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十一日(第一曜日)(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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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贺第八高等学校新生入学
一
放眼望去是一片黑暗的大地。
吸收了融化雪水的土地气味和踩过腐败枯叶的触感,还有正缓缓沉入地平线彼端的太阳余温,我都能想像得到。
引擎声停止了。
「为了等火车通过,本车暂时停驶。」
留下这句话后,司机就下车了,整辆巴士里只剩我一人。
不知是否看得见铁轨,所以我凝神望向窗外,但只窥见焦土般的黑色平原,连月台的轮廓也映不进眼中。
有什么像是标明比赛终点位置撑开的长布条,被风吹得鼓鼓的,在两端的支柱之间震动嬉戏。
自由、融洽、博爱政体联邦中央委员会
恭贺第八高等学校新生入学县民委员会
几个大字渲染了布面。
「自由、融洽、博爱」是联邦全体人民的口号。
只有「恭贺入学」这一句是对我说的。
今天是宿舍入住期限的最后一天,我大概也是最后一个来到这里的人吧。
将旅行包当做枕头,我半倚在座位上。坐了那么久的车屁股好痛。仰起脖颈看着玻璃窗外的黄昏天空,一旦集中精神注视,也许是眼睛产生的错觉,总觉得原本就幽暗的巴士内部又变得更黯淡了。
闭上眼睛,彷佛一切都渲染了黑暗的色调。
在黑暗之中,「终于」和「顺便」幻化成光线交融。
终于到了/顺便来到这里了/你还当是「顺便」啊?/已经没办法回头了呀——有个人影走在扭曲变形的线上。还吹着笛子。一开始吠出的是哔哔哔的声音,慢慢地却转变成粗嘎低沉的砰砰声——于是我睁开眼睛。触目所及的是巴士的车顶部分,仍听得见那个砰砰声响。
半梦半醒间,我坐起身子、看向窗外,发现沐浴在夕阳下、化为深沉黑影的蒸汽火车,正拖着长长的车厢往这个方向驶来。在彷佛世界尽头的这片荒野里突然出现的火车,就像梦境的续篇般十分不真实。
火车发出鸣响。
宛如与巴士并排一般,列车缓缓停下,走出来的列车长不知和巴士司机说了什么。
长长拖曳的列车实在太壮观了。那模样和过去为了防止蛮夷入侵而建造的长城极像,只不过,明明与守护日常和平的防护壁垒相似,不知为何却令我感到惶惶不安。
一个少年悄悄探出头。从车窗探出身的他就这么摔向地面,但马上又站起身,使尽全力朝我这边冲来。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
这少年难道是要挟持巴士?企图挟持巴士的人,会在溜进巴士之前就这么情绪高昂吗?
从出入口冲进来的他,蹲在地板上大口吐出紊乱的呼息,还梦呓似的不晓得在嘟嘟嚷嚷些什么。
靠近一看,他身上穿着奇怪的服装。轻飘飘的袖子,上衣的两侧衣摆长长垂坠,宽松裤子加尖头鞋,全身上下都是统一的淡黄色,再加上长得足以遮住耳朵的头发和鸟羽发饰。
从出生到现在,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异国人——彻头彻尾「王国子民」的模样。
因为我观察得很仔细,他抬头时我们的视线交会,这个穿着异装的人脸上浮现出可亲的笑容。
「唷,你也是八高的新生吗?」
是流畅的标准语。
我怯怯地点头,他便在我前面的位子落坐,隔着椅背向我搭话。
「我是瓦吉·沃吉兹,从夏立克王国来的。」
夏立克王国……?
