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Beautiful Mind ACT-3(1/2)
一九九九年,二月某日──
召唤狂战士后的第八天深夜。
东京杉并区,某清幽住宅区的宁静小巷里。
即使位在都内,这条路也捱著一大片绿色领域。
在住宅区显得突兀,简直大过了头的那片领域,已经能用「森林」来形容了吧。黑森林──即使在新宿的御苑或代代木公园,中野区江古田的森林公园,或台东区的上野公园等大型公园设施附近,这样的景象并不稀罕,但至少地图上的这一带并没有那样的设施,所以这片森林般的阴暗林地肯定是私有地。
换言之,不是闲杂人等可以擅闯的地方。
从周边围绕的铁丝网栅栏,一眼就能看出即使成年男子可以轻松翻越,也充分表示出禁止进入的意图,甚至可以说是过剩。栅栏上应该施放了以驱人为目的的强力魔法,人类只要看见它,接近或入侵的念头就会被减弱。
就某方面而言,真是亲切的设计。
无论是怀著恶意前往这片私有地的人,还是起了冒险心的小孩,或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年轻人,都不会踏入这片以魔术及魔力编设大量死亡陷阱的黑森林。不谙魔术的人都会远离这里,就算是魔术师,也很可能战战兢兢地退避。
真的是──太好了。
金发青年今晚也如此心想。
这座被层层堆砌的死亡结界所覆盖的黑森林,以二十世纪的方式形容,就是比冲突地带的地雷区更危险的地方。是犹如行星地核的液态外核,贴近太阳的宇宙空间,几乎不允许任何生命存在的绝死领域。
『……干嘛用那么地质学或物理的方式形容啊,狂战士?』
(因为我翻了一下你的课本。哎呀,真不好意思。)
『话说回来,那里好像真的很危险耶。』
(对呀。只是,人类都能用太空衣这样的睿智产物在宇宙维持生命了。虽然称不上相同,我也能凭藉我使役者的特性进入这座死亡森林,可惜没有反魔力技能就是了。)
狂战士使用宝具而获得的属性中,耐力甚至高到能在与任一名三骑士正面对战时达到强力防护作用。在神话及传说中不惧暴威的肉体,已在自我改造技能的改变型态下做好最佳准备,应能如数承受所有魔术结界。当然他们都知道,凡事都有极限。
『人类应该开发不出耐得了地核热度的装备喔。』
(总有一天会实现的,人类拥有无限的可能性。)
『无限?』
(就是无限。)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主人。)
青年(狂战士)一面与主人进行不出声的远距离对话──「传心术」,一面冷静思索。就所知范畴,成功入侵死亡森林的使役者含自己共有两骑,如果还有其他,就是在池袋中心不停杀害民众「摄食灵魂」的恶鬼,多半连身为英雄的矜持也丧失的刺客吧。只要使用断绝气息技能,使役者也察觉不到她的气息。若再排除这个可能,这座「森林」便尚未被其他使役者攻击──昨晚那件事不算的话。
狂战士思索著这场圣杯战争的战况。
目前是胶著状态。
虽然东京各地不时发生使役者的会战,但七人七骑应该都还健在,而确定有一名主人和一骑使役者固定镇守的,就只有这座杉并区的「森林」而已。
『那就照原定计画行动吧,狂战士。』
「知道了,巽。」
最后一句话的声音交叠。
翠绿视线投向「森林」。
黑森林,死亡森林。这片甚为辽阔的住宅地中,这些景物说起来就像是里头那宅邸的后院──正确而言并非森林,是宅邸主人设置的伪装。
也就是通往玲珑馆──暗传将职掌远东魔术世界的名门家系主邸的唯一入口。玲珑馆家土地如今已全是穷凶恶极的魔术工坊,具有前述所言的极致强力结界,只有这明显是陷阱的「森林」一角开了个破绽,可以强行入侵。
这和当初有些不同。
召唤后的第二天,狂战士曾暗中尝试入侵玲珑馆宅院。当时的感觉是,只要做出某种程度的牺牲就能确实突破这里的结界。然而两天后,覆盖整片土地的结界强度提升到高得可怕的境界,简直不能同日而语。即使他对魔术不那么了解,也知道那需要非常高深的技术。
完全是绝死的领域,行星地核的液态外核,贴近太阳的宇宙空间。
那样的结界与架构,堪称现代魔术师不曾企及的绝技,明显是于神话传说之化身的英灵,且是以最擅长魔术的位阶现世之人,才能有如此手笔。
