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昔日的魔法师 第5章 不使用魔法的魔法师(2/2)
玛尔切拉忽然感觉到——现在正从自己身上流出的血液,都全部在瞬间凝固了。
没有那个可能。
的确,在某种程度上,把魔术进行规律化也是可以做到的。在同一状况使用同一术式的话,尽管成功率会有所波动,但基本上都会得到近似的结果。
可是,说到底也只是这种程度而已。
根据个人的差异,魔术的存在方式也会发生极大的变化。
就算单以纯粹呼唤火焰的术式来说,有的人只会唤出打火机那么点火就完了,有的人却可能会在一年后唤来火灾,演变为无法预测的结果。
司刚才所说的,是连这种魔法师的个性也计算在内、光凭着这种计算来预测未来——这样一种超乎常人的、从来没人想过的领域。
妖精博士。
不是魔法师的魔法师。
就连魔法师这个框框也无法容纳的——宛如魔法般的存在。
“纳吉姆!”
“……哦哦。”
因为无法忍耐而发出的叫声,马上就得到了回应。
诗文开始响起。
——那位伟人说过,烈火就是你们的住所。
没有英明而全知全能的伟人许可,就无法离开那个牢狱。
不义之徒因自身的罪孽而集结,因自身的罪孽而灭亡。
随着诗文的吟诵,幽精分裂成了三只。
分别是沙、火焰和暴风的巨人。
这化作了灾难本身的三柱巨人,恐怕就是纳吉姆这位魔法师的杀手锏吧。
而且,诗文一直没有停下,继续赋予巨人以咒力。
——当天空化作微尘碎裂,渚星四散之时,
当无数大海泛滥,墓场被掀翻之时,
你们将为罪孽感到战栗,接受自身应有的惩罚。
你的灵魂将被烈火焚烧,无法从牢狱中逃脱。
轰隆!
巨人发出了咆哮。
被注入了过剩的咒力,其身体顿时肥大起来。
沙、火焰、还有暴风——就连这些构成要素也在不断以几何级数增大。本来已经高达三米的巨人们,现在已经巨大化到了够得着特别展望台的天花板的程度。不,它们正一边破坏天花板,一边向这边逼近。
三个巨人——都各自错开了一点时间,以更难对应的阵形向着阿斯特拉尔的成员们发起袭击。
“…………”
注视着这些暴虐的化身们——
司低声沉吟道:
“柏原、猫屋敷,对类别k07魔术·配合术式d14、f13。”
“是、是的。”
从点头答应的柏原嘴唇中,喷出了猛烈的呼气和口诀。
“五雷使者五丁都司悬空大圣霹雳轰轰
朝天五狱镇定乾坤敢有不从令斩汝魂。”
摄邪咒。
曾经令玛尔切拉全身麻痹的咒法,即使面对三体幽精也能彻底发挥出其“力量”,让它们在原地停顿了几秒钟。
既然本来就是针对灵和神这些灵体的咒法,有效果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不,在这种情况下,能看穿幽精的性质而选中这种咒术的司——其见识才是真正最可怕的。
以被咒语束缚着的幽精为中心,另一个人影正在奔跑。
猫屋敷莲。
然后,在他身旁还紧贴着四个影子。
“……喵。”
“喵喵。”
“呜喵。”
“喵~~~~~~~”
猫屋敷一边侧眼看着呜叫的猫儿,一边唱出了某句咒语。
“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八分为十六——”
那时如同祝词一般的、蕴含着某种独特节奏的平缓咏唱。
在咏唱着咒语的同时,少年心想:
(……他、是遵守了约定吗——)
——“那个老爷爷……就让我来跟他作出了断吧。,,
(…………)
自己并不是相信了这一点。
但是,司却遵守了约定。他说出口的配合招式,就是为了把猫屋敷送到老人身边的战术。
既然如此,自己也必须那样做。
自己必须完美地演绎出司所期望的——所谓的“阿斯特拉尔的社员”才行。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六十四卦之大威卦。及此,我将推敞其爻象,连结三百八十四爻——”
幽精们已经从麻痹状态中恢复过来了。
然而,猫屋敷的术式在这时候已经完成。
“今晚上演的节目,作为四神相应的一幕——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之阵。”
“喵~~~~~~~~呜~~~~~~~~”
一分为二。
二分为四。
四分为八。
八分为十六。
正如咒语所说得那样,数以百计的猫影从四只猫周围分裂了出来。
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之阵。
以咒力产生精妙的循环,使式神的灵体爆发性地进行复写,分裂的咒法。
不管三体幽精有多强大也好,如此多的猫影,它们肯定不能在瞬间内将其尽数抹消。尽管不堪一击的猫影不断被抹消,但是因为数量太多的关系,幽精也无法轻易动弹。
也无法守护身为主人的老人。
“……真有你的。”
看到这一幕,纳吉姆笑了起来。
他似乎笑得很开心。
在跟猫屋敷诀别时的浅淡微笑,和现在的笑容有着本质性的差异。
“……真快乐啊,猫屋敷。”
他笑着说道。
无论哪一方,都是发自老人真心的笑容。
(……你……!)
