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ther(2/2)
就在这时候
全身被黯淡白光笼罩的黑发少女,伸开双手翩然出现在眼前。衰退现象以少女为界分岔成左右两边,穿过她的背后。
就在那一瞬间,少女立即消失不见。
※
尤利乌斯以不熟练的手势高举的军刀刀刃,几乎被妖怪垂直张开的嘴巴一口咬住。即使被压倒在地,他仍以军刀为盾牌,拚命抵挡妖怪的下巴。妖怪那异常发达的上下犬齿差点咬碎军刀的刀刃。骑乘在尤利乌斯身上的妖怪半张开的嘴角流出黏性唾液,滴落在他脸颊上,锐利的爪子陷入他那被压着不放的肩膀上。
咬牙切齿的他,使出浑身力气踹踢妖怪腹部、将妖怪推开的同时,军刀刀刃也啪的一声碎裂。燃烧的火把四处照亮黑暗,四周士兵们的怒吼、哀嚎、枪声和刀剑撞击的声音仍不绝于耳。就连不是武官的尤利乌斯也必须带着武器,身上的神官服已被焦油状血液弄得又湿又黏,完全贴在身上。
在闪烁的橙色火焰照亮下,眼前出现了新的妖怪。他那没有眼脸的双眼滴溜滴溜地转动着,锁定尤利乌斯为目标后,伸出有如弹簧般的四肢,朝他跳了过来。
「可恶!」
尤利乌斯抱着一半豁出去的心态,将刀刃已经折断的军刀插进妖怪的嘴里,就连紧握着军刀刀柄的右手腕也一同刺进敌人的喉咙里。在这个状态下,妖怪不仅咬合下颚,还是想咬断尤利乌斯的手腕。尤利乌斯欲将手腕拔出,但妖怪的犬齿紧咬着他的手腕不放,让他无法拔出。
他全身到处都是细微的伤痕,已经分不清楚到底哪里痛了。他脑海的角落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不死人没有痛觉,恐怕就是这种感觉吧?
如果自己的右手腕被扯断,就和那家伙一样了,这样或许也很酷就在他用逐渐模糊的意识思考这些事情时
眼看要咬断他手腕的力量突然放松了。
和他对峙的妖怪突然静止不动。
「?」
在皱着眉头的尤利乌斯眼前,原本刚要腐化的妖怪身体开始急速腐败,皮肤、肉仿佛蒸发般逐渐变干。脆化的犬齿由根部断裂,变成木乃伊的妖怪身体不久便崩塌在他脚边,但牙齿的残骸仍刺入尤利乌斯的右手腕。
尤利乌斯维持伸出没有传来刺入感的军刀姿势,抖动着肩膀喘气,低头看着干瘪四肢呈不自然弯曲、崩塌的尸体。最后全身虚脱地放下军刀,茫然地环顾四周。和其它士兵对峙的妖怪也同样变成了木乃伊,一具又一具倒下;士兵们则手持无处施展的武器,一脸茫然。情况宛如受到诅咒的僵尸头子倒下后,诅咒突然被人破解。
四周的景象也随着倒下的妖怪们产生变化。周围的墙壁、天花板仿佛空气急速腐败般布满了裂纹,最后被青苔侵蚀而逐渐风化。妖怪们的尸体就像变成腐烂的大树根一部分般,逐渐被这个异象吸入。尤利乌斯和士兵们被包夹在网状般爬满周围的根部之间,被化为大树根的妖怪尸体包围,众人不禁张口结舌。
刚才充斥在四周的男子们怒吼声和刀剑敲击声,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有如泄了气般,变得鸦雀无声。
尤利乌斯茫然地抱着树根,起身环顾四周情形。
「所有人都平安无事吗?确认伤者」
尤利乌斯代替父亲发出指示,士兵们这才逐渐开始动了起来。四处传来回报:「这里有两名伤者。」、「这里有一名,但是被夹住,拖不出来。」
「席格利大人呢」
尤利乌斯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连忙转头看著作为医务室的小房间所在方向。尸体形成的树根已经密密麻麻布满四周,视野完全被遮住。尤利乌斯想要拨开树根行动,但若随意折断树根,只会更加速风化的墙壁和天花板崩塌。
「尤利乌斯大人,危险!」
「可是,席格利大人」
席格利-禄正休息着的医务室在楼上。因为父亲把席格利托付给他,所以他一定得保护席格利,然而目前的处境根本无法确认他的情况。尤利乌斯只能咬牙切齿握紧拳头。
首都在一瞬间彷佛过了数十年、数百年般,完全腐朽。这个状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尤利)
耳边传来了微弱的叫声。像是在他耳边呢喃般的声音,仿佛即将消失似的又细又小声。尤利乌斯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但他只看见一身戎装的士兵们来来往往。
(尤利)
他又听见了。这奇妙的声音感觉好像是少女直接将声音传达到他脑内。
尤利。会这样称呼尤利乌斯的除了已经过世的母亲之外,他只想起一名少女。
「琦莉?」
(那个人席格利-禄、已经、平安无事了,放心吧)
尤利乌斯提心吊胆地环顾四周,他越想找出那道声音的主人,就感觉那个人离他越远,但是那道声音是他熟悉的少女声音。
