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3/3)
「──『黑』狂战士,我会再来。」
接著一个转身奔出。她认定「黑」狂战士没有攻击远处的手段而倾尽全力狂奔。原本阿塔兰塔在古希腊相关记述中,就是个脚程无人能比的猎人。她的脚程非比寻常的程度,是过去曾经对被她野性美吸引的求婚者表示「我会嫁给跟我赛跑赢了的人,但跑输的人代价就是死」,且真的将所有求婚者悉数射杀。
就算有「少女的贞节」的魔力辅助,基本脚程的差距还是太大。
「红」弓兵没两下就从狂战士眼前消失,狂战士虽然还不死心地徘徊了一下,后来总算认定对方已经逃跑,发出不悦的低吼。
但不管怎么吼,「红」弓兵早已不见身影,狂战士死心之后也迅速撤退了。
「……!」
「红」骑兵浑身颤抖,并不是出于耻辱,而是因欢喜而颤抖。他打从心底觉得,这场圣杯大战有可以伤害自己的对手真是太好了。
「黑」弓兵射出的箭就是那么精准漂亮,让他对认为世上没有人能胜过自军弓兵……阿塔兰塔的自己感到羞耻。
箭再she过来,从微小的风切声与空气的变动来看,骑兵判断对方连续射出了五箭。逃往后方虽然简单,但是──从方才起,尽管逃开却被对方看穿落点,进而射箭过来牵制的状况已经发生过两次了。
对方要不是会读心,再不然就是拥有可以预测的技能或相关宝具。不管怎么样,「红」骑兵别说追上「黑」狂战士了,甚至连一步都动弹不得。
而且更重要的,是对方的箭贯穿了自己的守护。这就代表对方跟自己是「同等」的存在。骑兵认定拥有相应血统与实力的「黑」弓兵,是这场战争中自己最大的宿敌。
对方使出第三次速射。骑兵心想下一次就不要怕,上前吧──但连这个都被看穿,***的箭不知几时刺在膝盖上了。很久没感受过的鲜明痛楚,让骑兵无法压抑涌上来的情绪。
「哈哈,哈哈哈哈哈!太棒了!『黑』弓兵,你真是太棒了!你可以伤害我,并且杀害我吗?那我注定要与你一战!喔喔,奥林帕斯诸神啊,请赐予这场战斗荣耀与名誉吧!」
但在这时候一决胜负确实浪费,毕竟骑兵没有叫出应骑乘的坐骑,也没有观赏荣耀时刻的观众。在这种寂寥的森林里一决胜负,真的太可惜了。
现在「红」狂战士已经被收拾,己方的弓兵也已撤退,没必要留在这里孤军奋战。
「红」骑兵一弹指,上空立刻出现三匹骏马拉著战车,来到他身边跪下。
骑兵登上车夫座,高声叫喊:
「──『黑』弓兵啊!之后再分胜负吧!下次一定要让我拜见一下尊容!」
一鞭下去,朝天嘶吼的马匹们猛野地往天空冲去,那模样威风藻藻,让人觉得他不是逃回去,只是把战斗的机会改到下次再说。
另一方面,听到宣告的「黑」弓兵脸上也浮现笑容,但那笑容掺杂了些许苦涩。
「原来如此,既然这是圣杯战争,确实也有这种可能性呢……命运这种东西,有时甚至会对我们这些死者张牙舞爪。」
「黑」弓兵知道那个使役者,「红」骑兵的真面目。
他知道对方创造了许多传说,绝对配得上首屈一指英雄的称号,恐怕是此次圣杯大战数一数二的豪杰。
那个骑兵接受了奥林帕斯诸神发自内心的祝福,拥有可以让各种攻击无效、将之弹开的躯体。这就代表无法以物理方式打倒这位使役者,物理攻击跟「普通」使役者的攻击都对那个骑兵无效。
有资格伤害那副躯体的,只有跟他同样是由神明产下……也就是拥有「神性」技能者。「黑」阵营七位使役者中,拥有这项技能的只有凯隆一个人而已。
换句话说,在这场圣杯大战,如果自己不打倒「红」骑兵,就无法获胜。
话说回来,看骑兵那样子,应该还没察觉自己的真面目。虽然他总是轻忽大意这点,以一个战士来说确实是致命缺点,但这项缺点却从来没有暴露过……因为在他压倒性的力量跟前,这么小的缺点总是只有被盖过去的份。
但是以这次的情况来说,这轻忽大意的态度将会成为要他命的毒药。毕竟「黑」弓兵不只能够伤害他,还知道他的真名为何。