好像听过,但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个国家。
以「本地」为中心的政体联邦实在太宽广了。六年前的第二维新后,从共和国分离出来dú • lì的两百六十八个国家和自治政体匝衙署在这之中,真的很难一一记得所有国名。
话虽如此。但不晓得对方的国家未免太失礼了,于是我只得摆出类似「喔~是那里啊。」的表情蒙混过去。
「我的名字是雷治·雷基伊兹,本地居民。」
我一伸出手,他立刻开心地握住。
「我第一次认识本地居民呢,运气真是不错。」
于是我直接问:「你是王族吗?」
他摇摇头,挺直脊梁、用刻意拉长的声调开始一长串莫名其妙的演讲。
「臣瓦吉·沃吉兹,夏立克国王陛下的四女奈露莉二世王太女殿下的侍从,即将进入第八高等学校就读。我们尊贵的殿下是自圣君大奈露莉以降第二十九代,无论是容貌仪态、才智皆属上上之选。从学骑马的那天开始,王女已能自己驾马驰骋,就连马术老师都吓一大跳呢。因为跟大奈露莉流传下来的历史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陛下才会赐予这尊荣的名字。再说到——」
「好,开车罗。」
不知何时回来的巴土司机踩下油门,瓦吉摇摇晃晃地重新坐回椅子上,「哎,总之我就是殿下的侍从啦。」
那个「殿下」的名字不知为何牵动着我的某根神经。
奈露莉……我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奈露莉……割耳奈露莉——自治活动史学过的单字掠过脑海。
距今约两百年前,共和国那高举反抗旗帜、引发内乱的军阀女首领——就叫奈露莉。她会割下俘虏的耳朵,把在前线打仗的人当成护盾,还会使出骇人的战术,因此被冠上「割耳奈露莉」这样的称号。
那种大逆贼的后裔居然偷偷苟延残喘到现在……联邦果然很广阔呢。
嗯?
割耳……那不就是……?
我忍不住观察起贴在车窗上,不时大喊着「有河耶!」或「是小鸟!」对窗外风景进行实况转播的瓦吉头上佩戴的大型发饰。金属细框从太阳穴旁窜出来,各色羽毛模拟出花朵的形状。
那东西是怎么装上去的?看不出有类似发夹之类的东西啊,是被头发遮住了吗?
头发下面……耳朵……………………耳朵被割掉了!
「喂,我说你那个羽毛……该不会……」
我连伸出手指都不敢,只能用视线紧盯着别在他头左侧的「发饰」。
「这个吗?」他转过头来看我,手指轻轻弹了弹耳朵上的羽毛,「这是割掉耳朵后装的道具,因为我家代代都是王族的奴隶嘛,所以小时候就把耳朵割掉了。」
他毫不在意地如此答道。
喂喂喂,什么叫把耳朵割掉啊……这种行为别说奴隶了,简直是被当成家畜对待了呀!
「那,你说的王女殿下现在在哪儿啊?」
听我这么问,瓦吉立刻夸张的用手遮住整张脸。
「哎呀,这件事说起来实在惭愧……直到半途为止,我都跟王女一起,可是我在车站买便当时火车开走了。我想殿下现在应该已经到学校了吧。」
「那你的行李呢?」
「殿下大概帮我带过去了,我们殿下可是很有力气的。」
瓦吉不晓得在夸耀什么。不但迟到,还让自己的主子帮忙搬行李,这可不是当仆人该有的态度吧?
不知何时瓦吉已经把手肘靠在椅背上,几乎都快贴到我身上来了,可能是看腻窗外的风景了。
「你应该是优等生吧?我因为是殿下的侍从,才能什么都不做就来这里念书,但本地居民应该得通过很困难的考试才有办法进八高?听说那里都让王国子民优先就读,本地居民很难挤进门槛吧?」
「是靠我爸爸的关系啦。」
为了逃避他的视线,我悄悄把目光转向窗外。巴士正在黑暗森林中疾驰,单调的暗色绵延不断,他会感到腻也是理所当然。
「我爸爸在联邦中央政治委员会工作。我本来没打算升学,但我爸无论如何都要我继续念下去。」
「喔!我也是我也是。如果我不是殿下的侍从,肯定不会念高中,因为我很讨厌读书嘛。」
联邦法律制定王族子弟必须在本地接受高等教育,同时允许两名侍从跟随入学就读,侍从也同样必须以学生的身分接受教育。
第八高校原本是只有王族才能就读的学校。特点在于自由的校风和相较之下较为干净的宿舍(而且全是单人房)。就算现在已经开放本地居民就读,但学生多半还是王族。
