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3)
他下意识不去面对这个部分,继续收集更多情报,但──愈收集、愈理解,那种感觉就变得愈强大、膨胀,无法忽视。
如果把自己的内心加以数值化,「那个」已经占据了六成左右。尽管面对那已经无法忽视的东西,他所做出的选择依然只是保留。
不能责怪他的行为没有勇气,因为行为本身有没有勇气必须在认知勇气为何之后才能成立。因此,他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是胆小,只是下意识地选择忽略。
──命运流转、变动、扭曲、失控。
他眼前站著一个人类跟一个怪物,两者都是经过自己面前好几次的对象。
其中一位记得叫作罗歇,或是主人。
另一位是术士,或是老师。
「──来试试加入魔术回路吧。」
术士这么说,罗歇点点头回应。
「那就使用这里的人工生命体……」
他审慎地思索这对话内容,魔术回路使用魔术时必须的模拟神经,自己等人【人工生命体】便是以此为核心构成肉体。那么,加入又是什么意思?
一股虫子爬过脊椎般的寒气窜过,下场毫无疑问只有一死。
「使用」这里的人工生命体──使用,也就是消耗。使用之后可以有所获得,相对地也会有所失去。
从铸造以来,在各种状况下都保持一定频率的心跳声被这还不到一分钟的对话彻底扰乱。
搜索过去的对话,术士跟罗歇曾谈论过几次魔像的话题,与其说那是人造生命,更像是以泥土或石头建构的机械人偶。要在那上面加入魔术回路的理由──是为了造出可以使用魔术的魔像。
创造伴随著消耗,如果要创造的是「能够使用魔术的魔像」,消耗的想必就是「拥有魔术回路的人工生命体」了。
他终于理解这股寒气是什么了。
消耗是一种消灭,消灭即代表「死亡」。虽然他知道有这个词,但从没有理解过。
「总之先拿三个来用用吧,呃……这个、这个,和这个。」
自己被点名了。鲜明的死亡像是要让他窒息一样,用力掐住他的心脏,原本刻意忽略的那六成发出严厉警告。
──你会「死」。自出生以来就被关在这座魔力供应槽里,活著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因为刚好被选上,只因为这样的原因而被消费。
两人离去,他确定离自己死亡的时刻来临还有一些缓冲时间。
绝望袭来,一直忽略不看的是这个,就是这个啊。出生没有意义,存在意义没有启动。
尽管如此,他也没办法哭闹悔恨,只能用空虚的双眼看著。
……不,真的是这样吗?
他思考著,拚命想著,自己真的「什么也做不到」吗?是不是他擅自认为什么也做不到呢?现在,自己就做到了其他个体做不到的事情……至少他获得情报并加以思考后,为得出的结论而恐惧,他已经做到这些了。
那么,再往前,再往前一点看看。
为了供应魔力给使役者们而被关在水槽里面的「他」萌生自我意志只是单纯的偶然,他被点名也只是单纯的偶然。
然而,这两种偶然重叠在一起,就有了与命运相等的重量。
──动啊。
有生以来第一次,动了一根手指。动了动手,握紧拳头,想举起手臂。
──动啊。
再次确认状况,理解自己为了能高效率地供应魔力而被关在翠绿色的保存溶液里。总之先把没有运作的存在意义放到一边,让当下的目的明瞭一点。必须逃离这里,而且是立刻。
──动啊!
动起双手,粗鲁地敲打强化玻璃,但马上就发现这行为没意义而作罢。自己能做出的物理冲击无法击破这片玻璃。
他思考了一会儿,扫描了一下自己的魔术回路。吸取大气中的魔力【玛那】,供应使役者现界时所需魔力的他,已经准备好可以启动回路了。
「──理导【straβe】/开通【gehen】。」
切断供应,以自己知道的语言驱动自身的神秘,希望得到破坏的结果。用双手接触强化玻璃,流入体内的魔力找到释放点后,立刻往手掌冲了过去。
掌握接触的玻璃是哪种矿物,将魔力转换成能以最理想又最小的力量破坏,双手充满光芒──强化玻璃就像轻木板那样脆弱地粉碎了。
下一秒,身体被往外推,跟原本被隔绝的世界接轨。尽管被碎玻璃割伤背部,他还是被推出了通路──推到现实世界来。
好痛苦,不太对劲。抓著胸口,想开口却发现自己打不开。取下塞在自己口中像呼吸器那样的东西后,再次吸一口气。
「……咕、啊……!」
他呛了一口,喉咙有股烧灼般的痛楚,吸入气味强烈的气体,觉得肺部好像痉挛一样疼痛。
无力地挥动双手双脚。尽管达到了目标,但他想起还没有完成最终目的。
要快逃,快点,尽快!