猫屋敷在奔跑的同时,感觉到胸口掠过一瞬间的刺痛。
下一瞬间,彼此的视线互相交错,抛开了一切思考和犹豫,少年的手指释放出符咒。
“疾——!”
飞到中途,符咒就变化为凶暴而毫不留情的水龙,向敌对的术者袭去。
这正是“黑龙北斗水帝符咒”。
同时,老人也咏唱出了新的诗句。
——不走正路之人,将成为火地狱的柴薪。
被赋予了命令和咒力的暴风幽精,摆脱了猫儿们的包围。
比水龙稍微迟了片刻,暴风幽精向着少年飞扑而来。
“……真快乐啊。”
老人扭歪了嘴唇。
“……我的话,是第一次觉得不快乐。”
少年悄声回答道。
无沦哪一方,都想杀死对方。
但是无论哪一方,都觉得不想杀死对方。
刹那间,猫屋敷被幽精的风暴所吞没,而老人也被水龙吞没了——
*****
在战场上,还有另一方的行动。
把幽精术者交给柏原和猫屋敷之后,伊庭司转身面对着螺旋之蛇的最后一人。
坦陀罗·瑜伽的行者。
杜马。
“是沙曼陀罗……吗。”
面对这个对手,伊庭司也用上了敬语。
“是的。”
在行者的脚下,沙曼陀罗已经复活了。
这是在战斗之余,利用幽精的一部分构筑出来的东西。
因为巴尔的一击而受了重伤的杜马,并没有加入战斗,只是把力
量倾注在这个术式的复活之上。不管阿斯特拉尔再怎么占据是极其正确的。
“术式本身,是跟龙的使役很近似的……对吧。”
“是的。”
龙的使役。
如果是西洋结社的话,那就是属于7=4位阶——以人类肉身能实现的魔术极限。光是这样,就可以知道这位行者的修为达到了何等的高度。司自然对这一点有着非常深刻的理解。
“那么,术式已经成功了吗?”
