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并不温暖」(4/4)
一瞬间,她所穿的衣服的其中几个口袋——里头没有装小石子,并未鼓起的其中几个口袋——开始蠢动。
接着蓝色的块状物从口袋里飞出,剎那间膨胀、降落在蓝子面前,化身成野兽的模样。是狗。但绝非普通的狗。
虽然残留着类似体毛的形态,但身体却全置换成蓝色的金属,平板却有如摇摆的水面——若无视其颜色与坚硬质感,是宛如水银般的光芒反射。包括野兽的眼球也不例外,眼睑底下也被那蓝色水银般的金属空虚地填满。一面从那无机质的视线感受生理上的恐惧——
「那是你的诅咒吗?」
「……没错。」
「那么我也让你看我的诅咒吧。就像你那杀了人或猫狗的证明,这是我不断杀了人、人、人、人、人、人、人的证明!拟装立方体(eutionstart),展开——第二十二号机关溃式针球态『星棍』“enstern”,祸动(curse/callg)!」
玩弄着魔术方块的一只手上产生沉甸甸的触感。铁球棍于泥泞的大地落下。透过手臂传来的柔软触感,那手感极似击溃人的脑浆,令她感到极度不快。
「真是无耻的互相炫耀。这力量一点没什么好得意的,我可以为此而得意吧?」
「……嗯。」
蓝子点头的同时,三只蓝蛊动着四只脚疾奔而来。闪闪发光的,是果然覆盖着一层蓝色水银的尖牙。菲雅朝着靠近自己的一只挥出铁球棍。
「啊啊,我想起曾几何时我们聊过的话了。真的是我和你两个人,究竟是谁的诅咒比较重呢?」
「……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有同感——」
以连空中的雨滴也要扑杀的气势,菲雅挥下沉重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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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贯手与拳头的第几十次交错。两人各自单手接下对方的攻击,同时拉开距离。
「呼…哈……怎么啦?力道变弱了喔!」
「我也想说这句话想归想,但锋利度却毫不衰减呢。唔嗯,尽管体术平分秋色,但情势稍嫌不利吗……」
「那你就死心如何?不要紧,不会痛的。」
「哈,这真是极具魅力的提议,赞美主。」
边说着,阿比斯放下高举的拳头。他是打算做什么?总不可能真的死心吧如此心想的此叶视线前方,阿比斯目中无人地调整帽子与领带的位置。
「……你认为地狱里有什么?」
「怎么?突然问这个。想争取时间也没用——」
「我不是在争取时间。你若不想回答,我就告诉你吧……地狱里有着黑暗。在那间被称作地狱的教堂里盘踞着黑暗。哭着叫唤的小孩子们、咏唱咒语的狂热信徒、讨论着打倒暴政者的恐怖分子,在他们头顶上——盘踞着密实而甚至带有重量的黑暗。」
她察觉到了。从阿比斯的拳头里,有某种东西冒了出来。起初有如线条,不知何时变得像绳索,又不知自何时合而为一,有如手套般缠绕在他的手上。不必实际触碰也能明白——那黑色的东西不是像烟一样,而是具备实体的物质。
「虽然不明白原理,但当察觉时我已经能够变得出这种东西了。诅咒真的是种复杂又奇怪的东西。」
此叶不被察觉地咽了口口水。那就是秘密武器吗?但谁会怕那种东西!
「黑暗之神吗?呜哇~真帅!而且真是逊毙了!感觉可以确定你是十年前的游戏的最后大魔王耶。」
偶尔向黑绘借游戏来玩也算是有代价了,她心想。拜此之赐,才能像这样嘲讽敌人。
「我不随便否定。但比起因为是刀所以空手就能斩断东西,不晓得哪边比较随便?」
「——!」
毫无事先动作,阿比斯从大姆指勾在口袋上的拳头里,黑暗物质画出向下的弧形延伸了出来。能够辨识其前端呈现尖锐的模样,因此加以判断是硬质化成有如长枪一般。此叶不正面承受而加以回避。听见走廊的水泥被打穿的声音。没有闲工夫去在意那个了!