决定目标之后想站起身──才发现「站起来」这个行为并未渗透全身。虚弱地想站起来,只换得可笑地滚倒在地的结果。这样应该无法走路,于是只能以双手撑地,驱动身体。
稍稍往前了一点。告诉自己要冷静,并用手肘撑地抬起上半身,脚掌贴地,脆弱的脚踝发出惨叫──不管,缓缓伸直膝盖。
然后踏出了一步。
每踏在地面上一步,重力就会压迫身体。一直有种被人压著的痛楚,沾黏在身上的液体也让人感到不快。
虽然呼吸总算平稳下来,但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只知道要是继续待在这里,下场就是死路一条。
shen • yin泄出,眼角滚下泪水,经历这么多苦难,换到的只有几步路而已。
快走,离开这里──有种把所有人生花在这么简单的行为上的徒劳感,激励快要萎缩的自己,专注在「走」这个动作上。
拚命忍住想回头看看究竟是什么在低声呢喃的冲动,他知道那呢喃是什么、有什么意义,也知道自己只能忽视,更重要的是继续往前,这就是一切。
手撑在墙上,专注地一步又一步往前,不知何时离开了自己原本所在的房间,来到一条铺著石地板的走廊。脚底开始流血,跟婴儿一样柔软的脚板刚刚才第一次踏上大地,当然很容易因为一点小碎石就割伤皮肤。
血流出来,感觉到痛楚,与泡在溶液里面天差地远的情报量轧磨著脑袋。因为大气过于浓厚,肺部始终有种被压迫的痛楚。
这副原本应该没有「设计」来行走的肉体,究竟走了多远呢?走廊彷佛长到无限延伸,完全没有任何变化。他意识到自己再也走不动,虚弱地蹲下。
呼吸很浅,心脏狂跳,完全不适合活著的肉体别说是走了,甚至拒绝站起来。热量压倒性不足,手脚末稍冰冷得无法自己。视野朦胧、远方传来声音,无法合理思考,除了因一步步接近的死亡感到绝望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如此无意义的生命,如此无意义的存在。
无意义地被产下,无意义地死去。面对这么残酷的真相,只能不住颤抖。
讨厌。虽然不知道讨厌什么,总之觉得很讨厌。害怕闭上眼睛,因为觉得闭上之后就再也不会醒来。害怕睡著、害怕被黑暗囚禁、害怕世界。不可怕的只有自己,因为自己什么也没有。一无所有,没有染上任何颜色,透明无色,只是这样的自己──
「……?」
心脏突然跳了一拍。
他发现身旁有其他存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到附近。脑子陷入极度混乱,恐惧至极的他甚至抗拒认知眼前有其他人的这项事实。
视野捕捉到对方,并且感觉自己正被看著。觉得该逃跑,却无计可施。恐惧让身体瑟缩,彷佛要压溃自己的沉默促使心脏狂跳到无法承受的程度。就在此时──
「你怎么了?这样会感冒喔。」
对方拋出的话语并不是足以撕裂自身的侮辱,而是担忧他的温暖关怀。
他反射性抬起头,两者对上眼。
呼出微弱的叹息。他看过那张脸,是脸上带著痛切的表情瞥了自己一眼的怪物之一。记得叫作骑兵。
「会感冒喔。」
对方微笑著重复说道。他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但至少知道骑兵确实在等待他回答。
该怎么回答才好呢?要说什么才合乎时宜呢?
