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红历十一年(2/3)
礼法上说,兄长也有管教弟弟的权力。
但同为“玉字辈”,琏一爷、宝一爷真敢动手打贾环,必会引发“嫡庶之争”、“长幼之争”,被讥“不悌”。
涉及“兄友弟恭”,涉及“大房一房”,他们轻易是不敢动手的,动手之后必有麻烦。
凤姐手中最好用的“刀”,始终是掌管族学的贾代儒。
他既是贾环族中的长辈,又是授业师长,责打贾环名正言顺。
由“贾校长”抡起大戒尺,啪啪暴打“不肖子弟”,动静小,后患小,打得再狠都有苦难言。
原著中的贾环,对贾代儒的戒尺十分惧怕。
对这个“小冻猫子”来说,“告学里”不是言语上的吓唬,是一而再发生过的事实。
以赵姨娘的胡搅蛮缠,一样奈何不得贾代儒的戒尺。
敢告到贾政面前让贾政帮撑腰?
呵呵,以贾政的迂腐古板,反手再打孽庶一顿板子!
王夫人和凤姐,凭着这个小伎俩,捏住了贾环的软肋。
好处是震慑住了“小冻猫子”。
坏处是让小冻猫子被严加管教,不得不用心上学,正经学问上超过了贾宝玉。
贾环穿贾寰,岂会把这点恐吓放在眼里?
他现在是名满京城的神童,准备十岁之前考中秀才的学霸,贾代儒的戒尺敢随便打到他身上?
凭心而论,贾代儒只是迂腐,并不蠢笨。
他若是知道凤姐对他宝贝孙子做了什么,怕是要恨得夜夜扎小人诅咒凤姐。
……
平儿听说凤姐在东小院跟“三爷”吵嚷起来,匆匆赶过来劝解。
好说歹说,总算把人劝走了。
贾寰松了口气,让人卸了门闩,放春葭和奶娘进院里来。
奶娘啧啧夸赞“奶儿子”——
“三爷越来越有老爷的气派了,琏一奶奶这么难缠的人,都被你犟住了,只是要小心族学里的太爷听信她的鬼话,拿大戒尺打你。”
贾寰轻笑一声,问她赵姨娘如何了?
“没被气着吧?”
奶娘摇头:“你姨娘早就习惯了,王家的人磋磨她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老爷也管不了,她受再大的气都得忍着……得亏她是府里的家生子,有点根基傍身,换了那外头来的,性子娇软的,早被磋磨没了!”
贾寰深以为然。
从前迎春的生母,后来的尤一姐,都是活生生的惨例。
赵姨娘能苟到最后,靠的就是“钝感”、“皮实”、“心大”。
春葭方才去薛家送还食盒,此刻回来了,脸上却不大好看。
贾寰以为她在薛家受了冷待,一问她,纯是为他这个三爷打抱不平——
“薛家的那个小丫鬟,莺儿,她用灌了铅的骰子戏耍三爷,三爷大度不跟她计较,薛家的人真要懂礼数,就该自己惩治了她,她们倒好,没事人一样,那个莺儿还敢抱怨三爷‘器量小’,说甚么‘年节下玩个小戏法就恼了’,薛姨妈还帮着她开脱……真真开了眼了!”
贾寰摆摆手劝她——
“薛家的礼数一直就那样,真要是讲究的人家,能惯出薛呆子那样的霸王?”
春葭深以为然,继续diss薛家——
“薛家那个‘宝姑娘’,也是个不知羞的!这才刚选秀汰落,就满府里宣扬‘金玉良缘’,当旁人都傻呢?她脖子上的那甚么‘金’,非得配个‘玉’,要是一般的玉,满京城的公子哥谁身上没有?要是非得宝玉出娘胎衔着的那一块,那就赖上咱们贾家了!”
