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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昔日的魔法师 第2章 灵都与魔法师(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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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正因为不知道如何解释老人所说的话而迷惘。完全搞不清状况的柏原,交替地看着少年和老人。

“我是纳吉姆。不要忘记我的名字。”

老人凌空跃起。

只不过是屈起膝盖眺起,高度却几近两米。

沙之巨人分解了,包围着老人。岚之巨人和炎之巨人也跟着一起从破掉的窗户中消失了。

数秒之后,房间中只剩下了猫屋敷和柏原——以及四只猫。

3

就连夏日的阳光,也似乎经过了调色。

在龙莲寺境内对峙的两人,正各自散发着让周围的空间为主扭曲的气息。

年轻的密教僧——支莲。

以及包着绷带的女子——玛尔切拉。

从旁人看来正形成鲜明对比的黑白两个魔法师的战斗,将会如何交错,如何结束?

“我倒是不喜欢女性的对手。”

“不要在意,反正也是异端。”

双方的话都非常短。

彼此都在观察着对方的呼吸。

支莲慢慢拉近两人距离,而玛尔切拉则只是凛然地站立原地。

沙——树叶发出了响声。

树枝在风中摇曳。

风与光从其中流泻而过。

蝉鸣也从刚才开始就断绝了。

这一刻,仿佛周围的一切生命都已经消失灭绝了似的。

一秒仿佛一小时,一分钟仿佛一整天。时间超越了感觉的界限无线延长。如果是一般人的话,说不定会因为太过集中精力而无法呼吸,最终倒下。

所以——

“……支莲、君……”

焦急的司的喊声,成了契机。

“喝!”

支莲飞身跃出。

手指上结着的是鹤一般的印形。

嘴唇中进发的是联系着神佛之名的真言。

“韦驮天神归命——!”

支莲的动作急剧加速。

一气冲进了人类无法进入的领域。

墨染的袈裟在风中翻飞,犹如流星一般,在境内留下漆黑的残像。

“韦驮天真言吗?”

女子——玛尔切拉低声说道。

拥有俊敏神通力的神·韦驮天神。这个真言将会为术者带来跟神一般的疾风速度。女子已经一眼看破了支莲的法术。

不过,看破归看破,疾风的速度是不会因此改变的。

不要说常人,就连一流格斗家都无法抵挡的速度。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咆哮卷起了旋风。

一腿飞踢径直踢向女子的前额,在空中描画出的弧线美得让人叹息。

一片雪白的绷带断开,在虚空中飘荡,但支莲的腿上却感受不到打中的感觉。

玛尔切拉避开了就连支莲自己也觉得算是踢得相当准的一击。

“呜哦……!”

一声shen • yin从年轻僧侣的喉咙中发出。

那不是因为惊愕,而是因为一阵剧烈的冲击从腹部冲到了背部的关系。

毫不犹豫地踏紧了地面的脚沙的一声扬起了沙尘。连连后退几米远之后,支莲抬起了脸。

玛尔切拉的绷带解开了,紧握着拳头的她笑了起来。

“你喜欢格斗游戏吗?”

看不见的嘴唇淡淡地问道。

“那么,我就来陪陪你吧。”

女子说着双手交叉,飞速跑了起来。

就连这纯粹的速度,也已经可以跟支莲匹敌了。

也就是说,她根本没有给支莲迷惘的时间。

确保体势。整理能够使用的术式。虽然只是破碎的推断,但仍然对对手的战斗力进行了分析,推算出以韦驮天真言增加机动力的持续时间。

在脑内部分机能用于制作战术的同时,支莲的手脚迅速脱离意识,进入了迎击玛尔切拉的准备。

——劈拳。

——低踢。

——半身打出的正拳。

——后身直拳。

——反手擒拿。

——然后再次发动的是飞身十字踢。

——在及其接近的距离内,以手肘直劈。

双手双脚,两人加起来四只手四只脚交错。

支莲使用的武术主要是螺旋形,而玛尔切拉的则是由直线和刺突组成。偶尔身体重叠,偶尔体势倾侧,从打击技巧到擒拿技巧,投掷技巧,关节锁紧技巧等,期间的转换毫无间隔。

只见对方伸手直取自己的胸口,于是支莲也伸出手去准备锁紧对方喉咙,就在彼此脸面接触之际对方的手指从耳孔一直滑到了眼窝。

实际上眼睑的附近被拉上了一道浅浅的伤口,支莲感到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喝……!”

