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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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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尺的切开来卖?意思是要我切下四尺卖你两百圆吗?那剩下的我该怎么办?」

「可是,反正你这家店也只有我这个客人不是吗?」

「烦死了!你这个臭小子!」

老板把切下来的雪茄碎屑朝我扔过来,泛起一阵雪茄的味道。不过之后他就进去里面,马上拿出ilford一百尺的底片来。虽然他讲话粗鲁,却出乎意料是个温柔的人。也多亏了他,我才有办法继续拍照。

「只要钱进来我就会来买剩下的。」

「那还用说吗?笨蛋!」老人一边讲出狠毒的话,一边收走我手上的一千圆钞票,把找的零钱扔在柜台上。

因为有了买卖契约,我一定会再度光临这家店。所以老爷爷你不要觉得寂寞——我很想这样对他说,不过还是放弃了。因为我也没有把握,或许他根本就不觉得寂寞。一般正常讨厌孤独的人,可不会在乌云满天的星期六下午切雪茄。

但是我并不讨厌这个人。每次来到这家照相馆,就会跟老人的毒舌纠缠一小时。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也不打算跟他亲近,也许正因为如此才能够轻松地说话。

「要切要卷你自己动手。」

他这么对我说,我绕过柜台走进商店后头。这家相馆的暗房位于玄关阶梯右手边的小房间。从配在分装器上的长底片切下三十六张份再卷入底片壳中,这是个很悠闲的工作。黑暗中传来他的声音:

「如果分期付款还没结束你就死了或是消失了怎么办?」

我数了数卷片器卷了三圈的微弱声音之后才回答:

「要是这样,你就会忘记买卖契约,不是很好吗?」

「臭小子,我的损失可不会消失啊!」那倒是。

结束卷片作业走出暗房之后,我突然想开个玩笑。

「我想至少会留下相机,请你把它卖了抵帐吧,我会先写好遗嘱。」

「你说什么傻话?你的照相机能值几个钱?不过是初学者的便宜货吧?」

我有点受伤,手伸向腰间的nikonu。

「它很轻、很好用,我觉得它是很好的相机……」

老板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把美工刀插在柜台上,拿出他卖的各种相机。莱卡r8、pentax67、nikonf2、连双眼的rolleiflex都拿出来硬逼我试拍。坦白说,里面有很多相机我连用法都不清楚,也没有余力去品尝拍摄的滋味或注意镜头内的影像。最后还是拿起自己的nikonu拍了几张店里的模样,紧绷的肩膀才终于放松下来歇了一口气。

「怎么样?完全不一样吧?」被他这么一问,我便回答:「这让我更加深对nikonu的感情。」结果遭到一顿海扁,他甚至骂道:「烦死人了,臭小子!我看你也别玩相机了!」

「连冲照片都不会的你懂什么?把你冲好的照片拿来给我看。要是洗得好,我免费送你一卷底片!」

虽然觉得为什么非得挨老板骂不可,但仔细一想,这对我并没有什么损失。这个人果然很寂寞吧,我这么想着,把一堆底片装进书包,老板咬着烟斗一脸不高兴。

「你为什么拍照?」

我反覆看了看老人的脸又看看手上的底片反问他:

「那你为什么开照相馆?」

「是我在问你。」

「因为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所以想模仿你的答案。」

老人哼了一声,从鼻孔喷出烟来。

「我以前有老婆的。应该有。不过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消失了。」

「你记得吗?」

「不记得了,可是我有女儿。」

我费了一番工夫才想起自己父母的脸。然后想起恭子阿姨和莉子,以及已经消失没有人记得的莉子父亲。在这个连人的记忆都可以被窜改的世界里,几乎可以说是人类记忆丧失的唯一证据,就是每个人一定还是有父母。

「你父母都在吗?」

「都不在了。」

我很想知道他接受这种答案的理由在哪,但是话题一旦岔开故事就说不完了,我不想那样,所以保持缄默。老板把烟斗中的烟灰弹进杯子里。

「你把孤儿补助金全都花在照片上要怎么生活?有互助会吗?还是有其他的亲戚?」

「住在我家隔壁从以前就认识的邻居,会让我去她家吃饭。」

「原来如此。就像家人一样啊。」

怎么说呢?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人朝着一直被放在收银台上的rolleiflex28f上下并排的两个镜头说话。

「你……有没有曾想过要杀了家人?」

相机一个字也没有回答。

于是我代替它,用几近呼吸的声音说:

「为什么要杀?」

「就算没有理由也不会想吗?我经常这么想。」

我凝视着那台破旧的收银机。铁制的机体正面刻着几条长长的投币口,投币口上端有圆形凸出的按键,按到底的话,里面的齿轮还是曲轴就会转动,小窗口就会吐数字来。仔细一看,很无聊地发现这东西是英国制的。单位似乎除了磅与便士之外还有先令,不过就算把它反过来或是打它踹它,都得不到在这个地方有用的答案吧。

老人咳出像是齿轮生锈似的声音之后,继续说:

「我每天看到送饭来的女儿都会想:要是今天把她杀了会怎么样?人在脑子里要怎么想都是自由的,对吧?我小时候就这样了。谁在我的眼前,我在脑子里就会想杀他。大概都是用美工刀。我的美工刀在脑子里是坚硬到可以折断肋骨轻轻松松直取心脏的刀子。血不知为何是冷的,对方也不会立刻死去。他们的眼睛像要爆出来似地直瞪着我、责问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因为想到会被警察、法官责备就觉得很讨厌,所以最后还是下不了手。」

讲到一半,老人的声音夹杂着咬烟嘴的声音。那种混合了唾液和尼古丁令人不快的味道仿佛都流到我的嘴里来了,我清了清喉咙。这个人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呢?

