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话 心痛（1/2）

三铃没有借助手机的闹钟功能便完全睁开的双眼，自然地确认挂钟指针的位置。

上午六点。是他们已经开始晨间训练的时间。

她像个毛毛虫似地钻出被窝，慵懒得连睡衣都换不了。她把狐狸面具戴在脸上，随后立即被光茧包围，当光芒消失时已经著装完毕。

「这个轻松到会养成坏习惯呢……」

三铃嘟囔了一声，稍稍警惕自己不能太堕落，接著便望向躺在靠垫上缩成一团睡觉的小狐狸。

isuzu膨胀著毛球反覆发出鼾声，她这阵子一直贪睡晚起。但要是叮咛的话，她就会滚来滚去把屋内弄得一团乱，果然是因为有年龄差距吧。今天或许最好让她继续睡下去。

三铃决定一个人前往双之冈的森林。

她让自己刚起床的身体习惯迎面吹来的晨风触感，此时因为突如其来的好奇心而抬起头来。

既然isuzu今天不在，就稍微再靠近他们两人一点吧。到能够听到他们对话的距离。

直实肯定会把昨天自主训练的成果表现给坚书naoi看。三铃也想以近距离看看坚书naoi到时会有什么反应。

能够办到原本办不到的事情。他肯定也会夸奖直实才对。

直实与坚书naoi在平常的地方进行晨间训练。

「老师，等一下老师！」

听到直实充满干劲的声音后，三铃停下脚步，并静静地藏身在树丛之中。

「──嗯？怎么啦？」

「不是怎么啦。请看看这个──嗯嗯！」

当直实集中精神之后，蓝色手套便发出炫目光芒，随后浮现了球状物质。

「如何？很厉害吧！之前明明那么费了那么大功夫，想不到居然这么快就成功使出来了！」

「是铁啊。」

坚书naoi透过用指头做出来的圆圈，看著那个生成物并如此说道。

那个手势和自己所用的狐狸手势很像。搞不好isuzu教的方法只是要塑造角色特性。很像是幽默的她会做的事情。

「密度和纯度都相当好。」

「没错吧。我只是偷偷练习一下就有这个成果了耶。」

直实志得意满地说道。其实他连续好几天都拚命练习，原来他也会想跟别人打肿脸充胖子地炫耀一番，三铃察觉到这点后轻轻地笑了。

无论过程真伪如何，顺利成长一事仍旧不会改变。这下子坚书naoi肯定也会感到他非常可靠。

但是，尽管三铃抱著期待观望，他的反应却很奇妙。

他不发一语，只是指著空中。

「咦？」

直实抬头仰望，发现有个保龄球大小的物体朝他直直落下。

「呜咿咿咿咿！？」

直实情急之下抱头倒地，随后他的周围响起了沉重的声音。

「这不过是立体影像和音响。之前就说过我无法进行物理干涉了吧。你不该对这点程度感到害怕，而是要反射性地对应给我看。」

对于战战兢兢地把头抬起来的直实，坚书naoi冷酷地说了这些话。

「情急之下根本没办法啦！」

「那你就要想办法办到。到时的机会只有一次。要是失败的话，你打算向谁说刚才那句话？对上天吗？还是对她？」

「……！」

直实的表情僵住，然后低下了头。

「你必须要变得不论发生任何事情都能够想办法对应才行。神之手拥有那样的能力。你要相信它。再来，就得寄托在你的判断力与行动力。你要把发生任何事都能应对自如的心态，烙印在自己的内心。这样一来，在意外发生时就不会抱头倒下，而是会仔细地看著对手。」

听到这番出乎意料的严厉训斥，三铃皱起眉头。

直实努力过了。应该是被夸奖，而不是受到责备。

像这种时候，isuzu会夸奖自己。让自己理解到现在正朝著不错的方向前进，所以胆小的自己才能继续向前踏出一步。直实却得到这样的回覆，也太没有回报了。

（不要紧吗？）

突然涌起一阵不安的三铃移动视线，看到低著头的直实正好抬头。

「……是，继续特训吧……！」

他以彷佛发出刺眼光芒的锐利眼神，回瞪了坚书naoi一眼。

（啊……）

三铃不禁感到心动。

那是三铃至今从未看过的表情。从前懦弱的形象已荡然无存，只留下专心且诚挚的眼神闪闪发光。坚书naoi或许也被这个表情吓到，他有些意外地抖了一下身体，用手指搔著太阳穴附近。