他勉强飞踢起一脚。

虽然明知道对方的防御更在自己之上,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用尽力气进行了攻击。

因为撞击的反作用力,两人的身体一下子拉开了距离。

“哈……哈……”

支莲的双肩上下抖动着。

这是由于韦驮天真言的副作用。

这个真言虽然能够在短时间之内提供绝大的战斗力,但若是持续一定时间的话,会给术者的身体带来极大的负荷。现在的支莲这一刻要想持续真言的效果实在不容易。

这时的他仍然谨慎地紧盯着女子。

对方看上去完全没有疲劳之色。

包着绷带的身体应该不可能在这种热气之下没有任何消耗,但也不见她有发动别的术式。

支莲按住了鼻子。

在彼此近身相搏的时候感觉到的微弱的违和感。

(难道、这个气味……?)

某个疑问在支莲的脑内涌起。

“你……”

他低声问道:

“想要在这里干什么?”

“你说过这个寺叫做龙莲寺是吧?”

玛尔切拉用丝毫不变的静谧回答。

“龙之莲。莲则意味着生命之源。这里也是龙穴之一对吧。我要做的事跟这个有关。”

(龙穴……?)

在来这里之前,支莲他们已经感觉到了灵脉的异常。

本来欧兹华德的委托不也是有关灵脉混浊的调查吗?

玛尔切拉看了看旁边的司一眼。

“你不出手吗?”

司轻轻摇了摇头。

“支莲君说过要交给他的。这里没有我可以出手的机会。”

而且,反正我也不会用魔法。司追加了这么一句。

“原来如此。”

玛尔切拉点了点头,把手伸进了西装的内侧。

然后,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玻璃圆筒。

认出里面那仿佛蠕动着的黑红色物体的话,恐怕不管哪个人都会吐起来,倒地不起吧。

那是——人类的内脏。

“什么……!”

支莲停止了动作。

玛尔切拉没有看漏这一点,高声喊了起来。

“——我在此诅咒。双子之肺啊,束缚起我与汝之敌!”

也许是看出了那个触煤和咒文中蕴含着的可怕威胁,连刚刚说过不会出手的司也不禁瞪大了眼睛。

“支莲君,快展开守护术!”

他的这句话让全身硬直的支莲猛地反应过来。

下一瞬间,印形和真言随之改变。

“不死军荼利明王归命——!”

那恐怕是……一旦成立就能够让对手瞬间窒息的诅咒吧。

咒力通过双子之肺,对应星象运行和人体,给予对方强烈诅咒的术式。

要是在干钧一发之际没有能够打破一切诅咒和障碍的军荼利明王的守护的话,支莲肯定难以全身而退。

青白着脸的支莲挡退了黑色咒力后,低声道:

“死灵术……是吗!?”

从生命之中榨取“死”的魔术系统。

把无法取代的生命消失的空白变为自己力量的咒法。

也就是跟降灵术有着同样一面、传承者已经剧减的魔法,这个女子竟能够自由操纵。

“厉害的灵性守护。看来你很受神佛照顾呢。”

玛尔切拉以干涩的声音说道。

仿佛在宣告失败的法术已经没有意义似的,猛地把玻璃筒扔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从破碎的筒中流了出来,恶心地掉在了泥土中。

玛尔切拉一脚踩在了上面。

“虽然有点可惜,不过要承受反噬的话就免了。”

失败的诅咒是会反攻术者的。

一般把这种现象叫做回风,但一部分的西洋术者也把这叫做反噬效果。

看来她是为了避免反噬,才会把内脏扔掉。支莲看着地上踩碎的内脏,问道:

“你……是从哪里拿到那个内脏的?”

“虽然要一点保存技术,不过战场上的话这种东西要多少都有。小孩子的东西就更容易人手了。”

“邪魔外道!”

支莲大吼起来。

“慈悲诸佛归命——尤请风天归命!”

