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见我,我见青山(3/4)
“没有,就是唱了唱歌,然后就抱着介甫睡着了。”
苏辙那边轻描淡写,苏轼这边却听得脑子“嗡”得炸开,耳根和舌头像被火炭烫了一样:“抱抱抱抱抱……”
“放心,介甫没生气,不然也不会愿意照顾你了。”
这个根本不是重点好不好?!
“……子由啊,咱们要不先聊到这儿,一会儿我过去找你。”苏轼再瞥王安石一眼,仓促地结束了话题,把耳机还给了他。
“一会儿我要去天一阁,你之后若要过去,记得把门关好。”王安石没抬头,准确地伸手接了耳机,极自然地交代了一句。
苏轼大惊,脸上还得艰难地维持住,压稳了声音问:“王相公……听见了?”
“你说话我还是能听见的。子由,我们先把这边解决了。”
苏轼松了一口气,没骨头似的窝到后面的椅子上。
两位游戏大佬联手,毫无疑问地将对手血虐,游戏在一个小时内结束,王安石关了电脑往天一阁去,苏轼鬼头鬼脑地望着,确定他真的离开后出门右拐,敲开了凌寒阁的门。
苏辙看着是他,当即弯了弯眼睛将他迎进来:“你来得倒碰巧,爹和鲁直正好都在。”
“老泉先生。”苏轼对着苏洵自然不能皮个没度,进了门便拢着袖子恭敬地作揖。
苏洵却老大不乐意了:“又这个样子,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不用这么见外,称我明允便可。”
每每苏洵这样说,苏轼就真真是哑巴吃黄连,干干地笑了两声想要把这个话题掀过去。
“毕竟阿爹几乎要把他当儿养了,宣眺这样称呼也是不惯,”苏辙在这个当口接上话来,嗓音温温软软的,对着苏洵说完又转过头来对着他道,“我看宣眺现在这般称呼也不是很惯,不如以后便随兰台,称苏老爹吧。”
“宣眺要真这样称我,那我可真是又多了个儿子。”苏洵摇着头,脸上却是带笑的。
“明允你的儿子还少吗?”过来串门儿的黄庭坚放下手里的香料,顶着一张幼龄脸带着笑揶揄,“就连子桓子建都快成你儿子了,多一个也没甚关系。”
苏轼便与他们一起笑起来,半开玩笑半是认真:“既然如此,那……苏老爹。”
苏洵也不客气地应了,又想起什么来,前倾了身把手拍上他的肩问:“对了,我刚才说要带阿辙去爬后山活动一下筋骨,宣眺要一起去吗?”
“当然可以了。只是……子由今日竟愿意出门吗?”
看见苏轼投来目光,苏辙抬头,对他扬起笑容,拿了苏洵的登山杖递过去:“当然了,在墨痕斋走走还是可以的。”
“那鲁直也一起吗?”
“并不。”黄庭坚拨弄着香炉,似乎熏出了通身的矜贵气儿,“我来这里就是为躲个清静,务观太闹了。”
能让鲁直出来避难,务观今天到底是有多闹……
“时间阳光都正好,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但苏轼并没有想到墨痕斋的后山竟然有这么大,而且也不低。
嚯,家大业大啊。
苏轼站在山脚下,开始敬佩能操持着这么大个墨痕斋的那位“兰台”。
三个时辰后开始他由衷地敬佩老当益壮的苏洵。
和看起来不怎么动却体力超好的苏辙。
好久没这么疯过的苏轼是拖着两条虚软的腿飘进独幽居的,一进门就脸朝下直直扑在床上。
唔,有些困,都困到眼花了,竟然看见房间里多出一抹红……
等一下!苏轼猛然反应过来,“欻”地把脑袋掰起来,睁大了眼睛去瞅窗边那红色:“你是?”
红色转过身来看着他,手里捧着一本书,眉心微微皱起。
“王……王相公?!”苏轼猛地往起一挣,听见自己脖子上“嘎吧”一声。
“怎么了?”王安石合了书,询问性地看着他。
“啊……没事。你怎么换衣服了?”
