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2/3)
霍文镜离开时,雨势仍大,他手中无伞无衣,却丝毫不在意。经过元滢滢身旁时,霍文镜有意停顿脚步,果真看到了元滢滢雾气蒙蒙的眼睛,他扯唇一笑,用手指虚点了点唇角,阔步离去。
……
殷羡之刚回到家中,便有仆人前来禀告,说是殷丞相在厅堂等候许久。殷羡之还未换过衣裳,便跟随仆人见了殷丞相。
他昨夜未曾回府,外袍虽然没有被雨水打湿过的痕迹,但因为经过炭火烘烤,有了明显的褶皱。
殷丞相手持拜帖,看到殷羡之不觉拢起眉。
还未等殷羡之站定,他便开口诘问道:“听府中人说——你昨晚未曾回府。”
殷羡之脚步微顿,答道:“被公事绊住了脚,便索性留在府外休息了。”
闻言,殷丞相面色稍缓,但仍旧微拢着眉,直言殷羡之即使忙于公事,也该注重体表仪态,不能以这种风尘仆仆的姿态见人。
殷羡之没有不虞,皆是满口应下。
殷丞相这才提及正事,他正为殷羡之挑选妻子,相中了一个,便径直下了拜帖,要殷羡之得空去见。
不知为何,提及妻子之事,殷羡之下意识地看向还残留着几分水气的宽袖。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元滢滢柔美可人的身姿,她细腰款款,如同笋尖般娇嫩的手指,捏着他的宽袖边缘,身上淡雅的芬芳,尽数染到了宽袖上。殷羡之换上外袍时,还能闻到那似有若无的香气。
这些年,殷羡之早就明白,面对殷丞相,他的父亲这般性情蛮横□□之人,应该如何令他满意。不过是满口应下,听其差遣。
但殷羡之明知该为却不想为,他头一次,在殷丞相
发话后,没有立即颔首应下,而是询问道:“父亲只中意这个女郎吗?”
虽然父子间情意不深切,但只听到殷羡之区区一句话,殷丞相便明白,对于日后妻子的人选,殷羡之并不中意此女,而是另有人选。
他凛声道:“谁?你想选那个没落侯府的千金小姐?”
殷丞相的眼睛中满是失望之色,他并不喜李凌萱。当初,殷丞相不过是随口一说,让殷羡之陪伴照顾这个侯府千金,以彰显殷羡之年纪轻轻,便有君子之风。可殷丞相没有料想到,这一照顾,便有了十几年的牵扯。殷丞相大权在握数年,什么样子的美人没有见过,环肥燕瘦过眼云烟,他并不觉得李凌萱有多么出类拔萃,更不喜李凌萱的性子。
李凌萱想要众星捧月,可以,但作为他府上的大公子,殷羡之不能是那颗作为陪衬的星星。殷丞相自诩看的透彻,不过是一个逐渐衰败的侯府内的千金小姐,竟然试图同时攀扯几家青年才俊,围着她身旁团团转。殷丞相绝不可能松口,让这样的女子,做他的大儿媳。
“她不可以。”
殷羡之眉心蹙起,轻声解释道:“不是父亲所想。”
殷羡之不知,为何他长成之后,每每提及婚事,他本人开口并不热衷,但身旁的人都会挤眉弄眼,一副你知我知的模样,说他要守候着李凌萱。
殷羡之讶然,不知道他们为何会产生这样的误解。他清楚自己待李凌萱的情意,是少年伙伴情分,纵然……没有元滢滢,殷羡之也绝不会想着迎娶李凌萱做自己的妻子。
不过……如果真的没有元滢滢,殷羡之便会接过殷丞相的拜帖,而不会试探着询问出口。
殷羡之说了“不是她”,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提起元滢滢。身为没落侯府千金的李凌萱,尚且不被殷丞相看得上,何况如今的身份,仅仅是挂在六品小官名下,作为养女的元滢滢。
殷羡之贸然开口,只会给元滢滢招惹祸端。
殷羡之便恢复了往日里的恭敬,拱手道:“全听父亲安排。”
……
见过皇帝后,殷羡之跟着太监,走过狭长的甬道,上方传来悠扬的笛子声音,带着初学者的稚嫩生涩,却莫名吸引殷羡之的注意力。
他开口问道:“这是……宫中女眷?”
或许是小宫女们玩闹,偶尔生起的吹笛兴致。
太监含笑道:“并非是宫中女眷。是那些进宫参选花神的女郎们,不知是谁,弄来一只碧绿玉笛,众人便争抢着要吹。旁人吹的笛子声音,小的可能分辨不出。可是这声笛声,小的却能分辨出,是哪个女郎吹奏的。”
殷羡之心头微动,那个名字几乎要从唇齿中吐出,他却不能说,只是浅笑道:“是哪个?”