随着新的真言,印形也跟着变化。

真言和印形都是表示力量无边的神佛存在的形式。

这次支莲所选择的真言是风天。名副其实能够直吹三干世界的天之权威。借得其力量的支莲举起了拳头。

风变成了锐利的刀刃,把两人之间的空间,切成了千丝万缕。

“——我将化作护符。处女座的小肠啊,守护我吧!”

玛尔切拉举起了另一个玻璃筒。

诅咒和守护是表里一体的。

越强的诅咒,越是能够带来坚固的守护。

突然,从玻璃筒中散落出来的灵性物质形成的膜,轻而易举地挡开了风之刃。

虽然用法被限制在作为触媒使用这一点上,但只要跨越这个的话,死灵术的魔术强度和灵性守护将会压倒其他一切术法。

魔术特性——死亡黄金定律)。

然而,就连这个对于支莲也只能算是牵制。

“韦驮天神归命——!”

再次进发而出的韦驮天真言。

加速的支莲手腕一弯,右手上的锡杖和左手上的六角棒迅速腾起,原本不知藏在哪里的法器变成了两轮风车不断回旋。

玛尔切拉取出了第三个玻璃筒。

“——我诅咒。狮子座的心脏啊,用你的牙刺穿吧!”

“迦楼罗神啊!将汝之翼借与吾身!”

灵性物质变成无数枪尖,向着支莲杀来。

但蕴含着咒力的锡杖和六角棒,把灵枪尽数弹开。

不但如此,支莲双腿踢着风,凌空跃起。这就是迦楼罗神的神通力。化作古代印度主神维修努坐骑的尊格,在一瞬之间,把飞翔天空的“力”赐给了这位年轻的密教僧。

缩地和韦驮天真言。

再加上迦楼罗真言的技巧。

不消一秒,支莲已经接近了玛尔切拉。踏着风的脚跟排斥着一切外力,形成漩涡的能量从膝盖直往拳头上奔突。

“死吧!”

摇撼大地的一击。

既不能防御也不能回避的这一下,终于击中了玛尔切拉。

“!?”

然而,因为冲击而皱起眉头的,却是发出了这必杀一击的支莲。

“你……!”

支莲的拳头连同西装一起贯穿了女子的身体。

虽然说是用尽浑身力量的一击,但结果却出乎支莲的意料。

而且,在身体被打穿的状态下——女子第一次颤抖着肩膀笑出声来。

“很有趣。”

身体崩溃着的同时,从嘴唇中吐出这么一句。

玛尔切拉的手臂掉了下来,膝盖也折断了。

脖子歪了,眼球也噗嗵一声掉了下来,绷带和西装的内侧发出了喀嚓喀嚓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像是大树被折断一般、骨骼的断折声,以及干燥粘土似的肌肉撕裂声。

支莲无声地俯视着化作零散的人类器官,身体支离破碎的女子

“这是……”

司也眨着眼睛,捂住了鼻子。

女子开始破碎的同时,一股刺鼻的腐臭被释放出来了。

司静静地嘀咕道:

“原来如此。西行法师的故事吗。”

“一开始……就已经是活动的尸体了啊。本体不知道在哪里呢。”

“从刚才的感觉来看,应该就在不远处。”

在听见死灵术的时候,已经有某种预感了。

也就是利用他人的尸体,进行远距离操作的秘术。所谓的西行法师,就是《选集抄》中收录的类似的传说。

——收集死者的骸骨,创造出完全另一个人的法术。

“停下来,辛苦你了。这样子能追上去吗?还是说,委托尤戴克斯和柏原君当掩护后再追比较好?唔……要是黑泽尔夫人在的话就好了。”

司有点困扰地搔了搔头。

对于司而言,意料之外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老实说,他没有想到对手会这么强,作战会如此困难。虽然说支莲还在修炼之中,但是战斗技术方面可以说拥有一流实力。在协会中也算是有名的魔法师,能够和他实力相当时人应该不多。

所以,司才会在只有跟支莲两个人的情况下,选择了把敌人引诱出来作战。

但做梦也想不到对方竟然会厉害到这个地步……

“而且看来不是一个人单独行动的样子啊。看来我们也许太低估这次委托了。”

就连司想到这里,也不禁露出了认真的表情。

平时总是吊儿郎当的阿斯特拉尔的社长也会产生这种变化的话,看来这次真的不是随便可以对付过去的了。

“……哼。”

司从怀着再次掏出了一支细叶烟,突然,他的手指停下了。

“不对……”

“唔?”