「总觉得……你今天挺来劲的嘛。」

「咦？啊、啊哈哈，是、是这样吗？」

就在这时，直实的表情瞬间松懈了下来。看到这一幕的坚书naoi再次凝视著他。

「不，果然是我会错意了。你和平常没有两样。」

「怎么这样……」

看那垂头丧气的模样，显然是平常的直实没错。但是在前一刻的表情，确实是他崭新的一面。想到这点，三铃就不禁心跳加速。

──他成长了好多。

三铃感到开心。毕竟她自己或许也为此帮上了一点忙。

「是因为昨天的那个吗……？」

坚书naoi突然用手摀住嘴巴如此低喃。沉思了几秒钟之后，冷不防开口说道：

「直实，她是什么人？」

「什么？」

坚书naoi唐突地切换话题，让直实回以一张愣住的表情。

「我说勘解由小路三铃。」

从他的口中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让三铃意外地吃了一惊。那种感觉简直就像是和推理中的名侦探四目相接的犯人。

「勘解由小路同学怎么了吗？」

「她的行动不在我本来的预定之内。」

坚书naoi的声音很僵硬。他肯定是指午休时的那件事吧。

「有什么不妥吗？」

一脸不安的直实重新询问后，坚书naoi轻轻搔了搔头部。

「……不。倒是比预定更顺利地进行。」

「这个意思是，我和一行同学变得更要好了吗？」

「嗯，就是这样。」

「太、太好了！」

直实摆出胜利姿势，三铃也跟著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只是，坚书naoi却没有坦率地为此感到开心。直实察觉到这点，让表情再度蒙上了一层阴霾。

「难道说，突然变得太要好也不行，是吗？」

「没有那种事。况且你们的关系也还没进展到那个阶段。顶多是可以稍微抱著玩乐的心情面对今后的事件罢了。」

还不坏。这次是三铃摆出了胜利姿势。这样一来，坚书naoi那多虑的习惯说不定也会产生些许余裕。

「但是可别大意了。你要忠实执行笔记本的内容。超前的进度充其量也只能当作保险。」

「说得也是。否则的话，她根本不可能理会我这种人嘛……」

（嗯……？）

他们的这段话感觉不太对劲。

刚才提到的笔记本，应该是坚书naoi总是在看的那个笔记本吧。上面写著今后会发生的事件的恋爱指南……应该说更接近剧本。重现里面的场景，就是让他们两人交往的最佳方法。可是──

三铃总觉得有哪里令人在意，但在她的想法于脑海中成形之前，就听到坚书naoi询问「直实，你觉得她如何？」，而被吸引注意力。

看样子，一旦被坚书naoi提及，三铃的内心就会泛起一阵涟漪。

她仔细倾听，那对耳朵彷佛要竖得比风帽的耳朵更高。

「勘解由小路同学吗？这个嘛，她很可爱，又很细心，整个人非常耀眼……」

「喂。」

「当、当然，我对一行同学可是很专情的哦！」

「你明白就好。」

坚书naoi一脸了不起地哼了一声并环起双臂。那犹如顽固父亲的动作，让三铃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对于他人夸奖自己的性格或是外貌这件事，三铃总是坦率地感到高兴。因为这真的很令人开心。isuzu曾经这么告诉她，只要不是随波起舞，能听到别人评价自己就是有价值的。

所以她对直实这时的感想当然感到很开心，让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他也和琉璃相同，是在自己的人生当中不可或缺的朋友。更何况如果他对自己感到厌烦，将来就什么事也做不成了。

「她原本是处于不会干涉到我们的立场。我事先已经预测到时间流向会因为我回到过去而引起若干变化。但是，她的行动令人匪夷所思。」

「匪夷所思，是吗……？」

「她从平时就很亲近琉璃。中午那件事也是，从整件事的脉络来看确实没什么不对劲。但是当你和琉璃有事件发生的时候，她就会离奇地不见人影。简直就像是为了填补我们之间的隙缝而行动。」

（呜……正确答案……）

三铃感觉到面具底下的表情十分僵硬。不知道是坚书naoi的洞察力过于敏锐，还是因为他太多虑，导致随时都会对四面八方的人事物抱持著疑虑，总之三铃确实引起了他的戒心。

「意思是她先预测到了老师的计画吗？怎么会，想太多了啦。因为她就是个很普通的好人。」

「你啊，那也太乐观……」当坚书naoi以傻眼的语气说到一半，却又像是要甩掉不知变通的思考般摇了摇头，稍稍缓和了前一刻的语气后后继续说下去。

「不……搞不好真的是我想太多了。如果这是偶发事件，那更应该转换一下思考，好好利用才对。」

（喔喔！）

三铃差点就忍不住把身子探出草丛。

没错，这样就对了。事情的发展非常顺利。

三铃无法主动要求共同作战。所以让对方觉得她或许派得上用场，可以拿来利用才是最佳解答。他能这么想反而求之不得。

由于坚书naoi出乎意料的妥善解释，让三铃感到喜悦以及满足，后来又稍微观察他们的特训一阵子之后，便决定踏上归途。

就如同早春的寒冷空气慢慢增加了一股暖意般，一切都很顺利地进行。

三铃在午休时间会尽可能地邀请琉璃与直实，努力让他们有所交流。尽管只是一点点，他们两人主动开启的话题也开始慢慢增加。就像是要在后面推一把似的，直实的特训也变得愈来愈有模有样。