「尽管努力想要隐匿真名,世上还是有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颠覆的常识。没错,『如果是生前的知己,知道真名也是理所当然』。」
弓兵知道骑兵的真名,也知道他的致命弱点。
就因为他是拥有无与伦比强大力量的英雄,所以将会在这场大战中陨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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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人工生命体练习走路时,气喘吁吁的「黑」骑兵突然开门闯入。身上带著一点伤的他,满脸笑容对人工生命体伸出手。
「现在是大好机会,来,逃跑喽!」
人工生命体立刻理解状况,抓著他的手一起跑出去。或许因为骑兵拉著他的关系,比起平常跑步时轻松很多;但毕竟原本的身体太过脆弱,导致两人的逃亡进度缓慢,没什么进展。
虽然好几次在城堡走廊与其他人工生命体擦身而过,但不仅没有任何一位叫住自己,相对的还透过冰冷的眼眸表露些许感情,不发一语地目送自己离去。那之中带著哀伤,跟微微的希望。
不过,面对城堡内另一种战力魔像时就没办法这样了。罗歇采纳术士的意见修改后的监视用魔像,正追踪著奔跑在石地板上的两人。
毕竟有使役者骑兵在,它们没有贸然动手。术士也没打算自己出面追踪,他认为这是别人该做的事。
两人气喘吁吁,好不容易逃出城堡。钻出城堡东边的后门之后,眼前是一条湍急的河流,水势彷佛下过豪雨般猛烈,明显用魔术动过手脚。
河流的对岸是一座光看就让人委靡的险峻高山,但越过这里就可以获得自由。虽然是只有一点喜悦跟严苛现实在等待自己的自由──但至少这份自由可以让自己产生想活下去的意念。
「嗯……我说你啊,从现在开始绝对不可以放手喔。」
人工生命体点点头,这附近一带很明显用魔术设置了陷阱或结界,若有状况可能影响不到使役者,但只是个人工生命体──而且只是使用魔术就濒临死亡的缺陷品,大概要不了十分钟就会一命呜呼。
不过,「黑」骑兵……阿斯托尔弗以非常有自信的表情露出别有他意的笑容。
「我有这个喔,锵锵!」
他取出一本厚重的皮革装订书,虽然封面上的文字和图形已经磨损不清,但人工生命体也能理解那很明显是一本跟魔术有关的书籍。
「过去我曾经帮助过一位叫作萝洁丝堤勒的女性,这就是当时她给我的。只要持有这本书,就可以破解所有魔术喔!」
人工生命体不禁感叹这本书真的很厉害,这似乎也是他的宝具。查里大帝十二勇士之一的阿斯托尔弗,随心所欲四处冒险的他是个据说最后甚至上了月球的冒险家,也难怪他会拥有稀世宝具。
「──只不过这个虽然是宝具,但很糟糕的是我忘了它的真名。」
骑兵有点害臊地低声说出不得了的真相。
「不过你不用担心,基本上这个东西只要持有就会生效,至少现代的魔术师应该无法伤我分毫……如果不是现代的魔术师【术士】,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然就是要用固有结界一类,非常接近魔法的产物才有办法。不过,一般来说不可能在架设结界时用上如此强大的魔术;而且说起来,千界树不至于只为了追杀自己【人工生命体】一个人就启用这样的大魔术。
「嗯……到底叫什么来著?魔法【na】……万能【break】……攻【a】、攻略本【anual】?之类的?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又好像不是……」
……人工生命体忠告他,最好能在开战之前想起来,因为不知道宝具的真名而败退,实在已经不能用笨来形容了。