此叶着地,打算在对方进一步攻击出现前拉近距离,就在此时刺在走廊上的黑暗物质再次蠢动。这次有如鞭子般横向逼近。虽然不知能否斩断,但别无选择。手刀一挥便斩断了。可是就在这时,伸来了新生的两道黑暗。
「真碍事!」
只能赤手空拳击退,攻击范围太狭窄了。尽管对此咬牙切齿,还是以双手手刀斩断那两道黑暗。这时她才察觉,脚没办法往前跨。最初斩断的黑暗之鞭,不知何时潜伏在脚下,缠住了脚踝。已缠上的部分早已硬化。一旦被缠上,就算在脚上附加利度也无法斩断了——
(可恶——!)
虽然双手试图挥下,但被封锁住动作却成了致命关键。首先是肩膀,接着是腰,最后是手——虽试着斩断好几次,但却输给了对方的数量。全身受到黑暗之鞭的束缚,此叶的身体就这样被抬上半空中。
在全身冷汗当中,唯独嘴巴如同反射性地动作。
「……果然是变态。你有以捆缚女孩子为乐的兴趣吗?」
「唉呀,是这样吗,阿比斯?要是告诉我的话,我何时也都愿意接受的啊。」
至今只是愉快地观战的比布利欧,让轮椅稍微前进并说道。
「请别误会,艾莉丝。你又不像她这么野蛮。」
听着对方泰然的声音,此叶内心的焦急节节高升。
等等,等一下,这种……这种事……就算两败俱伤也无所谓,唯独这个男人非杀不可。明明……明明是这样才对啊……
有没有什么对策?应该有,一定有才对。快找,快一点,在新的黑暗伸过来之前!在黑暗之枪贯穿这个身体之前——
但是却想不到任何对策。
视野里,新的黑暗无情地伸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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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棍」“enstern”埋进泥泞之中,连要举起来也嫌麻烦。
「第二十号机关斩式大刀态『凌迟之斧』“ahatchetoflgchi”!」
刀尖依然半埋在地面,扭一下腰横向挥动抽出。蓝色兽头伸出獠牙,正朝着这里飞来。手中传来有如砍断巨树的手感。脖子的断面依旧也是蓝色的水银。蓝蛊没有溅出半滴血沫便消失了。这是第几只了?这怎样都好!
身后又有一只。连转身挥动劈刀的闲暇都没有。
「……『人体穿孔机』“an-perforator”,祸动(curse/callg)!」
穿过腋下突出北月后的螺旋钻贯彻野兽的口腔。但紧接着且〈身后有如身影重叠般,又冒出了别的蓝蛊。是短脚的科基犬。她想起和蓝子相遇时所抱的狗。不对,那不是,一定…不是…才对。趁着她思考着这些时,那只野兽飞跃头上长着螺旋钻的蓝蛊尸体——
(可恶……数量太多了!我可是只能手动作业耶!)