(还有人被关在圣堂后方无法出来。现在我告诉你通往圣堂的路,你仔细听喔。)
「欸?嗯我知道了。」
尤利乌斯认真地倾听从空中传来的少女声音。周围的士兵们惊讶地蹙起眉头,看着不停点头的尤利乌斯。少女的声音指引尤利乌斯一条通往圣堂后方的路,看来教会总部全都被这些腐朽的巨木树根包围,俨然形成一座大迷宫。
(那就拜托你了请你要小心)
少女的声音就快消失,尤利乌斯对着看不见的对象慌张地叫着:
「琦莉!琦莉,妳现在在哪里?」
(我不要紧)
声音消失前,尤利乌斯彷佛看到了少女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被淡淡的朦胧光芒围绕的黑发少女,留下宛如宗教绘画里的圣母般的微笑,随后她的身影随着光芒一同消失于空中。
「尤利乌斯大人?」
士兵们讶异地叫着直盯着空中看、愣了好一会儿的尤利乌斯。他赶紧绷起脸回应:「不没什么,在我父亲回来之前,你们继续留守这里。圣堂里还有民众,我只需要一小队的人来协助我。」尤利乌斯环视着一脸疑惑地听着指示的士兵们。
「有人要跟我来吗?拜托,我需要帮忙。」
尤利乌斯真诚地询问并等待回答。在这个就连尤利乌斯自己也搞不清楚的不明朗状况下,提出这种似乎会更加促使状况混乱的莫名其妙请求,可能没有人会积极地自告奋勇吧?
可是当他这样想时
「我愿意和您一起去。」
一名士兵自告奋勇后,往前跨出了一步,其余士兵们像是呼应他似地异口同声说:「我和您去,尤利乌斯大人。」由于报名的人太过踊跃,人数有些过多,尤利乌斯犹豫了片刻后
「谢谢,感激不尽。」
真诚地向他们低头道谢。
※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有人都无法理解地愣在那里。攀附在用具室墙上的石化燃料配管,就像水分干涸似的干瘪生锈,墙壁、天花板也产生龟裂、长出青苔,接着逐渐风化。
四周鸦雀无声,只听得见墙壁风化后不断剥落的声音。
(你们现在可以到外面去了)
约书亚的耳里突然听到一道声音。
(马上就有人来救援,你们现在可以到外面去了)
虽然那道少女的声音宛若即将消失,不过听起来语气肯定且让人安心。约书亚环顾四周,眼前所见只有老人和小孩,并没有看到像是声音来源的少女。
自然而然地被声音吸引的约书亚,目瞪口呆地站了起来。四周的人们也纷纷起身。他们所制作的长条椅屏障已完全生锈卡住,但男子们合力破坏屏障,好不容易挤出可容一个大人通过的空间,一个接一个地小心翼翼地走出通道。
走出用具室后,有种彷佛置身于几百年后世界的错觉。只见外面通道上的墙壁、天花板不是爬满了巨大的树根,就是长满整面的青苔,若不切开这些,根本无法前进。
「喂!有没有人在?」
人群中有人放声大叫。对着遮住视线的巨木树根墙壁的另一头,众人一开始还战战兢兢,但慢慢越来越多声音叫着:「喂!喂!」手拿刀子的人站在前头劈开巨木的树根后,关在用具室里的男女老幼二十几人,手牵着手开始逃离现场。约书亚也帮助老人们和女性穿过屏障缺口。屏障外被妖怪咬伤的男子也藉由他人的帮忙,越过了屏障。
几小时前,不管他人死活、只顾自己安全的人们,还有嘴里嚷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肯面对眼前事实的人们,现在就像附在身上的灵体离去般,每个人都手牵手,相互鼓励打气,开始朝着通往外面的出口前进。他们拨开有如天罗地网般布满整个通道的巨木树根,迈步跨过去。健康的人帮助伤者、女性、小孩和老人,到处都有人发出「喂!」的声音求救,在场的所有人相互扶持往前走。
「?」
约书亚的意识不知为何突然被吸引到通道旁。他将刚才帮助的老婆婆托付给附近其它人,远离人潮,感觉就像被什么东西引导的他,拨开树根往前走。
他跨过眼前一整片树根,拨开树根后,看到通道旁一间厚重房门紧闭的小房间。门生锈得很严重,他试着一推,铰链一下子就坏了。接着门应声倒下,房间内灰尘飞扬。
尘埃落地后,浓浓的老旧油画味扑鼻而来。
这里是绘画收藏库。昏暗的小房间内也和通道一样布满了铁锈和青苔,竖立在墙边的昂贵绘画大多都已经褪色且风化,但仍有几幅绘画维持原貌。
「啊啊」
约书亚对于眼前所见的光景发出了喘息声,突然当场跪地。
那名女子已经变成覆盖地板的巨木树根一部分,横卧在那里。
无论是那仿佛暂时睡着的少女般安详睡颜,还是微幅卷曲的金色短发,都已变成了巨木根部的一部分,她就像是被雕在巨木中的精致雕刻品,比四周昂贵的绘画美多了。简直就像藉由最优秀的艺术家之手所雕刻出来的天使。
泪水一颗颗滴落在曲膝跪地的约书亚膝盖上。
啊!约书亚心想:自己有多少年没有流过泪了呢?
