来神社，却连参拜都没有就回去了，不是很过分吗？」

「但是，没付等价的东西我不能收。」

「那样的话……不是帮了我很大忙吗。」

「唔。啊，那样的话请买下这个吧。」

依从口袋中拿出了什么。

是从纸剪裁出的简易护身符。尽管是在黑暗中，还是对此有印象。

「那是……那个时候的……」

「是的。」

是敦志硬塞回去的护身符。

谢罪的话语正要冲口而出——但是，现在说了这些也只会彼此变得尴尬吧。

敦志收下了护身符，并把十元硬币放在依的手上。

「谢谢啦。」

「这边才是，感谢惠顾。呵呵。」

她很珍视地握住了那个十元硬币。

「……第一次呢。」

「什么的？」

「我靠自己赚到的钱，从敦志学长这里是第一次。」

「啊，是这样么。」

小学生的话也没有打工的经验吧，敦志想着，并没有过多地解读。

两人往赛钱箱投入十元硬币。

喀拉哐啷的声音同时响起。

敦志按照被指导的方式行礼两次，击掌两记，再行礼一次。【即「二礼二拍手一礼」】

说起打工，也该去找一份了。老家提供的援助并不多，若不兼职打工的话连手机的话费都付不起。希望能找到一份好兼职……正这么想的时候使劲摇了摇头。

——不对吧！恶灵退散恶灵退散恶灵退散！

差点就迷失了本来的目的了。是因为场所还有依在身边，恶灵都不出来的缘故么。

依编织着话语。

「思绪所及亦心存敬畏的天穗日命大神，望将祢之守护恩泽赐予调敦志，谨此祈愿，不胜惶恐。」【天穗日命：也作天菩比神、天之菩卑能命，是天照大神和素盏鸣尊举行誓约仪式所诞生的五神之一。在日本被奉为农业、稻穗、养蚕、木棉等行业的神祗。在全国多地均有神社祭祀】【/雪華/：其实祓词应该有标准的翻译格式才对的，实在没法查到，只能将就意译，请指教。】

停顿片刻之后，

「已经可以了。」

「这样就……可以了？」

并没感觉有什么变化，但看着依的笑颜，多少感到安心了。

「土地神的加护已经起效了哟。但是，过于相信是大忌哦？在电话已经说过了，丑时三刻请不要到聚灵之地。」

「不会去的。」

「因为妖能进入人心。」

「……啊啊」

在白天遭遇了洗脑的状态，刚才几乎还被折断骨头。那种事情已经受够了。

「请当心。敦志学长的眼睛，对灵来说就如砂糖果子般诱人。就跟在糖果上浇上生奶油和焦糖糖浆一样好吃哦。」

「……小依，喜欢甜食吗？」

「要说喜欢还是讨厌，应该是喜欢吧，怎么了吗？」

敦志想，会喜欢那种甜得烧心的甜食也只有依了吧。还是说，女孩子都是这样的？

两人自然牵起了手，沿着狭窄的参道往回走。

只有踩上玉砂利的声音。

回到原本的街道后，便听见了远处街上的喧闹声。橘黄色的街灯光，使人不由眯起眼来。

「……刚才那么安静，是我们走在围墙之间的缘故？」

「从参道开始便是异界。我们的意识已经与外界隔绝了。即使声音到达耳边也听不见。」

「哈——」

「要是刻意集中去听，还是能听见外面的杂音的。」

「原来如此。」

也许就是这样。

看看手机的时间，已经快到翻过日历的钟点了。看来比想象花了更多时间。

「小依，我送你到家的附近吧。」

虽然说不清理由，总有一种不想和电话中的那个男人碰面的想法，还是送到附近吧。

然而依却摇摇头。

「没关系的。比起我来，敦志学长反而有不祥之相吧？让我送你吧。」

「不用，这边反而不用担心的。」

「不过……」

要是在夜里让小学生送回家，作为高中男生就太丢脸了。

只是敦志的提议，也都被依婉拒了。

结果两人决定就地解散。

「……那，下回见。」

「好的。晚安。请当心。」

敦志轻轻挥手告别后，走几步回头一看，便与盯着他的依的眼神交汇了。再一次挥手后，敦志踏上了归途。

柒

十元作为护身符的报酬还是太少了。之后买点什么给她吧——还是兼职之后再说？敦志边想着边走在夜路上。

神社在街道的北侧，公寓则在南侧。

都已经深夜了，应该不会被学校里的人看见了吧，敦志于是往街道中央的车站方向走去。

比起神社所处的住宅街，随着街灯的增多，道路也明亮起来。几乎所有的店都关门了，商店街的霓虹灯也熄灭了，不过大路上仍然车水马龙，非常热闹。

正当站在交叉路口红灯前等候时。

敦志注意到车道对面有张熟悉的面孔。

水森学园高中部的女生校服。

泼墨般浓黑的头发。

丰满的胸部。

不会错的——是学生会长。

「糟了……」

敦志正要慌忙逃跑，却注意到她身上的异变。

她的视线如大海般飘忽不定。

而且会长的身边，站着一个刚才在学园前遭遇过的，穿着防水外套的身影。

「什么、那家伙是！」

是牛鬼。

他目光锐利地盯住了敦志。

又要袭击过来了么——敦志正想着动身要跑，牛鬼却一转身，离开了十字路口。

接着，眼神如同烂醉般迷蒙的会长，也摇摇晃晃地迈开脚步。她本应看不见幽灵的，却跟在牛鬼后面走。

「……发生了什么？」

敦志从口袋掏出手机，打算联络依。尽管拨了回拨，却没有人应答。

很焦急。

再拖沓下去就要跟丢了。

敦志跑了起来。

卡车或货车等大型车辆经过时，都会挡住她的身影。

中途好几次都快要跟丢了，之后又发现会长和牛鬼后再追上去。就像玩捉鬼一样。

——即使追上了，又能怎么办？

没有结论。

但是，不能放着不管。

直到肺部发痛，双腿快要抽筋也仍然跑着。

牛鬼是故意保持着一定距离逃跑的——这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已经绕街道跑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敦志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远离了繁华街的喧嚣，来到了街区的西侧。是林立着新建公寓的新城区。

