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Best Friend ACT-4(2/2)
「就是这么回事,你也发现了吧?」
他的声音接著响起。
美沙夜偷偷地微叹一口气,转过身去。
视线彼端,想当然耳,是高个子的他。
乌亮的长发,深谋远虑的眼眸。
获得暂时肉体而现界于现代的魔法师。
「玲珑馆家的属地里,每个角落都有我的『眼线』,走廊也不例外。
这么晚了,不可以在外面走动喔,美沙夜。你知道令尊有多担心你吧?」
美沙夜就这么被请回寝室了。
由于说谎不好,她最后还是将「去化妆室」的理由化为事实。就结果而言,他在那段时间也一直等在走廊上。即使美沙夜不太高兴,要他别做佣人般的事,他也若无其事。
「我会等你。」
「不用啦。请别这样,魔法师。」
「不行。」
「就说……」
「我会等你。快吧,美沙夜。」
拗不过他。
有种难以言喻的难堪。
被他喊出名字时,美沙夜才明白这是一种惩罚。
于是乖乖接受,忍受羞赧。不久离开化妆室,穿过走廊,返回房间。
「来,快上床。那双可爱的拖鞋,就让我帮你脱吧。」
「……不用了,这种事我自己来就好。」
美沙夜默默地咽下几乎成形的失落感。
这场面,这局面下,无论怎么想,自己都居于劣势。他那副「我要盯著你到上床阖眼为止」的行动,也许在平常有点过分,但现在合情合理。
从淑女教育的观点来看,对于夜间有男性进寝室当然是有所抵抗。
但他不以为意。
不仅如此,还有种将美沙夜当幼儿看待,认为在床边看著她入睡是种义务的感觉。这让不服与失望又差点冲上她心头,现于表情。现在非得默默接受、忍耐不可。
「哦?哎呀?这是现代的机械吗?」
「是的,那叫作收音机。」
「嗯,原来这就是收音机啊。」
「您对那有兴趣吗?」
美沙夜在他专注于桌面时脱下兔子拖鞋。
并一下子就将裸露的双足缩进床上毛毯底下,向他询问。
「就是啊,我很有兴趣。只要是精良的技术,无论是什么样的机械,都能成为很好的参考。创意或灵感,都需要平时一点点累积的知识才能发光发热。」
魔术师兴致盎然地不断观察收音机。
英灵对现代社会的文明都有基础认知才对,为什么一台收音机会让他看得这么入迷呢?
他没有收音机的相关知识?还是说,母亲送的──传自祖母的这台收音机,不在现代知识的范畴内,所以不懂?还是因为它造型特殊?
尽管不懂,美沙夜仍姑且说出口。
收音机。音讯电波、电子信号的收发系统,以及远端播放装置的总称。
使用目的有──
「休闲、通讯还有宣传吗?」
「对。有休闲节目、传播资讯的新闻节目,也会用在宣传商品、公告事项上面。」
「和所谓的电视很像嘛。」
「我也觉得很像,差别就在于电视有影像,收音机没有。收音机流行于全世界之后,电视才发明出来,然后快速普及。」
「原来如此,真有趣。」
魔法师深深点头。
想不到这名被人奉为传说的炼金术师,会对现代日本任何人都用得理所当然的收音机这么感兴趣。这样下去,要是聊到了bbcall,说不定还舍不得让美沙夜入睡呢。
若时间充裕,这也不坏。
毕竟他是个很懂得提问的人。
包括使用目的、原理、普及率、不同世代的倾向等。
他就这么一一对不懂的事发问,并仔细咀嚼,将所得资讯纳为己有。在如此理解与提问并行的状况下,美沙夜也越答越洗练,相谈甚欢。该说真是聊对了吗?
虽然美沙夜心中,的确还想多聊一会儿。
但觉得有点累了。
眼皮好重。
前不久还毫无感觉的睡意阵阵逼来。
一这么想,意识就跟著模糊。明晰的思绪逐渐崩溃,昏昏沉沉。
「美沙夜。」
「什么……事……」
「今晚真是谢谢你了。你就睡吧,不必操心。」
「嗯……」
眼皮,不由自主地阖上。
彷佛是受到他那沉稳语气的引导:
「安心睡吧。有能力破坏我这魔术要塞的骑兵,和令尊结下了主人间的同盟协定,可恶的剑兵目前也不会打算强行入侵吧。你大可安心入睡。」
魔法师如此细语的同时──
手,与他相触。
「祝好梦。」
在颈部后方──
与「后颈」相触的左手,有种不可思议的暖意。
前几天的他体温是那么低,今天却温暖多了。
美沙夜忽然放松,越沉越深。
「咦……」
「这是帮你好好睡一觉的小法术。」
「小……法……术……」
眼皮闭阖的瞬间。
美沙夜望著温柔微笑的魔法师,恍惚地想著──
为什么?