那张天使遗容实在太令人伤悲、太过美丽。她的美好像永远都不会消逝,彷佛神祇意志产生作用般,天使容颜永远都不会改变。
「喂!有人在吗?快回答」
远方传来声音。
「我在这里,救命啊!」
他听见人们响应的声音。应该是有人来救他们吧?装甲板喀锵喀锵作响的脚步声,以及男子们叫嚷的声音逐渐接近。
逃入圣堂后面的一般信徒,几乎都在这一天的几小时内,被人从这座不可思议的神灵迷宫中平安救出。这其中并没有那名金发女人,有如美丽雕刻品般的女人将永远被密藏于圣堂后面,而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约书亚等少数几人。
那一天,证实听见圣母引导声音的人,除了约书亚之外还有很多人。还有少数人证实见到圣母的样子。他们说圣母有着一头黑色长发和令人印象深刻的深色眼眸,是一名脸上挂着淡淡微笑、闪耀着白色光芒的少女。
※
楼下的骚动突然安静下来,席格利感到几许怪异,便按住右肩从床上起身。他靠着墙壁,以有些蹒跚的步伐走到门口,勉强撬开长满青苔的小房间门。
「这到底是」
小房间外被一整片宛如腐朽巨木树根般的东西围绕,让他连一步也无法踏出房门。
(爸爸)
听见呼唤声的席格利,吓得环顾四周。
(请往这里走,我会带你出去。)
可以看见被白光包围的裙襬翩然出现在遮住去路的树根另一头。他仔细一看,地板附近有一个洞好像可以勉强钻出去。
(请往这里。)
被这道反复的呼唤声吸引的席格利,弯下身体钻过被树根包围的隧道后,继续跟着引导他的声音走。钻进隧道入口后,拱形的狭窄通道一路往前延伸,被光芒围绕的少女则消失于前方。
「喂!等一下」
席格利边护着右肩边钻进了隧道。就像是进入干枯的植物内部,那条隧道左弯右拐,有时会碰到岔路或是死路,但这时就会隐约看见少女的身影,为他指引方向。席格利彷佛被什么东西附身般,一心一意地跟在少女后头往前爬。
就这么往前爬了好一阵子后,看到一扇受到青苔侵蚀、半边已被掩埋的铁门挡住了去路。他左顾右盼了一下。
(往这里。)
门的另一头传来微弱的催促声。他用没有受伤的肩膀抵在铁门上,用力推开这扇门。生锈的铁门铰链应声脱落,使他随着铁门一起摔向门内。
门的另一头仍然是被树根围绕的隧道,但可以看见最前方有微弱的光亮。不知是否即将天亮了,只见蓝灰色的夜空带着淡淡的砂色,开始泛白。
(只要笔直往前走就可以出去,我已经通知尤利乌斯的父亲了,他应该会立刻来救你。)
席格利再次听见不知哪里传来的声音,他就这么趴着抬起头,仰望着自己的头顶。
那里轻轻飘着一道彷佛即将消失的少女淡淡身影。
连他也很意外自己并没有那么惊讶,反而很自然地接受了遗传雪莉基因的少女,也拥有相同灵异体质的事实。和她母亲一样令人印象深刻的深黑色眼眸正俯视着自己,席格利发出沙哑的声音对着她独生女说话:
「妳是来救我的吗」
少女用意志坚定且冷静的眼眸俯视着他,接着以有点生硬、冷淡的声音回答:
(你还有任务尚未完成,那是你身居高位应负起的责任,因为这是你渴望得到的地位)
「妳刚才叫我爸爸吗」
少女听到席格利的话后,似乎有点困惑地略微侧着头。表情有些悲伤地喃喃自语:
(你已经感到十分内疚了,你和那些人一样,一路受尽折磨)
接着少女淡淡地,真的是淡淡地,第一次对席格利展露笑颜。
(可是你真正的工作现在才要开始吧?从现在开始你还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做吧?)