「第三号机关断式落下态『断头台』“guillote”!」
变形与刀刃落下勉强赶上。野兽身体被分割成一前一后。以原本的狗来说指甲不可能伸得那么长的蛊毒的前脚也——就是上半身,掠过她的脸飞往身后。
一面感受变得激烈的脉动,一面环顾四周。没了。
「呼……好……接下来,这样就——」
但她却听见让自己更增添疲劳感的声音
「蓝蛊之十一二,名称『南瓜』。蓝蛊之十四,名称『不详』。蓝蛊之十五,名称『不详』。蓝蛊之十六,名称『梅吉』。蓝蛊之十七,名称……『浩介』。」
最后一个出现的不是狗,而是有着爬行的婴儿外形的蛊毒。被涂换成可怕的蓝色金属的生物,果然也伸出原本不应有的尖爪,朝菲雅爬行而来。
「呜……」
「……还有很多,死心吧……」
对着将断头台再次变回螺旋钻的菲雅,蓝子喃喃说道。
紧握住坚硬的钢铁。还有?还有几只啊?至今拼死战斗才总算一一击退,但刚才真的很危险。要是再继续增加数量,不晓得会变得怎样——
「……让开。让开的话,我就不对你动手。他们并不想杀你。」
「哈,因为那女人想得到我嘛,是吧?但你只要对她说『因为她直到最后都要妨碍我,所以无可奈何』,她一定会原谅你的喔!别在意。」
「为何你要做到如此地步?」
「等你也可以上学时,你就会知道了。」
没错,不管再怎么辛苦,都不能在此退让。身后有着大家。有同学们、锥霞、涡奈、泰造、白穗、莎弗兰缇——还有春亮。
菲雅更加倾注力道握紧螺旋钻柄。蓝子的肩因叹息而摇晃。
以此为信号,现场的所有蛊毒一同冲上前。
菲雅绝望地领悟。一只。一只她杀得了。但在那之后呢?她不愿去想像。因此只是紧咬着唇,高举起颤抖的手臂——然后。
菲雅的身体违背她的意志,高高于空中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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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个不停。午休时间已经过了,播音员刚刚才宣布,下午的竞赛会暂时延后。
春亮所待的帐篷被学生们挤得水泄不通,从刚才就一直不断反覆着无意义的对话——会被淋湿啦、再挤进去一点、没办法啦……等等。当然,所有人无可奈何地被迫站着,压迫感几乎让人联想到载满乘客的电车。好难受。而唯独春亮还因不时望向他头上的视线所苦。
「啊啊,可恶……真是恶劣极了。」
「抱歉喔,阿春。要是待在下面,我一定会被挤扁的。」
骑在春亮肩上,啦啦队打扮的黑绘茫然地回答。不时搔头的彩球更是超乎想像烦人。
当然,这状况也不是春亮希望的。是帐篷里开始变得拥挤时,现身的黑绘擅自爬上来的。之后一下子就变成客满列车的状态,因此就算想将她放下也没办法。
「是说,为什么跑来学生用的帐篷啊……就算是被她们拜托……」
「要是不在身边,要是发生万一就什么也办不到了吧?」
屈起背、呈现倒吊状态的黑绘的脸如此喃暔说着。后头部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压迫着,传来相当温暖的触感。他努力不去意识地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还真慢耶。」
「好慢呢。」
视线前方的更衣帐篷入口,涡奈从刚才就好几次探头出来巡视四周。是在担心雨会不会停——应该不只是这样。
「我有不好的预感。」
「嗯?」
「不好的预感。虽然无凭无据,但总有这种感觉……」
「老实说——我也不是没那样的感觉。」
既然这样——
「你能不能去她们那里?我应该不要紧。」
「就算你这么说……我可是受托要保护阿春你耶。万一就因为你那『应该』而发生了什么事的话……」
「那不然,这回换我拜托你,去她们那里吧——不管要我做什么作为补偿都可以。要是被她们骂了,我会替你讲话;下次不管你拜托我什么,我都答应你。是说,看这情况,什么事也不可能发生的啦。」
黑绘的茫然眼神再次倒挂着垂下来。或许是春亮多心了……总觉得眼神里似乎带了点惊讶的色彩。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为什么……这还用说吗?」
话是这么说,但他一下子想不出理由。对于「现在的自己」而言,她们不过是昨天才刚遇见的陌生人,他一点也不了解,一点也没印象。
啊啊,但是,但是……
她们投向自己的视线,她们对自己说出的话,在在都告诉自己,对她们而言,自己是「那样」的。因此对自己来说,她们也一定是——
