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见我,我见青山(2/4)
他望了望门外,低沉的声音里满满的平静:“没事。”
“李义山!”
杜牧甫一进门就足够响亮,苏轼扭头看过去,都能看见杜牧头上烧着一把熊熊烈火,黑亮的高马尾都炸起来;右手还紧紧攥着剑鞘,仿佛下一秒就会拔出剑把李商隐给劈了。
“唔……牧之……”李商隐打了个哭嗝。
杜牧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伸手把他拎起来,皱着眉怒气冲冲道:“给人家添什么麻烦?明天还起不起了?跟我回去。”
李商隐小心翼翼地去拉他手腕:“牧之你不生气了?”
“别那么多废话!”杜牧拧了眉再瞪他一眼,拽着他就往外走,“以后再半夜了还不回来,你就到浣花草堂跟於菟睡去!”
“嗯……”
“不送。”
“……”虽说在这里待了几天,也晓得杜牧对李商隐一向口不对心,但头一次见这种阵势,他有点儿懵。
王安石抬头看他一眼,还以为他被吓着了,平静地安慰一句:“没事,他们就这样。”
“……啊……哦……他们的相处还挺有趣的。”
“不必如此拘谨。”
“嗯?”
“我发现你在我面前总是有些小心。”就跟兰台一样。王安石想着,那句话就顺嘴秃噜了出去,“我有那么不近人情吗?”
苏轼下意识地点头,刚点了一半忽然发觉不该,立马“嘎嘣”一下又把头抬了回去,还顺势一扭,变成了摇头。
看着他做出一个能把脖子拧断的高难度动作,王安石不由得挑了挑嘴角,眉眼也舒展开来:“舒先生不必如此,你是客人,想做什么不必顾忌王某。”
第一次看见他笑,苏轼本就过载的大脑彻底当机,舌头都有些打结,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它们扭回正轨:“没……就是不知道在你面前该怎么样比较合适。”
“与平时一样即可。”
嗯……我尽量试试吧。苏轼点了下头,摘了帽子躺下,脸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
第二天苏轼睁开眼,果然看见王安石端坐在那里,手里端了一本书在看。
连续好几天都是如此,要不是苏轼见过他熄灯上床,还以为他是不需要休息的钢铁之躯。
他爬起来搓了搓脸,想起昨天两人的对话来。
思考两秒,苏轼唇一弯露出笑:“王相公早。”
“早。”王安石的眼睛没有离开书本,却还是微微颔首应了。
“王相公要和我一起出去吗?”
“不必。你自己去吧。”
遭到了他言简意赅的拒绝,苏轼也没强求,束起头发戴上帽子,脚步轻快地出门了。
苏辙正抱着指南针哈欠连天地往厨房走。
“子由早啊,你今天怎么出门了?”苏轼刚出门一拐就撞见了他,立即扬起笑脸跟他打招呼。
“宣眺早上好~”苏辙拐着尾音打了个哈欠,“我去厨房找吃的。”
厨房?
厨房!
苏轼的眼睛登时亮起来,来了好几天他还没有见过厨房呢:“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唔,当然可以啦。不过厨房也可能没剩什么了,到时候怕你陪着我白跑一趟。”
“没关系,我也不是去吃的。”
“?”苏辙偏头看了看他,一头问号。
…………
“原来你还会做饭啊?”苏辙叼着笼屉里仅剩的一个包子慢吞吞地挪过来,看见他正熟练地拎着菜刀剁肉。
苏轼笑了一笑十分谦虚道:“会一些吧。”
“看起来像练了好多年呢,跟哥哥一样熟练。”
“……子由你要不先回去再睡一会儿吧,等饭做好了我去叫你。”
“不用我帮忙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
“那我就先回去了。”
总算把苏辙给支走,苏轼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忙活眼前的事。
眼下还是不要让子由知道为好,毕竟他早晚是要回忘川的。
一个时辰后,被叫醒的墨魂围在桌子前看着一桌丰盛的饭菜,惊讶又懵逼。
“诶呀呀,吾还不几(知)宣眺兄如此多才多艺啊。”第一个回过神来的是贺知章,他眯着眼睛懒懒笑着,操着一口吴侬软语,恰到好处地打开了话头。
“季真夸得含蓄了。”曹操笑着把话接过来,端了酒杯对他遥遥一敬,“我之前见这等手艺还是东坡没走的时候,宣眺能做到这个程度可不止是多才多艺了。”
“曹丞相把舒某夸得太好了,”听到曹操提起这个名字,苏轼心一悬,立马胡扯道,“我会的不多,这些也是按照厨房里的菜谱做的。”
“应该是子瞻留下的。”曾巩看着他有些着急,温和着语气替他解释,“子瞻研究了不少烹饪方法,肯定留了记了几本。”
“味道很不错,大家不先尝一尝吗?”韩愈下了一筷,笑着把逐渐跑偏的话题拉回来。
桌子上热闹起来,碗筷碰撞的声音混进了谈话声中。
苏辙却捏着筷子惊讶了一瞬,而后便沉默了下来,与旁边疯狂劝酒的李白形成鲜明对比。
“王相公咱俩喝一杯。”
“不了,安石向来不饮酒。”
“诶,今时不同往日,这桌子菜是宣眺的功劳,他作为你房里人你更该敬他……唔?”
