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前往惑星的囚犯们 第三话 偶然的星期三,错过的星期四(1/2)
「贝亚托莉丝!」
只要听见别人如此呼唤,女子就会即刻订正,然而当心情欠佳时则根本不想响应。称呼「贝亚托莉丝」还算正常,曾有一名旧识会以完全省略的昵称「碧」来称呼她,但早在许久之前,她便放弃与那名男子有所牵扯了。
总之,今天女子的心情还不错,于是——
「是贝亚托莉克丝。」
她开口纠正。
「啊,没错没错!妳今天也是那么的漂亮啊!贝亚托莉丝。」
连续两次喊错,女子没有再去订正对方的宽大胸襟,于是这次便不予理会。然而,那名男子或许没察觉自己被女子刻意忽视吧?仍然发出了类似打嗝般的笑声,心情特好地大口饮着掺水酒。这个醉鬼,早点喝到爆肝从我眼前消失吧!女子于心中诅咒着。不过,如果他现在从眼前消失,一切就化为乌有了,那么今天就先暂且保留刚刚所说的粗暴言论吧!
女子一侧的耳边流窜过男子不断叙说,一阵枪战后逮捕了夺下碳化枪据守的凶恶犯人,然后接受教会表扬之事的声音,她将玩弄于指间的香烟置于唇上。那是一根细长的香草香烟,一点燃便飘起略微刺鼻的香草气味。女子并不喜欢,相反的,亦可以说是因为讨厌那种味道才抽这烟。不过,由于多少可冲淡大厅那令人不舒服的沉滞空气,因此工作时必定会抽这个牌子的香烟。
越过香草香烟的烟雾,环顾充塞着香烟与酒精臭味的大厅,在昏暗的照明下,每张桌子分别有一至两名的女店员为客人斟酒,同时毫不客气地豪饮着……这就是此店的宗旨。这里的顾客大都是来自此镇上的警卫队,感觉就像是警卫队专属的店家。
所谓的警卫队,是只存在于南海洛教区城镇中的居民组织。较未遭受过去大战战祸牵连的东南大陆,教会无法假借重建之名介入,即使是现在,教会兵的驻守地也仅限于主要的港口。因此警卫队就是代替教会的新兴城镇治安组织——然而,组织的最上层仍旧与教会脱不了关系。
女子坚信在这个镇上,警卫队是最没用的一群人。那些人不喜欢成为身处矿坑工作的矿工而脱离社会,是毫无用处的组织。
旁边那位身为副队长的男子担任管理那群废物的工作,他所表现出来的行为更增添毫无用处之感。然而他却发挥了极大的帮助,特别是今天,得由他担任与目标间的交涉管道。
那么,应该差不多是时候了——
一如先前得到的情报,店门开启,出现了新顾客的身影。干爽的夜风随之窜了进来,微微地混合于大厅停滞的空气中。
女子就这么将香烟叼在嘴角,若无其事地看过去观察着。对方是一名壮汉还有一名全身被黑色神官服包覆的纤瘦男子。壮汉是已经见过多次的警卫队队长,神官服男子虽然是第一次打照面,但他就是目前想要接触的目标。
「喂,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目送着被慎重迎接并引领至里面桌子的两人,女子询问身旁的男子。话题从中间管理职务的苦恼转移开来的男子惋惜地中断了闲聊。
「啊,那不是队长吗?我去问候一下,不,去打声招呼。」
「我不是指他,是另一位,穿神官服的那个人。」
女子及时制止了慌慌张张从座位起身的男子。男子就这么半站着,一脸不解地追随着女子视线的方向。
「嗯,知道啊,那不是教区神官长的顾问吗?听说曾是西贝里神宫长的亲信。」
「……原来如此。」
女子不动声色地随声附和,接着将刚抽的香烟往烟灰缸捻熄后站起身。男子露出不明所以的眼神望着女子。
「你不是要去打招呼吗?能不能顺便帮我介绍一下啊?」
女子展露微笑说着,事实上内心却感到若干焦躁。对方是来自西贝里的神官——自己过去曾在西贝里发生了一点事,与对方接触或许潜藏着危机。不过那已是相当久远之前的事了,对方对于自己的面孔应该没有留下任何印象才对。
(算了,没办法,硬着头皮上吧!毕竟欠了人情债……)