「但是,变了。一切都变了。」老人继续说着。「shā • rén也变成好事了。你懂我的意思吧?因为会消失。死了之后没人会记得。你自己也一样。电视新闻已经看不到shā • rén的新闻。因为人死了之后就没戏唱了,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你看,你想想看。说不定我有做过呢。」

老店主把美工刀的刀刃剌向相机,刀刃微微颤抖着。

「也许我杀了我老婆。我突然想到的,就这样。」

刀刃就这么又往剩下约一半长的雪茄削下去。好一段时间里,只听见蚯蚓咳嗽似的削雪茄声。我喉头的僵硬感,和着有怪味的唾液一起往胃部流下,逐渐消失。我猜也许是因为一直都在积累吧?世界变成这种莫名奇妙的状态,没有道理大家还可以若无其事地生活着。

但是我看着老人的脸,发现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见疯狂的样子。虽然他的脸一如往常像干掉的黏土,但是那扭曲的表情看来似乎因自己说的话而感到羞耻。

他只是突然想到这些。我明白。

「你觉得没关系吗?」过了许久之后他说。

「咦?」

「我可是拿着美工刀跟你讲这些话。只要手稍微伸长一点,就直达你的胸口或眼珠了。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我「唉」的叹了口气。不如说他这么担心我反而让我觉得可笑。那支满是干燥烟草屑的美工刀,像跟着老人生活了几十年似的又脏又钝,恐怕连一条虫也杀不了吧。他只是突然想到罢了。在街上和美女擦身而过时会突然忍不住想像她衣服下的luǒ • tǐ,就像那样。就像他自己说的。我只是正好打开了那个汽锅的栓而已。

既然如此,我想我也得说些什么。安慰他?让他安心?鼓励他?好像都不对,可是我还是开口了:

「呃……那个……」我的眼光落在手边的nikonu,沉吟了半晌。「其实,我记得。我记得那些死者的事情。」

老人连眼角的皱纹都文风不动。我对自己说出的话感到讶异。我明明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但是我还是勉强自己继续说下去:

「只要拍到照片里,不知道为什么就会留下记忆。所以如果你杀了你女儿,我一定会去报警的。请你放心。」

不小心说了出口,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无聊。这种天马行空的故事你不如投稿到报纸上去吧。」他吐出这句话。我缩了缩脖子。这种百分之百的真相,肯定不会为任何人带来快乐。

「这种话一点也不能让人安心啊,你这臭小子。已经回不去了呀。shā • rén也无所谓,我想过这件事情的事实不会消失。你懂吗?事到如今讲这些话又有什么屁用?」

我默默点头。心想,这个人跟我一样啊。

我也知道。我也知道相框之外一点一滴不留痕迹地逐渐在溶化。即使我把nikonu敲坏,把负片跟照片都投入火中焚毁,只有那份记忆是不会消失的。所以我才会继续拍照。除此之外我不知道其他和死者接触的方法。

「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突然想到,于是问他。

「开始什么?」

老人干枯的声音夹着痰声。

「什么时候开始变的?你还记得人们仍会真正死去时的事嗯?」

刚才老人说过。他确实说过,如今变成shā • rén也无所谓了。如果是这样,这个人应该知道这个世界还很正常的时候的事。

他把烟斗的烟嘴塞进干燥的双唇之间,眼光从我身上移开。

「我不清楚。我父亲跟母亲都是真正的死亡,也办了葬礼。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我没办法记得那么清楚。」

过去确实曾经有死亡这件事,书籍或报纸上都写过。已经去世的音乐家录音,某种程度还保留着。从某个时间点才开始有那个玫瑰病或某种病。这个病从人类身上夺走死亡,将他们细细撕碎成看不见的尘埃,散播到全世界。然而在那之前,人们应该曾经是将遗体慎重地放在纯白的玫瑰之间送走亡者的。

这是我第一次跟实际出席过葬礼的人说话。于是我很想这么问——人的死亡究竟是什么样?

当亡者就在你面前时,活着的人会有怎样的表情?会勉强自己笑?还是理所当然地笑?不过我没问出口。老人别过脸继续吞云吐雾,无法出口的答案附着在山根和指节上岁月刻划的皱纹之间。

「然后……」

过了许久,我说。也该是回到现实的时候了。

「这些事情跟你为什么要开照相馆,有什么关系啊?」

老人从口中取出烟斗,就这么侧着脸瞪大了双眼。白色的烟雾从他裂开的唇间滑出,在虚空中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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