「或许吧,之后好像会很忙。」
席格利面对微笑的少女也回以微笑。少女的身影闪烁着光芒,穿过包围的巨木树根后升上了天空。即使光芒即将消失,席格利仍抬头仰望,目送着那个方向好一阵子。
(雪莉,女儿真的长得好像妳)
女孩的身影重叠着过去曾经深爱过的、被犯下不容饶恕罪行的自己所抛弃的妻子容貌。
「我必须走了」
首都仍陷入一片混乱,他现在仍身负长老的重责大任,即使无法弥补当时所犯的过错,也应该负起责任往自己所选择的道路走。
席格利面对照射着前方的光亮,盯着前方继续往隧道前进。
※
周围被淡淡的光包围。虽然不知道自己现在变得怎样了,只觉得步伐轻飘飘的。但是神奇的是,琦莉竟然毫不犹豫地走在光芒里。
对于看不见光芒而蹲伏下来的人们,以及迷了路而留在原地的人们,虽然这只是一道微弱的光芒,但琦莉确实为他们指示一条看得见的光之路,驱使他们继续往前走。人们一开始听见琦莉对他们说话,都会感到十分惊讶,一脸讶异。但不久他们发现光芒后,就开始往那里前进。琦莉见状就会继续去别的地方,引导其它迷路的人们走向光之路。
她想把自己至今得到的许多幸福,分享给其它人虽然她没有尤利乌斯那般伟大的志愿,也不像哈维那样忠厚老实,更不像贝亚托莉克丝那样坚强。可是一定有需要她帮助的人,她努力想从一个脾气执拗的人变成善解人意的人。自己也要成为一个能使某人幸福的人琦莉只是如此淡然地思考,就一路帮助了有困难的人们。
琦莉就这样轻飘飘地在整个首都四处奔走。她觉得自己走访了许多地方、和许多人说话,但却不会疲倦。身体很轻,有种不可思议的解脱感。
(难道我已经死了吗)
她茫然地思索着。
她一阶一阶地爬上通往空中的隐形楼梯,逐渐往天空上升。自己可能会就这样升上天空吧?上升到这个高度后,琦莉从那里往下俯视,便看到自己所站的隐形楼梯的脚边。
遥远的下方是一望无际的首都教会总部景色。那仿佛是一幅用红褐色颜料精致描绘出的画,所有东西都呈现静止不动的状态。
教会总部已经被巨大的树根围绕,变成一座充斥腐朽大树的森林。几棵完全被红锈覆盖的大树,规模远非那座峡谷所见电台塔的景象所能比拟。
大树以矗立在总部中央的动力塔为中心,巨大的根部朝四面八方延伸,红锈色的景象则呈放射状扩散。以前充斥着整座都市的石化燃料锅炉声音也安静下来,不知何时那些原先覆盖在上空、厚重朦胧灰色的烟雾也已散开,无声的清澈空气逐渐渗透整座都市。这幅被妆点成红锈色的画面,彷佛在表现世界末日的黄昏。景象宛如所有包围着都市的东西都腐朽归零。
从山脉往都市吹来一阵没有夹杂烟雾且清澈的风。蓝灰色的夜空沿着山脉逐渐开始泛白,转为清晨的浅砂色,朝阳从山脉的缝隙间射出一道淡淡的光芒。
这里是世界的起点,曾经一度归零的所有东西,感觉好像现在开始又要重生。琦莉心想:她亲身参与了从世界的终点往起点变迁的瞬间。
从终点连接到起点的仪式,正在琦莉遥远的下方安静庄严地进行。
陆续有人从完全被红铜色树根覆盖的教会总部爬了出来。一脸茫然环顾四周的人们、瘫坐在地安心喘气的人们,以及用手遮住刺眼朝阳的人们。这些人彷佛就像刚从大树里诞生的新生儿。
琦莉的意识逐渐往被树根包围的首都内部移动,她感觉还有人被困在大树里,她的意识在树根围绕的隧道中钻来钻去。
有一名红发青年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似的,在首都内部晃来晃去。他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不时被盘绕在脚边的树根绊住而摔倒。
(妳必须回去了。)
琦莉听见少女的声音。不知何时那名少女的灵飘浮在她身边。那名感觉和自己很相像、身穿白色睡衣的女孩对着她微笑。
(那个人正在找妳喔,妳必须回到下面去。)
少女白皙的手牵着琦莉,再次踩着通往地面的隐形楼梯往下走。
琦莉看见自己倒在生锈的配管和瓦砾交叠在一起的隧道下方。少女推着她的背催促她,琦莉感受到一股力量将她拉回身体时,回头看向少女。飘浮在空中的少女身影正逐渐往上空飘离。
「妳是」
最后琦莉对着少女叫道:
「我第一个看不见的朋友对吧?」
露出淡淡微笑的少女声音越来越远。
(对,我是妳的老朋友,而妳是第一个对我笑的小朋友)
随后少女的声音、身影以及四周的景色,全都被白色柔和的光芒吞没。
「呜嗯」
感觉全身都微微刺痛的琦莉,稍微睁开眼睛后眨了好几次,模糊的视线才逐渐清晰。琦莉被封闭在配管和瓦砾围绕的昏暗空间里。她慢慢起身,堆积在身上的细碎瓦砾从肩上滑落。「好痛」她按住肩膀环顾自己身体。身上有多处擦伤,但似乎没有特别严重的伤势。
嘎轰
瓦砾从外侧被移开,微弱的光线渗透进来。
「琦莉」
一道沙哑的声音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因为有点背光看不清楚对方,但从瓦砾的缝隙间可以看到某人的脸。即使看不见,光凭声音她也能立刻知道是谁。总是带点沙哑、轻率的口气,喉咙会发出少许咕噜咕噜的低音。她也知道他现在一定是一脸泫然欲泣的表情。
琦莉带着微笑,挤出黏在喉咙上的声音:
「我回来了」
琦莉握住伸进来的手。握住那双大大的手掌和关节突出的细长手指,那双非常纤细,好像轻易就能折断,同时也是琦莉最爱的手。
※
在这条被巨木根部封闭的隧道里迷路的两人向前走了一阵子,终于从壁面的细小缝隙间钻出,来到一个滞留着夹杂岩石气味冷空气的幽暗空间。这里好像是山脉的裂缝,耸立的岩石断崖绝壁遮住了大部分视野,下方好像能通往谷底,但一片漆黑看不清楚。即使转头仰望上方,也只能看见微微的光线从遥远的头顶射来。
沿着岩壁往下走到稍微突出的岩棚上,有一条生锈、几乎风化殆尽的细长铁轨向前延伸。
「那是台车的铁轨吗?」
琦莉环顾向前后延伸的铁轨低喃道。用手触摸着四周墙壁,探索状况的哈维点点头。「这好像是以前将资源运到动力塔的铁路,已经非常老旧可能是在首都建立之前。」哈维蹲下用手触摸着轨道,确认铁锈的触感回答。收音机也发出同意的噪声。
「首都建立之前的铁路」
琦莉紧紧抱住再次回到自己胸前的收音机。
「我们走走看吧!或许可以走得出去。」
走在前头的哈维,用手摸着矗立在岩棚一带的岩壁,同时往铺设了铁轨的道路继续前进。脚底的台车铁轨确实已经严重风化,到处中断,感觉得出长时间被弃置不管,完全看不出维修过的痕迹。
两人都步履蹒跚、遍体鳞伤,这条路上不时有裂开岩石形成的段差,两人手牵手,相互扶持向前走。大陆北方寒冷刺骨的冷冽空气被岩壁包夹而滞留不去,冻得皮肤刺痛。只有跨过岩棚段差时,哈维牵着琦莉的手的温度,能不时温暖琦莉冰冷的手。
从开始走到现在已经过了多久呢?感觉好像过了好几小时,但或许只有几十分钟而已。总之感觉像是走了很远,手脚都已经完全冻僵,整个人筋疲力尽。随着全身感觉越来越薄弱,身体也逐渐感受到冰冷刺骨的寒意。
走在前头的哈维突然停下脚步,琦莉的脸部因而轻轻撞到哈维的背。越着他的手臂一看,他正用鞋底探索着崩塌的岩棚边缘。没有回过头的哈维直接问她:
「琦莉,妳看得见对面吗?」
琦莉被这么一问,便定睛凝视着中断的岩棚道路另一端。
「看得见呀。」
「有多远?」
「大约两公尺吧?」
「ok。」
哈维回答后,稍微助跑了一下就直接跳到对面去,虽然脚步有些踉呛,但还是有惊无险地着地。他回头对琦莉比出手势,琦莉也奋力蹬着岩棚边缘跳起,跳到对侧被哈维抱个正着。
「妳又变重了?」
哈维放下琦莉时,以嘲笑的口气说道。
「『又』是什么意思?」
琦莉嘟起嘴巴,哈维轻轻笑了出来怎么感觉好像平时面无表情的面具剥落下来了,哈维笑得很坦率,接着就啪答一声当场坐下。
「要不要休息一下?」
「嗯」
因为自己已经走得筋疲力尽,加上琦莉也同意这个意见,两人便沿着岩壁坐下,并肩靠着岩壁休息。
眼前景象只有铺设铁轨的岩棚道路一路向前延伸,缓缓蜿蜒又上下起伏,丝毫看不到出口的光线。琦莉想要回到尤利乌斯他们逃出的地方,向他报平安,但若这座山谷没有任何一处与上面相通,就无法回到首都。即使运气好可以穿越山谷,但现在应该也离首都很远了吧。
『沙沙哔』
放在膝盖上的收音机喇叭发出微弱的噪声。
「他是说加油!他要我们再继续往前走呢。」