“斋内账务大都处理好了,只剩些许细微末节,便换了舒适些的衣裳。”
苏轼揉了揉脖颈,撑着床爬起来认真端详着他,然后扬起了个灿烂的笑:“你穿这身好看。”
王安石刚把书打开就听见他这句话,睫毛一扑闪,墨蓝色的眸子里多了疑惑。
“当然那身也好看。”苏轼也眨了眨眼,“不过我觉得这身更好看一些,很衬你。”
不知道他抽什么疯的王安石更疑惑了,头稍微往右一歪,露出以往绝不会有的表情:“舒先生?”
“我没事,就是觉得真的好看。”他弯起眼睛,说得认真。
像一株开在雪地的红梅。他也自有那一身的傲骨,明亮得灼眼。
王安石看不明白,便干脆不去想,低下头去看手里的书,顺口道:“你和子由他们出去误了时间,少陵先生把晚午饭给你们留在了厨房。”
“嗯。”
苏轼胳膊肘抵着塌,左脸搁进手心,露出一口小白牙,笑吟吟地应了。
他不说话,王安石也不是爱闲聊的魂,便一个坐着一个半躺着,与室内的安静融在一起。
但从生理以及心理的角度来说,长久的安静并不总会让人集中精神,因此当苏轼发觉自己神游天外、把自己飘到九霄云外的魂儿扯回来时,才发现王安石阖着眼靠着窗,手里捏着的书没有翻页。
这是……睡着了么?
苏轼翻了个身从床上下来,轻手轻脚地靠近了些,又小心翼翼偏了头去看他。
王安石依然睡得很安稳,眉心也舒展开来,比醒着时多出一股子温和,让苏轼想到了明朗天空下的杏花。
这样子多好看啊。他蹲下去,蜷了胳膊把下巴搁进了臂弯,目光在他身上扫过一圈,停在了他的眉眼间。
想碰一下……
“介卿,宣眺?”
曾巩的声音像一道从天而降的惊雷,苏轼被狠狠地一震,看见自己已经伸出了手,愣了一瞬,飞速地把手缩了回去。
听到他的声音,王安石也幽幽转醒,睁眼时曾巩已经站在了窗户外,右手搭在窗沿上,带着笑看着他:“介卿昨夜一夜未眠,今日暂且休息一下,却又被我搅了。”
“无事,你知道我一向不惯在白日里睡着。”王安石放下书,半转了身面向曾巩,身上带着的仍然是睡着时的温和,“恰好无事,你过来了,正好可以进来坐坐。”
“退之和季真又不知到哪儿睡觉去了,我得和廷秀去找他们,今天怕是不得空,明天再来找你吧。”曾巩摇头,微笑里带着点儿惋惜,“我过这边来找找,顺便把午饭给宣眺带过来。”
“抱歉,我忘了,麻烦子固你跑一趟了。”苏轼看见他把饭盒递进来,连忙伸手接了,深感歉疚地对他笑了笑。
“正好顺路罢了。而且也是子由提了一下,不然我也不知道宣眺没过去吃饭。”把该捎的东西捎到了,曾巩退后几步准备离开,“我先去找魂了,宣眺记得趁热吃,不然我可没办法跟子由说。”
“我跟你一起去吧。”王安石等着他说完,披上青灰色的外袍起身,“退之睡觉的地方我能找到几个,跟你们一起也许会快些。”
“那宣眺呢?”