「…………我……」
反射性地以乾哑的声音低语。骑兵似乎没能听清楚,便把脸凑了过来,竖耳倾听。
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该相信什么?该采取什么行动?不知道、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意识断线,理解到自己似乎要昏倒了而感到害怕。尽管只是走了几步就这么痛苦,但他还是打从心底……希望能够,活下去。
「黑」骑兵阿斯托尔弗思考著,该拿这个蜷缩在城堡走廊上的男子怎么办。他心里已经认定要帮助对方,但他烦恼的是该怎么帮助才好。
「总之先移走吧。」
只要决定要做什么,他的动作就很快。先脱下披风裹住对方,接著一把扛起。尽管骑兵身形较为瘦小,但毕竟是个英灵,要他扛起一个人类只是小意思。
但他烦恼起该带去哪里才好。分配给自己的房间不考虑,因为大概每过几个小时就会被主人塞蕾妮可叫出去一次。虽然自己是她召唤出来的使役者,但骑兵还是不免觉得有必要这样纠缠吗?
「骑兵大人。」
听到声音回过头,就看到两个人工生命体以不带感情的眼光,直直往自己扛著的男人瞧。
「术士大人正在寻找逃走的人工生命体,您心里有没有底?」
「没有喔。」
他甚至想都没想就秒速回答。人工生命体又瞥了他扛著的男人一眼,点点头说「这样啊」之后,转过身去。
「你们也加油吧~~」
骑兵充满感谢之情,对著离去的人工生命体挥挥手。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知道术士在追查这个人工生命体的话,就更难帮助他了。即使想要找人商量,但剑兵从没搭过话,不知道个性如何。枪兵则是一副不在乎人工生命体的态度──也就是说,他不会去追查,也不会出手相助吧──狂战士不考虑。
这么一来,能够仰赖的使役者只剩下一个人。骑兵往凯隆的房间过去,敲了敲门表示到访。
「弓兵,我是骑兵,你房里有没有别人?」
「骑兵?不,没有其他人。」
那就好。骑兵开门入内,弓兵看到他肩上扛的男子,立刻察觉是怎么回事,领著两人往床铺过去。
「他是术士正在追查的人工生命体吧。」
「我想应该是。」
骑兵把人工生命体放在床上后,先取下自己的披风,接过细心的弓兵递给他的毛巾,把人工生命体骯脏的身体擦乾净,再帮他穿上借来的长袍。人工生命体的表情看来痛苦,呼吸也很急促。
「弓兵,你应该很懂医术吧?帮他看一下。」
「好的。」
「黑」弓兵凯隆学习了诸神授与的各种智慧,为半人马族第一贤者,也是教育海克力斯或伊阿宋等希腊英雄的老师。
在他教导的对象之中,包含被后世誉为医神的阿斯克勒庇俄斯;因此,他当然非常熟悉医术。
弓兵掬起昏倒的人工生命体手腕把脉后,将手放在他的心脏上方。作为弓兵受过锻练的锐眼,仔仔细细地观察著人工生命体的身体。
「看样子魔术回路差点失控。他破坏玻璃槽的时候使用了魔术,剩余的魔力大概在血管里面bào • dòng吧……再加上一个很单纯的原因,就是过劳。」
「过劳?」
「我想他自出生以来从来没有『走』过,就连自食其力站起来都属第一次吧。」
「是喔……那他算是刚诞生的婴儿了。」
人工生命体原本是铸造完成就能立刻活动的生命体,如果打造的方式够完美,就不会因为寿命到了而死亡。但也许是诞生方式本身于天理不容,所以人工生命体大多抱有一些肉体上的缺陷。
这个人工生命体应该天生体质孱弱,或许与他不是造来作战,而只负责供应有关。尽管身上拥有一流魔术回路,却没有强壮到能活用它的身体。
若要使用魔术,即使回路能够承受,过度虚弱的身体也无法承受。
「不要用魔术就没问题吗?」
「算是这样没错……只不过,他也无法正常活下去,最多应该只能撑个三年。」
房间陷入一片沉默,三年这太过残酷的词语,连骑兵都不禁失落地垂肩。过了一会儿之后,骑兵彷佛想化解尴尬地开口说:
「……不好意思,弄脏你的床了。」
「这是无所谓……但我想问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帮助他?」
弓兵这么问,骑兵毫不犹豫地回答:
「因为我想帮助他啊。」
他完全不抱任何特殊想法,只是因为想帮助所以出手帮助。既单纯又理所当然,因此除了骑兵以外的人都很难做到。
「术士似乎正在追查他喔。」
「啊哈哈,不关我的事──」
骑兵满脸笑容举高双手,而弓兵尽管叹息,也认为骑兵的判断是对的。战胜虽然重要,但现在还没被逼到必须抛弃英灵本分的程度。应该帮助他、放他一条生路才是。
「……我会空出这个房间一段时间,虽然我觉得不会有人来,但有人敲门的话,别应门。」
「谢谢你,那就暂时借用了喔。」
离开房间之前,弓兵忽然问起骑兵:
「你打算负责任到最后吗?」
被这样问到的骑兵,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工生命体,并想起刚刚扛著他时那股令人绝望的轻盈。一边颤抖著抱住头的双臂跟枯枝一样细,连站立、行走这么基本的动作都歪歪倒倒的天生脆弱身躯。
就算顺利逃出这座城堡,能不能好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所谓负责任,是指对他的人生负责。但很遗憾,骑兵没办法陪他度过三年时光;就算想,圣杯大战应该也不会维持那么久。好了,要帮助他到什么程度──才算符合自己「想帮助他」的愿望呢?