相反的,八高在本地居民之间倒不怎么受欢迎。那些野蛮又自视甚高的皇亲国戚,谁都不会想跟他们坐在一起上课吧。到头来,只有像我这无处可去的家伙,才会被丢进那种水深火热的环境里。
瓦吉伸手往我的背上拍了两下。
「你跟我的遭遇很类似呢,我们一定能成为好朋友的。」
一点都不像啦,白痴。
把手撑在窗框上,我的目光凝望向前方的目的地。
树林缝隙间,微可窥见比星星更明亮的几个光点。穿过森林后,那样的光点比星星的数量还要多出许多。一颗颗小小的,却高悬在几乎触碰到星星的高处,规律地逐渐堆积出更多光芒。
细长的高塔彷佛互相竞逐高度般群聚一方,那便是我们即将入学就读的高中。
二
紧邻着校门的大型圆环挤满了汽车。
害我们只得在离校门前站牌还有三町(注1)左右距离时,下车步行到学校。
停在圆环上的每辆车都光可监人,戴着手套的司机像看门狗一样肃立在车子旁。
原来如此,那些王公贵族都是直接坐车来的呀。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附近几座车站都孤立在荒野之中乏人问津。
这么说,那个搭火车来的王女到底……哎,大概是国家财政相当令人寒心的关系。
眼前的建筑物门户大开,从里头透出亮光。建筑物本身看起来相当简朴,尖斜的屋檐设计却给人一种压迫感。为了方便清理屋顶上的积雪,本地的建筑物多半都采这样的造型,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倾斜的长屋檐。
注1一町约为一百〇九公尺。
入口处,身穿长外套的士兵一看到我们就围上来。
「新生,来得很晚喔。」
我们被仔细搜身。因为这所学校有许多王族才有这么多麻烦,实在有够让人困扰。
「这是什么?」
正在检查随身物品的女士兵从我的包包里搜出一袋球根。那是我从国小开始,每年春天都会种植的沉香球根。
「要带私人物品进校园的话,必须事先跟校方申请才行,可是我没看到你的申请表。」
「对不起,我忘记了。」
真糟糕。我唯一的培育花艺兴趣遇到大麻烦了。只不过是单纯的私人物品都遭到禁止,简直可以算是侵害人权了吧?正当我准备拚死抗议时,对方却早一步不情不愿地许可。
「就当是课外活动用的吧,农艺队都在宿舍塔西边的温室进行活动,你去跟他们知会一声。」
我不想当个在武力面前屈膝让人瞧不起的男孩,于是连说几句:「知道了、知道了!」便赶紧拿回自己的包包,
这时瓦吉正好也从搜身行列中得到解放。
「那些家伙居然问我:『有没有意愿参与学生防卫队?』耶。」
瓦吉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也稍稍扭曲了,
「咦?他们是学生吗?」
「好像是吧,不过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会去当军人的家伙都不好相处啦。」
瓦吉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这个动作应该是表示他很生气。
「而且随便打开别人的包包搜查原本就是一件很没礼貌的事,我觉得自己好像被当成犯人对待。」
明明就没带包包,还真敢说咧。
「看来我们要被关在这里三年了。」
听我这么说,瓦吉稍微想了一下后才笑出来。
大厅里挤了一堆盛装打扮的人。若非其中穿插了穿着绀蓝色制服的学生,真会让人忘了这里是一所学校。
总而言之,人数实在太多了。一个学生差不多就带了五、六个前来送行的家人,再加上几十个不晓得是管家、仆役还是保镳的侍从,也难怪外头的道路会被车子塞满。长桌上还摆了各式各样绝不可能是校方提供的高档茶具。
他们国家的平民要是看到这一幕会怎么想啊?王国子民之中,究竟又有多少人能接受高等教育呢?身为正常的本地居民亲眼见到这一幕光景,应该都会觉得先前的第二维新给这些人自治权真是一大错误吧。
我走向刻着「自由、融洽、博爱」浮雕文字的桌前。这时瓦吉总算愿意帮我提行李了——想太多,原来他只是怕会走丢,所以才伸手抓住我。