一个被无数公寓包围着的公园。

要是白天的话，应该是一家大小欢闹休闲的地方。但到了深夜，却是只有通宵灯光之下的长椅的，寂静的场所。由于不习惯稀落的灯光，反而有一种更加昏暗的感觉。

只是，对敦志来说，这里并不仅是阴暗寂静的场所。

他呆立在公园的入口。

——这里，看来不太妙吧？

灵体形成了漩涡。各种各样形状的半透明的影子，在暗夜中漂浮，也无法逃离，只是一味地舞动着。

在公园的入口排列着「当心溺水！」「请不要放养犬只！」等等的注意事项。

有着如此多的灵体，其中也有恶灵吧，要是被附身了会很糟糕吧。

敦志注意到了，在这类事故频发的危险地方，曾经多次见过的景象。

聚灵之地。

依的话在脑海中响起。她说过「丑时三刻请不要到聚灵之地」。

现在已经过了凌晨二时。

丑时三刻了。

——中计了。被引到这里是这个目的么。

背后流下了冷汗。自己的呼吸声清晰得刺耳。

凝视着黑暗，能看见在灵的漩涡之中，脸色青白的会长站在那里。

距离敦志所在的公园入口，大约有三十米远。她站在齐腰高的栅栏内侧的人工池里面。

池中的水已经没到了她的膝盖以下。

「会、会长！」

即使叫她也没有反应。

她往水池深处走了一步。腿被淹得更深了。再走一步。已经淹到膝盖之上了。

水声哗啦，哗啦地传来。

她一步步踏进池中越来越深的地方。

焦躁感更强烈了。

依说过，「因为妖能进入人心」。

神情恍惚的会长，摇摇晃晃地走往池心。随着细微的水声，终于已经淹到腰部了。

而在那前方——池的中心处，站着一个穿着外套的高大男子。他在水面上如履平地地站着。是牛鬼。

旁边穿着浴衣的蜜柑也整装待发。她看着敦志，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嗯嘻&9834;」

「呜……」

让人脊背一抖的寒意。

现在由于护身符和土地神的加护，他们不能出手。他们并不会袭击过来……但要是在丑时三刻的聚灵之地的话，就另当别论。

要是踏进这个异常的公园一步——就无论如何也没法了。

蜜柑嘻嘻地笑着。

「呐～连这种超一目了然的陷阱也会上当的笨蛋，也并非不存在吧？」

「咕噗……谁知道呢……」

一阵凉意直达胃底。

水已经淹到会长的头部了，这样下去会溺水的……

敦志跑了过去。

捌

踏入公园的瞬间，上衣的口袋中，传出了「啪」的什么断掉的声音。

粘稠的空气缠绕着手脚。一阵苦水从胃里往上涌。

即使如此还是跑着。

跃过栅栏，蹬上护堤，跳到水池里面。

溅起了响亮的水声。

水好冷。

感觉心跳都要停止了。

划开池水，踩着池底不断前进。水越往池心越深，当水漫过胸部时，还是会不由地感到恐怖。

终于碰到了。敦志伸出手抓住她的衣服，往自己这边扯。

「会长！！」

「……唔呜。」

就像从水中拔出来般将她拥入怀里。

紧抱在两臂中的身体，柔软无力，全身冰凉。敦志抱着她走往池外。

脚底踩上了滑溜溜的池藻。

尽管好几次几乎摔倒，总算将会长带出了水池。

攀上池子与栅栏之间低矮的护堤。尽管腿还埋在水里，敦志搭上栅栏后，重重地舒了口气。

「呼啊～」

「咕呼、呼呼呼……呼呼呼……」

「会、会长？」

躺在臂弯的她抬起头，发出了笑声。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看来还被操纵着，眼睛仍然空洞无神。

等他注意到时，牛鬼和蜜柑已经走到了身旁的水面上。

「啊哈哈，好厉害呢～真的来救她什么的！我感动得看入迷了哟。你真是个好人呢——虽然是个笨蛋&9834;」

「咕噗咕噗，真是愚蠢。」

「吵死了！要你管！一般都会救的吧！」

「我是觉得一般会见死不救吧～」

蜜柑从别在腰间的蛙口大包里掏出一个小瓶子。

是玻璃制的透明小瓶。

「毕宿五，赶快咏唱吧。在有人碍事之前。」【コルタウリ：希腊语的「公牛的心脏」，无论是直接音译和意译感觉都和本作设定不太相衬，这里使用的是金牛座同名恒星的名字】

「咕噗……我并不叫……那个名字。」

「呢嘻嘻，反正都记不住啦。不如就用我的帅气命名系列嘛&9834;快点，在鞍马来之前解决。丑时三刻快过去了。」

「呜，嗯。」

敦志还抱着被操纵的会长靠在栅栏上，看来怎样都跑不掉了。

牛鬼掀开防水外套的前襟，在深夜里看似黑色的外套下面，是让人联想到哪里的学生装的老式军服。

高大男子的右臂，自肘部以下都消失了。是被依在屋顶吃掉了吧。

安然无恙的左手——伸向了敦志的头。

「咕噗。」

「呜，呜啊……不、不要！」

手紧紧掐住了敦志的头。

「咕噗……统治者之手！！」【斜体字表示原文就是中文】

一阵如同被直接击飞的剧痛直达脑髓。

意识突然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