“似乎不只是……低估了对方实力这么简单。”

支莲的膝盖猛地一弯。

年轻的密教僧的身体就此没有动弹。

“支莲君!”

“对不起……社长……”

他的声音也在颤抖,显得十分嘶哑。

司低头打量他那垂下的脸,不禁硬生生地吞了一口唾沫。

密教僧的整张脸都变黑了,看上去已经不像是活人的脸。

“支莲、君?!”

“看来是……那个啊……”

随着虚弱的声音,视线移向前方。

女子的肢体碎开的地方,同样有着一滩已经变黑了的血液。

“…………!”

司不禁惊叫了一声。

以那滩血流淌的地方为中心,周围数米范围内的杂草开始枯萎了。

“原来如此。尸体的话就算满身是毒也不会影响行动……哈哈,看来我们这一战摔得不轻啊。”

支莲的声音中充满了痛苦,头不自觉地倾侧到一边去了。

久经锻炼的僧侣的肉体就这样倒伏在寺院境内的地面上。

4

在倒塌的房间内,柏原跟猫屋敷正面对面站着。

地面上描画着的沙魔法阵在老人和幽静离开的时候也跟着消失了。被烧成炭的内装和熔化的玻璃,以及天井也都碎成了一块块,勉强保持着原来形状的天花板吊扇正发出虚无的声音不停转动着。

“你究竟在想什么!?”

柏原用跟他十分不相称的严肃口吻问道。

“……你指的是什么?”

“难道打斗杀戮就真的让你觉得那么愉快吗?”

柏原的话直刺少年的心胸。

柏原看着依旧保持沉默的猫屋敷再次开口了。

“难道你就那么想互相厮杀,以至于连穗波小姐的事也置之不理了吗?”

“…………!”

穗波正在柏原的臂弯中昏睡着。

为了保护昏过去的穗波,柏原一直张开着结界。之所以会这么晚才进来这个房间,也是因为要确认安全花了很多时间。

同时,柏原现在责备猫屋敷也是基于这个理由。

如果那个时侯,对手有好几个人的话,要对猫屋敷和柏原进行各个击破的可能性很高。

而且手上抱着穗波的柏原由于无法施展全力,被逼人绝境这种事也并非没有可能。

对手会醉心于跟猫屋敷的战斗中无暇分身,这种情况纯属偶然。

“…………”

“…………”

两入之间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

跟刚才那火热的战斗场面相比,这段沉默可以算是极其冰冷,而且带着一点伤感。

“……不过,算了。”

柏原垂下了视线。

“不管怎样,我们先回事务所吧。虽然我觉得应该不会有事,不过还是让穗波小姐接受一下检查会比较好。这个工房的调查应该迟一点也无所谓吧。”

说完,他转过身去,抱着少女迈步离开了。

“——我有什么错!”

猫屋敷向着他的背影大叫起来。

柏原的脚步停住了。

“你问我有什么错?”

“是的。”

猫屋敷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个穗波小姐是生是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魔法师不就是这样子的吗?要是能够提高自己的魔法水平的话,他人的性命根本就不值一提不是吗!”

“…………”

柏原没有开口。

少年倔强地瞪视着柏原的背影。

“你们阿斯特拉尔的那种侮辱魔法师的生存方式,究竟有什么意义!”

如果说是邪魔外道的话。

对于魔法师而言,阿斯特拉尔才是真正的邪魔外道吧。

既不追求魔法的更高境界,也不争取在魔法世界的更高地位,这样的组织,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

“你自己……以前不也是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吗?”

那是当初猫屋敷加入阿斯特拉尔的契机。

——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

在统辖全世界的魔法师的协会之中,负责制裁犯下禁忌的魔法师的人。

柏原本来的身份,就是其中之一。

(…………)

除了这个事实之外,猫屋敷一无所知。

为什么柏原会退出协会,甚至更改名字进入阿斯特拉尔。这个理由猫屋敷从来没有听说过。

究竟因为什么样的理由,有着什么样的觉悟,才让他干出这样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来?