「有道理……总之,我们走吧。」
骑兵紧紧握住人工生命体的手后跃起,河川的水流虽然立刻卷起打算缠住两人,但理所当然地被书本效力弹开了。
「你还好吗?有办法走吗?」
人工生命体表示可以走一小段,并婉拒了骑兵打算背他的建议。人工生命体觉得必须靠自己的力量行走,直到再也走不动为止。
「唔,是弓兵交代的那个啊。」
骑兵有些不满地嘀咕。以他的立场来看,似乎不太能接受人工生命体只跟弓兵说了几分钟的话,就照著弓兵的指示去做这点。
「我知道了,我会陪你到你说不行为止。」
两人迈步而出。虽然人工生命体的腿不怎么痛,但体力完全跟不上。一旦疲劳自然会影响步调,脚跟和大腿也开始抗议。虽然人工生命体面对骑兵不断问他「还好吗?」时坚持自己走,但毕竟临时抱佛脚还是有其极限。
一个小时之后,如果没有骑兵搀扶,他就连一步也走不了。
「我觉得你已经表现得很好了。」
骑兵一边安慰,一边扎实地走在漆黑的山路上。抬头看不到任何星星,看样子这里施了迷惑方位的幻惑魔术,指南针和地图八成也派不上用场。但是,骑兵似乎认得路,只见他直直走在林间小路上。
「还好有我陪你吧?」
骑兵露出满脸笑容。一想到明天起就再也看不到这个笑容,人工生命体不禁觉得惋惜。他将回到圣杯大战之中,而自己──自己则必须思考怎么活下去。
自己死掉的可能性很高,而他在圣杯大战之中丧命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所以说,这回道别很可能变成生离死别了。
他是英雄、是冒险家,更是使役者,是为了作战而被召唤到现世,跟自己这种只为了消耗而被产出的存在差太多了。
「怎么了?在想什么吗?」
人工生命体含糊其词,没必要告诉别人自己毫无价值的自卑感。
埋在一片黑暗之中的森林非常安静,除了每次风吹过带起的细小草木摇摆声以外,甚至连鸟鸣也听不见。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防范使魔,架设在这座森林的结界简直彻底到病态的程度。
「啊~~好怀念喔……这种气氛!你知道吗?我过去曾经被变成树木喔。」
一边笑,一边抬头仰望天空的他说著过去的失败案例。阿斯托尔弗虽然经历过许多光鲜亮丽的冒险,却也有过同样多的致命失败经验。
每次参加骑马战都会被打败;中了好几次魔术陷阱;好不容易在月亮上找回的理性,也在不知不觉中就蒸发了。
尽管如此,阿斯托尔弗却没经历过挫折。应该说,他并不把失败和输当挫折看待。
「例如被变成树木的时候我觉得心情很平稳,意外地很不错呢。鸟儿会毫无戒备地停在我的手臂上,鹿和狼一类的动物也会来倚靠著我。」
能够这么想的恐怕只有他了,一般人被变成树木大概都会绝望不已吧。或许是天生乐天的个性让他能够这样,活著的时候总是向前看。
「你啊,打算怎么活下去呢?」
骑兵突然拋了个困难的问题。虽然弓兵也问过同样问题,既然现在的目标是活下去,那么答案只有现在没有余力思考自己想要度过怎样的人生了。
黑暗森林……没错,自己的人生就像这片黑暗。漫无目的,没有目标,彷佛甚至连要生存下去都很难的森林。
「这样啊……如果能尽早穿过这片森林就好了。」
发自内心慰劳的话语撼动小小的灵魂,人工生命体心想:啊啊,希望真的可以逃走,希望能在逃离之后跟骑兵尽情聊到忘我。
骑兵停下脚步,握著的手用力到甚至让人工生命体觉得有些痛。挡在两人跟前的,是「黑」剑兵与其主人戈尔德。
看样子他俩是先行绕过来埋伏,剑兵一如往常地面无表情,另一边的戈尔德则明显地表现出不悦瞪了过来。
骑兵叹气说:
「……嗯,你该不会有什么秘密?其实是使役者之类的?」
应该没有。但对骑兵来说,除非有这么大的秘密,否则他也无法接受为什么千界树要特地拘泥区区一个人工生命体吧。
戈尔德厌烦地说:
「骑兵,我们不能让那个人工生命体走,你退下。」