「……因为她们是很重要的人。」
总觉得这句台词很难为情。转过脸说完这句话,结果这次黑绘的大腿更加激烈地夹紧了脸颊。富有弹性的大腿触感压迫着脸,黑绘血管的脉动从超乎正常的地方传来。
「噗…哇……喂!」
但这不是在戏弄春亮。黑绘由跨坐的姿势抬起膝盖,轻巧地站在春亮肩膀上。头一仰就直接直视到运动短裤的正下方,令他有些不知所措。那不是内裤,别在意!可是也不能一直盯着看吧?为什么我要不好意思啊?可恶!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啊!总之无视吧!——一瞬间结束脑内会议。
「你愿意跑一趟吗?」
「因为阿春都这么说了啊。那我去啰~」
以过分轻松的茫然语气说毕,黑绘将春亮肩膀当成踏脚台,纵身一跃。跃过了学生们的头顶,一口气跳出帐篷外。听着啪喳啪喳的脚步声远去,春亮因两个理由而叹气。
一是运动服的肩上清楚印着黑绘的脚印。
「春~亮~?可以解释一下吗~?当然,我们想侦讯的是关于刚才的『啦啦队美少女跨肩而坐事件』喔~!」
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周围的同学眼神充满杀气地揪住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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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黑暗。那道黑暗笔直地朝向比布利欧。
「……咦?」
正当此叶眨着眼,阿比斯啧舌一声,将黑暗伸往那里。束缚着此叶的黑暗也因此松缓了密度,此叶趁机挥动手刀成功逃脱。
「嗯~果然没办法轻易成功啊……the人质作战,失败。」
「……黑绘!」
在阿比斯的黑暗逼近下,黑色的「头发」咻咻地收回窗外。窗前是蹲在校舍旁树上的啦啦队少女。她面无表情、茫然地举起手:
「嗨。」
「嗨什么嗨啦!不是拜托你保护春亮吗!」
「就是阿春本人拜托我来的。他说有不好的预感,而你实际上也正遭遇危机吧?」
「那是…那个…是没错啦……」
视线瞥回走廊。新的敌人吗——阿比斯苦笑着再次让比布利欧后退。
黑绘以两手撑着脸颊的姿势,看似有些傻眼地说:
「真不像小此耶。只要你冷静下来思考,一定马上就能想到突破这种事态的对策才对啊。不过呢,就是因为冷静不了才会变成这样嘛。要不要我来教你?」
「我很冷静啊……是说,什么突破对策?姑且请告诉我。」
「那么,首先请摸我的头发。我现在就伸过去。」
「喔。然后呢?这样究竟有什么突破对策噫呀啊啊啊啊——?」
握住头发的瞬间,头发缠上了手腕——然后用力一拉,此叶「咻~」地飞出窗外。
「黑…黑绘!」
「我没骗你喔~这就是突破的对策。还有,下面的也上来。」
此叶在半空中发现,被抛出窗外的同时,从楼下也同样被头发缠绕着飞上来的是——
「唔哇~?喂,黑绘,你干嘛啊啊啊?」
菲雅的身体「咻~」地被抛进此叶刚才所在的走廊窗户。
因久违的雨滴眯细眼,仰望树上,只见黑绘满不在乎地说:
「我明白你无法原谅夺走阿春记忆的家伙,可是战斗有所谓的适性喔,小此。」
「……」
「小此你的对手在那边。我会适当地从这里替你加油的——因为我不想被狗咬屁股,话虽如此,也没有自信闪过肉体派的攻击。」
你还真是啦啦队女孩的鉴镜耶——此叶叹着气望向四周。
大雨中,无数的蓝色伫立着。令人厌恶的野兽气息。
「我没有驱除害兽的经验耶?」
「至少比小菲菲更有胶着战的经验吧?像是关之原或大阪之阵。你之前没说过吗?」
「又搬出那么久以前的话……」
原来如此——她半是无奈地理解了。就那层意义来说,面对这种敌人,比起菲雅,确实是自己较能确切解决。
「……我明白了。总之,你擅自跑来一事,就等之后再向你抱怨吧。」
「我不怕你的抱怨。阿春他会替我说话,还说不管我拜托什么,他都会听喔!就请他帮我刷背好啰~」
苦笑着甩飞手刀上的水珠。在这大雨之中,当然无意义,但这是心情问题。
转过身看到的,是蓝色气息的中心——散发着几乎要消融于雾气中的气息,伫立着的少女身影。对方正徐徐靠近。
此叶也缓缓开始前进。
她也没有忘了问黑绘最后一个重要的问题:
「——那个『不管拜托什么春亮都会听的权利』,要多少钱你才肯出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