女子觉悟后,脸上露出地道的营业用笑容往那两人的座位前进。副队长快速地对队长和神官谄媚一番,然后将女子往前一推说:
「这位是贝亚托莉丝——」
「是贝亚托莉克丝。能见到两位大人真是我的荣幸啊!」女子优雅地欠身致意后,迅速朝副队长的脚用力一踩。
「红色头发,看似大学生模样,身材瘦高,右手装着义肢,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不过走起路来相当快……请问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琦莉心想:这么笼统的说明,即使对方曾经见过恐怕也无法联想起来。但她仍拚命陈述脑海中浮现的特征。没想到对方似乎真的领悟般回答:「啊,见过哦!」接着便告知琦莉位在道路前方的一间店铺。或许并非哈维的本意,但不管怎么说,他那副模样的确相当引人注目。
「谢谢。」
琦莉对那位亲切的人答谢后,发动三轮机车的油门,在马路上缓缓前进。
『先前好像也曾做过相同的事。』
「好像真的做过呢……」
琦莉附合着收音机所言,默默于心中附加这一句:上次和这次的跟踪行动,都是下士提出而非自己。
从小巷间隙露出的狭窄天空得知,夜幕已逐渐低垂。建筑物屋顶上突出的排气管所吐出的灰色烟雾,映着黄昏最后的阳光,与天空融为一体。
今天是位于一周中心的星期三。这里则是充斥着刚结束一天工作的矿工,逐渐显得活络的闹区繁华街。当琦莉结束苏西托付的送货工作后,回程途中在此闹区入口瞧见了那颗红铜色的头。『咱们跟去瞧瞧吧!』收音机旋即表示。
「那个~虽然我的确在意他的行为,但是我相信哈维,因此并不想去勉强探究。」
『俺也没有怀疑什么。他不可能做什么亏心事,而且也不是有那种欲望的人。』收音机紧接着又补充道:『俺可不足在称赞他哦!』而「那种欲望」指的又是什么呢?琦莉感到些许不解。
「那我们为什么要跟踪他?」
『……究竟是为什么呢……』
「……」琦莉此时有点想将收音机丢出去。
『别担心,只是不知不觉老毛病犯了而已,咱们去看看怎么一回事就回去。』
机车在小巷的尽头停下,琦莉抬头望着那间经由别人告知的店家大门,生锈且厚重的铁门与夜晚的街道融为一体。从马路另一头走过来,看似矿工模样的男子恰巧于店门前停下脚步,他露出些许诧异的眼神望着琦莉、打开店门,琦莉因此得以趁隙窥视店内情形。
「呜……」
令人窒息的沉闷空气让琦莉顿时感到退缩。
弥漫着黄色烟雾的浑浊视野前方,位在约有半层楼阶梯下方的昏暗大厅映入眼帘。大大小小的圆桌隔着狭窄的间距排列着,顾客们全围着那些桌子埋首于牌局中。
「是赌场……」
琦莉失望地低喃。
收音机也以相同的语气说:『什么嘛!原来最后他做的事情还是和以前一样啊!』虽然琦莉不像下上说得那么露骨,但其实内心也抱持着相同的想法。不对,之前询问哈维时,他的回答的确是「玩牌」,而现在事实也证明了他并末说谎。因此,琦莉他们会感到失望,全是他们自己任性的下场。
「回去吧……」
当琦莉望着大厅往后退去时,撞上了陆续走进店内的客人,整个人失去重心的她,踉舱地滑落数阶,直到扶住墙壁才得以站稳。「啊,真不好意思。」身后的顾客微微致歉,并用诧异的眼神瞥了琦莉一眼、定下大厅。
这里不应该出现一名在咖啡店打工的十五岁少女吧?不过如果和哈维一起来,或许就不会显得那么突兀了。
琦莉开始感到不自在,宛如隐身于阶梯的墙壁般紧紧贴着窥视大厅,搜寻红铜色头发的所在位置。
「咦……」
琦莉并未找到红铜色头发,取而代之的是发现了一头金发——那是一名独自坐在墙角小圆桌,拥有微卷波浪的金色长发女子。女子坐在椅子上托着脸颊喝酒,从开着高岔的长裙下隐约露出曲线漂亮的美腿。「下士,那个人!你看!是那个人!」琦莉用略带兴奋的语气说着。
但她立即屏住了气息,全身僵住不动。