──就算这么说,这个「黑」骑兵也不会乖乖听话。
「不要喔。」
骑兵直截了当地驳回戈尔德的提案,思考时间几乎等于零。那根本想都没想就迅速回答的态度似乎更惹毛了戈尔德,只见他彷佛正忍受著不悦般咬牙切齿。
「剑兵,去拿下骑兵。这你起码做得到吧?」
收到命令的剑兵向前一步。
「啥?你的主人正常吗?」
剑兵保持沉默,一口气向前跨步抓住骑兵的手臂与脖子,并把他从人工生命体身旁扯开后摔在地上。原本倚靠著骑兵的人工生命体,就像断线的人偶一样当场倒下。
「你──!」
这两位使役者的基本能力就有差距,骑兵被剑兵压制著,只能双脚乱踢。
「等、等等!我叫你等等啊!剑兵!放开我!剑兵!」
「该死的达尼克,竟然叫我做这种事……」
人工生命体趴在地上仰望戈尔德,眼中没有强烈敌意,也没有求饶的情绪,甚至能说有的只是如同相机镜头那样窥视人类的无机质双眼。
「……!」
戈尔德咂嘴,一把抓起人工生命体的纤细手腕,透露出难以言喻的焦躁与恐惧。竟然害怕区区一个人工生命体──身为魔术师,绝对不能接受这种事。
「真是的,找我麻烦……术士似乎打算磨碎你,拿来用在魔像身上。感谢我们吧,我们会把你脆弱的身躯变成石头。」
一片沉默,人工生命体拚命转动因为疲劳而彷佛陷入泥沼之中的大脑。手腕被紧紧抓住,彷佛即将折断,眼前的男人抓著自己,似乎是接受了那个术士的命令。
人工生命体不知道他们为何这么拘泥自己,虽然不知道,但应该如同眼前这个人所说,自己的命运就是被磨碎。换句话说,要逃离这个状况,就必须做出一项选择。
但是对人工生命体来说,这个选项实在很难,那是已知自身未来为何的生物不可以选下的选项。因为生命短暂得跟蜉蝣没两样的自己,怎么能够做出践踏其他生命的事情呢,这样违反自然界的原理。
就在抵抗的力量化为零之前,骑兵的怒吼剧烈打击耳朵。
「混帐东西!你在想什么?不要犹豫!不要放弃!你不是想活下去吗?不是说不想死吗!那就应该努力到最后啊!你有这个权利!不管谁说些什么,我阿斯托尔弗都认可你!」
骑兵的话拉回人工生命体原本要崩解的精神。没错,自己确实决心要活下去。就算那只是一段笨拙的人生,但为了能抬头挺胸无愧于拯救自己的人,不是才下定决心要活下去吗?
骑兵突然吼叫似乎让戈尔德错乱,只见他怒气冲冲地咒骂骑兵。人工生命体开始摸索适合的魔术──现在需要的总之就是破坏。他下定决心以现有的全力,杀害这个抓紧自己手腕,名叫戈尔德的魔术师。
将魔术回路加速到肉体濒临毁灭的程度,像之前破坏强化玻璃时那样,理解、同步人体组成,并将之破坏。
「什么……!」
戈尔德应该发现人工生命体的魔术回路运转起来,只见他露出惊讶表情看著人工生命体。人工生命体紧紧握住他的手,做好所有觉悟织出开幕话语:
「理导/开通……!」
窜流全身的魔力变化成最适合用来切肉碎骨的形式,手掌即成为枪管或剑鞘,从那里射出的子弹或者出鞘的利剑将毫不留情地破坏戈尔德的手臂,进而啃碎他的心脏。
「唔──anaorphiseisenar【变成铁臂】!」
戈尔德急忙用出的魔术,正好抓住人工生命体使用魔术的致命弱点。分析使用对象的成分架构,变换魔力以最有效的方式加以破坏的这种魔术,一旦遇到对象的成分改变,就只会是一阵小爆炸而已。
只能说找错对手了,沿用艾因兹贝伦炼金术打造的缺陷品【人工生命体】在对上同样修习炼金术的戈尔德时,将会处在致命不利的立场。
魔术引起一阵小爆炸,戈尔德退缩了一下。原本打算用这招杀害戈尔德的人工生命体,还得加上方才逃亡过程中的消耗,体力已经达到极限了。
「你、这……你是……!」
戈尔德颤抖、震怒。他没有受什么伤,疼痛也早已退去。他的伤势别说要花一天了,只要使用治疗魔术,甚至可以马上治好。
问题在于伤到他的只是个供应魔力的电池,而且方才的攻击蕴含明确的杀意。
这家伙打算杀死我……!