“是的——”
杜马摊开了手掌。
在皱纹斑斑的手掌上,出现了一朵小小的花。
就好像稍微挪开视线就会马上枯萎似的,那是一朵非常脆弱缥缈的白花。
而且,那朵花实际上也立刻发生了变化。
花办枯萎,花茎也发生腐朽,转眼间就收缩了起来。就好像在几秒钟内看到了几天的快进映像似的。
最后,只剩下了一颗红色的种子。
那是仿佛把血凝固而成似的、长着鲜红色刺儿的种子。
“红色种子……”
司沉吟道。
“本来的话,应该是可以收获到更多高质的种子才对。虽说如此,毕竟是这样子缩短了仪式急速孵化出来的东西,光是一个收获也算是足够了吧。
瑜伽行者平静地说道。
“这就是我的——不,是我们的梦想——”
杜马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注视着那颗种子。
“是让魔法师变成魔法的方法……吗。”
“那也是通往梦想的其中一个阶段。”
杜马说道。
“可是,就算说明出来,你也应该不会理解的。因为你并不是魔法师……而且,正因为如此,你对所有的魔法师来说都是甘甜的剧毒——”
“你的同伴,也是这么说我的啊。”
司苦笑着说道。
“不管如何,我们不能让你们把那个带走。”
“我想也是吧。”
伊庭司和行者都互相认识到了对方的立场。
司稍微离开了一点,叹了一口气。
“说真的,我实在不想跟你动手。”
行者也缓缓点了点头。
“我也不懂得用来伤害人的魔术——我能做到的就只有这种程度啊。”
从他的嘴唇中,传出了远古国度的语言。
“——tvavacaksuhsajanayannditsaruavikalahtara。”
在司的周围,映照出了大量怪异的影子。
沙曼陀罗又增加了好几个。
杜马也同样坐在那所有的沙曼陀罗之上。
不知什么时候,司所在的地方已经不再是特别展望台,而是变成了遥远的雪山。
这是幻觉。
印度的哲学中,认为人类能感觉到的一切都是幻觉。然后,要怎么样才能脱离幻觉世界、认识到真正的自我呢——为此目的而诞生的技术就是坦陀罗·瑜伽了。
如果反过来利用这个道理的话,像这样欺骗人类的感觉器官,使其出现幻觉也是可以做到的。令人把常夏之国错认为喜马拉雅山甚至让他冻死在那里——这种事杜马也是可以做到的吧。就算拼命大喊大叫,也恐怕无法传递到身边的入耳中——司本来是要在这个幻觉的世界里终此一生的。
如果对方是人类的话。
司仿佛有点哀伤地张开了嘴唇。
“尤戴克斯,对类别l06魔术·术式j18。”
“明白了。”
从“幻觉外部”传来了声音。
对于身为自动人偶的尤戴克斯,幻觉是无法发挥威力的。
从白色长斗篷中,投掷出了一个特别小的烧瓶。烧瓶撞在沙曼陀罗上,顿时碎裂飞散。
于是,从那个连婴孩的拳头都不如的小烧瓶里溅出的液体,在瞬间内就把沙曼陀罗溶化掉了。
万物溶解剂。
这种甚至被视为贤者之石原料的溶液,把即使面对巴尔也没有屈服的杜马的沙曼陀罗,在转眼间就彻底破坏了。
“原来如此——”
传出了一声叹息。
在司的世界里也一样,所有的沙曼陀罗都逐渐溶化,所有的行者都从嘴里吐出了血。
本来巴尔的一击已经是致命性的攻击了。在尤戴克斯的万物溶解剂溶化沙曼陀罗的时候,支持着行者的紧张心情也崩溃了。
雪山也已经消失。
回到了原来的展望台上,司仿佛很悲伤地注视着行者。
然而,行者却反而以很高兴似的声音,露出了浅淡的微笑。
“这就是——阿斯特拉尔吗——”
*****
——在老人倒下的同时,幽精也消失了。
——在沙曼陀罗溶解的同时,行者也吐血倒下了。
“杜马!纳吉姆!”
玛尔切拉大叫着站了起来。
尽管失去了大量的血液,女人还是奔跑了起来。
现在她的绷带已经基本上弄断了。
她的右半部分脸明明有着稀世的美貌,左半部分却凄惨地腐烂起来,连头发也脱落了七成左右。
大概是魔术的失败,或者是付出了某种代价吧。
女人主所以委身于螺旋之蛇,是不是也同样因为这个原因呢?
“伊庭——司——!”
女人一边跑,一边叫出了仇敌的名字。
她已经没有凝聚咒力的余力了。几乎所有的触媒都被尽数破坏,因此女人只是用剩下的肉体向司飞扑过去。
“要是没有你的话——!”
“啊啊……也许是吧。”
司轻轻摇了摇头。
玛尔切拉的拳头已经挥到了司的面前。
就算失去了魔术,以咒力强化的拳头也依然健在。对于区区人类的头盖骨,地还是残存着能一击将其粉碎的力量。无论是威力和速度都无可挑剔,拳头本来应该会让伊庭司即死才对。
“…………!?”