即使如此——

“为什么你要舍弃……影崎这个名字?”

“…………”

猫屋敷用力地紧盯着他。

可恶。

一种异常苦涩、狂乱的感情灼烧着少年的心脏。

是刚才的战斗的关系。

因为一瞬间释放——又突然遭到了制止的缘故,冲动比平时更让他难以忍受。

就算没有道理,就算只是幼稚到家的发泄性的恨意,猫屋敷莲也无法抑制下去了。近乎本能的这种怒气,希望能够直接表现出来,不加任何修饰。近乎祈求的微小自尊心,希望能够得到满足。

如果做不到的话——

至少,要让他回头看看自己。

从胃部逆流而上似的——自己的这股冲动,怒气,祈求,自尊心,都只是希望他不要无视自己。

“我…………!”

就在他冲口而出的时候,响起了一阵无机质的机械声。

“对不起,等一下。”

柏原有点慌张地按住了胸口。

那是司交给他的手机。

那是终于实现了小型化,重量已经减到了200g以下的最新款手机。柏原把它贴到了耳边。

马上——

“……咦!?”

他的喉咙中发出了一声惊愕的叫声。

“我、我知道了!现在马上回去!”

“……发生什么事了?”

猫屋敷用仍然留着一丝怒气的声音问道。

虽然心中知道如果要泄愤的话根本没有必要问这么一句,但少年的理智让他无法置之不理。想要无视自己的愚蠢,需要的不是敏锐的头脑,反而是狡猾的愚钝。

“支莲先生他……”

柏原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道。

“啊?”

“听说支莲先生……中毒了。”

5

神冈山。

在洞窟的曼陀罗旁边,一个扭曲的影子正投落在地上。

没错。

这种情况,只能够用“扭曲”来形容了。

包裹着绷带的女子——玛尔切拉整个身体趴在地上,手脚和身体上的所有关节都弯曲成正常骨骼无法摆出的形状。就像粗制滥造的弹簧一般整个发出异样的倾扎声,扭曲越来越严重,似乎下一瞬间就要断裂了……!

“……嘎!”

一声喘鸣从她的口腔中发出。

突然,两膝像脱力似的突然跪倒,头向着天花板扬起。

“咳咳……咳咳……咳咳咳!”

仿佛连内脏也一起吐出来似的咳嗽声。

不,实际上也基本上吐出来。

虽然说是用尸体造出来的替身,但“自己被杀”这种魔法上的事实,会作为致命伤反噬术者。现在的玛尔切拉正承受着这种毫无虚假的、跟“死亡”相比毫不逊色的痛苦。

大量的血混合着呕吐物犹如喷泉一般从嘴唇中涌出,染红了绷带。玛尔切拉的身体因为痛苦弯曲成九十度。

好一会儿的时间,她连呼吸也做不到。

看着她,坐在曼陀罗中心的僧侣开口了:

“你看来很愉快嘛——”

这句话按理绝对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说,但过了十多分钟后响起的回答却是——

“没错。”

女子已经倒伏在地上,伸手擦了擦嘴角给予肯定。

“很愉快啊,杜马。很久没有这么愉快过了。”

“这就好——”

被称为杜马的僧侣微微一笑。

看上去明明年龄应该已经超过了五十岁,但笑容看起来却是那么的天真得不可思议。就像父母对着婴儿露出的无邪的笑脸。

也许这也是僧侣得道的证明吧。

“咦,玛尔切拉也回来了吗。”

入口上出现了另一个人的人影。

玛尔切拉轻轻咋了一下舌。

“纳吉姆。”

“我这边也完成了哦。”

抱着陶壶的老人一屁股坐在了附近的岩石上。

纳吉姆。

跟猫屋敷打斗的幽精术的老人。

伸手抓了抓被汗水打湿的白发,老人歪着那满是裂纹的嘴唇说道:

“现在需要控制的,只剩下两个地方了。看来让你布阵的那个,也差不多完成了——不过,在那之前,我遇到了一个有趣的家伙。”

听见他的这句话,杜马有了反应。

“是阿斯特拉尔,对吧?”

“哦哦,没错,是那个。听说是本地的魔法组织,所以也顺便摸了摸底。真希望自己能够活得久一点,那家伙真的很有趣啊。”

“既然你说有趣的话,那么是不是已经劝过他加入我们了?”