他的认知正确,以人工生命体的角度来说,的确灌注了全面杀意使出魔术,这是不可能发生的反叛。自己应该吃掉的食物、该被消耗的存在突然反咬一口。
这个情况对原本压力就很大的戈尔德来说,正是最糟糕的打击。
「别闹了!不过就是个人工生命体……!竟然!竟然想杀了我!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半是发狂的戈尔德任凭怒气爆发,一脚踹开人工生命体。达尼克的命令已经从他脑中消失,声音像彼此挤压的金属那样尖锐,身为魔术师的尊严和高贵气质早就扔了。戈尔德的拳头揍在如槁木的人工生命体身上。
使用魔术的时候就已濒临死亡的人工生命体无法抵抗,只能啃著冰冷的泥土。
啊……我会死──人工生命体突然这样认定。就算奇迹发生,戈尔德原谅了自己,但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救了,因为刚刚那一拳打破了心脏。
然后满脸怒气的戈尔德显然怎样也不可能放过自己。
人工生命体无可奈何之下只能死心,分配给自己的手牌实在太差,不管出什么牌都只有被打枪的份──
「住手啊,剑兵!快阻止你的主人……!」
剑兵不说话,骑兵使尽全力想甩开他的手,但他动也不动。骑兵直直看著他的双眼大吼:
「我们的确是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而现界!所以你认为这代表『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吗』?你忘了要表现得像个英雄吗?我可不要!我虽然是骑兵,但在那之前我更是查里大帝十二勇士之一的阿斯托尔弗!我不会舍弃他,绝不会舍弃他!」
剑兵的手颤抖了一下。
土壤和草木的气味填满人工生命体的鼻腔,虽然埋在冰冷的泥土里,但他感觉这样还不赖,至少可以死在辽阔的天空之下、大地之上。这样或许比那些被关在那座城堡里的人工生命体幸福……他也这样想。
对万物的感情已经乾涸,只有觉得对不起骑兵的情绪还刻画在灵魂上。他帮了自己这么多,结果这些努力全部白费,让人工生命体感到非常抱歉。
戈尔德站到人工生命体面前。与其说他已有觉悟,不如说他只能承受,像一条狂奔过后的狗一样急促地喘气。
景象模糊,究竟是恐惧造成的,还是绝望造成的?人工生命体心想:这样就可以不用看到拳头挥过来了,也不错。
──无名的人工生命体就这样毫无意义地出生在这世上,毫无意义地死去。
「主人,住手。」
剑兵一把抓住戈尔德的肩膀,戈尔德以难以置信的表情回过头来。剑兵无视戈尔德要他压制骑兵的命令,跑来与戈尔德对峙。骑兵抓紧这个空档,急忙跑到人工生命体的身边。
「剑兵,你刚说什么?」
「我要你住手。如果可以,希望你能治疗他。」
「你说什么?」
戈尔德的声音颤抖著,他似乎因为太愤怒,甚至忘了脸上要有表情。尽管如此,戈尔德还是深呼吸一次,带著主人的威严说道:
「……剑兵,不要开无聊玩笑。你要我治疗他,并且放了他?我们为什么非得这么做不可?」
「主人,我现在正对著你的良心诉说,就算我们帮助他,也不会有太大损失才是。」
「够了,住嘴。」
「主人──」
戈尔德指著剑兵破口大骂:
「住嘴!住嘴、住嘴、给我住嘴!你是应该遵从我命令的使役者吧?不过是个区区使魔,以为可以指使我吗?你只要乖乖闭嘴,听从我的指示就够了!」
事情发展至此,戈尔德明确地对剑兵抱持敌意。他是害群之马,是会反抗主人的危险使役者。戈尔德发自内心遗憾自己浪费了两条令咒并因此叹息,连个简单的命令都无法执行──这算哪门子的英雄、哪门子的英灵、哪门子的使役者啊!
