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 92 章(2/2)
如果说在蓉城的老家属院里,是两个人共同营造一个小家,回到东城,严子书好像一下闯进了傅金池的生活洪流里,身边点滴都是关于傅金池过往的痕迹。
他第一次以主人的身份居住在此,发现了许多以前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不常用的橱柜抽屉里有傅金池小学时用过的铅笔盒,有他上音乐课用过的竖笛,有他中学时组装过的航模,有他的成绩单和得过的各种奖杯证书。看起来,傅金池头脑很好,想来老天总还是有一点公平在那的,从他身上拿走了多少就给予了多少,或者反过来说也成立。
收拾阁楼的时候,严子书甚至还从旧木箱里翻出了傅金池小时候的毛线鞋。
粗毛线针勾的婴儿鞋,实在太小了,说是玩具都还要加个“袖珍”的程度,两只握一块儿都不够填满一个成年人的手掌。
严子书对婴幼儿在每个阶段应该长成什么样没概念,反正他能看到的被大人抱出来的宝宝,脚丫好像都比这大些,他没法想象傅金池刚出生时到底有多小一团,才能把脚塞进去。
他还怀疑傅金池知不知道家里收着这个,大概当妈的才会有心把这些旧物压箱底留着。
严子书怕它们放坏了,下楼去找防霉防潮的香片,傅金池却跟上来发现了。
严子书把鞋摆在手心里,笑他说这是真正的“穿小鞋”,傅金池都不知道他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先是浑不在意,又有点恼羞成怒,搂着严子书威胁“你是不是自己想生一个”。
“我错了,我没有那个功能。”笑闹了一会儿,严子书掰开他勒在自己腰上的胳膊,口不对心地道歉,“别闹,再翻翻有没有什么东西被虫蛀了。”
阁楼的小窗打开了,风从外面吹进来,新鲜空气一股脑涌入,这里的空间家政人员也会一并打扫,倒是没什么灰,只是箱子里的东西都是尘封的,带着一股陈年的味道。
傅金池两手插兜,站在一边,没所谓地往里瞧。
箱子里别的也没什么特殊,都是幼儿和少年的衣服,还放着傅金池的中学校服。
跟大街上常见的那种运动风格蓝白黑校服不同,展开来看,是笔挺的深色制服,校名是东城本地一所最知名的私立学校,严子书记得,傅为山也是这所学校毕业的。
严子书翻过傅金池家里相册,他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中学,上的都是所谓的高级私立。
也就是俗称的贵族学校,一年大几十万学费搞精英教育的那种,想来傅之章自视高人一等,就算私生子也要送去这种地方,不过是一点钱的事,花钱买他不丢面子,值得。
以前偶尔,傅金池跟严子书提到上学时候的事,他形容自己的同学基本分为两种一种是趾高气昂,一种是伪装得比较深的趾高气昂。
仅凭口述得到的信息有偏差,像严子书这样普通公立学校成长的学生,一度怀疑是不是因为他自己太愤世嫉俗。直到看到毕业照片,才又觉得他说的可能也不无道理。
毕竟能进这些地方的学生,全都是投胎学一级选手,从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
天之骄子,傲睨万物,总之傅金池跟他们相看两相厌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扔了吧。”傅金池忽然开口,“都是没用的东西了。”
“要扔你去扔新的。”严子书却笑着说,“你不要这些我要了。不要扔我的东西。”
傅金池便没有坚持,只是挨挨蹭蹭地贴过来,下巴贴在严子书肩膀上方晃来晃去。
严子书打算把这些衣服收起来,送去干洗处理一下,以免陈旧性泛黄,然后重新保存。
傅金池上的学校初高中部直升,其中尺码最大的一套,大概是高中的制服。严子书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端详着傅金池的身材,似乎在评估他还能不能上身。
后来衣服被送回来,熨烫得笔挺一新,傅金池试了,能穿上,只是袖口和裤管有点短。
反而严子书被他按着硬套在身上,他比傅金池稍微矮一点,居然还更合身。