“哦哦,是啊是啊。”

“劝了也没用。”

听见纳吉姆的笑声,玛尔切拉用冰冷的声音应道。

“要真是属于我们这边的人的话,就算什么也不干,他们也会自己跑过来。”

“话是这么说啦。毕竟我也是个有地位的人,看见那种人才的话当然是会规劝的吧。”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他呢——”

杜马的微笑更深了。

这一番对话浓缩了三人的关系。

对立的纳吉姆和玛尔切拉,以及从局外看着他们的杜马僧侣。

看起来不平衡,却又有着不可思议的和谐。看来这三个人一直以来就是这样子相处过来的吧。这种不松不紧的奇怪组合,是他们的特有的联合方式。

以布留部市为舞台的一大仪式魔术之中,这三个人会被选中也是有其理由的吧。

咔咔。纳吉姆笑得肩膀发抖。

“钟意,太钟意了。如果是那家伙的话,就算把我那尊严之位给他也不可惜啊。”

“你自己根本就不把那个位置放在眼中吧。”

“这说得也太过分了。你自己不也一样?”

“不要把我跟你相提并论!”

两人的视线中充满了嫌恶和阴险。

就在这个时候。

——噗嗵——

一阵脉动摇撼着洞窟。

只有魔法师才能感知的,五感之外感应到脉动。

但效果却是如此强烈。

“呜哦?”

纳吉姆踉跄了一下。

埋没在皱纹中的表情第一次显得面如土色。

玛尔切拉也哑口无言,茫然地东张西望打量周围。虽然脸被绷带绑着看不见,但那动摇的情绪却没能掩饰。

——噗嗵——

就像整个洞窟已经成为心脏似的,脉动的回响显得深远而哀伤。

虚无缥缈、纤细如丝、让人觉得悲伤不止的脉动,回荡的是一种寂静得近乎无声,却能够直达身体深处的声音。

那响声带着嘶哑的颤音消失之后过了好几分钟,玛尔切拉才好不容易开口了。

“刚才的、是……”

“很快就能……孵化出来了……”

杜马回答。

“这里的龙,将会成为宿主。”

“…………”

“…………”

另外两人不禁吞了一口唾沫。

洞窟内充满了寂静。

“龙的宿主——吗?协会方面要是听到了的话说不定会人仰马翻啊。禁忌什么的也顾不上听了。”

纳吉姆故弄玄虚地摇了摇头。

“你不相信吗——”

“要是我不相信你的话,就不会刻意到日本这里来了。不要说这么愚蠢的话。而且仪式的术者不是你吗。就算不愿意也会相信啊。”

那破布似的轻飘飘的手上下挥动着。

“谢谢你。”

“不过,总觉得我们能够做到这一步实在不简单啊。”

老人发出了一声感慨,把眼睛埋在了皱纹中。

“不简单、是吗……”

“这个当然了。一开始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我还想这种事到底要花上多少年月呢。没想过在我死之前事情能够进展到这个程度。”

“你是之后才加入螺旋之蛇的吧。”

“也并不全因为这个。而且二十三代四代之类的,执念未免太重,想起来都让人冒汗啊。”

面对老人的口没遮拦,玛尔切拉回过头去。

“你对我不服吗?”

“哦哦,好可怕~”

纳吉姆说着十分夸张地抱紧了自己的身体。

——噗嗵——

再一次,比刚才的两次都要大的脉动摇撼着洞窟。

“还差一点、吗……”

听见这声脉动,纳吉姆说道。

玛尔切拉接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这是连接我们的梦想的、桥梁啊……”

“不——”

杜马却表示了否定。

“是所有魔法师的梦想。”

“说得对。”

玛尔切拉露出了淡淡的苦笑。

说完,她安静下来,闭上了眼睛,仿佛在回想刚才临死前的一刹。

“这么快就要结束了啊,真可惜。”

说着,她从绷带之间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满是血水的嘴角。

喉咙像是感受到临死的快感似的,抖动了一下。

——鸟儿和鸟儿结伴飞,

小猪和小猪扎成堆,

老鼠和老鼠在一起,

我也知道朋友该选谁。

十分有活力的声音在洞窟之中回荡。

鹅妈妈童谣。

那是英国本土广泛流传的童谣。

“看来你的心情很好嘛,玛尔切拉。”

