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古都的魔法师 魔法师的作品(2/2)
就像是看穿了树的想法,冯小声说道。
「也是呢。不是欺骗」
旁边,穗波自己也承认了。
少女的瞳孔,笔直地——盯着曾是学长的年轻人。
「不过,我的愿望实现不了也无所谓了」
「这样我很为难的」
冯苦笑了下。
「那样一来,我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你来干什么?」
发问的,是安缇莉西亚。
可能是场地不好吧,总之先回到座位,但并没有放松警惕。
辰巳和香也是,从树他们的样子,看出来了这个少年并非如表面所见的对手。
紧张感充满全身,注视着少年的一举一动。
「怎么说呢,首先我想和现在的树君谈一下」
「……和我?」
「没错」
冯加深了笑容。
那个笑容中,毫无一丝邪气。
仿佛难辨是非的幼童的,在作为人类而生活所学会各种邪恶之前的笑容。
正因为如此,这个年轻人才令人恐惧。
不看重自我,是个只为实现他人愿望的愿望机。因为那便是,这个年轻人的真面目。
过了一会儿,树自己挑起话题。
「刚才的……传闻是真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刚才的?」「猫屋敷先生的事」
「啊啊」
冯点点头,说道。
「我本以为一开始会问,为什么我会在这等问题的——原来如此,优先考虑社员的事啊。还真有树君的风格啊」
冯微微张着嘴,继续说道。
「……不过,隐隐约约猜想到了些吧?再说,那个传闻,和你以前一路接触过的魔法师的愚蠢,没什么不同吧?反正是异曲同工。目的相同的话,即使手段有些不同,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即便如此,我还是有必要一问」
「为什么?」
「因为我是〈阿斯特拉尔〉的社长」
「原来如此」
冯接受了那番说辞后,继续说道。
「那个人,从出生前起就被奉献给了魔法,就是这个意思」
听到这话后,安缇莉西亚的眉毛一震。
冯,无所谓地继续说道。
「魔法能力……有八成是由血统所决定的。知道的吧?」
「是的」
树给与肯定后,冯看似满足地点了下头。
「不一定有血统就能把能力悉数展现,反而无法灵活使用的人压倒性地多些。不过绝对地,上限是已经定了的。魔法师的家系,就是为了一直延展这个上限范围而存在的」
冯一直说着,之前已经听过无数次的话语。
魔法的基本。
魔法师的基础。
想要把过去的异形永远继承下去,几乎强烈到残忍的意志。
「不过啊,罕见地会有例外」
冯,竖起食指。
「被高度的咒波污染所侵蚀的人类无一例外地会死去。不过,那时母胎里的婴儿偶尔会完全抗住咒波污染。看情况有也可能会带着和咒力很高亲和性而出生。虽然都涉及到了〈协会〉的禁忌……御厨庚申盯上了这。其结果就是刚才说蛊毒」
「…………」
树沉默了。
他比谁都要清楚,猫屋敷的『力量』。和穗波与安缇莉西亚都不同,其实力充满于爽朗的表情之下,深不可测。
说那是以禁忌为出发点的,有些不可思议。
「听说母亲也不是什么魔法师来的。我记得,说是某个茶馆的艺妓吧。当然,结果貌似是变成了废人。」
「——为什么,你会知道那种事?而且,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些话是真的!?」
安缇莉西亚看似忍不住般地,说道。
「这个嘛。信还是不信都无所谓」
冯,悠哉地摇摇头。
他轻而易举地接下了少女的愤怒,靠在椅子上之后,
「要说的话……就像是猫屋敷莲的母亲被杀掉了一样」
这么说道。
「……够了,别说了」
「心情会是什么样的呢。仔细一想,出生时起就没个正常的母亲,会不会真的有恋母情结呢。不过,不管有没那种事,我也不觉得猫屋敷会在那个家能过上正常的生活」
「冯先生,别说了」