傅金池饶有深意地欣赏了一会儿,说“那这套就别收起来了,挂在衣柜里吧。”
他可能在想,如果严子书在上学的时候就是他同学就好了,也可能在想这套校服还可以在某些特定场景中发挥用途,也可能两者都想成年人为什么不能全都要呢。
当然,严子书就算跟他在一个学校,他们也只能一个在初中部,一个在高中部。
严子书会很冷漠,两耳不闻窗外事,而傅金池也不是什么放学以后积极参加社团然后回家做功课的好学生,他那时候已经跟着红姐在社会上到处混了,怎么想都还是没交集。
哪像现在,恨不得全天候搅合在一起。
工作之余,严子书去原来那个熟悉的道馆训练,傅金池也非要跟着。
这两年里严子书的身体恢复得异常迅速,各种中药、针灸、汤汤水水,变着法儿地调理,好不容易复查时医生松口,让他可以多锻炼一下了,从适当运动,到可以尝试着剧烈运动。
他有时候有种报复心理似的,想证明以前丢掉的还可以捡回来。
或者想证明之前经历的种种并没有对他们的生活造成很大影响。
但傅金池还是啰啰嗦嗦的。
教练现在也已经很熟悉傅金池,他们是客户,所以时常可以独占一个场馆。
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两个人可以稍微比划比划。这时候傅金池就完全看不出啰嗦的样子了,凌厉认真得像换了一个人,自然,都不会下重手,只是想制服对方,还要点到为止。
严子书以前过来,只当是锻炼,在他的生活里,鲜少有真的需要打架斗殴的机会。
如今才发觉,这种对抗运动有种让人战栗和兴奋的魅力。在床下的打架不比在床上的打架更无趣。他们两个会相互吸引,一定是因为骨子里有某种类似的恶劣因子。
这样说来,如果严子书再早一点比如在青春期的时候就认识本校知名问题学长傅金池,也许会被提前激发这种因子,很顺利地被他带坏,跟着跑了也说不定。
东城这边也有马场,两人偶尔还会去骑马。严子书后来去港城的时候,还在裘叔的马场里学了一点马术,他更喜欢障碍,刚学的时候,大腿到屁股都被震麻,依然不能抵消热情。
这天傅金池在场外看着严子书跑了一圈,然后说他现在动作已经很标准了。
马术说白了是一种要体现自己特别贵族的运动,标准是第一位的,否则容易被人嘲笑。
两人在场边休息的时候,遇到了其他会员过来搭讪,是两个年纪轻轻的女性,穿着运动服,戴着护具,但其中一个走近后,不料却是认识傅金池的,惊讶之后,迟疑地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又问他什么时候回的东城。
各自向同伴介绍过以后,原来这两人是高中同学。
严子书想到傅金池评价自己的同学大都趾高气昂,可能也有个别,比如眼前这个女同学就还好,虽然态度明显有点生疏,最后想了想,还是出于礼貌地向傅金池发出同学会的邀请。
因为他们年级刚好打算举行一个聚会,她又刚好遇到傅金池,便问他来不来。
女同学说完以后,看起来都在自我怀疑,是不是提出得过于突兀。
傅金池看了严子书一眼,却意外地答应了。
严子书只觉傅金池人缘果然堪忧,校友聚会都没有同学想到特地通知他一声。
“所以你真的想去吗”开车回去的路上,他忍不住问傅金池,“不去也可以的。”
“无所谓吧。”傅金池支颐望着车窗外,然后转过头,“你会愿意陪我去吗”
严子书开着车,变了个道,倒没有说不陪他的道理。
刚刚女同学看了看严子书,犹豫了半秒,也邀请他一起来,理由是大家已经说好,成了家都可以带伴侣的。所以有理由怀疑,就因为这句话,才促使傅金池答应出席同学会的。
给别人看看他也有本事成家,还能找到真爱这样的。
虽然这只是个怀疑,但可能性非常高。
其实傅金池上学的时候,也没在学校范围内对他的同学们干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只不过高门大户出来的孩子们,大抵早熟,再加上他们那事业有为的父亲很少有不乱搞的,凡此种种,对私生子这种存在更加敏感,所以大多不愿意跟他接近。
至于现在,彼此都变成了成熟的大人,不会再把那种心情明着写在脸上了。
因此傅金池携严子书进包厢时,大家不仅笑着跟他们打招呼,还显得十分熟络和热情,并且或真或假地对傅金池无名指上的戒指进行了打趣,说他居然这就把自己套牢了。