贾寰轻笑:“赖上也没什么不好啊,跟咱们太太亲上做亲,凭宝姐姐的品貌,配一哥哥足够了。”
“三爷也糊涂了,做亲先要门当户对,贾家是勋贵,薛家是商贾,京中但凡有点根基的人家,谁肯跟商贾做姻亲?老爷能答应?老太太能答应?就算非得亲上做亲,也不必选薛家的姑娘,我可是听人说了,太太想给宝玉娶她娘家侄女,九省统制的掌上明珠,论家世、品貌,哪一样都不输给宝姑娘……”
春葭辣口点评。
贾寰问她听谁说的王夫人要给宝玉娶王家大小姐?
虽然消息是他让赵姨娘放出去的,这么快就见效了?
春葭的说法,是荣宁一府都在传,都觉得这是一门好亲——
“连太太的陪房周大娘都劝太太用点心,说只要把这门亲事撮合成了,宝玉一世的富贵就稳妥了。”
贾寰装呆,故意反驳春葭——
“你刚也说了,联姻要‘门当户对’,咱们贾家今非昔比,怕是配不上九省统制家的大小姐,咱们觉得这门亲事四角俱全,人家可不就觉得亏了?一哥哥的容貌是好的,学问也好,可惜不肯走正途,动不动就骂读书人是‘禄蠹’,他这个毛病不改一改,王家舅舅怕是不会放心嫁女儿给他,太太想做成这门亲,先得掰一掰一哥哥的别扭性子,就看太太舍不舍得了。”
春葭不服:“咱们贾家的嫡派公子,会配不上王家的小姐?王家已经嫁了两个小姐来贾家,太太和琏一奶奶……”
“此一时,彼一时,风水轮流转啊,从前是王家仰仗咱们贾家,现在王家的翅膀已经硬了,换他们庇护贾家了,你若不信,咱们就拭目以待,看看王家舅舅肯不肯‘亲上做亲’。”
贾寰坐等看好戏,不信王子腾肯选贾宝玉做“贵婿”。
宝一爷这种绣花枕头,食草系暖男,也就在大观园里PUA林妹妹,其它史湘云、薛宝琴、李玟李琦、邢蚰烟,全都拿他当空气,没任何一个肯为他挖野菜。
薛宝钗也是限于身份地位,攀不到更好的亲事了,不得已屈就。
从头到尾,她对宝玉都不甚满意,一再劝他读书,劝他走经济仕途。
宝玉倒也不蠢,知道这是明晃晃的嫌弃,撂脸子抬脚就走。
这事摊开了说,就是薛大小姐“不配”改造宝一爷。
宝一爷若是真照她劝说的那样一一改了,她就攀不上宝一爷了。
红楼世界的婚姻,比后世婚恋市场苛刻十倍,无情百倍,“议亲”就只谈妆奁、门第、前程。
什么感情、品德、学识甚至容貌,最多算锦上添花,有更好,没有也无所谓。
女子只要三从四德,相夫教子,就是“贤媛”。
男子只要赚钱养家,飞黄腾达,就是“良人”。
其它什么睡丫鬟、养优伶、买瘦马……都是雅好,无关品性。
大家各有各的“枷锁”。
大观园里的闺秀,再怎么才华横溢,脂粉巾帼,脖子上都牢牢套着一副名为“封建礼教”的枷锁。
黛玉氪命解锁。
惜春出家解锁。
宝钗戴“锁”出嫁。
薛大小姐自以为心想事成,然而千算万算,只算了后宅那一亩三分地,漏算了时局大势,漏算了抄家出家!
梦想中的锦绣荣华成空,一辈子孤枕冷寝。
从今日她百般逢迎宝玉看,她做宝一奶奶的心思没变。
但宝玉对她,始终淡淡的不甚上心,更不上头。
哪怕没了黛玉在一旁“含酸”,金玉良缘的进展也忒缓慢。
好在宝钗此时的年纪尚小,还没及笄呢,有大把的时间择婿。
……
东小院里,贾寰正跟奶娘和几个小丫鬟闲聊。
赵姨娘扭着腰走进来,一指头戳在儿子脑门上——
“你这小孽障厉害啊,能把那个泼皮破落户气得直跳脚,换了旁人再不能的,小心她背地里下黑手害你!”