那个拳头,却被卷入了某种异样的漩涡里。
——那是名为五行拳的拳法中最基础的东西。
是把五种体行用法跟五行相对应的,简单而富有实践性的拳法。
那么说,这就是以五行拳构筑的绝招——“虎扑”。
以双手巧妙地卸开玛尔切拉的拳,然后更进一步改变其方向,伊庭司的身体就好像海啸一般沉进了玛尔切拉的怀内。
震脚。
经历过彻底锻炼的完美反应力和沉坠劲,从腰身传递到脊柱、再从脊柱释放到手臂上。
手掌上还握着刚才的太上老君符,其双手已经陷进了玛尔切拉的胸口。
“…………”
在好一段时间里,双方都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弹。
“你……竟然……”
玛尔切拉倒退了几步。
然后,她以充满惊愕的眼神注视着伊庭司。
“你、竟然……连那样的……‘力量’也……”
她继续摇晃了几步,最后靠在了柱子上。
身体已经难以动弹了。
虽说是暂时性,但是在太上老君符发挥出中和咒力功效的时候——在身体能力降低到跟普通人无异的时候,受到了刚才的这一击。
“到底……打算要把人骗到什么地步……”
“所谓的最终绝招,就是直到最后也不使出来才叫做最终绝招吧……而且,这只不过是跟吓人玩具箱差不多的一次性小把戏罢了。”
“还真亏你说得出口……这个该死的骗子……”
要发挥出这种程度的劲力,到底需要花费多长的岁月去锻炼呢?
面对仿佛在看着怪物似的玛尔切拉——
“我们来个交易吧。”
司提出了条件。
“什么……?”
“如果你肯帮支莲君解毒的话,我们就放过你们。现在的话,还来得及……那边的行者也应该能保住一命吧。虽然不能让你们回收术式,但反过来说,阿斯特拉尔被委托的也只是这个而已。”
听了这个提议,玛尔切拉抬起眼角说道:
“到底要愚弄别人到什么地步……!”
“……不,这帮家伙是认真的啊。”
旁边的老人以仿佛随时会断气般的声音插嘴道。
他的臂弯里正抱着行者杜马。
背后的猫屋敷已经失去意识了。
最后的攻防战,似乎是老人以毫厘之差取得了胜利。或许是年纪的差距,又或许是经验的差距吧。一对一的魔术战斗还好说,像这种多个魔法师彼此交错、集中力会自然被分散的环境中,看来还是老人更占优势。
同时,柏原之所以没有阻止纳吉姆,也大概是因为他知道老人不会对少年下杀手的缘故吧。
尤戴克斯和柏原监视着老人和玛尔切拉,一直伫立在那里。尽管身体很疲劳,但是监视的眼光并没有丝毫松弛。要是纳吉姆他们要采取什么行动的话,他们肯定会马上出招阻止。
“嘿。”
老人耸了耸肩膀。
“承认吧,玛尔切拉,是我们输了。要是再争下去的话,也只会落得毫无意义的死而已。”
“……我……”
“玛尔切拉,杜马撑不住了。”
“…………!”
这一句话,令玛尔切拉的肩膀陡然一震。
“…………”
女人低下了头,无言地从西装的怀里拿出了一根小小的试管。
看样子似乎是解毒剂的绿色溶液,在里面轻轻晃动。
“明白了。”
司把试管接了过来。
现场的气氛在一瞬间内松弛了下来。
这样一来的话,这场漫长的战斗,本来也应该就此结束才对。
本来的话——
“——不,你们就要在这里结束。”
突然,一根巨大的臂膀从地板下面伸了出来。
可以说是疾风,也可以说是迅雷——那只手臂正是以那样的神速,在全员都刚松了口气的一刹那间,向空中伸了出来。
司完全无法动弹。
尤戴克斯也没有发现。
支莲和猫屋敷也还倒在地上。
只有柏原……不知道怎样。
下一瞬间,玛尔切拉和纳吉姆、还有老人抱着的行者,都被那只手臂的勾爪撕裂了。
3
“——怎么了呢,穗波小姐?”