骑兵不知道,但他早已决定不知道的时候,就随著心里想的去做。保护人工生命体,顺应他的想法、帮助他。
「我会帮助他到我能接受的程度,不会拋下他不管。」
弓兵离去后,骑兵将手按在人工生命体的额头上嘀咕:
「起来喔,你早就醒了对吧?」
听到这句话,睁开眼睛的人工生命体摇摇晃晃抬起上半身,以充满不安的眼眸看著骑兵。骑兵觉得他这个样子,就跟无处可逃的小动物一样。
「嗨。」
骑兵总之先打招呼,但只收到沉默作为回应。
「呃……是说。」
「────」
「嗯,该怎么说明呢……唔──」
「────」
骑兵歪了歪头,这种时候该怎么解释才能让对方知道自己是伙伴呢?犹豫了一会儿之后,骑兵用双手圈住人工生命体的脖子,把他的头拉到自己胸前,对他说:
「这样能理解吗?这里没人会伤害你。我之所以在这里,是为了实现你的愿望。」
「……?」
不懂,人工生命体无法理解骑兵在说什么。并不是听不懂他说的话,是不懂他在想什么。
「说说你的愿望吧。」
骑兵在耳边呢喃,人工生命体开始思考。愿望、愿望、愿望──自己真的有权利把心愿化成言语说出吗?
自己是那么无力,而且一无所有;没有过往累积的历史,不过是个供应魔力的装置──而且现在还放弃了这个使命。
但这样的他,仍怀有一样不符身价的欲望。那对他来说是一项过于宏大的愿望、梦想,也不指望有人帮他实现。不过,他认为只是说说,应该不要紧吧。
开口,驱动到目前为止几乎用不上的发声器官。那虽然是一个带来痛楚的动作,但他还是勉强说出了「愿望【话语】」。
「救、我。」
骑兵听到他的愿望后轻佻地回答:
「好啊,我会救你。」
回应的速度快到不容片刻,甚至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思考过。觉得不敢置信的人工生命体看著骑兵的脸,骑兵则露出纯真的笑容。
「你不是说了『救我』吗?而我听到了。我好歹是个英灵,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想帮助你。」
你愿意,帮助我吗?我可以实现愿望吗?可以相信你吗──不,不是这样,是我想相信你。人工生命体如此祈愿。
对这个人工生命体来说,第一个相遇的对象是「黑」骑兵──天衣无缝的勇士阿斯托尔弗这点,究竟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呢?