他为什么会用「可恶」形容剑兵呢?
前几天不是才用「高洁的英灵」形容那名苍银骑士吗?
现在却变了。
究竟是什么,让他改变了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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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英灵的彼此关系。
如前所述,参与圣杯战争的英灵将例外地拥有人格。
过去也曾论及恐因此发生的问题,而这里再举一例。
英灵与英灵。
除了成为可怕破坏的化身相互激斗之外,他们也可能发展出其他关系。
当一骑英灵因人格驱使而对其他英灵产生某种执著时,非常可能发生主人也无法控制的状况。
极少数的英灵,可能拥有必须执著至一定「深度」,才能发挥最大力量的宝具。召唤出这种英灵时,利用魔术或灵药等强制性手段加强他对其他英灵的感情,也是种不坏的手段。但是,这完全是例外状况。
英灵执著于其他英灵,是一件危险的事。
无论那是敌意或爱慕。
过剩的执著,将使主人难以构筑必胜局势。
假如置之不理,英灵与主人的关系将轻易决裂;若已与其他阵营结盟,也多半会危及同盟关系。
在此提供一个应对方法。
那就是用心理解自己的英灵,掌握他的故事,认识他的心理。
要正确解决因英灵人格所产生的问题,就必须如前述所言,除彼此交心、构筑良好关系外,别无他法。
务必与自己的英灵建立起能够凌驾任何执著的关系。
(摘自某册陈旧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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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
天赋之才,指的完全就是那东西吧。
主人阶级第一级炽天使。
使役者位阶第一阶剑之英灵的所有人。
那个女孩。
叫作沙条爱歌。
事到如今,我才将那个男人过去所说的话放在心上。
沙条家现任当家,和我这玲珑馆现任当家属同辈,又都是以同个城市为据点,拥有古老血脉的魔术师,至今自然有过不少交流。所以我知道,那个男人不是会开无聊玩笑的人,更不会自取其辱、虚张声势。
虽说有过不少交流──但仅止于魔术层面,与俗人那样的私交相差甚远,其实有只有聊过几次关于研讨魔术的话题。尽管如此,比起其他魔术师已堪称是「亲近」很多。虽然从这样的标准来看,那些隐藏魔术师身分与我接近的近邻,或许还要比他来得更「亲近」。
在那几次的交谈中,他的确曾经说过──
自己的女儿沙条爱歌。
是沙条家系中从未出现的天才。
爱歌身上确实具有以家系血脉代代相传的魔术回路,但他不确定那是否算是沙条家的魔术回路;而后几年出生的绫香身上,就是不折不扣的沙条家魔术回路。
他说:她的一切都是例外。
不仅是魔术回路、学习速度、魔术适应性,就连父亲或沙条家历代当家都不曾接触的魔术,她也能以惊人速度驾轻就熟。
一时间,我怎么可能相信这种话。就算那不是玩笑,也不是作势,也应该掺了不少夸张成分。或许沙条爱歌真的是属于秀才、天才一类,但那种「怪物」绝对不可能存在。应该只是和魔术回路一出世就比我更优秀,一身好资质的我的爱女美沙夜一样,生了一个拥有稀世才能的继承人而已。
当时的我,居然会愚蠢到这么认为。
啊啊……啊啊,一点也没错。
我真是太愚蠢了!
「……原来如此。哈哈,我懂了。」
玲珑馆邸的地下研究室中,我不禁微笑。
映在玻璃瓶上的表情,空洞至极。
岂能让女儿和妻子见到我这种窝囊样。
空虚的笑脸。是啊,我是笑了。
但不是因为欢喜。
这笑脸,无疑是恐惧的具体呈现。
可爱。因想起原本能这么形容的表情而显露的恐惧──
那东西,那个具有人类外形的东西,的确──
的确是「天才」。
若非如此──
『你好啊,玲珑馆叔叔。该说幸会吗?』
那灿烂如花的微笑。
美丽妖精般的细语。
以及,映在那对眼眸深处,「不应存在的某种东西」。
一想到那少女当时对著我微笑的模样,我就怕得全身紧绷。
她是,几天前于东京召开的史上第一次圣杯战争开始以来,只见过那唯一一次的女孩,出生于沙条家的长女。
「究竟是……什么时候……」
美沙夜──
我的女儿遭遇狂战士和剑兵那晚,似乎真的没有看见沙条爱歌,我还记得当时自己有多么放心。啊啊,太好了。根本就没对她怎么样嘛。当时那些话,果然只是吓唬人而已。
『比起对主人本身下手,如果他有缺乏抵抗能力的「弱点」,攻击那里应该比较有效率。叔叔你觉得呢?不对吗?