──总之可以确定的是,工坊经过术之英灵(魔法师)的重建。
玲珑馆邸已化为「神殿」级的魔术要塞。
其实应该在认为可能强行突破的当晚就付诸行动了。不过那时还不能确定玲珑馆家的魔术师加入了圣杯战争,行动本身也没有获得主人认可,所以狂战士很快就撤退了。
(……少为过去的事后悔,是吗……)
狂战士想起主人昨天的话。
据说那是他过世外婆说的话。
在狂战士到头来无法阻止神殿级强力工坊诞生,没能在玲珑馆当家唤出魔法师之前打倒──「杀害」他,又在昨晚遭遇应为剑之英灵(剑兵)的使役者时只能撤退,为挫折懊悔时,巽对他说了那样的话。
那么,就别后悔了。
现在就像他那样,专注于能做的事情上吧。
「──秘密的(dangero)罪恶游戏(ga)。」
解放真名的同时,他服下了装在小瓶中的液态宝具。
是时候一决胜负了。
既然剑兵也盯上了玲珑馆邸,事态是分秒必争。
所以他并不犹豫。强烈告诫自己,现在别去想副作用可能招来的危险。
一口飮下。
从口,舌,咽喉,胃腑,宝具瞬时沁透乙太构成的全身各个角落,立即改变他虚假的肉体。
多半是因为属于狂战士位阶吧,他变成的不是生前如此服药后的样貌,也不是以他为样板写成的小说中描述的形象,而是更接近其本质的姿态。
变貌,变化,变身,自我改造。
骨豁抵磨,肌肉暴增,体格厚实,爪牙伸张如剑。
整个人逐渐扩张、变样,黑影似的烟气缠绕全身。
肉体剧变。
意识剧变。
变成抹除所有理性,将狂暴二字具体化的破坏欲之化身。
寻求猎物的贪念显露在前倾的姿势上,杀意与敌意的奔流使瞳眸放出红光。
『■■■■■──』
决心──即使沉淀到灵魂最深处,也依然完整怀藏。
化为狂兽的狂战士咧齿低吼。
彷佛是亟欲嗜尽人血的野兽。
却又渴望成为保卫众生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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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
可以远眺玲珑馆邸后方「森林」的公寓空房中,来野巽一手拿著二十四小时便利商店的饭团,透过平常用来赏鸟的双筒望远镜,观望朋友(狂战士)不知第几次的「袭击」。
他以舍身行动发现玲珑馆邸已成为「堪称神殿的工坊」,是第四天的事。算上巽所不知的第一次入侵未遂,正确来说这次是第六次尝试。最早两次还是「入侵」,后来四次,狂战士和巽都明确认为自己的行为是「袭击」。
或者──
也可称为「挑战」。
为了打倒君临东京的魔术师,阻止他完成「某种邪恶仪式」。
「……希望他是讲道理的人。」
巽吞下一口鲑鱼饭团,轻声低语。
房里没有任何暖气设备,虽然人在室内,说话还是会呼出白烟,相当寒冷。
外套可不能脱下。这是因为,使自己暴露在寒冷中而造成「多余」的消耗,是愚蠢至极的行为。巽现在能强烈感受到,自己的魔力正透过魔力管道,无止尽地送往狂战士。
而魔力,是由魔术回路转化「生命力」而成。
带来剧烈消耗与疲劳。
平时完全没感觉,直到狂战士使用宝具化为疯狂暴风,发挥使役者真正能力那一刻起,剧烈的消耗与疲劳才席卷而来。老实说,很吃不消。感觉比全力绕全校跑一圈还累,但巽没有怨言。他说不出口,也没那种念头。
他还记得昨晚的事。
狂战士对战剑之英灵剑兵时居下风,一定是因为自己魔术师能力太差劲的缘故。巽充其量也只能用遗传的魔眼,没有提供充足魔力。使役者位阶高居第二的狂之英灵(狂战士),职阶战斗力原本应与三骑士旗鼓相当──即使是不懂魔术、不识神秘,对圣杯战争细节一无所知的巽,也能确实地有此推想。同时,那也是让他感到遗憾的原因之一。
如果我是个魔术回路更优秀的魔术师──
我的朋友就能毫不受限地发挥他的力量了。
「加油,狂战士。今晚不用顾虑我,爱怎么打都行。」
所以才准备了补给品(饭团)。
他花了一大部分父母送来的本月生活费,买了各种高价能量飮料等补给品。这几天下来,巽体会到魔力的消耗近似于体力的消耗,便准备了这么多体力补给圣品,但其实也不晓得有没有用。
消耗的生命力,靠能量飮料或饭团补得回来吗?
