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1/2)
东宫的车辇回府时,长安城里正是春雨霏霏。
前来迎候的宫娥打着绢伞,将蒙着棉布的脚凳放在马车前。
银白色绣祥云纹的车帘卷起。
容隐自右侧步下马车。
执伞的宫娥们鱼贯过来,将手中的绢伞倾向他。
微凉的春雨里,容隐半侧过身,将手递向正自车厢里起身的少女。
江萤轻搭上他的掌心,提裙自车辇上步下。
东宫的殿门敞开,容隐与她顺着木制的游廊往前:“今日刑部有几桩大案要审理。孤会亲自前去听审。辰末动身,申时回返。”
他道:“段宏会留在府中。若有急事想要寻孤,可令他前来传话。”
江萤原本还在想着江府里的事,闻言也回过神来。
正想启唇,却见寝殿不觉间已在眼前。
她遂将未出口的语声咽下,轻声答应道:“臣妾记住了。”
容隐淡应,带着侍卫从廊下离去。
江萤在廊间停步,目送着容隐离开。
待他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她便也转过身去,提裙迈过寝殿的门槛。
“连翘。”她吩咐侍女:“你去将繁缕姑姑请来吧。我想再对一对之前的账本。”
连翘答应着,刚撑起支在廊间的绢伞,便见到留在东宫里的茯苓从雨地里过来。
“太子妃。”茯苓收伞走到槅扇前,向江萤回禀道:“国子监司业家的姜姑娘想要见您。此刻正等在东宫的偏门外。”
江萤轻讶:“姜姑娘?”
她回首看向正在落雨的庭院:“今日的天气也不好,她怎么倏然过来了?”
茯苓回忆着她在偏门前见到姜妙衣的场景:“姜姑娘像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奴婢见到她的时候,她的神色便有些憔悴。”
江萤略微有些犹豫。
其实姜妙衣来得颇有些突然。
甚至向来守礼的她都未曾提前递好拜帖。
可如今人都等在偏门外,又是连茯苓都能看出的憔悴,若是就这般将人拒之门外,难免是要被长安城里的贵女们非议,说她嫁入东宫便不再理会旧相识。
江萤这般想着,唯有将身旁的连翘唤住:“先别去请繁缕姑姑了。还是先请姜姑娘到花厅里看茶吧。”
连翘答应着,撑伞快步往偏门的方向去了。
东宫里的偏门离花厅并不算远。
江萤换好衣裳,带着侍女前来的时候,姜妙衣已在花厅里等候。
如茯苓所言,她如今的情形确实不太好。
即便是来东宫前理过妆容,但依旧可以看出她的面色苍白,神情脆弱,眼周透着脂粉都遮不住的红意。
显然是在不久前哭过。
江萤愕然走向她:“你这是怎么了?”
姜妙衣抬起那双哭过后微红的眼,似启唇想说些什么,但却是欲言又止。
“都到廊上伺候吧。”江萤将花厅内的宫娥遣退,仅留下贴身伺候她的连翘与茯苓。
她低声问姜妙衣:“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
姜妙衣微低着脸,语声轻中带颤:“是臣女的母亲,她打算将臣女配人了。”
这原本没什么好难过的。
毕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姜妙衣也正是许亲的年纪。
江萤试着问她:“是男方家里不好,还是你另有心上人了?”
适龄的贵女不愿嫁人,大抵都是这两个缘由。
果然,她的话音方落,姜妙衣的语声里便带了哽咽:“对方的官职虽高,可年纪却大。臣女嫁过去便要做继母,底下的子女甚至都与臣女差不多年纪。”
这年纪委实是悬殊得有些太过。
江萤震惊道:“这样你的母亲也同意吗?”