“噗咳!”苏轼被酒呛进了气管,一张脸登时憋得通红,高适连忙帮他拍着背顺气。
“介甫抱歉,太白喝醉了。”杜甫捂着李白胡言乱语的嘴,分外诚恳地向王安石道歉。
王安石却完全像个没事儿魂一样摇摇头:“无事。只是即使如此安石也不会饮酒的。”
好嘛,人家君子坦荡荡,根本没往歪了想。杨万里看了眼明显是老司机的几位,没忍住“吭哧”了一声。
“……廷秀你又在想什么?”坐在他右手边的曾巩看他一眼,笑眯眯地问道。
“没什么。”杨万里斩钉截铁地否认,随后埋头苦吃。
“不过说起来,还没见荆公醉过呢。”曹丕喝下一杯酒,抬了抬眉拱火,换来曹操在他后脑勺的一拍。
没醉过么?苏轼看了安静吃饭的王安石一眼。
之前被杜甫按着、只喝了一壶酒的李白自然不甚尽兴,卯着劲儿等了好几天终于等到了这一晚,立即兴冲冲地把自己珍藏的酒全拿了出来,扬着眉兴致勃勃道:美酒当然配佳肴。
苏轼和李白的意见达成了历史性的一致,默契地笑着碰了碰杯,他扭头看向了王安石,目光一扫再落到他面前拿陈年花雕炖出来的肉上。
况且……他也真的挺想看他醉一醉的。
苏轼仰头把杯里的酒饮尽。
然后他跟着那几个酒鬼墨魂一起醉得七倒八歪,打都打不醒。
“介甫,宣眺就麻烦你了。”韩愈扶起醉成软趴趴一团的贺知章,对稳稳端坐在原位的王安石道。
“嗯。”王安石站起来欲伸手去拉趴在桌上的苏轼时,他却忽然诈尸一样直挺挺地蹦起来,摇摇晃晃地站好了,啪一拍胸脯声如洪钟:“嗝……各位听众,且听我高歌一曲~”
这是……尚算清醒的苏辙抬头看见他的架势,眉梢一抽,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耳朵。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
石破天惊的歌声在墨痕斋荡开,登时把那些没醉死的墨魂拉回了被赤壁赋B面支配的恐惧。
要不先把他打昏吧。王安石看了眼韩愈。
韩愈正要点头,眼前喝大的曹植却忽然跳了起来,扯着嗓子把他们又惊了一下:“宣眺兄唱得好!我也来——浮沉各异……嗝~势,会合,何时谐~~”
“……”双倍摧残。
“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
“愿~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微冷……”苏轼大着舌头哼唧出一个尾音,棕色的眼睫抖了抖,头重脚轻地栽到了王安石身上,长长的帽翅拍上曹植的脸,撞歪了帽子,也成功把本就摇晃着的曹植拍倒。
站在他身后的曹丕冷着脸伸手,把被拍扁了的弟弟接住,极其熟练地一把捂住他的嘴,把“君怀良……”拦截在了他肚子里。
王安石仍站得笔直,像一棵参天的松柏,任由面条一样的苏轼挂在他身上,打出一个悠长的酒嗝。
昏昏沉沉地宿醉到天明,苏轼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王安石罕见的没有在看书,反而开着电脑戴着耳机不知在跟谁聊天。
苏轼揉揉眼,掀开身上的被子看了看,眸子里一软,随后嘴角便扬了起来,抬头看向王安石:“王相公。”
王安石闻声抬头,推了推眼镜带着疑问看着他。
“谢谢你把我带回来。”
“不用特地谢我,你暂时住在这里,总得我来负责。”王安石听完他的话,又把头低了回去,对着耳机说了句话:“没事,是舒先生醒了。你过西边来吧。”
苏轼走过去,探头看了一眼屏幕,只看见一副复杂的地图。
他看不大懂,便干脆不看了,脑袋缩回来笑吟吟地看着他问:“王相公跟谁说话呢?”
“子由。”
“子由?”苏轼眼睛一亮,“我能和他说两句吗?”
“嗯。”王安石摘下耳机递给他。
苏轼高高兴兴地接过来戴上,尾音都微微上挑地唤:“子由。”
苏辙的声音通过细微的电流传进他的耳朵:“宣眺?”
“嗯,是我。”
那边就笑,关切地问:“酒醒了?感觉怎么样?”
“感觉挺好的,不头疼也不恶心,也没有着凉。”
“不过你昨天怎么喝那么多?连昨天的好几道菜里的酒都超量了。”苏辙说着忽然一停顿,沉默了两秒试探着问:“而且那些菜还大多在介甫跟前——宣眺,你该不会是想用菜里那些酒把介甫吃醉吧?”
“额……”被戳中那丢丢小心思的苏轼心虚地眨着眼睛,默认了。
苏辙叹一口气:“宣眺,虽然介甫很少饮酒,但你也不要低估了他的酒量。当初哥哥曾缠着他与他对饮,结果最后哥哥喝趴下了介甫还一点儿事也没有。”
苏轼偷偷摸摸地看王安石一眼,尽量隐晦地问:“我昨天喝醉了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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