骑兵自信满满地说:
「好啦好啦,我们先一起想想如果要帮助你,那么该做些什么吧。啊,对了,就算你再傻也不可以全权交给我处理喔,毕竟在思虑不周的这点上,可是没人能跟我『黑』骑兵阿斯托尔弗相提并论啊!」
人工生命体睁圆眼睛,接受了骑兵所说的话。他那让人怀疑他很愚蠢的纯真态度,令人工生命体满心感动。
──这一天,命运开始转动了。
§§§
钟塔为了诛杀千界树一族而选出的七位魔术师──其中一位,由圣堂教会派遣过来的监督官四郎神父,面对五位主人恭敬地跪著。
这里简直像国王的谒见厅,四郎与主人之间隔著一段距离;而且不只如此,五人面前拉下了一道薄薄的布帘阻挡视线,四郎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
「……快报告。」
四郎滔滔不绝地告知在薄布帘另一边的主人们:
「──战况完全是我方居于优势,敌军的七位使役者中已有五位被打败,但我方的七位仍然健在;逃跑的主人也已抓到,希望寻求指示。」
过了一会儿,一道闷闷的笑声响起。
「当然杀,杀,杀了算了。我们收下头,身体拿去喂野狗,扔掉会腐烂的内脏,我们只需要头就可以领取奖金。」
「……明白了。话说各位,是否考虑过我之前的提议呢?」
布帘另一头忽然安静下来。跟前一次立刻被高声拒绝相比,这次对方似乎愿意考虑看看。
「我们信任你,但没必要那样做。我们是主人,必须好好操控他们使役者。」
「不用担心,我会负起这项责任。」
「……所以就是不需要吗?」
四郎没有忽略这个问题里头带著之前未曾有的情绪。软弱,或者说厌战,把责任推给别人的安心感──
「这是当然。」
四郎强而有力的话语,使布帘另一端窃窃私语了起来。四郎依然跪著,等待他们讨论完。
「……不了,那种做法还是太危险。为了安全起见,保持分散应该会比较好。」
「明白了。」
他们是说为了安全起见,但说起来那个并不是可以交给别人的东西;然而没有理由就无法拒绝这项提议。他们之间的常识已经崩离得差不多了,四郎认为应该再找机会推一把就成。
「那么,我先告辞,各位请慢聊吧。」
四郎行了一礼后离去,被布帘遮住的这些人开始闲聊起来。熟练的魔术师也深知没有一般人的这一面,就无法融入人类社会中。他们聊著无关紧要的动物和失败话题一类,确实很享受著和平。
「──没成功,看样子必须再让状况更有变化一些。」
见四郎耸耸肩,处之泰然地这么说,「红」刺客忍著笑回应:
「吾就说吧,打赌是吾赢了。」
「没办法,只能把那瓶葡萄酒给你了。但是,你听好喽,那是第八秘迹会的前辈给我的东西,只是很有历史,并非蕴含了什么特殊魔力。」
「吾很清楚酒这种东西能有多少程度的神秘,吾只是想要享受一下富贵。」
「……原来如此。」
四郎忽然看著刺客,理解般点点头。
「你是在『原来如此』什么?」
「不,我听说圣杯战争的使役者中,有些讨厌灵体化,并且会积极地睡觉、进食。而这些使役者,多半是王族英灵。」
「──喔。嗯,的确是这样。王基本上比任何人都优秀,并且想要的比任何人都多,这就是王者的宿命。」
「嗯,但也有些王崇尚俭朴吧?」
「那是因为那些人获得了权力这种比任何事物都必要的东西,所以才有余力玩这类小把戏。王者基本上都是暴虐,应该说不能不暴虐。」
说到这里,刺客突然闭上了嘴,但四郎的表情没有变化。她的逻辑非常完美、完善,没有发表异议的余地。
「不,抱歉,说这些给你听也不是办法。」
「不不,我很习惯执政者的思维模式……呵呵。」
四郎一副觉得很有意思的样子咯咯笑了。
「怎么了?」
「嗯,愈想愈觉得现状令人愉快。如果立场相反,讲这些确实太早;我是使役者,你则是主人的话,这就是当然的道理。然而,实际上相反……圣杯战争的使役者系统,有时就是会制造出这种绝妙的状况。」
「──嗯,的确如此。虽然吾习惯被他人服侍,却不习惯服侍他人。现在开始也不算迟,要不要交换?」
四郎摇摇头回应。
「我可是敬谢不敏,毕竟你是相当凶残的暴君啊。」