「你不打算帮助他吗?」
「我叫你闭嘴──」
下一瞬间,戈尔德就失去了意识,因为剑兵朝他腹部打了一拳。剑兵连看都不看倒下的戈尔德一眼,转过身去看向握著人工生命体手的骑兵。
「剑兵……?」
剑兵没有回应骑兵的呼唤,一边靠近两人一边解除以魔力构成的剑和盔甲,甚至连锁子甲都卸除,露出了上半身。
然后顺势跪在人工生命体跟前。握著人工生命体的手的骑兵以愤怒的眼光瞪视著剑兵。
「混帐,太迟了……你太迟了啊!为什么不早点下定决心?在那个笨蛋【主人】做出什么之前!你应该可以阻止他!」
难怪骑兵会怨叹,因为只要剑兵能尽早阻止主人就好了,他的主人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愚蠢到为了这种事情使用令咒。如果拚命阻止,人工生命体应该可以不用死。
剑兵哀伤地点点头。
「……对,你说得对,我又走错了路。迷惘、困惑,选择了最糟糕的结果。」
──就像那时候一样,认为这样会终结战争。
自己总是在关键时刻选错,固执自己的愿望,而忽略了蜷缩在眼前的弱者。他没有求救,所以自己才漏听了不成声的声音,打算舍弃他。这是多么丑陋、多么邪恶,这绝对不是──自己期望的目标。
获得第二次人生,却打算重复同样的事情吗?后悔与自我厌恶填满剑兵内心。
「可是……即使如此,应该还来得及,并不是一切都结束了。」
「听你鬼扯……!」
这般笑话让骑兵心头火起,握紧拳头想重重赏他一记就僵住了。
「你……!」
一阵好似扯断坚韧杂草的令人极为不快的声音响起,同时大量的血、血、血飞散四周……
那都是从剑兵胸口出现。
贯穿胸腔的洞是剑兵自行挖开。眼前的剑兵挖出自身心脏的异常光景,让骑兵忘了要揍人,只是茫然地看著他。
「……你做什么?」
「这不是我补偿得了的事,甚至可以说,我反而逼他背负凄惨的命运。即使如此,我……还是有可以献给他的性命。」
剑兵挖出的心脏红得令人难以置信。他抱起人工生命体后,把心脏塞进人工生命体张开的口中。
这景象虽然梦幻且猎奇,但不疯狂。被吞下的心脏来到人工生命体的胸腔,开始脉动。还活著,人工生命体毫无疑问地活过来了。
但一切都是等价交换,拯救无名人工生命体的代价,当然必须由剑兵支付。放弃圣杯、放弃第二次人生、放弃自身愿望──必须舍弃这些。
「……为什么……」
剑兵微笑回答茫然自失的骑兵提出的问题。
「骑兵,感谢你,我差点就迷失我想追求的事物了。」
仔细一看,剑兵的脚已经开始化为金色粒子,那不是灵体化,而是消灭。得以使他现界的管道消失,将从这个世界分解而去。没错,使役者的灵核在心脏与头部,既然被挖出来了,那他只有消灭一途。
不管说得怎样好听,这都是第二次死亡,毫无疑问会觉得壮志未酬,但是剑兵的表情显得无比沉稳。
「剑兵……!不行!不要走,剑兵,你不可以走!」
骑兵露出混杂疑惑、悲哀、愤怒的表情用力大吼,发著抖忍住泪水的他,怎么看都只是个楚楚可怜的少女。战场上与他同在的士兵们,想必会拚命要表现出好的一面给他看吧。
剑兵心想,在这种状况下还能联想到这种无聊事情的自己,说不定其实是超乎想像的大胆蠢蛋,脸上不禁浮现苦笑。
「为什么啊……」
骑兵难过地问,但剑兵还是不打算说明动机。那么纯真的骑兵,应该无法理解他的苦恼吧。更重要的是即使现在都快死了,但要剑兵滔滔不绝说出动机,他还是会觉得很丢脸。
然而,齐格菲打从心里确定一件事情。
──嗯,这样就好了──
剑兵最后这样自言自语完就消失了,骑兵走神了一会儿并跌坐当场,但因人工生命体开始咳嗽,骑兵于是急忙测起他的脉搏,并倾听他的心跳。心跳声确实强而有力──明确地传达生命脉动。