有一个高姚的人影走向女子的桌子——是红铜色头发的青年。青年将拿来的烟灰缸往桌子上一放,在女子的斜前方轻轻坐下,用嘴角叼出一根香烟。女子的手伸向置于桌上的香烟盒,恣意取出一根香烟。青年虽然露出困扰的表情但并未开口说什么,两人几乎脸贴着脸用同一个打火机将香烟点燃,然后以同样的极近距离,耳鬓厮磨地贴着谈话。
琦莉就这么贴着墙壁,宛如被钉住般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那张桌子,直到听见手中紧握的机车钥匙掉落地上的声音才回过神。「钦!」琦莉发出了不具任何含意的声音,虽然声音被喧闹所淹没,此时却恰巧与女子无意间转过来的那对蓝色眼眸遇个正着。
女子「啊!」地张开嘴,青年见状转过头——明显流露出糟了的表情。过了片刻,青年踢开椅子站了起来,琦莉下意识转过身想逃离现场,原本拾起的钥匙又掉落地面,当她又弯下身捡起之际,手被后方的人一把抓住。
琦莉吓了一跳,瞬间全身僵硬。她不自然地转过头,目光循着自己被抓住的手往上移。
「妳……」
哈维闭上了开启的嘴,过了一秒后又再度敌齿:「妳在这个地方做什么?」虽然仍是平常的口吻,但琦莉感受到当中夹杂着些许焦急。
「没、没什么。因为恰巧看见你,心想你去哪里,所以——」
「……妳是跟踪我来的吗?」
「……嗯。」琦莉拾眼望着哈维点了点头。「真受不了妳……」哈维叹了一口气说出这句。
『什么受不了,你才是在这里做什么啊!?』
收音机插嘴,但残留不悦的杂音后迅速陷入一阵沉默。此时,哈维身后传来澄澈的女声。
「太令人惊讶了,这孩子是你的朋友吗?」
「朋友,也算啦……」
哈维转头望着女子含糊回答。「倒是妳,怎么会认识她啊?」接着反问女子,也或许是刻意岔开话题。
「我得回去了,不回店里不行。」
琦莉迅速说完便甩开被抓住的手。「啊,我也和妳一起——」哈维再度转过头对琦莉开口,然而话说到一半却露出略微沉思的表情,接着又转身望着女子说:
「我送她回去,妳再等我一小时。」
「一个小时!?你啊……平常这个时间我早就已经回去了!」
「那么等一下我去妳家,咦,妳住哪儿啊?」
「对不起,我一个人回去就可以了。」两人莫名亲密的对话让琦莉的脑中一片混乱,她忍不住打断两人的谈话。「因为我是骑机车来的,哈维要是一起回去,马上就会从车上滑落,所以我还是一个人回去比较好。」
琦莉自顾自地说完后就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奔上阶梯从店里冲了出去,跨上机车一溜烟地逃离现场。
逃走。
这个单宇浮现脑海之后,琦莉才想起自己究竟为何要逃呢?明明没有逃走的理由啊!
「你该不会头脑坏了吧……」
对方追问有关琦莉的事,哈维没办法只好说出大致情形。不!虽然省略了相当多的部分,但一说明大概后,这就是对方响应的第一句话。
「即使目前没什么问题,但是之后你打算怎么办?那孩子和你不一样,她的时间会正常流逝啊!不知不觉中她将会超越你的年龄,到时候你要抛弃那孩子吗?难不成你打算永远照顾她?你有承担那孩于人生的觉悟吗?你有那种自信吗?即使你带着那孩子四处飘泊直到她离开人世为止,但那之后你怎么办?」
「啊——烦死了!不用妳说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被一口气穷追猛问,哈维不耐烦地回嘴。眼前的女子用嘴角叼着不知已经是第几根的香烟(从刚刚开始便毫不客气抽着我的香烟。这个女人为何在外总是抽伸手牌的香烟呢?)
「虽然你在思考,但并不想马上做出结论吧?」
「……」
完全被说中的哈维毫无辩驳的余地而陷入沉默。为了掩饰内心的不悦,他干脆也抽出一根新的香烟。趁着哈维点燃打火机之便,女子将香烟凑了过去(用自己的啊!)