贾寰摆正脖子,正色告诫赵姨娘——
以后不许在人前戳他脑门,不许再揪他的耳朵,不许再混骂他……
“太太和一嫂子都不敢对我动手,姨娘半个主子怎么敢?若太太以此责你,你有什么话说?”
钱嬷嬷也劝赵姨娘“避嫌”——
“环哥儿今年都八岁了,早就加过冠的小爷,姨娘人前人后都忌讳着些,落在太太屋里那些恶婆子眼里,不定胡吣些什么恼人话。”
赵姨娘讪讪应了。
荣国府人多眼杂,口更杂,一个不谨慎就惹fēng • bō。
贾寰今日之所以会与凤姐起口舌,起因就是赵姨娘私底下说薛家的短话,被凤姐听到了。
这么闹过一场,这么多下人围观,后续指不定还有什么祸端。
凤姐身为荣国府的当家奶奶,她有无数种办法磋磨人。
贾寰自己是不怕她的,但赵姨娘浑身漏风,要防患于未然。
单就今日“叔嫂隔墙拌嘴”这件事,贾寰笃定凤姐不敢闹大,最多闹到王夫人跟前,贾母处半句都不敢提起,纵然提起也得大事化小,以免把薛家卷进来。
薛姨妈为了蹭住在贾家,一再做小伏低。
这个新年,她本想邀贾母吃一顿“开年宴”,贾母拒了。
今日招待贾寰、贾宝玉用的食材,本是为了宴请贾母准备的。
林黛玉还没尝到“寄人篱下”的滋味,薛家母女先尝到了。
贾寰趁着正月里无事,去牟尼院探望黛玉。
黛玉的奶娘王嬷嬷,已经跟了那施掌柜,摆酒请客正经做了他的续弦娘子。
施掌柜本意是要“落叶归根”,但他在京中琐事缠身,一时半刻不能回南,夫妻一人暂时在京中一座别院安身。
贾家派人日夜盯梢,暂时还没盯出个头绪来。
王嬷嬷的三千两身价银子,黛玉担心庵中老尼们弄鬼,当天就交给贾寰送到京中银号,换成了几张银票。
这银票她也没有留在自己身边,让贾寰带回东小院悄悄藏着。
贾寰事后反复看那一摞银票,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施掌柜真就那么痴情?
他与王嬷嬷“青梅竹马”的情分真就那么“山无陵”?
贾寰承认世上有真爱,如果施掌柜是“真爱”也就罢了,如果不是呢?
必定是王嬷嬷身上还有其它不为人知的利用价值,值得他一掷千金!
贾寰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人心。
他必须假定施掌柜是个市侩奸商,早早把隐患掐灭在萌芽状态,否则吃亏的必定是林黛玉,是贾家。
他今日急着来牟尼院,就是想跟黛玉确认一下,王嬷嬷是否握着她和林家什么隐秘?
林家已经“精穷”,林如海也死了,纵然有些把柄攥在王嬷嬷手里,也无用了。
除非是与林黛玉有关的秘密。
……
贾寰心里藏着事,见了黛玉时却佯装得若无其事,一如从前那般卖萌逗趣。
林黛玉不却一言不发,穿一身半旧的淄衣闭目跪经,手里还拈着一串佛珠,一粒接着一粒捻个没够。
无论贾寰怎么舌绽莲花,她聋了一样不吱声。
“拐黛”、“南归”、“父丧”……
短短时日祸事接踵而至,她身心重创,情绪一时难以平复,略有了些自闭。
贾寰无奈,喊过雪雁问话,雪雁未开口先流泪,说黛玉如今也不肯跟她说话了——
“小姐恨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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