仿佛没听见树的话似的,年轻人继续说着。
「实际上,据说猫屋敷莲过去有几次都想杀掉御厨庚申。当然,当时的猫屋敷莲的本事远远不敌御厨庚申,最后他就出逃〈八叶〉。当时他十四岁,还是十五岁来着。他被〈阿斯特拉尔〉所接纳是再两年后左右的事了。据说在那空白的两年期间,他在地下声名鹊起。都到了猫屋敷莲作为阴险毒辣的诅咒的活也干的灵媒师,其名讳为四处所恐惧的地步」
猫屋敷的过去,愈发清晰。
如此轻而易举。
经他人之手,
「“冯!”」
树用力地,抗议道。
冯接下抗议后,
「你怎么看?」
静静地询问道。
那份笑容,澄清得纯洁。
「经过了十多年的时间,猫屋敷莲的本事更上一层楼了。也可以说他是逐渐成熟了吧。在〈阿斯特拉尔〉里,最为接近魔法师身份的,非他莫属。——那么,就诞生了一个疑问」
再一次,冯竖起食指。
「这次,猫屋敷莲会不会打算杀掉御厨庚申呢」
「明明御厨庚申……杀了你的母亲,的啊」
听到藤次提出的问题了,猫屋敷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癖好可不好,藤次」
「是指什么」
「那样想的话,马上就会钻牛角尖的喔。视野和思维方式都太狭隘了,会变成只能死想一件事的。当然,我也没资格说别人」
猫屋敷自嘲般地,竖起嘴唇两端。
他庇护着身后的美贯,横向错开一步。钻入猫屋敷怀里的玄武以外三只猫,都各自追着他。
「那么,也不恨御厨庚申——」
「我是恨的喔。理所当然的吧,这种事」
嗖地,猫屋敷的表情消去了颜色。
这一情况,的确是颜色消失了。
越过冷静——等次元,青年阴阳师仅以透明的语气问道。
「“那个库房里,还有监牢吗?”」
「————」
被询问的藤次,后退了一步。
并非咒力或威压,而是被青年声音里的虚幻所震慑,身子自己后退的。
猫屋敷,继续说道。
「咬了施加了咒术的毒蜘蛛后,你知道会是什么味道吗?被强行按住下巴和额头,身子被扑哧地咬裂后,你能想象会有什么样的痛苦灼烧舌头和喉咙吗?三天三夜睡不上一觉,按住溃烂而浮肿的喉咙痛得满地打滚,你知道是什么心情吗?对了,我记得那时我是七岁左右吧。被迫接受一般修行的你,是何等地羡慕啊」
「…………」
藤次和美贯,都哑口无言了。
但是,藤次惊慌失措,而相对于他,美贯则是没听漏一句地紧握着小拳头。
第三次,猫屋敷说道。
「说是为了掌握咒力的奥妙,而在冰冷的黑暗中被逼迫到濒临饿死,你知道是什么样的吗?在刚满十岁的儿时,饥肠辘辘,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的心情呢?那种恶梦根本忘不掉,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做那种梦的感觉呢?」
谁都能想象到。
想象到猫屋敷所说的,那种惨剧。
谁都明白,从现实的经验来看猫屋敷的话是对的。
可以看见年幼的猫屋敷莲痛昏过去,痛得满地打滚,饥肠辘辘等各种情形。并且将之重叠在自己身上。尽管不足其实际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级别,但美贯和藤次感受到了那份饥饿和痛苦。
突然……间。
青年的嘴唇浮现出个笑容。
仅是嘴唇上的,极为虚假的笑容。
「是啊,不止是母亲。那个人夺走了我的所有。夺尽了不该夺的东西。会受其报应也是天经地义的」
青年下了个结论。
阴云天空之下,充满了严肃而冰冷的寂静。
因为那不偏不倚的吐露,甚至让人觉得小河的细流声远离而去,树叶摩擦声都是其他世界的事一般。
「那样的话……你为什么」
藤次能好不容易才低鸣道,是因为这个男子也是作为〈八叶〉的阴阳师而具备了与其相应以上的精神力吧。
但是,
「然而」
青年追加了一句。
「……为什么,你为什么那么想杀御厨庚申呢?」
猫屋敷问道。
对此提问,藤次犹豫了一下。
「你问,为什么?」