「请出示你的入学许可证。」
桌子的另一头是戴着臂章的学生。我依言从外套内袋里掏出印有八高校章的信封。
「那个,我……不对,在下的资料都在殿下……在我家主人手上……没有错,我想她应该已经先到了……呃,就算你问为什么我也……」
瓦吉的入学手续遇到了一点困难,我这边倒是三两下就结束,对方递给我一枚学校的徽章。
我回过头,环视大厅一圈。
各个国家的上流人士齐聚一堂,怎么看都觉得有点下流。接下来的三年时间里,我必须和这些家伙同窗共处。一想到这里,心情不免有些沉重。刚刚才出自自己口中的犯人比喻,此刻正令人反感地在我脑海中回响。
「雷治,你几班啊?」
好不容易终于完成入学手续的瓦吉一边走,手上的资料一边掉,但总算来到我身边。
「十一班。」
「我也是十一班。」盯着手上唯一一张仅剩的资料,瓦吉说着,「那宿舍房间呢?」
「我看看喔……」替瓦吉捡起掉在地上的纸张后,我才看了眼自己的宿舍分配,「第十宿舍塔、十二楼三号室。」
「喔喔,我也是同楼层的二号室耶。」
「真的吗?总觉得有点恶心。」
把手中的资料交还给瓦吉后,瓦吉露出满脸疑惑不解的表情看着我。
「为什么?这是好事吧,你是我第一个交到的朋友,一定是神明暗中保佑我们啦。」
我不太了解他的宗教观,不过瓦吉信的好像是个随便什么大小事都管的神嘛。
从生辅组那里拿到一个帆布袋,装了包括制服等等所有校园生活必需品。再加上自己带来的包包,行李分量顿时增加不少。
瓦吉把袋子担在肩上,加上他那一身异国服饰,怎么看都像个从阴间跑出来捕捉人类的妖怪。
「好了,我得去找殿下了,她一定就在这附近等我。」
这附近……说是这么说,但这附近可是人满为患啊。那一身蛮夷服饰是很显眼没错啦,但早我们一天抵达的王女殿下应该已经换上制服了,想找可不容易。况且有哪个王女会专程等一个迟到的仆人啊?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那位「王女殿下」说不定会是个超乎众人想像的存在。
没等我做出判断,瓦吉已经扯开喉咙嚷嚷起来。
「殿下!我是瓦吉!您在哪里啊?」
整间大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原本拿着茶杯的手、正在说话的嘴全停下来,所有王国子民的视线都集中到瓦吉身上。
「慢着!」「先等一下!」我在心里对他下达指示。
但瓦吉还是自顾自地大叫。
再这样下去,他的饲主可是会被追究礼节责任的。这个念头闪过脑海,我立刻打算诉诸武力让他安静下来,但就在这时——
「瓦吉,过来这里!」「
远处有个穿着制服的女生站起来。是个相当高挑,像尊人偶娃娃般露出额头的女孩子。
「啊,在那里。」
瓦吉二话不说朝她的方向飞奔而去,连自己的行李也丢在一边。
那个应该是王女殿下的女生,是个在视觉上给人相当大震撼又显眼的存在,所以我也跟着往她的方向走去。以女孩子来说,她似乎有点太高了,但就标的物这点而言还算不错。就连用布巾包成一个奇怪的发髻直指向天际这一点也……唔,先别管她的发型了。眼睛周围的妆容成水平和垂直两个方向扩散,看起来像是两个并排的丁字,仔细想想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毕竟毒虫不是都一副糟糕透顶的样子吗?说不定她只是在发扬自己的本性。而且她外表看起来也不太正常。刚才我说过她起来像个人偶娃娃,更正一下,应该是某种披着人皮的邪恶存在才对。不行不行不行那个不行啦!瓦吉的领口被抓住了,这下实在太不妙。下跪道歉的瓦吉开始被又踢又踹,太糟了太糟了。要是靠近那种东西,屁珠子(注2)肯定会被拔走五、六个,根本就是屁珠子减肥呀。
等一下……先让我整理一下目前的状况。
●对仆人又踹又踢的王女。
→身分差距很不好!
●可是,那位王女看起来还挺可爱的。
→好想被她踢喔,真不可思议!
●话说回来,在那种状态下要是抬起头,不就能一边被踢、一边看见王女的小裤裤吗?
注2传说中位于肛门内状似洋葱的魂魄珠子,若被拔走就会气绝身亡。又有一说是肝脏。
→摆出海龟姿势,开始攻守防卫战吧!