姜妙衣轻咬着唇,缄默稍顷,方艰难启唇道:“其实臣女并非是夫人所出。”
她道:“臣女的生母在生产时血崩而亡,父亲便将臣女抱回府里,记在夫人的名下,对外声称是夫人所出的嫡女。可亲生与并非亲生毕竟不同。如今那位大人过几日便要上门相看,夫人不舍得亲生的女儿,便决定推臣女出去。”
她说着抬起泪眼,起身便向江萤跪下:“臣女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只能过来求太子妃。求您让臣女在府上躲上几日。将这门亲事躲过去便好。”
江萤忙抬手扶她起来。
她红唇微启,想要答应,可话到唇畔,却又收了声。
嫁到东宫这些时日,她也渐渐了解到东宫里一些不为人道的规矩。
例如太子浅眠,入夜后不许旁人跟随在侧。
即便是值夜的宫娥也要守在廊上,若无吩咐不可随意进寝殿伺候。
也是因此,东宫里极少留客过夜。
更何况,她还有自己的顾虑。
江萤微垂眼帘。
她还记得从六皇子府邸离开后,太子曾与她说过一句话。
‘留意刻意接近你的人’。
在嫁入东宫前,她的人脉简单。
最近相识的贵女,便也唯有眼前的姜妙衣。
先有白马寺的偶遇,后有六皇子府邸的攀谈。
好像确实是太过巧合了些。
江萤细细想着,原本要落下的话便悄然转了话音。
“你是未出阁的女儿,若是接连几日都住在东宫里,容易传出流言蜚语。多少会对你的名声不利。”
江萤思量着道:“我在闺中有位手帕交,是右千牛卫家的女儿。她家还有两位未出嫁的女儿,与你的年纪相仿。你便是住过去也不会有人多说些什么。”
“若你愿意的话,我便给她去信,让你到她家里先躲上几日。”
姜妙衣的指尖轻攥着袖缘。
她始终低垂着脸,静默地听着。
直到最后,许是知道无法回寰,她便终是抬起眼来,噙泪低声道
:“那位要来相看的官员职位极高,若是找上门来起了冲突,臣女便愧对太子妃的旧友。”
“如此,臣女便先回府中,再做打算。”她哽咽着站起身来,将亲手做的糕点递给她,同时也向她辞行:“还是谢谢太子妃愿意听臣女说这些。”
江萤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起身,亲自送她到廊前。
待姜妙衣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她便低头看向手里的糕点。
确实是姜妙衣的手艺。
精致玲珑,香味清甜,连长安城里最好的点心铺子都比不上。
她却没吃,而是犹豫着递给连翘:“连翘,你要不拿去给府里的医正看看。”
连翘惊愕:“太子妃是觉得……”
她说到一半赶紧止住语声:“奴婢这便过去。”
她说着,便接过糕点,撑伞往廊下去了。
因是太子妃的吩咐,府内的医正查验得极是仔细。
又是银针,又是令试膳的宦官尝毒。
等再送回来的时候,已是午膳的时辰。
青裳宫娥双手将查验好的糕点奉上:“回太子妃,这份糕点无毒。”
江萤微怔。
稍顷轻轻颔首道:“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青裳宫娥轻应,躬身往殿外退下。
珠帘交撞的琅琅声里,江萤看着桌上精致的糕点,微微有些离神。
难道,是她误会姜妙衣了吗?
她这般想着,内疚感微起。
正想着是否要让连翘递封书信到姜家的时候,连翘便匆匆忙忙进来通传:“太子妃,殿下回来了。”
江萤讶然:“殿下不是说要申时……”
她说着,便听宫娥们的请安声层层而来。
容隐似已到她的寝殿外。
她匆促敛回思绪,自长案前站起身来。
方行过殿内画屏,江萤便迎面遇到前来的容隐。
“殿下。”江萤福身向他行礼。
容隐颔首,启唇向她解释:“刑部的案子因故停审,孤便提前返回东宫。”
他说至此,目光便落在面前的糕点上:“今日是有客来?”