当然,不仅是对傅金池,在座所有人基本都是这个样子。
来同学会的没有人是混得差的,俨然一场成功人士聚会。
所以换句话说其实也很无聊,和商务应酬差不太多。
席间不是聊公司上市,就是聊房产投资,还有人在聊刚刚跟欧洲企业达成的几十亿欧元项目合作,直到有人提起傅为山,桌上的气氛才微妙地顿住一瞬。
很快,有数道目光迅速从傅金池身上划过。
始作俑者这才反应过来,但拦不住旁边有人故意复述了一遍判决结果,又感慨生意场上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就会被人阴一把,以及老同学不知道减几年才能出来。
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样就能算是挑衅,但傅金池面不改色,依然笑容优雅文质彬彬。
又立刻有和事佬出来说了个冷笑话,把话题转到别处,大家才重新热闹起来。
严子书也在参与聊天,回答别人关于傅金池事业方面的提问,只不过有些走神。
或许那些同学里,有人的立场天然偏向婚生子,这也能理解,何况傅家两兄弟的恩怨,在不知情的外人那里,已传得颇为离奇,一提起来,都说是qíng • fù的儿子扳倒了正室的儿子。
愿意相信这个版本的,自然都感慨世风日下,而且对幕后黑手颇多忌惮。
从这个角度说,严子书希望傅金池在蓉城旅居两年,其实是个明智的决定。
这让傅金池客观上避开了当初舆论最激烈的风口浪尖,现在时间过去太久,新闻早成旧闻,大家对英瀚前总裁锒铛入狱的事实已经消化彻底,连讨论的水花都翻不起太大了。
虽然傅金池本人大概不介意骂名狼藉,但严子书会介意。
凝视深渊太久的人,自己也会被深渊凝视。
所以严子书伸手蒙住了他的眼。
“这是在干什么”傅金池一动没动,只是笑道,“有什么惊喜要给我吗”
这时候两人已经回到家,严子书洗完澡出来,傅金池正坐在卧室的单人沙发里。
严子书没回答,低头向他手里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中正显示邀请他的那个女同学的消息,向他道歉说今晚某某人喝高了,所以有点针对他,其他同学还是很高兴见到他的。
傅金池嗅到他身上用过沐浴露的清新,还有湿漉漉的水汽,一片心猿意马。
严子书把手从傅金池眼前拿开“没什么,你回消息吧。”
傅金池却把手机放下,摆明觉得无聊,懒得多说一句。
更何况,别人说得有什么错呢。
傅金池对于“手足相残”这种事很难产生道德上的愧疚感,“大义灭亲”也相当娴熟。
自从傅为山那些事发生后,傅三叔也被傅晓羽连累,脑溢血后遗症恢复很差,身体越来越垮,傅家在争权夺利中日见颓势,中间很多纷纷扰扰,是谁的手笔,其实没什么好辩驳的。
不过严子书不这样想。
他接过傅金池的手机,一边打字一边坐到床上,代他发了消息,措辞非常得体,礼貌但又不失态度,女同学有些惊讶,又道歉了几次,并说“你好像变了很多”,以及“别误会,意思是往好的方面”,最后说“咱们班几个关系好的都这么想,有些人说的话别放在心上了”。
结束这段聊天以后,严子书把手机扔在床头,傅金池跟着上床,解锁浏览了一遍。
对于严子书当他的对外代言人,他的态度一向近乎纵容,而且已经习以为常。
这次也是,傅金池煞有介事地评价“你好像比我会回消息。”
严子书凑在台灯底下翻床头的小书“下次你可以自己回。”
傅金池温柔地缠上来,说“我们两个还有什么区别”
喷在耳边的气息让严子书走了会儿神,倒不是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只是一时忘了回答。
他把书放回去,以同样的温存与傅金池耳鬓厮磨。
窗外不觉淅淅沥沥下起了雨,过了片刻,雨势渐急,但室内静谧而安宁。
威廉用头顶开门,吧嗒吧嗒溜进来。它打了个哈欠,蜷着腿在床边地毯上卧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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