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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关键字“太子”就这样大喇喇地出现了吗?我突然有些明白睿王将他留下的用意。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样的,不想做皇帝的皇子……
“臣名在孙山之后,只得奋发图强,两年之后得以应缺崇文馆直学士,充为太子属官。全赖涂大人指引之恩,臣得近太子殿下,臣感激涕零。其后涂大人以太子洗马调任刑部员外郎,外放扬州,臣亦亦步亦趋,得充任一方县令……”
整理一下他的这番话,本朝十五年,应该就是七年前的事情。之后涂某和他先后入了东宫府,而他又在这位同年的引荐下,确立了“为太子效忠”的伟大理想。而作为主君的太子也给了他们丰厚的回报。
按照碧落官制,明法科出身的官员不能充任正五品以上的“高级官员”。涂大人七年之间,从一个正七品上的长史,一直做到从五品上的一州要员,已经达到了他权力人生的顶端。冯大人的那个从六品上的京口县令也是破格提拔,上升的势头颇为可观。
无论是涂大人还是他,事业上的成功都与他“*”的出身密不可分;而这兵器弊案,自然也与涂大人身后的太子密不可分。
我瞄了睿王一眼,他依旧是一派不动如山的架势。冯澹跪在地上,情绪已经平稳了很多,终于说到了正题——
“涂大人深知罪臣与王兄亲厚,王兄为避他们所害,必会投奔于臣,便命臣在他饮食之中,投放此物,一了百了。”冯大人说道,“臣自是不肯,可涂大人向臣示下太傅手令,许他便宜行事之权,臣不能不从。”
“不能不从?他命你伤天害理,你也从之?”程潜挑眉,追问道。
“臣投身科考,只望匡世济人,光耀门楣。然东宫蛰伏一年,见太子殿下一面不得。”他抬起头,直视着我们,“臣亦有碧血满腔,如何受得了这般蹉跎?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身为人臣者,效力人主,天经地义之事。太子殿下对臣恩重如山,臣三代单传,膝下唯有一子,幸得太子詹事大人提拔,选入太学读书,臣便是粉身碎骨,亦不能报之万一。”
他之所以不得不做,是因为他的儿子被当成了人质,这真是个不错的故事,让人不得不相信它的真实性。
柳暗花明又一村(5)
“酒宴之上,王兄心事重重,酒酣之后,只说回得金陵便投靠谢府,宁可舍身取义,也不蒙昧良知。”冯澹继续说道,“王兄大义凛然,若臣加害于他,与禽兽何异?臣痛定思痛,决定舍身追随,却不想王兄还是难逃恶人魔掌!”
“王兵曹还有什么交代?”程潜打断他的话。
“王兄不曾露过口风,想是顾虑罪臣的安危。毕竟太子殿下……”
“一派胡言!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边防事重岂有不知,怎能允许此等禄蠹蚕食国本?!”一直沉默着的睿王终于发了话。
“新罗诸镇内附以来,虽有数次谋反,然我皇朝之师威武,所到之处,逆贼无不束手。尤其这十年以来,新罗之师备而不用。若非其次突发吐蕃之乱,又怎会东窗事发?”程潜分析道,这段话并未提到那太子殿下半个字,含义却很明显,他也是相信了,这兵器弊案与太子有关。
“这,太子殿下天潢贵胄,臣亦以为,此事定为他人拨弄,与太子殿下无关。只是涂大人手持太子太傅大人手令,却是臣亲眼所见。臣若有半句欺瞒,粉身碎骨。”
他没说的话比说了的还厉害。此案牵涉之人都与太子有关:涂大人与他结交始于太子府中,解决他儿子就学问题的是太子詹事,他效忠的对象是太子,而涂大人出示的手令,则来自太子太傅——国舅欧楚光。这细细密密的一张网,太子完全脱不得干系。
冯澹再次“动情”哽咽,“王兄之死,太过蹊跷。臣别无他法,只有将验殓之事草草处置了,并在王兄的鼻中插了一根铁钉。上呈扬州府的公文,并无漏洞;然在京口县刑房存证,却是十分潦草。臣布下此局,只为将来翻案。唯有如此,臣才有颜面去见地下的王兄了。”
这是我迄今为止,听到的条理最清楚、说理最完满的一份供词。冯长史最终以“臣不敢有半句虚言,恳请殿下明鉴”结束了他的解说。我和程潜都看着睿王,一面是数万将士的死,一面是贵为一国储君的“嫌疑人”,他要怎么处理?
“一派胡言!”睿王仍旧不改沉稳风范,“你为求功名独子尚可抵京为质,如何肯为朋友之义,将于你有助益诸人一一出卖?”
对于他所说的一切,睿王并未做任何真伪判断,却指向了对其人格的质疑。我看了一眼程潜,他低着头摆弄着手中的折扇,好像在钻研着那扇骨上的纹路。唇角微挑,含义暧昧,似有所得。
人精的世界着实让人费解,我虽然没明白,但是那位跪着的冯长史,却是已经心领神会了。他磕了一个头,道:“臣也是人,如何没有怜子之情、自保之心?然而臣自幼读书,亦知春秋大义。臣妻儿身家是小,碧落天下是大。王兄舍身之后,臣苟活至今,只为将王兄大义向查案之人和盘托出。如今心愿已了,死而无憾矣!”说完便起身向左侧的檀木柱子撞去。肉与实木相碰,发出了沉闷的声音,他身上挂着的玉佩落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发出令人心怵的脆响。
睿王没动,程潜也没有动,他们都有那个本事拦下他,可却不约而同地都坐在原地,无动于衷地看着这一幕上演。这是一场双方远隔千里的博弈,小人物的生死,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名利场外上不得台面的游戏罢了。
大朵的血花从他的额头溢出,在我眼前,弥漫成令人窒息的红雾。我从座位上冲下去,按住他的颞浅动脉,血争先恐后地从我的指缝间溢出来。他撞得这么重,就算是最优秀的脑外科专家到此,也只有束手无策!
急救还没来得及展开,他已经咽下最后一口气。我跪坐在地上,低头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双手。明明他就是杀死王兵曹的凶手,明明他……难道真的是我看错了人,他竟然以死来捍卫自己最后的真实!
我从来不曾冤枉过任何一个人,这是第一次,我凭借着自己的推理寻找凶嫌却找错了方向,到最后也救不了这个被我贴上了凶手标签的无辜之人!
三山半露青山外(1)
冯长史的“以身自证”,使得接下来的审案,一路顺风顺水。现任扬州兵曹的证言,加上前任兵曹以性命保下来的书面证据,一条完整的证据链就此形成。
涂大人见抵赖不得,便以他的如数招供,换取全家人免死。他在兵器上偷工减料的这种行为,已经触犯了碧落刑律中三个株连刑种的一个——“谋叛”,一旦定罪,全家都要陪死。
睿王爽快地和他定下了这个交易。涂长史也是个乖觉的人,他死活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