「还活著……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骑兵握著人工生命体那沾满鲜血的手,并毫不介意脏污不断蹭著他的脸颊。今后会怎样无所谓,现在只需要为这幸运的结果呼出安心的叹息;因为「黑」骑兵的理性早已蒸发,他毫不关心今后战争会怎样……不,说得更精确一点,是他完全忘记「我方阵营失去剑兵后将会陷入压倒性不利的状态」这件事了。
所以他才能纯真地感到开心、纯真地流泪,不去考虑今后给自家阵营带来的打击。就算考虑了,阿斯托尔弗也只会想到「一码归一码,现在先为救了他感到高兴吧」。
「啊────」
冒出的低吟声让骑兵无比欢喜,因为发出声音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昏倒的人工生命体。
「你还好吗?没事对吧!站得起来吗?好,很好!这样子──」
看到那个的骑兵说不出话,大概是因为刚刚骑兵只是握著人工生命体的手闭上双眼,所以没能察觉他肉体出现的变化。
「……我怎么了?」
无怪乎挺起上半身的人工生命体要瞠目结舌,因为现在依然没没无名的人工生命体,正渐渐变成在炼金术漫长的历史之中也从未出现过的存在。
……就这样,圣杯大战才开打不久,就迎来了「黑」剑兵消灭这一大动荡。但是,这场战争将在下个局面更加疯狂失控。
§§§
「──这就是吾令人怀念的庭园,『虚荣的空中花园【hangggardensofbabylon】』啊。主人,如何?」
听到「红」刺客塞弥拉弥斯的话,四郎呼了一口感叹的气。在他面前建构起的,是一座超乎想像的巨大建筑物。绿意盎然的浮岛与大理石地板整齐地排列,并且由柱子构成。四处可见各种植物缠绕,将混沌的丑陋与绚烂的美丽融为一体。
与其说那是花园,更像一座要塞;与其说那是一座要塞,更让人直接联想到巨大飞行兵器。这想法绝对没错,这座空中花园毫无疑问是一座浮游要塞。
「……太棒了,你确实加入了我的需求对吧?」
「主人,这是当然……等骑兵和弓兵回来后,就启动花园,『黑』使役者们想必会吓傻吧。」
「红」刺客非常愉快地咯咯笑个不停。
「谢谢。『黑』剑兵因为某些状况连累而消失的现在正是大好时机,我想我们这边的剑兵应该也会配合这个机会采取行动吧。」
「这是一场大决战啊……恐怕是前所未有,有如神话的一场战役吧。」
虽说「黑」剑兵早早脱队,但对方仍保有六位使役者。另一方面,己方也失去了狂战士,当然以剑兵和狂战士来说,失去剑兵的那一方肯定比较不利;但现在只要有一点点变化,就足以颠覆战况这点仍毫无疑问。
「不管怎么说,下一场战斗就是能不能获得大圣杯的关键了。」
四郎的决心虽然坚定,说话的声音却有著难以言喻的平稳。只不过,那之中包含就算用尽各种手段也要排除对手,如冰一般的冷漠。
他为了抓住自己的愿望,应该会毫不犹豫地夺取所有必要的因素吧。这之中不包含任何残忍之情,有的只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动摇的钢铁意志。
少年过去曾经问过: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被原谅?那绝对不是救赎,在那里的只有绝望与悔恨。
这次他一定要获得圣杯,并倾注全灵问神:我的愿望真的足以接受称的祝福吗?
「刺客,我们走吧,我不会让那场悲剧再次上演。大圣杯──属于我们。」
四郎带著充满坚定意志的眼光,抬头仰望高高的透明天空。
少年的梦想,仍然在他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