琦莉坐下来后感觉非常疲倦,有些茫然地自言自语。奇怪?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真是不可思议我竟然听懂了刚才下士所说的话」刚才她也听见下士的声音了。因为妳不想听所以听不见哈维曾经这样说过。之前因为自己固执拒绝接受现实,因为自己无法坦然面对一切,所以一定听不见。可是现在她听见了。
哈维一直都听得懂下士发出的噪声。自己终于明白了,下士一直都在表达「俺不要紧、俺仍然在这里」。他一直支持着他们,要他们加油。两人的守护者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陪在他们身边。
「琦莉,会觉得冷吗?」
「嗯,有一点。」
琦莉抱着膝盖、缩着身子以抱紧收音机,「过来。」哈维拍了拍紧邻自己身旁之处,琦莉便靠着哈维,两人一起披着神官服,这样一来就稍微温暖了一些。四周非常寒冷,岩壁到处都被一层霜所覆盖,使得青苔若隐若现。手脚及脸颊都冻得麻痹没知觉了。
虽然很冷,两人也都筋疲力尽,而且全身都是伤,但感觉这里好安静,只有琦莉、哈维和下士。如此一来又回到了只有三人的世界,这样按照自己步调的徒步旅行,让人觉得很奇妙且有点开心。或许这里根本就没有出口,或许他们正朝向世界的终点前进,但是琦莉觉得这样也不错,因此并不太担心。甚至心中充满隐隐约约的幸福感。世界的终点或许是一个幸福的地方。
琦莉轻轻将头靠在身旁的哈维肩上。
「这里和东贝里的废矿坑散发出相同的味道,囚犯们运送着资源,不断经过这条铁路吧」
「或许是吧。」
哈维边叼着从口袋里拿出的香烟,边点头响应的声音沁入耳里,令人心情愉悦。琦莉不自觉地想要打盹,便轻轻闭上了眼睛。若不聊些什么,自己可能就要睡着了,她在脑海的角落搜寻着话题。
「我们回得去东贝里吗」
「当然回得去。」
哈维轻松做出保证。他寻找放在口袋里的打火机,用像是谈论明天早餐吃什么般的轻松口吻继续说:「首先要打扫,那间房子几乎都生锈了,想必到处都积满了灰尘吧?而且那里也没有玻璃,如果不加以整修,恐怕没办法住人。墙壁也要重新粉刷,家具也要买齐」
「嗯、嗯。床、桌子、还有厨房用具等等。」
哈维在这个时机点轻松地聊起住进转运站房子的计划,让人觉得似乎有些突兀,但琦莉也跟着一起聊。正因为可能回不去,可能无法实现了,才会试着想象快乐的未来。只有现在可以尽情发挥想象力,脑海里浮现出好多好多未来的欢乐画面。
「我要在二楼阳台放置盆栽,我要种香草,还有,我要经营香草店赚钱。」
「生活费只要去打牌就赚得到了吧。」
「不可以啦!」琦莉对说出没有梦想的话、浇冷水的哈维鼓胀起脸颊,「开店是我的梦想,我要自己开店赚钱,就算赚得不多,只要可以生活就够了,dǔ • bó不是正当职业。」
「知道了、知道了。随妳高兴吧!」
哈维对着拚命坚持己见的琦莉笑道,收音机也发出噪声笑着。
「我的店里要播放摇滚乐,不要太狂野的,最好是轻快柔和的音乐,下士,由你来选曲吧?下士就放在店里的柜台上,我来负责站柜台」
当琦莉这样说着时,眼底便真的浮现出那个画面。没有客人时就调高音乐音量,边哼着歌边照顾树苗,或是做做干燥花、人造花也可以,或许把雅娜做给她的那种花环加入店里商品也不错。自从离开教区内酒吧后,就没有和他们联络了,等所有事情告一段落后,再写信给他们吧。希望老板和雅娜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还有哈维、哈维很难想象哈维在店里帮忙的样子呢!琦莉像是编织着故事般想象着美好的未来,想象力不断膨胀,但脑袋却越来越昏沉,逐渐说不出话来。本来还想说更多更多的,但感觉话好像卡住了。
头前仰后合地倾斜,像是随着火车震动摇晃着般,感觉非常舒服。她闭上眼睛想象,现在琦莉他们坐上了开往东贝里转运站的那班火车,三人不时聊着天、发呆,想象着抵达车站后展开的新生活,那里是他们旅行的终点站。哈维和往常一样坐在靠窗的座位,时而参与聊天时而沉默不语,嘴里叼着香烟。但他从口袋里掏出的不是打火机,而是巧克力棒。
巧克力棒?