身为保姆的小乐,不解地侧着脑袋问道。
刚才一直在吃着美味布丁的穗波,现在却忽然停下了手、
“不。”
穗波摇了摇头。
“没有。刚才,我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眺望着窗外,穗波颤抖了一下身体。
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然后她又觉得——要是奶奶在的话,就不会感到如此不安了。
“还是快点睡进被窝里的好哦。今天还去了医院,真的很辛苦呀。小乐我可真的吓破胆了。”
“……嗯。”
少女点了点头。
“奶奶如果快点回来就好了。”
仿佛为了挥去内心的不安似的,穗波·高濑·安布勒轻声说出了这句话。
*****
“……父亲大人!”
从床上坐起身子,安缇莉西亚·雷·梅扎斯猛然睁开了眼睛。
这里是酒店的床上。
额头上冒出了大量冷汗。
在街道上彷徨的风景,都清晰地刻印在脑诲里。残留在双脚上的疲劳感,也告诉了她那绝不是做梦。
当然,关于自己所见到的东西,记忆还是相当朦胧。
并不是想不起来,而是脑里的某处仿佛为了不让自己想起而上了锁一样。
不过,她直觉得最后的那一瞬间,看到了父亲的脸。
“……您怎么了呢?”
“格拉。”
站在身旁的人,是一位拉丁人打扮的少年。
因为被父亲看中,目前虽然还没举行正式的人教之礼,但却是由父亲直接传授魔术的对象。由于他拥有卓越的魔术天赋而备受瞩目,甚至被认为有获得源灵委让的可能性。
虽然很少会有像现在这样面对面的机会——但是安缇莉西亚总是不太喜欢这个少年。
“父亲大人呢?”
“他放下安缇莉西亚小姐之后,就马上出去了。他吩咐我留守在这里。”
格拉以郑重的口吻说明道。
“首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当然知道……
安缇莉西亚别过脸,咬紧了牙关。
父亲的事她根本不会担心。
欧兹华德·雷·梅扎斯是个完美的魔法师。是唤起了所罗门全七十二柱魔神的、至高无上的第二位所罗门魔术的达人。他的存在,在少女心中甚至是神圣的。
……可是。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自己会感到如此的不安?
“…………”
勉强压抑着涌上心头的不可思议的感情——少女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
“……怎么了呢,哥哥?”
比自己小一岁的堂妹——勇花,从旁边的床上探出脸来问道。
这似乎是因为自己在梦里shen • yin,还猛地蹦起了身子的缘故。
伊庭树一边调整着急促的呼吸,一边摇了摇头。
“没有,没有什么。”
“啊,哥哥,你肯定又做恶梦了吧—!”
她那圆乎乎的小手嗖地指着这边。
“才、才不是呢!”
“嗯?这样的话……那么,就是尿床了吧!,,
“我都说不是了嘛!”
与往常无异的兄妹间的对话。
在此期间,残留在心胸中的躁动也开始逐渐淡化。
(……嗯。)
忽然,树捂住了自己的右眼。
总是会看到可怕幽灵和怪物的眼睛。
但是,树并不讨厌这只眼睛。偶尔也会遇到快乐的幽灵,还会告诉自己有趣的故事。在隐约窥见到那个世界里侧的情景时,树总是会感觉到某种不可思议的激昂感。
……那么,刚才的是?
(……到底是什么呢?)
树如此想道。
那并不是梦。
但或许也是个梦。
明明自己都不怎么清楚——但是树却感觉到,刚才仿佛在什么地方决定了某个重大命运似的。
4
“——不,你们就要在这里结束……
随着声音伸出来的丑恶巨臂,把纳吉姆、杜马和玛尔切拉都全部撕裂了。
没有人能发出声音。
就连喊叫声也无法发出,三人就这样毙命了。
这是刹那间发生的惨剧,任何人也没有回避的手段。全员都脆弱地倒下,趴伏在绝不可能保住性命的血泊里。
就这样,三人都任何动静。
就连一根指头也动不了。
实在难以想像他们刚才还展开了一场激烈无比的魔术战斗,这样的死法也真是太简单平淡了。
“…………!”