“正是元氏女。她吹奏玉笛技艺生疏,宛如三四岁孩童。底下人都说,元氏女的笛声,在众多女郎中最不精妙,可小的却喜欢的紧。旁的女郎的笛声,我听不懂。唯独元氏女的笛声,我听罢便心中畅快,因而只需一耳,就能轻易认出。
”
太监本就是圆脸,说此话时脸颊带笑,看着更是讨喜,殷羡之也不禁舒展了眉眼。
走出甬道,殷羡之还能听到断断续续的笛声,他想象着元滢滢吹笛时的模样神态,幻想着若是自己在她的身侧,定然能握住她轻软的柔荑,与她合奏一曲。
只是,笛声渐渐停下,甬道外一片寂静。殷羡之的脸上,重新恢复了往日里端庄持礼的神态。他朝着约定好的地方走去,今日,他要见余生相伴的妻子。
对方是一位模样端庄的女郎,身份高贵,进退有礼。殷羡之挑不出半点毛病,他稍一抬眸,便能看到女郎看向自己时,眸中闪过的细碎光芒。
即使殷丞相对殷羡之,没有太多的父子情意,但选中这样的女郎,也足够可见殷丞相用了心思。
他可能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却是一个慧眼如炬的掌权者。
殷羡之应该满意,早在母亲离开人世,殷丞相待他日益冷漠之时,他就谋划好了一切。没有人可以坐享其成,至少殷羡之不可以。他若是什么都不去做,成为真正表里如一的君子,那等待他的,只能是成为一堆骸骨的命运。
他从不觉得自己心狠,他不过是技高一筹,将所有的筹码拉到自己身边。殷丞相年纪大了,其余孩子个个不中用,他只能仰仗殷羡之。无论殷丞相是不是想过,将殷羡之当成弃子,他如今只能用他所拥有的一切,替这个儿子筹谋打算。不然,殷丞相生前可以做风光无限的丞相,死后却只能看着家族凋零,逐渐破败。把自己当成棋子时,殷羡之就已经想清楚了,他日后会迎娶一个完美无缺的妻子,平淡而安稳地度过余生。
但此刻,殷羡之握着茶盏的手指收拢,他难以克制地想着,他当真要这样的一生吗。
——权势在握,无趣至极。
殷羡之突然想到元滢滢那双晶莹潋滟的眼眸,带着香气的细软腰肢。
他打断对面女郎的话:“抱歉,我已有心悦之人。”
女郎心情大起大落,但见殷羡之如实以告,并没有想着待她进门后,再养着心上人做妾室,心中稍感安慰,更觉殷羡之表里如一,君子坦荡。
殷羡之走下楼去,他清楚自己今日所言会招致多大的麻烦,但他心中并无多少悔意。
归家时,殷羡之手中拿着一只青白玉长笛,触觉温润,白绿相间,煞是好看。
殷丞相面色阴沉,他已经得知,殷羡之以“已有心上人”,婉拒了这门婚事。他心口发堵,继室生的几个孩子,均是不中用的,不是从骏马跌落跌断了腿,便是被人算计伤了身子,纵然他们身子健全,也是头脑简单,不堪重任。唯一有他的风范的殷羡之,恭敬顺从了十几年,却突然间起了违抗的心思。
“跪下。”
殷丞相冷声道。
他上一次这般责罚殷羡之,还是在他流落花楼逃回来时,觉得殷羡之无用。
其余仆人皆垂下脑袋,不敢去看。当着众人的面,殷羡之想起幼时他曾经无数次听到这冷冽的
声音。
膝盖抵上冰冷的地面,殷羡之刚才重金买来的青白玉长笛,被殷丞相拿在掌心,一下又一下地打在他的后背。
殷丞相在用殷羡之的物件,来折辱他。
火辣辣的痛感,让殷羡之想起了幼时的自己。他也是这般,在众目睽睽之下,屈辱地跪下被笞打。他被打的快要昏厥过去,却还是不肯松口求饶。
殷羡之的眼前模糊一片,他挺直着脊背倒下。耳旁不再是继母的嘲讽声,而是仆人担忧的惊呼声。
“大公子……”
殷羡之看着气喘吁吁,面色发红的殷丞相,心道:父亲还是老了,当初打完他后,还能意气风发地阔步离开,如今却一副老态。
……
侍从给殷羡之上完药,满脸欲言又止。殷羡之素来生得有仙人之貌,原本白皙光洁的肌肤,却布满斑驳的红痕,彼此交错着,一道红痕压着另外一道,极其骇人。
殷羡之脸颊微微发白,他面不改色地穿上外袍,叫来侍从附耳叮嘱了几声。
“是。”
侍从的声音在发颤,分不清是欢喜还是慌乱无措。
“那只玉笛呢,可摔碎了?”
有仆人走上前来,献上青白玉长笛。殷丞相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青白玉长笛隐约有裂痕,但并没有完全破碎开来。沿着那些细小狭长的缝隙,有几缕红色丝线漂浮其中。
殷羡之抚摸着笛身,仿佛感受到自己和青白玉长笛融为一体,属于他的一部分,融进了玉笛里面。
“给宫中送去。”
“是。”
元滢滢看到这只长匣,黛眉微蹙,问道:“这是何物?”
太监只是说,是见元滢滢近来辛苦,有心人特意送来的。
元滢滢启开匣子,掀开包裹的红色锦缎,只见里面躺着一只青白玉长笛。
握在手中,温润滑腻。
众女郎都围了过来,有见多识广之人,看出这只玉笛并非凡品,便道“这……是青白玉?”
太监颔首:“正是。”
女郎又见其中,有几滴殷红,更衬得这玉笛和寻常笛子不同,便喃喃道:“听闻有一只小虫,名唤蜉蝣,朝生暮死。有些蜉蝣,死后融进玉石中,便会以朝生暮死得到永生。”
太监只是摇头不知。
那女郎爱不释手,正要把青白玉长笛放置唇边,轻奏笛声,太监慌忙阻止道:“不可。”
他从女郎手中取回青白玉长笛,还给元滢滢,郑重其事地嘱咐道:“一笛一人,不可二主。滢滢你可要仔细收好,此笛只能由你吹奏,而旁人,是万万碰不得的。”
见他如此,元滢滢一时分辨不清,是青白玉长笛本就有如此的规矩,还是赠与长笛之人,有心嘱咐。不过,不管是因为何等缘故,元滢滢都柔声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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