朋友姑且回答,不会完全没用。
由于听起来就等于不是完全有用,巽有点失望,不过没有因此放弃。正因为有不愿将东京当作战场,不允许这种事发生的赤诚,来野巽才会决定竭尽一切所能。
「玲珑馆……」
看著望远镜另一头的黑森林。
巽开始想像住在里头的人。
在杉并区中央设下坚固结界,甚至没有外出的玲珑馆当家。
他的意图一定是──
想将这宅邸当作自己的堡垒,进行笼城战。即使巽的日本史和世界史成绩都不怎么样,这样的推测还难不倒他。的确,既然他们设下朋友以宇宙空间和地核形容的高强度结界,对防守一定有相当的自信,只是在城市中央选择笼城战,实在令人堪虑。
扣除昨晚剑兵与狂战士的冲突,目前还没有同时有多名使役者参与的攻城战。尽管如此,若有哪个魔术师使用大规模魔术,或使役者真名解放了破坏力高强的宝具──电视上时有所见,像东南亚dòng • luàn国的照片或影片那样的凄惨画面,就很可能也发生在这个城镇。
绝对要防止这种事──巽打从心底祈求,自己能办到这种事。
「昨天那个女生,今晚……应该不会再跑进森林了吧。」
巽啃著第二个饭团。
回想藉狂战士的「眼」见到的那名小女孩。
不知是因为与生俱来的魔眼还是某种魔术,巽能和变身中的朋友不完全地共享所见。
所以,他看见了。
昨晚那孩子吓傻了的模样──
在狂战士入侵黑森林时,撞见他的那个孩子,肯定是玲珑馆家的人。她看起来就只是个小学中高年级的女生,有头非常漂亮的黑发,感觉乖巧伶俐,真的好可爱。巽不禁想起儿时的妹妹──不,就算没想起也会这么做吧。他不停拚命透过魔力管道,对与他相系的狂战士下令「不准杀她」。
可是,发动狂暴技能的朋友已失去理智,几乎听不进任何言语。
只能等待魔术回路脆弱的巽消耗过度,无法维持变身状态而使得宝具濒临解除边缘,让狂战士本能性地感到危险而撤退──在这几天当中,巽也认识到了这样的事实,所以非动用令咒不可。然而,就在巽下定决心时,他出现了。
剑兵,武器不见形体的英灵。
他并没有自报称号,位阶也是未知。
但巽确信他无疑就是剑兵。那名以精湛身手抵挡狂战士,保护了黑发女孩的使役者,绝对是最适合最高位阶的真英雄。
童话故事的王子。
或是中世纪骑士传说中的高洁骑士。
若要比喻,便是这样的形象──
(如果是他,或许能说得通。)
巽怀起些微期待这么想。
不,不可能的。
朋友曾严肃地再三警告,主人遇上敌方使役者只有死路一条,而巽也懂这是什么道理。参加圣杯战争的七人七骑,基本上都有拥有「宿愿」,并为了将其实现而搏命奋战。使役者遇上敌方主人,肯定是直接就杀过来,以求在距离自身年代遥远的二十世纪现代,实现自己的「宿愿」。
即使是保护了那个女孩的剑兵,也应该不会例外。
英灵是为战而生──凭藉强大力量。
英灵是为争而存──无论身出何处。
这城市、这人群,都将遭受莫大的损害。
如今不仅是池袋,东京各地都有刺客「食魂」的消息传出。
今晚也会有人死在她的手中。
──因此,阻止这一切吧。
无论这是多么不自量力的挑战。
狂战士查到,玲珑馆当家是君临东京黑暗世界的幕后主宰。
对于这个踞而不动,无疑有意将东京推入圣杯战争漩涡的「邪恶魔术师」,巽不管怎么说都无法坐视不管。
该做的事就在眼前。他已经发现敌人。
为了众人,非这么做不可。
无论处在怎样的劣势,多么拙稚、鲁莽、狼狈也无妨。
使用宝具化为狂兽的狂战士那惊人的破坏力,经过多番尝试也仍然无法到达主邸。在遭遇应能操弄强力魔术的魔法师之前,无从得知其宝具的功效。
尽管如此。
来野巽依然毫不气馁,持续挑战。
今晚也苦撑著令他几乎哀号的间歇性消耗。
今晚一定──
要以自己和朋友──狂战士。
「阻止」圣杯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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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止圣杯战争──
说好听,是必须「打倒」敌人。
说得具体一点,就是「杀死」敌人。
某种程度上巽也有预感,自己会需要做这种可怕的事。
为保护东京不受毁坏。
为保护民众不被杀害。
刺客的「食魂」事件迟迟没有进展,摆明表示警察程度的国家权力根本不值得依靠。连续shā • rén事件。虽然尚未对外界公开,但根据巽和狂战士的调查──新朋友配制了很多方变的灵药──那确实是连续shā • rén。
有许多成年男性暴毙,死因不明。
死者都是和应是刺客的白衣少女进入宾馆,隔天一早就会发现他的尸体,而房间镜子上一定都会留下口红写的同一句话。
尽管警方怎么就是不肯透露消息,不过「晚上十一点的死亡玛丽(deathary)」已经传遍巽就读的高中。奇怪的是,电视上完全没有这类八卦,公共媒体只有深夜广播节目会聊个两句,然后一转眼就在年轻人之间传开了。
据说国中小也流传著类似的故事。
变成前阵子流行的人面犬或裂嘴女那样的都市传说。
「看样子,玲珑馆家对警方施了不少压力。」
几天前,狂战士这么说过。
有关圣杯战争的事都被掩盖了──无论出了多少人命。
「不确定的情报中,还有圣堂教会有所动作的传闻。」
「教会,是用来祈祷或告解的那个教会吗?」
「接近吧,但不是那种。」
虽然不太清楚,不过巽还是明白这个社会有他无从得知的黑暗面,而圣杯战争与其关系甚密,并在那种力量下运作,没那么容易阻止。冲去派出所或打一一〇报案之类的正常手段,不可能有任何作用。
只能以同样的黑暗行为相抗衡。
即使需要手染鲜血。
可是──
「打倒」敌人?