强忍着喉咙传来的寒意,司回过头来。
只见在特别展望台的地板上,正浮现着一个精致的魔法圆阵。
那是最初描绘着沙曼陀罗的地点。
巨臂从那个魔法圆阵中缓缓按住地板,把自己的身体撑起到魔法圆阵之外。那仿佛背负着一切魔物似的外表,看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忘记。
至上四柱之一。
魔神巴尔。
然后——
“欧兹华德!”.
司唤出了被那个魔神捧着的壮汉名字。
“……稍微花了点时间啊。”
欧兹华德发出了如钢铁般的威严声音。
“这次的确被推到了相当远的地方。就算借助巴尔的力量,要回来这里还真是花了不少时间。啊啊,毕竟你们帮我拖延了这段时间,看来还是要向阿斯特拉尔表示感谢才行了。,,
也就是说,被行者杜马的术式遣送到远处灵脉之地的欧兹华德,却反过来运用灵脉回到了这里。
即使以魔法师的常识也很难想像到的这种逆转之术,大概也是依靠至上四柱之一的巴尔的咒力实现的吧。
同时,这也体现出了“欧兹华德·雷·梅扎斯简直是一个怪物级别的魔法师”这个可怕事实。
在他的手掌上,闪烁着极其不祥的红色光芒。
那是极其细小的——在自然界是绝不可能存在的、像水晶一样长满刺儿的红色种子。
“……原来如此。这个,就是‘让魔法师变成魔法的方法吗。”
红色种子散发出的静谧光芒,照亮了欧兹华德的容颜。
“…………”
“虽然我想你也是第一次见,不过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东西吧?”
欧兹华德再次说道。
欧兹华德似乎变得比平常更多话了。
世许就算是这位稀世的魔法师,这一回也还是感到相当兴奋吧。
“大概,是龙的一部分吧。”
司终于说话了。
“噢。”
“那个行者的术式,跟龙的使役相当类似。也就是把这片上地还没孵化出来的龙,以自己喜欢的方式进行改造而产生的东西。”
“原来如此,这个本身就是龙吗。”
欧兹华德仿佛很愉快似的眺望着红色种子。
“那个,你打算怎么处理?”
“这是难得的收获,当然要用来研究了。”
作为魔法师,这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想法。
即使那是他人的成果,或是东西本身是接近禁忌的东西,都不叫能成为他们有所踌躇的理由。只要这样做会对自己提高魔法水平有帮助,魔法师就只会加以利用而已。
这是非常理所当然的,不必多问的事情。
可是,司却还是这么说道:
“那个,是他们的东西吧。”
“…………”,
欧兹华德停顿了一瞬间的呼吸。
他收回了捏着红色种子的手指,眯细了碧眼说道:
“……你想说什么?”
如果是现在的话,你还可以收回刚才的那句话——他这句问话的用意就在于此。
可是司却没有收回。
“我跟他们进行了交易。如果他们放弃这次的仪式,帮我们解开支莲君的毒,就让他们平安回去。那个无论怎么看也是禁忌之物的东西,我本来是打算由阿斯特拉尔来进行封印的。”
“那根本不是值得交易的对手。”
欧兹华德毫无同情地俯视着已然死去的魔法师们。
全员都露出了饱含痛苦的表情。
从被勾爪撕裂的部位开始,三人的身体已经开始腐化了。看上去就好像死后过了一个多星期似的。他们的尸体散发出恶臭,甚至连令人厌恶的虫子也开始在那里飞来飞去。
那就是魔神巴尔的特性。
被所罗门七十二柱中最丑恶的这个魔神杀死的人,就连正常的死法也不被允许。明明是相当于即死的状况,他们在临死前恐怕也还是受到了极难忍受的痛苦。
行者、死灵术师和幽精术者,现在也只不过是同样不会说话的亡骸而已……
“…………”
面对着他们的尸体,司不禁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这就是我的——不,是我们的梦想——”
说出这句话的行者的声音,如今已经远去。
(是什么样的梦想呢?)