不管是不是注意到了自己的话,只是愣愣地反问道。
「你不也是,想把御厨庚申……」
「御厨庚申是旁门左道,和对〈八叶〉的贡献是两回事。原本对魔法师而言,旁门左道还是名门正派都不能算是对其的评价。基于诞生出是成功的」
猫屋敷说得,极为理所当然。
刚才那番惨绝人寰的体验就像是别人的一般,青年仅从外部角度来看〈八叶〉和御厨庚申。
这种就连自己也过于看低的视点角度,已经超出了人的范畴了。
超越了,人的存在方式。
看着就像是,其他次元的怪物。
「……你,」
藤次的背皮,寒意在游走。
因为那个样子的猫屋敷身姿,和昔日的某个阴阳师所重叠在了一起。
「那种说法……简直,就和御厨庚申……」
「是的,是一样的」
猫屋敷点点头,说道。
「我,是御厨庚申这位稀代的阴阳师的,最佳杰作对吧。也就是说,就某种意义上说最为理解御厨庚申思想的就是我。——不然的话,御厨庚申应该早就在以前把我杀掉了」
清晰地宣告着,应该杀掉自己。
「过去的我想杀他的时候他要反击我什么的,应该是易如反掌的吧。他之所以没那样做,是因为对御厨庚申而言,我是比生命更为重要的作品」
作品,猫屋敷是这么说的。
他说,因为是很重要的作品,所以才没杀。
那就是,父与子的羁绊吧。
双方想要对方的命,而在耗命的最后关头互相理解,这个青年怀抱着的就是这种羁绊。
「…………」
美贯,听到那话后用力地咬着牙齿。
自己也是,因母亲和祖母而有着残酷的因缘。
不,不仅仅是自己。
魔法师的历史既是血统的历史,因此谁都无法摆脱血的残酷。不论是安缇莉西亚还是穗波,就连那个树也也一样,都抱有存在于亲族的某种悲剧。
但是。
在此里面,猫屋敷的那太惨烈了。
「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明白」
青年继续说道。
「既然我是最佳杰作,御厨庚申就必要再有野心了」
「什、么……?」
藤次的语尾发生了动摇。
就像是接着他的话一般,猫屋敷说道。
「魔法师执着的是魔法本身。御厨庚申是完美地天衣无缝的魔法师。所以御厨庚申才会就算触犯禁忌,也要执着于自己血脉的魔法师。——你看,已经在此结束了」
猫屋敷轻轻地拍了拍,自己和服的胸口。
「我,诞生了」
他又,说了一句。
「我诞生之时,御厨庚申的目的就已经结束了。然而,事到如今还要搞泰山府君祭?想用续命的咒术把一条灵脉吃净?那有那种道理。如果仅仅是长生就能达成的目的的话,他已经完成了」
「……怎么,会」
这次,藤次踏空了几步。
「胡说八道。你有,什么证据——」
「〈八叶〉开始衰落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就是我在出逃之后不久吧。那便是最好的证据。
对御厨庚申而言,已经不需要〈八叶〉了。之后,我自身的复仇心完成了我阴阳师的身份。对了,御厨庚申没那样说过吗?我想杀那个人这事反而让他高兴吧?」
「…………」
藤次什么都没说。
说不出口。
那份沉默,正是最好的回答。
在尽情地品味了一番沉默的沉重之后,猫屋敷吐出新的话语。
「但是,还留有,一个疑问」
「……疑问?」
「这段期间御厨庚申想要干什么,这一点尚不清楚。偏偏是在这魔法世界在以几十年一次的规模而动摇的这个时期,他想干什么,就连我也不清楚」
嗖地,猫屋敷的眼睛盯着藤次。
「你的话,知道吗?」
「…………」
再一次,藤次沉默了。
猫屋敷再次等待到,从小路的森林一方吹来的风停下来为止。大约十多秒的时间,藤次感觉是几个小时。
「……啊啊」"d1v4~7s0j1s!q
轻微的叹息声溶入空气中。
「……果然,你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青年做出结论。
嗖地,手横向伸出。
继续和美贯手牵着手,青年阴阳师迈出步子,从御厨藤次的旁边走过。
对着可悲的师兄,没了兴趣——好像是这个意思。