我很认真地观察了世上最强生物的向上跳动演绎推理。
丢下就算被偷也无所谓的行李,我钻过那些家世不晓得有多么显赫的大人物脚边、爬过桌底,为了帮助我的朋友——「也来踢我……不对,快点住脚啊!」为了表达自己的意见而挺身向前。
三
瓦吉就像一串正在经历红酒酿造阶段的葡萄,已经被踏得稀巴烂了。
「请你先等一下,他也有自己的理由啊,请先听听他的说法吧。」
我以绅士的口吻出声后,正忙着踩人的女生抬头看我。
「你是什么人?」
她的语气中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就连被看到霸凌别人的场面,也一点都不觉得羞耻难堪。那双画得跟恶魔没两样的眼睛正不屑地盯着我。
讨厌……别这样看我嘛……
意识到脑内的妄想开始倾向湿黏、火热又舒服的方向后,我赶紧别开视线。
那张原本应该是她坐着的空位旁,有个正用手指打毛线的女孩。
那个女孩头上也绑着同样造型的发髻,应该是她从自己国家带来的侍女还是什么的吧。女孩看起来相当娇小可爱,因为整个人坐进椅子里,脚趾几乎都快踩不到地,总之就是个矮冬瓜。
于是我选择用对村子里那些小孩子的说话方式跟她说话。
「你在织什么?看起来挺厉害的嘛。」
「嗯,是用来惩罚不忠之人的诅咒毛线牌……」
矮冬瓜话还没说完已经抬起头。大概是集中精神在织东西,蹙起的眉间堆着深深的皱纹,嘴巴像失神一样半开,下唇都被口水沾湿了。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我好一会儿后——
「唔唔唔。」
才嘟起嘴唇,发出语焉不详的shen • yin。
虽然不懂「唔唔唔」是什么意思,但她似乎感到相当困惑,视线匆左忽右地来回游移。
「哎呀,瓦吉,你总算来了。」
她话才说完,瓦吉就以跪地姿势,像只被车子压扁的青蛙爬过来。
「来晚了真是抱歉,殿下。」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
矮冬瓜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
但下一秒,立刻换上犹如魔鬼的恐怖表情对负责踢人的少生瞪了一眼。收到少女的眼神指示后,狠戾足球赛的后半场紧接着上演。
全世界最显而易见的糖果与鞭子教养法,居然让我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亲眼见识。
情况演变到这一步,我也只能伸出舌头仔细舔舔送到眼前来的小糖果了。这跟我的性癖好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是主观意识的问题。而且自古以来,只要稍微帮助一下低等动物,就会得到极大的回报不是吗!
「那个,可以请你别对我的朋友这么粗暴吗?」
话一出口,矮冬瓜眉间的皱纹立刻消退,瞪大了双眼。
「朋友?」
「没错,朋友,我、们、两、个、是、朋、友。」
想到她可能听不太懂标准语,所以我刻意用外星人也能了解的语远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说给她听。
可能是这一招奏效吧,矮子星人又对负责踢人的女生使了个眼色。
「瓦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说清楚。」
瓦吉依然趴跪在地上,慢慢靠向这个不可一世的矮冬瓜脚边。
爬到一半,还抬头觎了我一眼,露出「总算得救了」的表情。
「是的,殿下。他是臣在本地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名叫雷治·雷基伊兹。看我陷入困境而站出来挺身相救,果然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朋友,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随便你想怎么说都行。不过把木箱交出来!当然我是要小的那个啦!(注3)
嗯?
殿下……?这一位才是王女大人吗?
「第一个朋友?」
矮冬瓜大魔王把织到一半的毛线塞进外套的大口袋里。
「身为你的主子,我也想好好认识一下你的第一个朋友。瓦吉,帮我介绍一下吧。」
她彷佛用跳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手探向制服白衬衫领口,夸耀般地扯扯细长黄色蝴蝶结,调整一下领结的位置。
从地上站起身的瓦吉又开始用奇怪的抑扬顿挫语调说起话来。
「我们夏立克王国的国王陛下四女,也是王位继承人奈露莉,多别卓尼嘉二世王——太——女——殿——下——」
负责踢人的女生立刻像名军人般立正行礼。如此紧绷的气氛,衬托得眼前这个什么二世的好像有多了不起似的。
不过呢,我可没必要也跟着摆出卑躬屈膝的模样。本地没有身分的限制,更何况我们同样都是这所学校的新生。
注3出自日本民间故事「剪舌麻雀」。麻雀为了报恩,准备一大一小两个箱子让老伯选择。他不贪心选了小的,没想到里面装的是钱。大的箱子反而装着毒蛇、怪虫等等。
没有特别迎合,我单纯地想握手示意。
「我是雷治,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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