司如此想道。
尽管那么接近禁忌,尽管染上了那么浓厚的黑暗色彩,那个瑜伽行者也还是以清澈的眼眸诉说着“梦想”。
那到底是什么梦想呢?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去问了。
有人会死这种事,是极其理所当然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也没有必要杀掉吧。”
司低声沉吟道。
听了这句话,欧兹华德仿佛觉得很好笑似的颤动着肩膀。
“就算是协会也无法容纳那样的邪魔外道啊。”
壮汉微笑道:
“而且,像这种不是贵族的异端分子,根本没必要跟他们堂堂正正地战斗。”
实际上,欧兹华德这个人比较偏好于正式的魔术决斗。
他之所以没有那么做,就只是因为对方并不是贵族这个原因。
因为他觉得没必要跟他们展开堂堂正正的魔术战斗,认为他们就只有这种程度的价值。
“嗯,的确是邪魔外道,的确是异端分子。”
司也旨定道。
从他的肩膀上,腾起了某种阴暗的气息。
那是这个飘然自在的男人不曾让人感觉到过的气息。
“……即使这样,也还是没有杀掉的必要啊,欧兹华德·雷·梅扎斯。”
敬语消失了。
司逐渐逼近欧兹华德。
“你打算怎么做。”
欧兹华德问道。
“……司。”
“社长。”
接着,尤戴克斯和柏原也分别向司定近了一步。
猫屋敷和支莲虽然还倒在地上没起来——不过那两人应该会说“如果伊庭司是以自身意志跟欧兹华德相敌对的话,就不会有任何异议”吧。
静静地,危险指数逐渐升高。
——一触即发。
在几乎头发相碰的距离内,只要有哪怕是一点点的异变,就会马上发生破裂。在展开过惊天动地的魔术战的这个舞台上,是否将会有新的魔法造成新的流血呢?
在这样的空气中,欧兹华德举起了一只手。
在那厚大的手掌上,放着三个小小的黄铜坛子。
“你有没有听过至上四柱的名字?”
“——!”
司的脚步顿时停住了。
“我从来没试过同时释放过至上四柱。虽然代价肯定不菲,不过我却不知道其他能对付你们的办法了。啊啊,你们当然也可以认为这就是我对你们的评价。”
“……你,还真是个魔法师啊。”
司说了一句非常难懂的话。
可是,无论是其中的含义还是用意,都正确地传递到欧兹华德心中了。
“我当然是魔法师了——你是打算向那样的世界发起抗争吗,伊庭司?”
只要是为了魔法,无沦付出任何牺牲都在所不惜。
只要是为了魔法,无论是任何扭曲的生存方式也不在乎。
你是要向那样的世界发起抗争吗——欧兹华德就是在问他这个问题。
“没错啊,阿斯特拉尔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哼。”
壮汉的嘴唇翘了起来。
“……除了女儿之外,我又多了一个将来要追问答案的对象了。”
“什么?”
“我只是自言自语。”
欧兹华德的脸,马上就恢复成一如往常的严肃表情。
在汗毛倒竖的紧迫气氛之中,握着黄铜坛子的手也缓缓放了下来。
“……再见。”
魔神的身体像水面似的荡起了波浪。
嗖的一声,就好像要溶入空间里一样。
下一瞬间,魔神的身影和欧兹华德的身影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虽然应该不会去到像刚才被强行传送去灵脉时那么远的地方,但至少在能感应到的范围内已经没有了欧兹华德·雷·梅扎斯的身影了。
“…………”
留在飘荡着血腥臭味的现场,伊庭司只能空虚地紧握着拳头。
握得太紧的拳头,已经失去血色变成苍白,而且还不停地颤抖着。
“……社长。”
柏原向他搭话道。
即使这样,司还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动弹。
过了一会儿——
“……总有一天。”
他低沉地开口说道。
哀切的声音向着远方流去。
“……总有一天,我会为今晚的事情感到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