这句话令刺客颜色不深的眼眸闪烁淘气光芒,低声说道:
「世上最古老的毒杀高手可不是叫假的喔,你真的有办法控制吾塞弥拉弥斯吗?」
──这是四郎召唤刺客的时候,她说出的第一句话。
四郎微笑,再次说出他的答案。
「亚述的女王啊,我在由十四位使役者进行的这场圣杯大战之中,所追求的不是胜败,而是其他目标。你愿意协助我吗?」
刺客听他这么说,呵呵大笑。
「没错,就是这个!吾当时心想你在鬼扯什么呢。老实说,当下吾也想过快点找到另一个傀儡【主人】,并且交换过去啊。」
「现在你觉得呢?」
「到现在你还要问这个?主人,你很『有趣』。你的愿望就是吾的愿望,因此吾不会犹豫是否要协助你。」
一只灰色的鸽子横过正打算道谢的四郎面前。她虽然是刺客,但同时也是术士。「双重召唤【doublesuon】」──是一种能同时保有刺客与术士两种职阶,非常稀有的技能。
因此,「红」刺客拥有术士才可操使的使魔。
按照传说──她才出生没多久就被母亲拋弃,是由鸽子们养大。即使长大成人,鸽子依然是她的朋友。
她的真名为塞弥拉弥斯,是世上最古老的毒杀者。被她下毒杀害的,是她的丈夫尼诺斯王,把她从第一任丈夫翁涅斯身边抢过来的人。在那之后过了几十年,她以亚述女王的身分君临天下。
「有通知来了,看样子吾等的狂战士快要抵达托利法斯,弓兵和骑兵也都已经准备好作为第二波跟上。」
「──哦,骑兵也去了?」
四郎和刺客都知道弓兵追踪上去,但看样子连骑兵也加入战局。
「似乎是跟著弓兵去了……反正那个骑兵八成想顺便把把同乡的弓兵吧。」
刺客的声音带著几分险恶。四郎也多少感觉到,那个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王,豪放磊落的骑兵跟以亚述女王身分君临天下的刺客,彼此之间其实相当合不来。如果今天不是打「圣杯大战」而是「圣杯战争」,他俩一定会一开始就起冲突。
又一只鸽子降落下来,刺客接收完鸽子的联络后露出淡淡笑容,看了看四郎。
「──四郎,看样子你最警戒的对象也抵达了。」
听到刺客这么说,四郎原本那像是眺望远方的悠然自得的眼神,突然浮现明显的敌意。
那敌意并非出自憎恨,而是因为对方乃这世界上唯一一位四郎无论如何都必须击溃的存在。
「裁决者──是吧。」
「嗯,已经确认那家伙潜入罗马尼亚了。」
鸽子形成的情报网广布罗马尼亚,裁决者已现界,并且潜入这决战国度【罗马尼亚】时,身为「红」刺客尖兵的鸽子们,就会嗅出使役者无法彻底掩盖的魔力奔流。
「该怎么办?」
「──杀掉吧,最坏就算只能拖延时间也好。」
「那就是枪兵了。如果骑兵也在,是想让这两人搭档。」
「红」的七位使役者中,除了单独采取行动的剑兵以外还有六位,其中枪兵和骑兵与其他相比就是所谓破格的英灵。特别是骑兵在这罗马尼亚的知名度,也不会比弗拉德三世差到哪里,他正是世界级的英灵。
「我不认为骑兵会接受这项任务。即使是主人的命令,但他是那种『不要就是不要』,实际上很有英雄风范的男人呢。」
骑兵不是像狂战士那样的反叛英雄,但也压根不是服侍王的骑士。只要他不满,即使是王的命令他也公然无视;而他再度拿起武器,则是为了替被杀死的朋友报仇。
四郎认为这样个性的人,不可能接受要跟枪兵联手扑杀一个裁决者的命令。
「但若是主人的命令,枪兵不会反驳什么,仅只遵从罢了。」
另一方面,要用一句话比喻枪兵,那就是「武人」。只要是主人下达的命令,他压根不会有想要违背的念头。
「──嗯,那么就下令给枪兵吧。」
四郎透过枪兵的主人对使役者下令。
「通告『红』枪兵,遵从『红』刺客的引导,前往抹杀裁决者。又,可依自身判断启用宝具。」
没过多久,就收到枪兵「了解」的简短回应。
就这样,探查到她已踏入罗马尼亚的「黑」与「红」两阵营,都立刻采取了行动。「黑」为了确保自己的优势,「红」则将裁决者视为最大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