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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Beautiful Mind ACT-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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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宿夜间,京王百货楼顶。

他说想看天空,巽便带他来到这里。

巽还记得小时候,还没上国中时,曾经和还住在东京的父母跟年幼的妹妹来过这里。没错,他记得很清楚。

搬来彷佛连夜晚都消失了的东京之后,说也奇怪,变得不太会抬头看夜空了──曾对巽这么说的,应该是母亲。母亲的故乡,外公居住的乡村是个绿意盎然的山间小聚落,每到晚上都会有望不完的满天星斗,当年年纪小的巽总是觉得不可思议──或许是这个缘故吧,来到更接近天空的百货楼顶上之后,年幼的巽立刻情不自禁地仰望天空,而现在也是如此。

虽然少,但还是看得见星星。

不及外公住的乡村那么美,但还是散发著璀灿的光辉。

「……冬季大三角是哪个呢?」

巽吐著白气呢喃。

视线从天空降下后,见到的是令人非常怀念的景物──附设于百货楼顶的京王天空游乐场。这里像个小游乐园,摆了几样供儿童乘坐的游乐器材。由于五点就打烊,门已经关了。

看不见几个人。

巽自个儿挑了张围篱边的长椅坐下。而他──狂战士清冷的眼睛则是一直望著星光寥寥的夜空。他在想什么呢?在他的故乡,或者生前居住英国首都伦敦见到的星空,和这里也不一样吗?还是说,星空只有南半球和北半球的差异呢?

「两天前,我认识你那晚也说过了吧。」

「嗯。」

「我的确是被人写成小说的故事人物。更正确地说,是以那个角色为『样板』构成的人……不,是那个人死后化为英灵,再根据圣杯和你的引导成为使役者的人。」

两天前那晚,的确听他那么说过。

而巽的感觉也和当时相同,那就是──

「真复杂……」

「抱歉,可是我说的都是事实。我生前是个矢志广纳学问,时时自惕必须客观的人,而现在面对的,就是一个切确至极的客观事实。因为我不再是人类,是一名使役者,才能肯定地这么说。」

「好啦,我相信你。你是一个叫作使役者的角色,不是人类,是为了和我一起参加圣杯战争而来的吧?」

「对。」

他仰望星空的脸转向巽,颔首。

真是个美男子。

虽然小说里的杰奇年纪好像还要再大一点,不过他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是他们(使役者)不一定会以死亡当时的模样现界。看来就是这么回事。

「我是上个世纪……十九世纪的人。」

「你有说过。」

「对啊,我说过。所以我很想看看二十世纪的人是怎么生活,城市是什么样子。即使圣杯给我的知识,已经让我大致掌握一九九一年的东京是怎样的社会,有什么风俗。」

「这你也说过。」

「对耶,说过了。然后今天我明白到,人终究是『不会变』的。城市也是如此,就是一个人们群聚,歌颂其生命的地方。」

不知为何,狂战士说完面露微笑。

好柔和亲切的表情。

不只是alta前,从中午到日落都不断有女性与他错身时回头多看几眼,窃窃私语。如果是那些女性见到这个微笑,一定会心花怒放吧。巽恍然地想,在这种天色已晚,几乎没人的百货楼顶上只对他一个人笑,好像太浪费了点。这个跨越时空而来──自称与小说主角是同一人物的新朋友,究竟是为何而笑呢?

「所以……你满意了吗?满意的话,那个……我也很高兴,不枉我专程翘一天课带你来这里了。」

「真的很谢谢你,巽。」

「没啦,我不是要你向我道谢的意思啦。」

「我是真的很感激你,就让我说吧。」

怎么突然这么郑重。

接著,狂战士又对心里纳闷,实际上也歪著头的巽继续说下去。

语气不变,维持斯文印象,但依稀有种赤诚──

不,那一定是因为下了决心。

「直到今天,我都还在后悔。虽然我内在的『恶(海德)』,是我用『灵药』作实验引发出来的,但我穷尽一生都无法阻止他。等到我以性命为代价才终于阻止他的时候,已经牺牲太多人命了。」

真挚、诚恳。

音调一点也不激动,却哀痛得有如吶喊。

不是可以随便插嘴的时候。

所以,巽默默承受他的视线和自白。

「我是个无力的使役者。只要不服用化作宝具的灵药来狂暴化──说兽化或许比较贴切,也就是不表现出反英雄海德的性质,我和一般人几乎没两样。没有英灵特有的气息,相对也不能使用任何能力,发挥不了圣杯赋予我的属性。」

说到这里,他暂时停歇。

他昨晚也对巽说过这些话。

因此,保持现界状态外出,也不会被敌人察觉等。

「我真的很无力,在狂暴以前就连拿出一点力量都很难。我这样的个体,一定很不适合这个应该得不断试探对方底细,同时生死厮杀的圣杯战争。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自量力地期盼,可以在这个和我过去生活的时间地点一样,有许多人生活的城市,弥补至今仍萦绕我心的『遗憾』。」