不知是哪一桌的客人赢了牌,弥漫着香烟烟雾的大厅那头传来鼓噪的喝采声,然而两人并不感兴趣。他们融入了周围的喧闹中,在狭窄的圆桌上脸靠着脸继续小声对话。
「你为什么一直隐瞒那孩子的事?那孩子和你寻找的那位男子有关吧?」
「当然是因为我觉得太麻烦了啊。」正如哈维所料,果然被对方指责了。
「我说你啊,拜托人家却又不说清楚知道的讯息,你究竟在想什么啊?」
蓝色的瞳孔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倏地瞇起。哈维甚至感受到更加低沉的声音中夹杂着杀气,他态度软化说道:
「……没有告诉妳真不好意思。对了,妳查到什么消息了吗?」
「嗯,昨晚见到一名和首都有关系的男子,事情稍微有点进展了。十二年前,的确逮捕到一名不死人,而且将他带往了首都。」
「逮捕?那意思是说对方还活着喽!」
哈维激动的从椅子上起身往前,几乎碰到对方的鼻尖。女子迎着哈维那极近的目光,过了片刻后又继续说:
「听说逮捕时还活着,不过在那之后极有可能死了。而和他在一起的那名女子,若依据目前所听到的消息,尚不清楚是否为那孩子的母亲或其它身分,我会再深入追查看看。」
「……嗯,拜托妳了。」
哈维的心中感到些许失望,又再度坐回椅子上。
「没问题。不过你竟然会抱持着明确的目标行动,实在是非常难得啊。当你即将在我的记忆中消失之际,又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但没想到是要我帮忙调查一些事。你是一时兴起吗?」
「才不是一时兴起,妳这人真是失礼啊!我会这么做是因为犹大对我有恩。」
为了得到犹大的相关消息,是来此城镇的目的之一。原本想通过南海洛直达首都近郊,却想起和自己存着孽缘关系的老友已辗转来到这附近,于是先绕到此处看看。搜探所有经过的小城镇往前行进,直到抵达这个可能性最大的城镇时,果然找到了女子——由于在大城镇中较容易混入居民之间,因此易于长久居住。
「还有,我希望调查琦莉双亲的事。」这也是来此的另一个目的。
「……喂,艾弗朗。」
对方的语气突然一变,逸出混杂着叹息的细缕烟雾后,以说教的口吻继续说道:
「我说真的,劝你趁着尚未有任何眷恋时,将那孩子托给某人照顾。不管是谁照顾都好,那对普通人类而言并没有什么差别,否则总有一天会变成无法挽回的事。虽然你故意表现出毫不在乎,有时候却感情用事又无法承受打击,而且很难重新振作。」、「妳究竟在说什么啊!」女子又重复了自己也有所察觉的想法。
「我真的很担心哪!老实说,那孩子怎么样我都无所谓,我担心的是你啊!」
「我的事情不需要妳操心。」
「你有时候会执着于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分明知道总有一天会失去,却刻意不去思考未来的事——」
「不要说了!妳没有资格说别人吧?碧。」
「是贝亚托莉克丝。你下次敢再这么叫的话,我就跟你一刀两断。」
「要断就断啊!」
「是吗?那么,这次是因为先前欠你人情所以才帮助你,下次你可不要再找我帮忙了。」
「彼此彼此。」
顿时双方均动了怒,对话就此结束,两人不发一语抽着香烟。
耳中充斥着从周围桌子传来的喧闹声,哈维玩弄手中的打火机,不断点着火。「……你从以前就是如此,只要一想着不安的事情就会做出这个习惯动作。」女子低声说。
哈维并没有回应,眼神直盯着火焰。或许是打火机的燃油已经用尽,火焰变成了微弱的蓝白色,然后咻地消失不见。
「对、对不起!」
星期四的傍晚,琦莉又犯了今天之中第三次的过失。若加上其它小失误的话,那她所犯的过失并不止三次。,而较大的过失包括中午有两次将浓汤的盘子打翻,还有现在正要端出去的咖啡杯因手指碰撞而整个倾倒。
当琦莉惊慌地擦拭柜台时,巴兹一脸不悦地在厨房说:「妳可以回去了。」
「……是,对不起。」
琦莉心想:或许巴兹的意思并不是指今天的工作就此结束,而是以后都可以不用来了,因而郁郁寡欢地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家。她的东西只有一个包包而已;今天除了工作之外,也犯了一个平常难以想象的过失——出门时因精神恍惚而忘了将收音机一起带出来。想必现在下上正在家里生气地闹着别扭吧?