琦莉突然回到了现实而睁开眼睛。靠着岩壁坐下的哈维和平常一样拿着打火机,正准备点烟,然后低头看着手里的巧克力棒,眨了眨眼睛。
哈维和巧克力棒。琦莉看到史上最不协调的组合,不禁噗哧一笑。哈维半瞇着眼睛,低头看着从口袋里拿出的巧克力棒,脸上露出了宛如黑巧克力般的苦涩表情。
「为什么你会有种东西?」
「尤利乌斯的奶妈给我的,她说巧克力对于消除疲劳很有效,能恢复精神,叫我身上不要带药,要带这个东西。然后就硬塞给我。」哈维噘起嘴巴说道:「给妳。」接着将巧克力棒粗鲁地塞给琦莉。
琦莉开心地收下哈维塞给她的巧克力棒。她心想:反正肚子也饿了,而且多少可以使体温上升一点吧。
「你要一半吗啊,对了,哈维讨厌巧克力。」
「我不是讨厌巧克力。」
琦莉突然停住想要将巧克力棒折成两半的冻僵的手。重新将手插进口袋里找着打火机,随意回答的哈维旋即露出「完蛋了」的表情。
琦莉一直斜眼瞪着哈维的脸看。
「你不是说过讨厌巧克力?」
「我说过吗?」
琦莉对着装傻转过头去的哈维穷追猛打:「你有说过吧?你就是这样狡诈地不承认自己说过的话吧?」
「妳、妳,真烦人」
「我才不烦人!」
琦莉探出身体想要闯入哈维的视野,但冻僵的脚尖在铁轨上滑了一下。
「呀!」
在岩棚边缘踩空往前扑倒的他,膝盖和脸都撞到了铁轨。
「琦莉?」
哈维脸色大变,赶紧用手摸索着四周,琦莉抓住哈维伸到她附近的手坐了起来,已经完全冻僵的脸被这么一撞感到非常刺痛,琦莉压住脸颊,以泄气的声音嘟囔着:「巧克力掉了」刚刚她摔倒时手一松,巧克力棒就滚落到谷底去了。不过倒霉的话,摔下去的可能是她自己,所以只撞到脸颊和膝盖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妳」
一脸苍白的哈维愣了好一会儿,才松了口气。
「撞到哪里了?」
他摸着琦莉的脸庞,尽管就面对面坐在身旁,但仍感觉他很小心翼翼地摸索着。
「哈维」
琦莉握住哈维摸着她嘴唇的手指,从正面笔直仰望哈维的脸,以有些颤抖的声音说:
「你已经、看不见了对吧」
「」
哈维面无表情地看了琦莉一会儿,然后轻轻笑了。红铜色的右眼和暗褐色的左眼,对准了眼前模糊的焦点。
他的脸靠近琦莉,用温柔低沉的声音说:
「我看得见啊,这是琦莉的脸。」
低语声和有点干燥的薄唇触碰到琦莉的嘴唇。
呼一股温暖的气息进入嘴里。
接着,可能只有短短一秒钟,但却让人以为是永恒的一瞬间,琦莉睁大了眼睛,从最近的距离凝视着哈维的脸。两人的下巴正下方传来了收音机的噪声,彷佛在说「你们两个在搞什么鬼」,但哈维似乎毫不在意,而已经全身僵硬的琦莉也充耳不闻。
碰触到的嘴唇分开了。琦莉保持正襟危坐、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的姿势,就连呼吸都停止似地一动也不动。残留着哈维体温的气息仍在琦莉嘴里,哈维别开了脸,以开玩笑的口气说道:
「这是用来代替巧克力的,感觉暖和了吗?」
他打趣地说完后,就潇洒地别开视线,重新用在口袋里找到的打火机开始点烟。
你们居然趁别人不会说话时做出这种事!俺不是说过俺还没死之前,不准做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吗!虽然收音机不断发出吵人的噪声,呆滞视线仍在空中游移的琦莉,几乎是无意识地用裙襬盖在了收音机,使得他的牢骚噪声在衬裙下听起来含糊不清。
才过一会儿,琦莉就感到体温上升。不只身体暖了起来,感觉脸也彷佛快喷出火焰。琦莉舍不得将哈维的气息吞下去,暂时憋住气一动也不动,但感觉越来越痛苦,她这才终于吸了一口气。她感受到哈维那带着一丝烟味的气息进入到体内,体温也逐渐升高。
「啊、呜、啊你好狡、狡猾。刚才、突然、我还没做好准备」
琦莉的脑袋里单字乱七八糟地参杂在一起,只能断断续续地脱口而出,同时嘴巴还像个傻瓜投一謌一蜀。
「说我狡猾我信守承诺还被妳这样说」
抽着烟的哈维,单边脸颊微微抽动了一下。琦莉不满地鼓胀起脸颊,「再、再一次,好好地」说到最后声音却逐渐消失。只见她视线朝上看着哈维,而哈维也斜眼瞄着她。「没、没没、没事」琦莉满脸通红地低下头。收音机在端坐着的琦莉裙子下仍口齿不清地说着话。
随着一股轻飘飘温热的感觉,神官服的外套遮住了视线。哈维像是要覆盖琦莉般,夹着香烟的左手撑在靠着岩壁的琦莉头旁。这次哈维的嘴唇慢慢碰触一脸狐疑地抬起头的琦莉嘴唇。
插图088
闭上眼睛后
过了一秒、两秒、三秒左右。
两人彷佛在确认彼此的触感和存在。
随后嘴唇分开。琦莉睁开眼睛后,早已转过头去抽烟的哈维,斜眼瞄着琦莉,脸上浮现出少年般的天真害羞笑容。