「……那应该,和你今天说想出来看看有关系吧?」

巽终于开口了。

希望自己没误会,并怀著某种小小的愿望。

于是,拥有三个名字的他(使役者狂战士)回答:

「对。虽然圣杯战争注定是一场随魔术师性质变化的暗斗,不过英灵的力量更是巨大。他们是重现于凡间的骁勇神话、传说,战力说不定和你外公经历的大战同等。战况一旦激烈起来,东京就会沦为名副其实的战场,无数人将因此牺牲吧。所以我──」

他再度微笑。

眼神依然真挚、诚恳。

只有面色变得更加温柔。

然后他,是这么说的──

「这一次,我要从一开始就站在『正义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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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巽也曾是正义的一方。

会变身或搭乘巨大机器人,以他具备的正义之力对抗危害社会,使众人陷入恐慌的邪恶怪人或组织,保卫家园及人们和平──和其他同年龄男孩一样。

在年幼的每一天。

一个劲儿地保护世界的──过去。

说起来,正好就是在这京王天空游乐场纯真嬉戏的那时候。

小学中年级以前,巽都是这样。如今那已是遥远的旧时回忆,不仅回想起来感觉不怎么切实,还觉得很害臊而不愿特地去想。

不过,自己的确曾是正义的一方。

将自己当作电视上的蒙面英雄,把附近的朋友当成邪恶怪人或组织的尖兵。当然,自己轮流扮演恶势力阻挠英雄的次数应该也差不多。对小孩子的「英雄」游戏没什么兴趣,却还是因为「想跟哥哥一起玩」而跟来的妹妹,主要都是充当人质,大家一起在日暮西山以前拯救世界或侵略世界。

很快乐吗?

说真的,记不太清楚了。

那和巽心中其他的儿时记忆,一起淡然归类在「大家一起玩耍的快乐过去」,没有整理到把英雄游戏独树一类,分出好不好玩那么仔细。

但是有一件事。

跨越羞赧而清楚想起的事,是有那么一件。

「哥哥,我跟你说喔。」

对──

就是妹妹和他说话时的事。

事情发生在两人难得跑远一点玩,沿著丸子山川走路回家的途中。那时候的家还是离现在这栋公寓很近的二楼独户。两人肩并著肩,手牵著手。

妹妹的个子比同年纪的女生还矮小──但现在已经长得很高,还很得意地放话说:「明年说不定会超过哥哥」。大多时候巽上哪里玩,她都会跟去。

回程时总是手牵著手。

不仅父母都是这样要求他们,即使巽不伸出手,妹妹也会主动牵住他的手,自然就成习惯了。

由于当时的妹妹话并不多,无论来回,说话的大多是巽,妹妹只负责点头应和。因此,当时妹妹那些话让他现在仍记忆犹新,能清晰地回想起。

「刚刚,阿德当坏人的时候……」

细节已经忘了。

只记得是和同班同学德光玩完以后的事。

德光当坏人,是侵袭东京的恶势力尖兵。

而巽是正义的一方,对抗邪恶的改造人之类的角色。

妹妹和平常一样扮演人质。

「我有点怕怕的。」

巽不晓得是什么原因让妹妹说这些话。他想不起当时游戏的具体内容,只记得德光算是演技派,比较入戏,演起坏人总会用令人佩服的音量邪恶地哈哈大笑,还会搭配各种和电视上的反派简直一个样的口白,时常被附近大人抗议:「不要吵!」

所以妹妹她应该很害怕吧。

被德光那感觉最透了的言语和声音吓著了。

「只有一点点喔。」

这么说的妹妹,手微微地,真的微微地──

发著抖。

「可是,因为有哥哥在,我就不怕了。」

什么嘛。

结果你不怕啊?

还记得自己这么说,然后对妹妹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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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义的一方啊。」

京王百货夜晚的楼顶上,巽喃喃地反刍新朋友的话。

来野巽是个平凡的少年。

成绩是中等中的中等。

体能也是中等中的中等。

兴趣是赏鸟和阅读。

无从得知「世界的真实面貌」究竟是什么样。

不知魔术,不明神秘,不识何谓恐惧。

和同年代的男孩子完全一个样,在某个古代的占星术师所预言的一九九九年(arageddon)之前,即使偶尔会聊到「假如预言是真的怎么办」,也只是照样各忙各的,各玩各的,度过一九九一年而已。

各方面都很平凡。

就连小时候和朋友玩英雄游戏的过去都想不起来。

可是──

(东京会沦为战场?)