“是国子司业家的女儿来过。”
江萤略微犹豫,还是将适才的情形转述:“她的母亲想将她配给年长的男子做续弦。她不愿意,便来东宫询问臣妾,能否在东宫里避上几日。”
容隐凤眸微深:“东宫近日不留外客。”
“但若是你的故交。孤也可以去信到姜家敲打一二。”
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江萤明眸微弯,福身向他道谢:“臣妾替妙衣谢过殿下。”
容隐未承她的谢:“等事情明了,般般再谢我不迟。”
他说罢,便不再深言,仅是对廊上宫娥道:“传膳吧。”
宫娥们齐齐应声,顺着游廊往小厨房里去。
在等待布膳的间隙里,江萤与容
隐提起明日的事:“臣妾自嫁入东宫后,除却新婚次日的奉茶,好像便再未向母后请安过。”()
要是再不去,恐怕坊间要传臣妾不孝。因此臣妾想着,若是明日天晴,便到宫中拜见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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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隐眉心微敛:“你与母后请安,孤不能每次都跟去。”
即便是去拜见生母,成年皇子频繁出入后宫,同样是有失礼节。
思量间,通禀声再起。
是送膳的宫娥们自小厨房里回返。
容隐淡声让进,又对江萤道:“明日便让繁缕随你入宫。”
“她是宫中的女官出身,精通宫内的礼仪与规矩。”
话音落,宫娥们便走过画屏,开始往面前的长案布膳。
江萤也点头道:“臣妾知晓。”
*
翌日雨停。
凤仪殿前的宫砖水洗似的明净。
江萤自辇轿上步下,与东宫里的掌事宫女繁缕同行至朱红的殿门前。
值守的宫娥过来,向她躬身行礼道:“太子妃,皇后娘娘正在礼佛。还请您到偏殿里等候稍顷。”
皇后娘娘常年礼佛在宫里不是什么秘事。
便连江萤来奉茶的时候也遇见过一次。
因此她也并不意外,仅是轻轻颔首,便跟着青裳宫娥往偏殿里去。
但与往日里不同的是,此刻偏殿内已经有人在等候。
是名bā • jiǔ岁的女童,生得玲珑可爱,眉间生着枚米粒大小的胭脂记,穿着锦绣罗裙坐在椅上的时候,漂亮得像是观音座下的童女。
“这位是徐婕妤所出的宝宁公主。圣上最疼爱的七公主。”江萤听见繁缕低声提醒她。
江萤羽思绪往回。
宝宁公主。
她想起,自己其实在白马寺里‘见’过她。
只是那时候她与太子藏身在佛像后,与她并未真正碰面。
不曾想,如今是在皇后娘娘的凤仪殿里遇见。
江萤思量间,宝宁公主也抬头看见她。
她是在东宫的婚宴上见过江萤的,因此便从椅上下来,甜声向她行礼:“宝宁见过皇嫂。”
江萤轻轻回礼,但却隐隐有些为难。
她未曾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宝宁公主,并未随身带见面礼给她。
公主尚且年幼,发间戴着的珠钗步摇显然并不合适。
江萤便解下腰间系着的白玉环给她:“我入宫的时候并未带礼物。这枚白玉环还望公主不要嫌弃。”
宝宁眼睛微亮,伸手接过她的白玉环。
视线却不在环间,而是在系着白玉环的络子上。
那是江萤自己打的络子。
用的是银白的丝线,照着雪玉的模样做的。系在白玉环上,像是只小猫用尾巴勾着玉环。
倒很是讨小孩子的欢心。
果然宝宁公主忍不住赞叹:“皇嫂的络子打得好漂亮。”
江萤莞尔:
()“公主要是喜欢。我下回入宫的时候便带些新的过来。()”
真的吗??[(()”宝宁公主将络子系到自己的腕间,显而易见地高兴起来:“那皇嫂可别忘记了。”
她是个不怯生的,说着说着话便多起来:“其实宝宁也想打络子。但是嬷嬷们不让宝宁玩这些。她们说针会扎到我的手,线也会划伤我的手指。然后母妃就会狠狠责罚她们。”
宝宁说着扁了扁嘴,像是有些不高兴,连带着她背后的嬷嬷神情也有些尴尬。
江萤羽睫轻眨,悄然将话茬带开:“公主今日也是来见皇后娘娘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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