纳吉姆说道。

“嗯。”

相对的,女子静静地说道:

“已经很久没有死过了。自从坐上永远之位后,真的很久没有了。”

——鸟儿和鸟儿结伴飞,

小猪和小猪扎成堆,

老鼠和老鼠在一起,

我也知道朋友该选谁。

间章

——时间稍微往回倒退一下。

在龙莲寺和黑泽尔工房的两场激战发生之前。

地点是伊庭司跟盖提亚首领欧兹华德·雷·梅扎斯进行会面后的酒店最上层。

“…………”

欧兹华德依然坐在刚才跟司和莲进行过对话的那张沙发上。

虽然身旁象征性地放着一瓶成土忌,但似乎并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壮汉只是如同石像一般一动不动地沉思着。

——这时候。

他的视线缓缓转向直通电梯的方向。

一个年约四五岁的小女孩,正从那里小跑着过来这边。

金色的纵向卷发,润泽鲜亮的嘴唇,微微泛红的脸颊——少女用小手轻轻掂起漆黑礼裙,就像可爱的花蕾似的踏起了舞步。

现在固然也非常美丽,但是在成长之后,到底会变成何等程度的美女呢?——少女的身体上正是凝聚着一种令人不得不如此想像的耀眼光华。

“委托已经完成了吗,父亲大人?”

就连这样以完美的贵族英语发问的声音,也有如银铃般的清脆。

“嗯。”

“最后,您决定请哪个结社协助了呢?”

“是我从以前就很熟悉的一个结社。不过,你也没有必要知道。”

“明白了。”

明明是好奇心旺盛的年纪,少女却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这大概是淑女教育的成果吧。

注视着从顺地放弃了追问的少女,欧兹华德缓缓站起了身子。

“我们这边也要马上展开工作了,你跟我来吧。”

他离开了餐桌,拿起了附近架子上的某个装饰品。

以银制成的那个东西,是被唤作“所罗门五芒星”的咒物。

欧兹华德把那个咒物拿在手里,然后大步大步地走进了旁边的房间。

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的地板上,描绘着纯粹只为了这个目的而准备的魔法圆阵,四个角落还燃点着香火。空气中还混入了浓密的第五要素,虽说是临时代用的地方,但是这些要素,已经把酒店中的一室的灵格提升到了等同于魔法师工房的级别。

这时候,传出了欧兹华德的声音。

“——idostronglyandthee,byberanensis,baldachiensis,auachia,andaologlesedes;bytheostoistersofthetartareanabode;andbythechiefirceoftheseatofaologiathenthlegion—”

这是所罗门王的魔术。

与咒语相呼应,魔法圆阵上开始燃起了看不见的火焰。

充满了房间的第五要素,被壮汉的魔术赋予了一定的流向,形成了漩涡。

没有颜色,没有声音,没有味道,没有气味,也无法触碰——然而却作为“存在之物”改变着整个小房间的性质。

“othouwickedanddisobedientsiritn,becaethouhastrebelled,andhastnotobeyednorregarded;theybegallglorioandrehensible……”

持续咏唱的咒语。

声音变得越来越高昂,尽情地蹂躏着魔法圆阵。

这个毫无特别的小房间,正蕴含着宇宙的真理,逐渐演变为一个隔离的新世界。

任何懂得魔术的人,都一定会对此惊讶得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吧。

对世界的存在方式施加改变,把认识替换为现实,这是所有魔术的基本性质。但是,欧兹华德的咒语和第五要素,却是首先把房间本身隔离开来,然后将其转化为与魔术相适应的空间。

甚至使其足以唤起不存在于现实的“某种东西”。

“……现身吧,马尔巴士!统领三十六军团的王!”

没有什么特别的现象。

没有出现强烈的光芒,也没有发出声音。

然而,随着欧兹华德的声音响起,空气凝固了。

这是无比强大的灵体显现于现实世界时发生的现象。

“…………!”