「——你,啊」
一个嘶哑的声音,好不容易才冲着和服的背部而去。
藤次的手指宛如死者的一样极度弯曲着,追向师弟。
「等下……」
「还有,什么事吗?」
猫屋敷只是停下脚步,没回头地问道。
「你会……回去〈八叶〉吗?……」
「…………」
听到你问题后,猫屋敷皱起眉头。
因为猫屋敷老早就知道了,就算是这个时候,师兄也只会提出这种问题。
「啊啊……你的世界里就只有〈八叶〉」
猫屋敷不是吃惊,只是以确认事实的语气,说道。
他知道。
他知道也有这种活法。
「……没错」
藤次也承认道。
「我,和你不同」
「没有谁是一摸一样的」
「我,无法理解御厨庚申」
「我也不想去理解」
「只有你!是被御厨庚申选中的!既能理解他也能被他理解!不管哪是悲剧,还是屈辱,还是拷问!我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
猫屋敷,没有理睬藤次。
他经常被别人说这种话。
比如,被石动归说过。
比如,在出逃〈八叶〉之后,被好几个人的师傅说过。
比如,作为流浪的灵媒师,被在魔法决斗中打到的几个魔法师说过。
不论是谁,都谴责猫屋敷。
出生,咒力,决定一切的魔法师的存在方式,就连悲剧都被替换成了光芒。
你这异性正是我所羡慕的,这种感慨声此起彼伏。
猫屋敷自己是否希望这种事,仿佛是不值得一想的小事一般。
挥了挥手。
「事到如今,啊」
「即便如此……!」
藤次大喊道。
像要是把肺里残留的空气悉数喊出一般地大叫道。
「即便如此……!你!唯一一个被御厨庚申认可的你……即便如此还想杀御厨庚申……」
话,还没说完。
藤次的叫喊,突然停了下来。
「猫屋敷先生!」
美贯僵硬的声音,使得那样的青年也回过头来。
回头的猫屋敷,大大地张着眼睛。
「藤次……!」
藤次倒在小路边。
眉间布满皱纹的男子脸上,染上异样的漆黑。
能看一眼那情况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是因为那行为过去自己也染指过好多次吧。
「……诅咒?」
青年面无人色。
立刻从怀中取出咒符,摸了下男子的额头和胸口。会反映咒力的灵符立即变色,猫屋敷看到此情形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阴阳道的术式……!」
也就是说,这不是御厨庚申干的。
除了〈八叶〉的谁,对御厨庚申释放了诅咒。
而且,本领非同小可。
虽然不及猫屋敷或御厨庚申,但藤次也绝非是个平庸的阴阳师。布置下场地的话,连穗波和安缇莉西亚也能力压,绝对是个一流的魔法师。
竟然有魔法师,能如此简单地打破那个灵之加护——
「美贯小姐呢?」
看穿藤次的情形青年,叫到旁边少女的名字。
少女慌慌张张地,摆弄着巫女装束的袖子。
「刚、刚才,社长哥哥和穗波姐姐的线——」
「…………」
猫屋敷也,摸了下钉在自己和服里的社章,确认了少女的话。
〈阿斯特拉尔〉的社章里,连通着各自的线。
虽然也跟地点和时间有关,但一旦被卷入魔法性质的麻烦中,那些的线就会把情况传达过来。必要的话,通过那条线甚至还能启动远距离的术式,是个高级的咒物。
但是,刚才,那条线却干脆地断掉了。
(……这个,手法是)
某种猜想,如黑云般涌现于青年的心中。
那个是,猫屋敷专门造访〈八叶〉的理由。
那个是,关于御厨庚申把自己叫回去一事,青年字里行间里看出的事项。
那个是……
「难道说——!」
忍住战栗,青年狂奔于小道上。
离〈八叶〉的宅邸,还有不到一公里。
但是。
是去,还是回呢。
是〈八叶〉的异变。
还是〈阿斯特拉尔〉的异变。
抱着躺倒的师兄,迷茫甚至束缚了猫屋敷的脚步。
而且,干涸的嘴唇,吐露出个青年体内疑惑膨胀的名字。
「〈螺旋之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