例如美沙夜,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要是失去了她──叔叔,你应该会非常痛苦吧?』
没错。对,一点也没错。
她只是故弄玄虚,所以美沙夜才没事。真的什么也没有,没有一点伤,当然也没被人夺去性命。那个少女说那些话,不过是想牵制我而已。无论她父亲把她形容得多么天才,也不可能敌得过以魔法师位阶现界的传说炼金术师帕拉塞尔苏斯,即冯8231霍恩海姆的万全魔术。对。我在那晚下了这样的判断,还觉得松了口气。
但是为什么?
到底是什么时候?
美沙夜一直是由这魔术要塞重重保卫──
沙条家那个女儿究竟是「怎么下手」的?
「……我算什么东西?什么远东第一的魔术师?被一个小丫头弄成这样……」
在呜咽中,我笑了。
我在研究室中茫然踱步,拿起到处放置的魔术礼装看几眼,再不耐地摔碎在地。不对,不对,这不是我要的,要快点找到才行。这原本是该联络魔术协会或全球黑市,用尽一切手段徵调的东西,但现在与外界接触的风险太大。
圣杯战争这个本该让我成就大愿,造就无上荣耀的仪式,现在却成了最高的墙,阻碍我一切行动。现在的我离不开这座被结界保护的宅院,外面的人也进不来。就算我要找的东西真的就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送不进来也没意义。
所以,我开始在玲珑馆邸中不停找寻。
虽然我的搜集品没那种东西,但祖父的遗物里或许会有。
我怀著这样的希望,找了又找。
同时,心里藏著极为明显强烈的「疑念」。
「在哪里?到底在哪里?就是那个,如果没有那个就完了。」
持续不停找著──
「美沙夜……美沙夜没有那个『就完了』。」
那可不行。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不只是我,魔法师也发现了。
诅咒的痕迹。我的女儿美沙夜身上,有被人下咒的痕迹。虽然所幸她自己还没发现,但她毕竟是我和妻子所生的优秀女儿,很可能再过一阵子就会自己发现了。
我和魔法师是几小时前发现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是在消灭狂战士那场战斗中被暗算的吗?
不会有这种事,任何人都不可能穿过我和魔法师的监视网。
但是──
沙条爱歌──
如果是那个少女。
就能像那天穿过监视网,出现在我眼前一样。
若她是趁我和魔法师的注意力都集中于战况时,躲过我们的「眼」和美沙夜接触而对她下咒,事情就说得通了。
我知道她天赋异秉,但那根本不止于此。
简直是怪物。
竟然能在我玲珑馆邸这半异界化的魔术空间来去自如,而且还两次。
因为她是个魔术师?
就连面对使役者都不会这么恐惧的我,强忍著随时可能冲出口的哀号,到处翻找。
寻觅我现在──
不,是「美沙夜现在」需要的东西。
应该还来得及。
一定要让我赶上。拜托,拜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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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你作个好梦……」
他(魔法师)注视著入睡的少女,悄然低语。
静静地,坐在床边。
伸出右手,以手背温柔触摸少女雪白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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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沙夜。」
并呢喃她的名字。
那是,这闭眼沉睡的少女。
那是,这父疼母爱的少女。
那是,自己选作高贵祭牲的少女。
有那么一剎那,忧伤浮上他的表情。
但他没有违令。
因为他的背叛已是事实。
于是他张开双唇,对不在这里的某个人献上自己的言语。
「我的主人,我已经照您的吩咐,和她连结得『更深』了。」
同时──
注视著少女。
「是,请随意。
无论任何诅咒,只要您想,随时都能从外面降咒。」
就像──没错,就像收音机一样。
他淡淡地接著说。
没有回话的声音,说不定只有他能听见。
「不。全世界都是您一个人的。
只要是您决定的事,我怎么想都没有意义。」
他──
向虚空行了一礼。
「我的主人,为统领天下万物而降世的根源之女啊。
就连充斥真正星光的远古诸神,也无法媲美您的光辉。」
恭敬地──
彷佛面对他「真正该侍奉的主人」。
「──沙条爱歌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