三铃明白意外来临的那瞬间才是最大的难关。但是至今为止的过程，确实让她觉得颇有成效。

事情很顺利。就像是拚命采取行动的人们肯定会获得运气回报一样。如此一来，肯定能把一切成果融会贯通，以万全的状态面对拯救琉璃的那一刻。

然而，就在这样的五月中旬。

事情产生了些许不确定因子。

原因，就出在三铃自己。

当天，a班的图书委员负责值日整理书架。不用说，当然是直实与琉璃。

「我们去偷看吧，『我小姐』。」

「去偷看吧，『我』。」

两名勘解由小路三铃像是事先商量好一样对彼此喊话，刻意蹑手蹑脚地溜进图书室。

三铃对此有点自信。

如今，他们俩已经能比以前更自然地交谈。

尽管看得出来直实还会刻意迎合琉璃，但只要他下定决心拋出话题，琉璃也会愿意乾脆地回应他吧。

「琉璃应该不会主动呢。」

「嗯。琉璃不会那么做。」

因为琉璃不会主动出击。

所以得由直实加油才行。

然而与预测相反，两个人正默默地完成手边的工作。

（呣呣呣……）

三铃因为如意算盘落空而咬牙切齿。

其实整理图书的这份工作……是所有图书委员最乐意做的一件事。

就如同喜欢邮票的人会一张一张地凝视邮票，或者是铁路迷会一张一张地整理拍下的照片，喜欢看书的自然会沉迷在把书排列整齐这件事上面。

这就和有些狗莫名喜欢挖洞一样。

尤其不论琉璃还是直实，像这种平淡无奇的工作，反而会让他们两人更加投入。

「如果是我的话，就会想透过手上的书找话题了说……」

「他们两个人都全神贯注呢。」

然而，当琉璃把一本书拿在手上时，原本俐落的动作突然停止。

（……？）

琉璃凝视书架上方，然后难得忧郁地叹了口气，并把梯凳搬了过来。

尽管她把工具摆在书架前面，但此时又再度停下动作，看样子她正在犹豫。

（好稀有的景象……！）

看来琉璃似乎不擅长站上高处。即使如此，她依旧是名做事果断的少女。她像是下定决心似地抿紧嘴唇，把脚靠到了梯凳上。

不幸的是她身材娇小，就算站在最上层，要是不奋力伸出手臂的话，依旧碰不到上面那层架子。琉璃的手臂颤抖著，以非常危险的姿势放好书本之后，在旁看著这一幕的三铃也同时松了口气，就在这个时候──