吞下去的气息和烟味,就像他的笑脸一样温柔又痛苦地沁入心中。虽然这比任何事都令她感到开心,但同时却也感到一阵心痛,眼看泪水即将溃堤。
琦莉心想:此时哈维的内心,一定有什么挂心的事情结束了。他内心世界的终点是如此温柔、温暖,但也如此痛苦又难受。
琦莉开始听见裙子下方传来夹杂着噪声的模糊音乐,她隐隐约约听出来耳熟的中板摇滚音色。这是世界终点的音乐吗至今的旅程中常陪伴着琦莉他们的音乐。琦莉心想:如果能伴着这个音乐一起走到世界的终点,或许也不错。
「琦莉。」
她听见哈维融入音乐里的呼唤。可以一边听着收音机的音乐和哈维的声音,一边走向世界的终点,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已经没有遗憾了
「琦莉,喂!」
肩膀被摇动的琦莉,不自觉地睁开眼睛。而哈维已经站起来环顾着四周。
「下士收到电波了」
琦莉听到那道声音后,惊讶地掀开裙子,将被盖在衬裙下的收音机拖了出来。虽然噪声很严重,而且断断续续,但从喇叭里流泄而出的确实是弦乐器的音色。
「是从哪里接收到的?」
琦莉定睛凝视着台车铁轨往前延伸的岩棚前方。从这里可以看见矗立在左右两边、被黑暗包围的岩壁。
「站得起来吗?」
「嗯。」
哈维抓起琦莉的手臂,琦莉则重新将收音机挂在脖子上,以冻僵的手脚努力站起来。两人手牵着手,像是被音乐引导似地再次开始往岩棚的道路前进。即使绵长缓缓延伸的岩棚道路逐渐变成了陡峭的上坡,他们仍一步一步努力往上爬。
不久后,两人来到了台车铁轨中断的地方。原本应该是升降石化资源的简易升降机已经故障,但似乎可以沿着岩石突起处一路往上爬。哈维用手摸索了一下,随即爬上一颗颗岩石,接着伸手将琦莉往上拉,两人使出最后的体力往岩壁上爬。收音机变形的喇叭勉强播出的音乐,虽然只能听到一点点,但确实可以清楚听见声音。
终于看见了陡峭的断崖绝壁顶端,被岩壁包夹的狭窄天空射出一道淡淡的砂色光芒。当琦莉攀上最后一颗岩石、爬到地面上时,哈维将她拉了起来。
鞋底踩到了土地。
「哇啊」
白浊的气息立刻融入清澈的冷空气中。
牵着手的两人站在那里,不发一语地眺望着眼前一览无遗的景色。
在砂色且微阴的最北方天空下,地面上的黑土一路延伸到视野的尽头。淡淡的阳光照射着冰冻大地的每个角落,反射出闪烁透明的光芒。
美得令人不自觉地想哭,壮丽的景象令人目眩神迷。
「山脉上居然也有这样的荒野」
琦莉由于太过感动,语带哽咽地低喃着。
「哈维,你看得见吗?」
琦莉小心翼翼地询问站在身旁的哈维。哈维盯着眼前的景色,彷佛用全身去感受,而非用眼睛去看,只见他用力吸了一大口辽阔冻土的空气后吐出,然后露出微笑。
「嗯,我感受得到」
收音机收到的电波越来越清晰强烈。琦莉用手遮住冰雪耀眼的光芒,环顾了一下四周,她看见远方视野的尽头,好像有一座高耸的铁塔。她往前走了两、三步后,踮起脚尖凝视着那里。
那是移动电台?不知是否和西北峡谷遇到的电台同一个年代,只见这座拥有相似外型高塔的大型移动建筑物,逐渐从冻土的另一头接近这里。
「哈维,我们得救了!」
琦莉精神抖擞地对着电台塔挥手。嘎吱作响的电台塔车轮削过冻土,逐渐靠近。琦莉满心期待地等待着,但电台塔即将从琦莉他们的前方经过。「啊」他们没有发现我们吗琦莉挥动的手就这么举在半空中,愣在那里不动。电台塔又再次逐渐变小,将两道非常渺小的人影留在辽阔的冻土正中央,收音机收到的电波也越来越微弱。
「我还以为是来救我们的」
琦莉放下手,失望地低着头。
「琦莉。」
哈维低声叫道,同时拉了拉琦莉的衣袖。
「声音又回来了。」
琦莉再次抬起头,收音机收到的电波回复一了些。可以看见曾经一度远离的铁塔又再次逐渐接近。
两人就在那里等候,不久后排成纵列的大型车轮削过冻土,逐渐靠近的移动电台在有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侧面墙壁的一扇长方形舱门打了开来,黑暗的舱门内出现人影。琦莉不自觉地咽下一口口水等待着。
「你们是遇难者吗?」
一道类似下士说话方式的男子声音、仿佛带有战前旦首的大嗓门传了过来。一名身穿砂色破烂防寒衣的中年男子从舱门现身。
「是谁?是谁?」
男子发出声音后不久,传来更高亢、天真的声音。男子身后有一名戴着防寒帽的小男孩稍稍采出脸来,眼睛发亮的他兴奋地叫着:「真厉害,是下面世界的人!」
这就是琦莉他们与这支住在最北端冻土、播放着游击电台频率音乐的民族相遇的过程。
世界仍末结束。
世界的终点仍然辽阔,甚至辽阔得令人叹息、想哭,这个琦莉他们未知的世界仍继续转动。
再撑一下,旅行尚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