圣杯战争。

巽知道这名称指的是某种魔术仪式,也对既然称作战争,就会攸关生死这点有模糊的认知。然而老实说,感觉很不真实。别说他人的生死,就连对这个自身性命陷入危险的状况都没有具体的感想。突然告诉他那些事,实在难以自处。

因为这个缘故,他才能以近似平常的态度听狂战士说话,像这样带他来到新宿街头。觉得事不关己,或许是最接近他的心境。

可是现在──

听到表示东京会沦为战场这番话──

触动了他的思绪。

以及感觉。

东京,是这国家的都市名称。

货真价实的首都,自己所居住的地方。

在父亲调职之际,巽会选择独自留在住惯了的东京世谷田区,最大的原因当然是准备考试,没有其他考量。

尽管如此。

他还是对此地有所思虑。

有所感触。

这样啊,原来来野巽这个人,将东京视为「自己的城市」。

东京。在小学或国中不幸结识损友就再也摆脱不掉的──这个城市。

东京。早上,总是有个老人会在倒垃圾时亲切问候的──这个城市。

东京。夜晚,放学回家时会和便利商店店员聊两句的──这个城市。

东京。上学时搭乘的私铁站前,行人总是匆忙来去的──这个城市。

──有每三天才会对他笑一次的邻座女同学在的──这个名叫东京的城市。

「正义的一方啊……」

再一次,巽不自觉地重复呢喃同样的话。

「觉得可笑就笑吧,我无所谓。」

「我哪会笑你。」

简短的回答。

语气粗鲁,但发自内心。

「我对魔术那方面的事什么都不懂,像这个右眼,在你告诉我之前,也从来不觉得有那么厉害,就连能不能顺利『使用』也不知道。」

「我会教你。虽然我生前不是魔术师,但是钻研药学到最后,也接触了一部分炼金术,可以教你一定程度的基础。」

「这样就能赢吗?魔术师和英灵不都是一些怪物?」

「我也不晓得。」

「哈哈,是怎样,太诚实了吧?」

巽浅浅一笑。

这一定也是缺乏真实感的缘故。

「别逗我了。」

耸了耸肩,巽又仰望夜空。

星星好少。

不知怎地,巽很肯定回娘家整理遗物的妈妈和妹妹也正看著这片夜空。应该还在外地新职场忙碌,时下称作「企业战士」的爸爸一定也是。

(这样应该不算不孝吧,我是被牵连进来的。)

他想到从自己身上浮现,像瘀青一样的痕迹。

令咒。对自身使役者的绝对命令权,断然显示圣杯战争参战者身分,由圣杯所赐的黑色翼纹。从魔法师能力越优秀,翼数就越多来看,自己应该是最低阶。

不管怎么想,自己都很不利。

如果认为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定是脑袋秀逗了。

即使曾体验魔术带来的惊愕,英灵们舞弄的绝大力量,巽还是较为冷静地有此认知。

自己所不知的世界。

操纵魔术的神秘人们呼风唤雨的世界。

根据狂战士这两晚所言,魔术师之中,有人可以以肉身与警队或军队抗衡。换作英灵,甚至战斗机或战车都像纸扎的一样。先不说信不信,那已是非常惊人的怪物。

就常识而言,平凡的自己根本就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受过严格训练的警察或军人都不足为敌了,更何况是我呢?空手道教室上半年就放弃,顶多只有在童年的英雄游戏里拯救过世界的高二男生,可以做什么?

太可笑了。对,因为理性明确地这么告诉巽,所以他笑了。

的确是世界级的可笑。

昨晚听说的这个狂战士的「性质」,根本就不适合圣杯战争这种事。结果居然跟我说,要在这种状况下打倒六人六骑?

可是,尽管如此。

「……既然逃不掉,就只能硬拚了。」

就在这瞬间──

来野巽下定决心。

对于认识战场真面目的人,晓得实际魔术世界的人,那种想法才算不上决心。真要说起来,就只是随著状况走而已。巽也觉得他这份觉悟、决心也只是那样的感觉。

但「尽管如此」──

巽还是确信那就是他自己的答案。

要保护自己的城镇。

既然找上了他,就得克尽人事。

再来就是照著比外公更早走的慈祥外婆所说。

保持平常心,专注在该做的事情上。

「好吧,狂战士。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正义的一方,不过我想保护会对我笑的人,还有他们所在的这个东京。如果圣杯战争会毁灭东京,牺牲无辜性命,那么我──想『阻止』这种事。」

薄弱。

平凡。

但巽仍确实握持自己的意志,对眼前的非人之人那么说。

「……谢谢你。就在这一刻,我的愿望实现了。」

「嗯?」

「因为在前一段生命中,堕入了邪恶的疯狂和诱惑而成为『反英雄』的我,发自肺腑的愿望,就只有成就正义而已。

所以巽,我想我多半在被你召唤出来的那一刻──」

──要对圣杯许的愿,就已经实现了。

说完这样的话以后。

背著夜空的他向巽伸出手。

拥有三个名字的新朋友,伸出了右手。表情平静,但仍然诚恳而真挚。

「你阻止圣杯战争,极救东京的愿望不需要靠圣杯来实现,只能靠你自己来达成,我的主人。」

「只要是我能够做的事,我都会去做。要是喜欢的女生在情人节之前就死了,我死也不会瞑目。」

巽刻意开个玩笑,也伸出右手。

那是──

星空下的誓约。

与正常主人和使役者之间的誓约有些不同。

──是一对新朋友之间,决心与觉悟的誓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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