平时笔直挺立的轴心，像是突然更换丝线般猛然弯曲，害琉璃从脚凳上跌了下来。

「──！」

差点发出惨叫的三铃之所以会突然闭口，是因为某个人影朝著落下的琉璃底下奋力冲了过去。

（坚书同学！）

要是有用力抱住她的话就是堪称满分的举动，但眼前却是个对运动一窍不通的少年。以他这种水准的体力，也只能和琉璃娇小的身体一起倒在地板，发出「呜」的一声难堪惨叫。

「……！」

看到两人一上一下倒在一起的身影，三铃把原本探出去的头缩了回来，将背靠在书架后面，用两手摀住嘴巴。

「哎呀哎呀。」

一脸老神在在的isuzu彷佛事前就已经知道会演变成这样，然而三铃却完全相反，心脏正以吓人的速度怦怦直跳。

（太好了……！）

涌上心头的是一阵欢呼。

直实在琉璃危机时出手相救。他挺身而出，在琉璃摔下来时救了她。

心脏的跳动让三铃的脸颊也跟著火烫起来，她从角落悄悄探出头后，发现满脸通红的琉璃正打算从直实身上挪开身体。

「你、你不要紧吧？」

「我、我没事……坚书同学呢……？」

似乎连她也因刚才一事产生动摇，语气显得很激动。

琉璃转过头望向刚才让自己跌下来的梯凳。结果她又突然站不稳身体晃了一下，顺势靠在了直实身上。

「一、一行同学！？」

直实这次牢牢地抱住了往自己身上滑过来的琉璃，接著用肩膀撑起她的身体，将她移到了备有大沙发的图书准备室。

被留在现场的三铃依然动不了。

这是决定性的瞬间。对于现在的琉璃而言，直实并非是一名她不会主动理睬的班上男同学。他是个和自己一起在委员会共事、一起享用午餐，从教室的风景之中独自脱颖而出的少年。

而这样的人物在自己陷入危机时出手相救。亲身体会到他温柔的一面。如果是鲜少让人看到弱点的少女，肯定也很少让人温柔地接受自己脆弱的一面。

她的内心肯定会动摇。而且还是非常关键的动摇。肯定不会错。

两个人的距离将会一口气拉近。

没有比这还令人开心的事了。琉璃肯定会开始在意他。不会就这样错过自己的爱恋之情。她会察觉到这份心意，将其好好孕育。

当三铃这样想的瞬间──

「……？」

她的胸口内侧，袭来一种像是被狠狠翻转了一圈的不快感。

这种不快感在胸口深处抽痛过两次，每次都会产生一股令人窒息的痛楚。

「呜、呜、为什么……？」

三铃难受地叹了一口气。

跳动不停的心脏，不知不觉间已经不再释放热度，而是发出一股寒气流窜全身。

他们两个人感情变好了。明明这是值得开心的事，为什么自己却会有这样的心情？

为什么？为什么？

三铃愈是思考，那股漆黑的情感就愈是膨胀。布满荆棘的黑暗，朝著一个人展开了攻击。

琉璃。

为什么？

当一种可能性若隐若现地浮现在三铃的脑海时，她感到自己的手脚都因为麻痹而震颤。

（我在……嫉妒？）

不对。不可能会有这种事。否定的声音清晰地在她的体内回响。

他们俩会成为一对恋人。不论是isuzu还是坚书naoi，都是这么说的。而且isuzu已经不只一次提及他们看起来有多么幸福。每当自己耳闻这些事就会感到很快乐、很开心。三铃心想要是能见证那个瞬间，就要打从心底祝福他们。她正是为此才努力到今天。每天早上、每天晚上都守望著他。

所以不是这样。绝对不是！

「『我』，你怎么了……？」

听到isuzu担忧的声音，三铃惊讶地缩了一下身体。

这不可能是嫉妒。自己才不会嫉妒琉璃。

「不要紧……」

三铃咽了一口冰冷生硬的口水之后，总算挤出话如此回答。

「我好像……稍微兴奋过头了。」

自己应该有在笑吧。

应该。

自从整理书库那件事之后，直实与琉璃之间的距离明显缩短。

在委员会活动时自是当然，他们两人在午休时间，或者是连教室的日常生活中都会开始找彼此聊天。

三铃时而站在附近，时而偷偷从角落观察他们的状况，同时她也对自己的胸口没有像当时一样翻腾，涌起了些微安心感。

不要紧，不要紧，没有影响。自己看著他们两人，还是会觉得很开心。

当时之所以会那样，或许真的是因为刺激过于强烈。毕竟自己并不常亲眼看到男女抱在一起。虽然自己经常主动抱住朋友，这种讲法相当任性。

（说不定，是因为明白他们两个人就算我不在也能好好相处下去，所以才感到寂寞吗？）

这种心境是像个不想放开女儿的父亲，还是不想放下儿子的母亲呢？如果两者皆是的话，这种心情确实是一个高中一年级生的内心所难以承受的。

（啊！该不会是因为，我没有办法原谅琉璃奴被坚书同学夺走吧……！）

…………

由于这对自己还是琉璃似乎都是种非常困扰的状况，三铃决定不详细追究下去。

只要不去理会这种不可理解的心情，就可以若无其事地过著安稳的日常生活。

三铃只要一找到时间，就会守望他们两人的关系。

不只是在直实晨间特训的时候，她现在也会从远处眺望晚上的自主练习。

有时狐面人也会一起参与，但他们在三铃的身旁稍微看了看直实的房间之后，便没有特别做什么就离去了。

不久后来到了六月。

学校即将举办旧书义卖会的活动。

这场由图书委员会主导的慈善活动，是图书委员会一整年的工作中最大的例行活动。只不过活动本身并不有名，就算是在委员会内部也只有三分之一的人知情。三铃也是从琉璃和直实那边听说才得知这个活动的存在。

「请问大家有没有什么能炒热气氛的点子呢？」

即使委员长像是例行公事般地询问，委员们的反应也不热烈。活动内容是收集旧书来卖，实在非常单纯又不起眼。换句话说，这也意味著历代委员们并没有针对这个课题提出能让学弟妹传承下来的有效提案。

然而……

「我！」

议场从一开始便进入摆烂状态，此时三铃充满活力地举手打破了这个僵局。

「如果要当小精灵的话，我想要spy！」

「spy？」

「勘解由小路同学吗！？」

一年级男生同时开始议论纷纷。

「spy啊。唔──……」

尽管高年级女生们也兴致盎然，但古板的委员长却面有难色。站在他的立场，似乎还是想循常规来炒热这项企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