“他又不是孩子,需要我在跟前照顾。”
“子固放心,我会好好把饭吃完的,不会像王相公一样废寝忘食的。”苏轼端着还带着温度的饭盒,笑吟吟地插进一句,将有些怪异的气氛搅散。
曾巩转了眸子看了他一眼,随后嘴角弯起一个弧度,目光也转回到王安石身上:“那介卿便随我一起吧。”
苏轼不由自主地捏紧了筷子。
他总感觉曾巩那一眼凌厉之极,好像把自己剥了个赤条条,将连他不知道的都摊在了曾巩眼前,任他打量揣度。
不过子固这么温柔,不会有那种眼神吧。苏轼甩甩头,低下头揭开饭盒。他应该是自己心虚产生幻觉了。
半个多月过去,兰台仍然没有回来,苏轼也就继续在鸡飞狗跳的墨痕斋住下来,并且把墨痕斋变得更加鸡飞狗跳。
高适耿直吐槽:“宣眺闹的程度跟子瞻不相上下,我都没法儿想象他安静下来是什么样子。”
然后他的flag在两天过后倒得如泰山崩塌。
“怎么了?好好的怎么两个魂都落水了?”在解梦居整理积压货物的杜甫收到消息赶来时,正看见冷若冰霜的曹丕扯了自己的外袍把瑟瑟发抖的曹植裹成只蚕蛹。而王安石已经昏过去,被眉头紧锁的“舒望”单手托着背半躺在地上。
“子建说介甫本来是上夜航船检查损坏和货物的,但是忽然就从船舷上翻了下去,子建急着去拉他,结果也被带到了水里。”韩愈收回放在王安石前额的手,抬了头跟他解释,“我看了一下,是魂力忽然波动,没什么大碍,不用一天应该就能醒。”
魂力波动?
“难道是子瞻那边出了什么事?”杜甫略一思索,压低了声音对他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大约没必要担忧。”韩愈捻了捻衣角,把其他不相干的想法都抛掉,对着苏轼露出一个安抚的笑,“你别太担心,墨魂一般不会死亡的。对不住,让你作为客人还受到这种惊吓。”
“没事。”他轻轻摇头,“但这次的意外不会对王相公有什么影响吧。”
韩愈递给杜甫一个眼神,他心领神会,拿了自己斋主的身份向他保证:“放心,不会的。”
安慰完他,杜甫站起来,再对着其他墨魂笑笑:“大家放心,已经没事了,我们先送介甫和子建回去吧。”
“嗯。”
被裹成蚕蛹的曹植好容易才挣出一只手,抬眼看了看总是对自己冷着脸的曹丕,轻轻地捏住他的袖口扯了扯:“阿兄……”
“我没告诉父亲。”曹丕抬手拢袖,袖口的那点布料也被抽出去,“我帮你挡着些,回去换身衣裳,别让父亲担心。”
“……嗯。”
这厢苏轼带着王安石回了独幽居、给他盖好了棉被后,就坐在了床边一言不发,安静得让陪同的高适都起鸡皮疙瘩。
“宣眺,你,你没事儿吧?”怎么介甫相公落个水他跟丢了魂儿似的?
嚓—嚓—嚓—
尴尬地沉默了半分钟后,苏轼终于回了魂儿一般扭头看向他:“达夫。”
高适被他这一看,直接把刚刚起的鸡皮疙瘩全吓掉了:“怎么了你说?”
“苏子瞻,他很好吗?”
直觉告诉高适这个问题回答不好他可能会血溅当场,只能斟酌着小心翼翼道:“这个,嗯……其实吧,他跟你差不多,你们两个都很好。”
苏轼听完,也没吭声,只是把头又扭了回去。
“你怎么忽然问我这个?”
他摇摇头,向着王安石伸手,却在半程顿住,然后拐了个弯落在了被角:“没事。我有点担心他。”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高适很头秃。
幸好不到半天时间王安石就醒了,苏轼便又是一脸阳光般的笑,王相公王相公的闹腾的欢,高适也就没继续去想,说了两句就回去了。
“王相公,你才刚醒,真的不再睡一会儿了吗?”苏轼手忙脚乱的想拦他,却怎么也拦不住。
“真的不必了。”王安石看着抻着双手挡在床边的苏轼,语气里染着无奈。
“现在都晚上了,你完全可以不用起来的,直接睡觉就行啊,有什么明天再说。”
“明天还有明天的事……”
“明天哪有那么多事啊,我看还是依宣眺的话,再休息一阵子吧。”曾巩再次及时雨一般的出现,眼里仍是能安抚人心的笑意。
“子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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