究竟为什么会陷入如此状态,连琦莉自己也不清楚。也许只是自己误解了,或许将事情问清楚之后,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哈维昨晚并没有回家,这也是询问理由之前最主要的问题症结。
如果哈维就此不归,自己又被开除,生活真的会陷入困境。她和下士两人究竟该如何生活下去呢?琦莉莫名悠哉地想着这些无可救药的事情。
「琦莉。」
「是,我被开除了吗?」
琦莉下意识地回答内心所想的事情。她一转过头,苏西正一脸诧异地眨着眼。
「妳在说什么啊?看妳好像身体不舒服的样子,回去后穿暖和一点,早点休息吧。有没有发烧?」
琦莉没料到苏西竟担心着自己,一时之间愣在当场。之后——
「……啊,我没事,谢谢。」
她带着些许踌躇,客气答谢。
然后从厨房旁的后门走出去。仰望小巷上方的天空,店家排气管所排放的烟雾被渲染成与黄昏天空相同的橙色后融入其中。
当琦莉于小巷间穿梭着走到大马路上时——
「嗨,妳好!」
突然传来招呼声。琦莉停下脚步张望四周,一辆停在店铺斜前方的三轮机车映入视野。
跨坐在驾驶座上的人,手肘靠着摩托车的把手托着脸,满脸笑容地望着琦莉。一身与昨晚不同的利落打扮,随风飘扬的金色长发今天则往后绑成一束。不管有没有盛装打扮,对方依然漂亮动人。
「妳好……」
琦莉不情愿地打了声招呼后,整理了心绪走向对方。「上次还好吧?真的没有受伤吗?」她的话题内容非关昨晚,而是初次见面时的事。
「嗯,事实上的确撞伤了。」
对方爽快响应。然后对着瞬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一动也不动伫立着的琦莉指着自己的手和大腿处,一派轻松地说:「这里和这里都有裂伤且淤血,可不是开玩笑的呢!」
「我和艾弗朗一样。」
「……什么?」
琦莉顿时无法会意那句话。女子嫣然一笑,那双像极贝佳的蓝色眼眸中,流露出与贝佳相似的鬼黠笑意。
「方不方便边走边说?我有点事找艾弗朗,正要去妳家。」
为了打发时间而走到教会支部,从远处观察教区神官长顾问那家伙的嘴脸。对方是名被黑色神官服包裹的削瘦男子——由于像极了约雅敬,哈维内心不禁涌上一股厌恶感。只要一想起那笨蛋的脸就会感到厌恶,这应该归咎于哈维自己察觉到,本身在某些部分与那笨蛋相似的关系吧?
(心情莫名的阴郁起来……)
从昨晚开始,所有的一切都糟透了。究竟为什么会陷入这种状态,连哈维自己也不明白。
打算消磨时间至清晨,不料却消磨过了头,返家时已是过了中午的傍晚时分。由于过于疲累,哈维几乎是倚着墙将门打开走进屋内。他打算在琦莉回来前先在沙发上打发时间(和平常一样),之后应该免不了得谈论昨晚的事——
「哇!」
穿过餐厅门的同时,哈维感受到阵阵杀气,因此本能地侧身一闪,宛如利刀般的空压掠过身旁、击向玄关门。门并末被撞破,但发出了极大的响声,部分的铁门往外凹陷。
「你……」
哈维就这么张大着嘴,讶然地望着凹陷的门。
「你到底在想什么!这可是租来的房子啊!」
他转头望着房内发出了怒吼。真难以置信——当然不仅是门,万一自己没有避开的话,恐怕也无法全身而退。
『你返家的时间除了早上,还有傍晚,可真是好命啊……』
从窗边的沙发传来压抑情绪的低沉声音。在黄昏最后的光芒所形成的朦胧日照下,生锈的收音机被丢置在沙发中央。宛如微生物般的黑色噪声粒子并末构成形体,就这么飘散于沙发周围。
「喂,门怎么办啊?」
『从昨天到现在,你都在做什么?』
收音机完全无视哈维的问题,自顾自地反问。
「……没做什么。只是稍微玩了一下牌后,边思考一些事情四处乱逛而已。」哈维随意省略了部分情形回答着,肩膀轻轻倚在门框上……老实说,不想马上见到琦莉也是原因之一,因为总觉得关于昨晚那个问题得当场做出结论。
『你难道没有想过,琦莉整晚没有睡觉一直等你回来吗?』
「……」啊!这么一说,自己的确压根都没有想过。
『俺之前对你说过什么话你还记得吗?俺应该说过要你站在琦莉的立场想想。看来忘了她生日的那件事,你好像完全没有自我反省的样子。』
「为什么又要旧事重提啊!那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饶了我吧!」
哈维不悦地回应。今天真的感到莫名的疲惫,累到连说话都嫌麻烦。然而收音机似乎还不打算放过他,声音更加充满了怒气:
『什么好几天前的事,你根本就毫无诚意。』