「杀死」敌人?
想阻止圣杯战争,就只能和进行战争的那些人做一样的事吗?
巽确立自己的想法,是在唤出狂战士的第五天。
在学校听说某个传闻当天,他选择暂缓几乎成为日课的「袭击」玲珑馆邸,前往夜晚的东京──千代田区。确切来说,是jr秋叶原站周边。有个喜欢电脑通讯的男同学说,秋叶原某栋住商大楼每到深夜,都会出现身缠苍白磷光的「幽灵」。有时一个,有时两个──
与必定会死人而广传的「死亡玛丽」相比,是个微不足道的传闻。
震撼力也没有会用口红留言的少女shā • rén魔那么大。
但巽还是到秋叶原去了。
有时一个,有时两个。
那会不会就是使役者呢──巽有这样的预感。
选定住商大楼后,狂战士在楼顶等待,巽则是在地面游荡,寻找主人的踪迹。狂战士告诫他,只要不使用魔术,他看起来就和普通人一样,所以要记住,无论有任何异状都别去看。一旦看了,敌方主人很可能就会为了隐匿神秘而夺去他的性命。
不可窥视的神秘。
不可妄知的魔术。
狂战士说,魔术师就是那样的生物。从刺客就能十二分地明显看出,他们并不会都重视社会道德伦理之类的观念,唯独崇尚「人目所不及的」神秘学问。原来如此。只是,巽不太懂「神秘的性质,会因为广传而稀薄」是什么意思。
「只要敌方主人认为你什么都没看见,就有可能犹豫该不该处理你,虽然这种可能只有万分之一就是了。」
「机……机率也太低了吧?」
「这是你自己立的计画啊,决心动摇了吗?」
「那倒不会。」
「那就千万『别乱看』。就像东洋武士会做的『半眼』一样,别将焦点定在一处,要把握整体状况,好吗?然后,察觉到异状的时候就叫我过去。用令咒,知道了吧?」
令咒。绝对命令权,圣杯带来的强力魔力。
显现在巽左肩的黑色单翼图纹。
虽知道它只有三划,非常宝贵,但情急时绝不能吝惜。
巽对容易担忧的朋友点点头,开始行动。使役者不一定会出现,其主人也不一定会在街上露面。已逾晚间七点的秋叶原,店家几乎都拉下铁门,大楼不见灯光。别说行人,就连车流都锐减,充斥难以想像是都心邻近城市的浓浓寂静与黑暗──
(……话说,这样不仅是碰运气,根本是玩命嘛。)
计画内容连立案人自己都咋舌。
巽就这么在心里叹著气,漫步在夜晚的秋叶原,行人稀少的街道上。
不久──
薄弱的预感神奇地化为现实,出现在巽的眼前。
意外看见了。
纵然狂战士再三交代不能看──话说回来,就算巽做得到「半眼」那种时代小说才见得到的特技,为什么他会想到那种事?难道他以为武士之国的每个男人都办得到那种伎俩吗?搞不懂。虽然不懂,事情已经来不及了。他看见了。不,正确而言应该是──
「发现」了。
停在路边的轿车驾驶座,有个开著窗仰望天空的年轻女性。就是她──巽很确定幸运女神对他微笑了,肯定是比她还早发现──
(成功了!我快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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