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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那时,他就真是见不到四哥了……可不去洛阳,他怕以后更没机会见到四哥啊。
怎么办?
心乱如麻,他求助似的看向井镜黎,却见她甩着缰绳、懒懒散散观赏四下风光,只有小徒弟睁着好奇的大眼注视他。
梨花姐姐……不不,镜黎姐应该很厉害,洛河边她飞马纵驰,临河一跃避开追兵,受了伤也能谈笑风生,她曾帮四哥从东洛王地牢里救出他,一定也能帮他救回四哥……
想到这儿,高殷跳下马,扑到踏雪身边,捉着她的衣袖急道:“镜黎姐,求你救救四哥。大恩大德,高殷来世定当衔环溽草以报。”
第61节:第八章咸来从(4)
衔环……还……溽草?
高家美青年是不是太夸张了?井镜黎动动嘴角,用力抽回袖子。清清嗓,她道:“要救人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得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凝视高殷,见他眼中先是茫然,随即凄楚、苦涩、悲痛慢慢浮上,脸色苍白一片。
“镜黎姐……”高殷低叫一声,吸吸鼻子。
“这些年……出了什么事?”她微微倾身,鼓励一笑,不是她想多管闲事,不过从当年的美少年到现在的美青年……瞧了心痒……她这三心二意的坏习惯……
而且,她非常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当年虽受牢狱之灾却依然活泼的少年变得如此黯然?
他是齐国废帝高殷。
他是自己的祖母娄太后——如今的太皇太后——亲自下令废掉的皇帝高殷。
四年前,齐国文宣帝高洋病逝,传位于长子高殷,在位不足一年,高洋之母娄太后以“帝年幼胆怯”为由,废高殷,改封为济南王,又召六子高演为帝,是为孝昭帝。
“当年父皇仙逝,曾对六叔说,‘夺但夺,慎勿杀’。父皇早已料到六叔会夺我帝位,也早料到六叔会……会……”美青年幽幽叹气,身体微驼,纤薄的双肩似载不起疲惫的回忆。
林道间,双马并驾。
黑马上,井镜黎面无表情,只那一双时时悠转的瞳眸表示她正专心聆听。三心坐在她前方,时而看看渐落的太阳,时而拉起长鬃为踏雪增加一条小辫子,时而瞟瞟高殷,貌似聊赖,实际上两只小耳朵听得一字不漏。
垂眸静默一阵,井镜黎开口:“你那时怎会被宇文含关在地牢?”
那时的高殷,已是废帝。
“宇文含……”高殷苦笑,“皇奶奶虽废我为济南王,却也存有护我之心。只是六叔容不得我,他遣我入周查探宇文氏,想借宇文氏之手除我。四哥知我此举甚险,与沈将军……啊,就是沈秀沈将军——暗中保护。我入周未久便被宇文含生擒,他不急于审问,只将我困于王府地牢。我偷听牢卒换岗时说话,才知四哥为救我多次潜入王府。过了七八天,宇文含手下的那名将军……独孤……”他低头回忆片刻,才道,“独孤用命……对,独孤用命突然来到地牢,以黑布蒙住我的眼睛,将我塞进马车,我也不知他要带我去何处。一路颠簸后,解开黑布,我才知自己被送到另一间地牢。”
“落华园?”
“嗯。”高殷点头,“独孤用命将我推进地牢时,眼神恨不得杀了我。我当时不解,十多日后才知宇文含的眼睛瞎了。”
他的眼……握缰的手瞬间一紧,羽睫轻眨,若停憩在花间的蝶翅那般——翩然。
他的眼啊……无神时,似青烟一卷,灿烂时,却杀意浓浓,只在醉意醺然时,那眼中才……才盛了些荡漾……
“后来的事,镜黎姐也知了。”
高殷的声音拉回她突然打岔的神思,她点头,“你四哥威胁我助他救你,趁宇文含邀我们于落华园游春之际,他扮成车夫潜入地牢,将你救出。”
“回到洛阳后,四哥怕六叔仍不能容我,索性借机让我诈死,秘密送我至荆州。”高殷侧头,迎上三心清澈纯真的眼,不禁喟然一叹,“六叔虽要杀我,却也是个好皇帝,可惜福薄,在位一年便病逝了。四哥说,六叔未将皇位传给他的长子高百年,却传给了九叔……”
“高湛?”
“……是,那正是九叔的名讳。”
“哼,传弟不传子,高演是怕自己的儿子也落得你一般下场。”井镜黎拍拍三心的小脑袋,冷冷一笑。斜阳的光纱轻轻笼在那张俏脸上,不见一丝暖意。
“是么……”高殷的声音如春末时节的柳絮,在风中一旋一旋,似卷起万缕轻愁。
她侧目一瞥,无意挑明了说:“这些年,你也应该想得明白。”
高殷之父高洋,死前已哀求高演——“夺但夺,慎勿杀”。
何意?
高洋不正是知道自己这个六弟长于政术,必不甘心居于侄儿之下嘛。夺——但夺,篡位是预料中的事,夺就夺吧,慎——勿杀,他只求高演能放过自己的儿子。
第62节:第八章咸来从(5)
可惜,高演最终还是对侄儿高殷起了杀心。一年后,高演病逝,帝位却传弟不传子,缘何?
因为他怕——他的帝位是从侄儿手中夺来的,他的兄弟个个皆是壮盛年纪,文韬武略各有所长,比自己的长子高百年不知精练多少,若传位给长子,难保弟弟们不杀了这个侄儿篡位。
弟篡兄位,杀侄。
自己做过的事,却在临死前生了忌惮,生了怯意,真讽刺……
“镜黎姐,你愿意帮我救四哥吗?”高殷人不负名,殷勤视线一道一道送过来。
她无视殷勤眸光,只知心中还有一事不明,忖想片刻,问道:“你既诈死,又何必赶往洛阳?”
高殷瞅她一眼,垂下眼帘,轻道:“我想见四哥,我怕……”顿语,抬眼,他可怜兮兮瞥她一记,“怕四哥也遭不测。”
她挑眉,嘴角是抹不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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