「什么诚意——」什么啊!被理所当然地要求如此抽象的事,哈维感到不耐烦,同时升起莫名的怒火,冲口反驳:
「那是啥东西啊!我道歉行了吧?」
『不是这个问题——』
「为了表示诚意,如果能够回溯到琦莉生日当天,要我道歉多少次都行。若能够回到战争那个时候,要我磕头道歉或是做什么都可以;如果可以磕头道歉而不需杀了你,要我怎么做我都愿意。如果可以用诚意将shā • rén的罪一笔勾消——」、『俺不是在跟你谈这个!』假使收音机没发出怒吼制止哈维,他或许会一直喋喋不休地说下去。
『俺只是要你不要辜负了琦莉对你的信赖。』
「这让我觉得厌烦至极。我并不能保证不会辜负她,因此不要对我有所期待,这样我会比较轻松自在。老实说,这样的要求对我来说负担相当沉重!」
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大声吼叫,哈维瞬间涌上后悔之时,眼前袭来一道冲击波。
反射性用双手抵挡冲击波的哈维就这么被击飞出去,背部撞向大门,发出比刚刚更大的撞击闷响。也或许那只是他体内所发出的声音而已。
「我说过,这可是租来的房子啊……」
哈维轻咳着,将紧贴于凹陷大门的背部抽离,勉强站起身。这次阻断痛觉略为发挥了功效,倘若未及时阻断,那可就糟了。他望着因些许重心不稳而扶着墙壁的左手,从手背到手肘的肉被削去了一大半,骨头依稀可见。,而右手的金属骨架也呈现出微妙的扭曲状。
「……可恶,这只手没关系,随你高兴……」
哈维气愤到脑中的血管几乎快爆裂。
夕阳西下,逐渐昏暗的餐厅里,收音机的上方飘起绿黑色的噪声粒子,接着汇聚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影——是一名压低帽缘遮住双眼的独脚士兵。「哈……你好久没现身啦……」哈维的嘴角下意识地浮现冷漠的笑容。
『你这家伙……』
由噪声粒子构成的士兵一开口,收音机的喇叭便相呼应地发出低鸣般的声音。天花板上原本未点亮的电灯点点闪烁,餐厅的椅子和沙发也震动着敲打地板。
『刚刚那些话你要是敢对琦莉说,俺就杀了你。』
「你就杀看看啊!如果你办得到的话。」
两人一来一往——紧接着,噪声粒子的士兵突然张开嘴,同时从喇叭传出吼声,击出震破耳膜的高音空刀。
哈维身体一侧,千钧一发地避开,擦过脸颊往后飞掠的冲击波,这次真的将门给撞破了。他确认着身后传来的撞击声响,一口气穿过走廊奔进屋内。餐厅的椅子就像是被隐形人丢掷出去般,在空中舞动着冲过来,哈维来不及闪躲,只好用右手阻挡挥去。而另一个冲击波趁此空隙再度袭击而来,哈维闪避不及,冲击波直接击中他的侧腹——
此时,哈维以滑垒的技巧往沙发冲撞,义肢的手肘敲向收音机的喇叭。伴随着砰的声音,圆形的喇叭整个凹陷。
『你……!』
最后,像是大喊着什么似的,士兵的形体往旁歪斜,接着消失无踪。过了一会儿,飘散于空中的黑色噪声才跟着融入空气里。
所有发生至此的事情,充其量也不过三、四秒。
之后,约有三、四十秒之久,哈维的上半身就这么趴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
「……看——」
随着吐出的气息,哈维好不容易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看看你是什么样子!你要不要每次都尝尝苦头?」
只说了这么一句的他就失去起身的力气与体力,全身筋疲力尽。他视线的一角瞥见血液从侧腹啪答啪答滴落,在沙发下蔓延成一滩黑色的血渍,内心不禁再度燃起怒火。
艾弗朗是谁?
琦莉在女子身旁低头走着,数度于心中如此嘟哝。
对于以琦莉不知道的过往名字来称呼哈维的这名女子,琦莉怎么样都无法对她抱持好感。琦莉约略知道那是哈维的另一个名字,然而对她而言,在东贝里初次得知哈维的名字起,哈维就叫哈维,而非艾弗朗或是其它名字。
「和哈维一样」那么这名女子应该也是战争时代的人吧——难以想象存在着女不死人,不过即使存在也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理由。
「我听说妳是孤儿,因为反抗教会而被赶出孤儿院,由艾弗朗照顾妳。」
「不是孤儿院,是寄宿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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