少女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目睹马尔巴士被唤起的场面。

她曾经见过自己结社的4=7位阶和3=8位阶的八人合力唤起的情景。面对那闪耀着金色光芒、飘扬着雄伟鬃毛的狮子,安缇莉西亚当时是怀着万分憧憬的心情抬头仰望着它的。

但是——

由父亲唤起的马尔巴士却仿佛完全不一样。

无论是威严还是其雄伟程度,都呈现出截然不同的风格。

因为是灵体的关系,灵视能力还有所不足的少女只能感觉到气息。但是明明如此,她小小的胸口却涌起了剧烈的刺痛,甚至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了。

“给魔神赋予力量的,说到底还是那个魔法师的‘力量’。”

父亲——欧兹华德严肃地说道。

散发着毫不逊色于金狮子的威严,作为支配魔神的王者傲然伫立在那里。

“即使作为中核的灵体一样,根据唤起的魔法师的不同,其能够干涉现实的程度也会完全不一样——就是这么回事。”

也就是说,这样的马尔巴士的“存在形式”,正代表了欧兹华德·雷·梅扎斯这个魔法师的实力。

这是少女终有一天必须继承的、作为盖提亚首领必须具备的“力量”。

“但是……”

少女好不容易才勉强开口说道:

“但是……父亲大人,这次的搜索不是交给那个结社办了吗?”

“是啊。”

欧兹华德肯定了少女的疑问。

“是能力不足吗?”

“不,在本领方面,他们还是相当厉害的。就算黑泽尔·安布勒已经引退,身为密教僧的支莲的‘力量’也可以称之为天才了。要是再过十年的话……甚至可能会逼近我的水平。既然如此,另外的三人也应该可想而知了吧。”

欧兹华德冷静地分析道。

“那么,是信不过他们吗?”

“那也不是。伊庭司作为魔法师虽然具有相当特殊的性情,但是作为工作伙伴却是非常值得信赖的。反而比那些为了自己的魔法而轻易舍弃良心和善性的普通魔法师好多了。”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

欧兹华德俯视着不可思议地提出疑问的少女:

“安缇。”

父亲罕见地以昵称来称呼她。

面对眨着眼睛不明所以的少女,欧兹华德以温柔的声音说道:

“贵族是立于他人之上的存在。因此,他必然要比任何人都更善于用人,比任何人都更信赖人。但是与此同时,所谓的贵族也是不让任何人靠近的存在。不管再怎么信赖对方,手里也必须掌握另一张王牌。”

欧兹华德的话深深地渗透了少女的心胸。

他的声音尽管近似于自言自语,却蕴含着某种无法忽略的重要成分。

“即使再怎么寂寞,即使再怎么想哭,也绝对不可以暴露在别人面前。而且如果要学习所罗门王魔术的话,就不可以违背这一条宗旨。因为所罗门王的魔术,正是王者所学习的魔术。”

说到这里,欧兹华德就向自己的爱女问道:

“即使这样,你还是喜欢所罗门魔术吗?”

“是的!”

对于这个问题,年幼的少女作出了毫不犹豫的回答。

到底她有没有理解到其中蕴含的真意呢?

虽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是父亲的嘴唇上却浮现出了非常开心的——或者说是非常寂寞的——淡淡微笑。

“是吗。”

厚厚的手掌在少女头上抚摸了一下。

半带羞涩地露出了笑容的安缇莉西亚·雷·梅扎斯按住了自己头上的大手,就好像即使只是这一瞬间,也希望能独占父亲手掌的温暖似的。

“总有一天……你也应该会懂得奉献给魔法的东西吧。”

欧兹华德自言自语道。

“是在我活着的时候,还是以后呢……如果能见证那一瞬间的话,或许也算是得到一点回报吧。”

最后的那句话混入了风声之中,安缇莉西亚没能清楚地听到。

因此,少女愣愣地仰望着父亲问道:

“父亲大人?”

“没有什么了。”

作出这个回答的时候,父亲已经变回了平时的父亲。

他那严肃的侧脸不让任何人靠近,黑西装的身影如同要划破空气似的转身向着人口走去。那由伦敦最老资格的专业裁缝师制作的西装,甚至给人一种中世纪铠甲的感觉。

“那么,我们去吧。”

随着这样一声宣言——

金狮子的气息降临在欧兹华德身旁。

“——为了给污染我领地的人施予相应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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