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2/4)
“是不是那些花花草草惹到你了?”
葛荔摇头。
“不是花草,就是那个浑小子了!”
葛荔将头朝申老爷子怀中又拱几拱,哭得愈发响亮。
“好了好了,”申老爷子轻轻拍打她的头,“你晓得的,哭天抹泪,于事无补,是不?”
葛荔又抽几下,强力憋住,挣开他,坐回床头,泪光闪闪地盯住老阿公。
“讲吧,那小子哪能个欺负你哩?”
葛荔哽咽道:“他??他??他跟鲁碧瑶??睡在一个屋里了,就这辰光!”
“哦?”申老爷子怔了,“你们不是讲好了吗?”
“是讲好了,可??可他姆妈来了,她来侍候鲁碧瑶,他??他只好??”
申老爷子忖思一时,呵呵笑了。
葛荔急道:“老阿公,你??笑个啥哩?”
“笑我的小荔子呀!”
“你??笑我做啥?”
“他和鲁小姐睡到一个屋里,你是哪能个晓得的?”
“他讲给我的!”
“他哪能对你讲哩?”
“他??”
“他说,他打地铺,是不?”
“咦,老阿公,你哪能晓得介清哩?”
“你是哪能讲哩?”
“我啥也没讲!”
“你为啥不讲哩?”
“我没话讲呀,我??”
“是哩。鲁小姐是他女人,他与自己的女人睡在一个屋子里才是名正言顺。不睡在一个屋子里,反会生出事端。”
“可??”
“小荔子,老阿公问你,对那个小子,你是欢喜他呢,还是爱他?”
葛荔嗔怪道:“老阿公,你晓得的,还要问我!”
“我晓得,但你得回答。这很紧要。”
“爱他。”
“爱有多种,因习惯而爱,因想象而爱,因信任而爱,因貌相而爱。讲讲看,你和他属于哪一种?”
“咦,老阿公,你讲啥都是一套一套的。啥叫因习惯而爱?”
“就是两相厮守的辰光长了,彼此相知,譬如说青梅竹马。”
葛荔闭眼想一会儿:“嗯,要是照这讲,我和他应该属于第三种,因信任而爱了!”
“你信任他吗?”
“信任呀。”
“你信任他什么?”
“他讲的话,他做的事体,我全都信任。”
“要是这说,你介伤心做啥?”
“我??”
“来,给老阿公笑一个!”
葛荔挤出个笑。
“笑得不好,再笑。”
葛荔释然,笑了。
“去吧,回到你的花花草草那儿,小花朵们候着你呢。”老阿公朝外努嘴。
葛荔在老阿公的老脸上轻亲一口,松快地走了。
自吃葛荔一噎之后,运气于陈炯似乎越来越不顺了,一个多月里,一天到晚脸阴沉着,要么倒头睡觉,要么早出晚归,难得见他一笑。
陈炯阴郁,最难受的人莫过于任炳祺了。两年下来,对这个师叔,任炳祺已是五体投地,由衷敬服。
这天夜里,大约十点,任炳祺听到房门响,晓得是师叔回来了,就赶过来。
陈炯将一只黑提包啪地扔到旁边的报架上,咚一声坐在椅子里,脸色比任何一日都难堪。
任炳祺不无着急,来回走几下,盯住他看看,又走几下,强忍十几分钟,发作了:“师叔,究竟有啥苦,您给徒子讲讲,就这么闷着,我这??急死人哩!”
陈炯愈加痛苦,两手抱头,两只大拇指按在太阳穴上,似乎那里是所有痛苦的根源。
“师叔呀,”任炳祺快要哭出来了,“是啥人惹上咱,求您吱一声,我这就??剁了他!”
陈炯抬头,看向他,苦笑一下。
“讲呀,是道上的,还是??”
“好吧,你真要想听,我就讲给你。晓得李燮和吗?”
“听说过他,也是革命党。”
“不仅是革命党,还是孙先生的朋友。”
“太好了。啥辰光烦请师叔引见一下,让徒子见识见识!”
“我们闹翻了!”
“啊?”任炳祺震惊,“为啥事体?”
“陶成章与孙先生不和,在东南亚四处造谣,诬蔑孙先生贪污捐款。孙先生是何等胸襟,哪能在乎这点儿小钱?今朝开会,李燮和又提此事,还言之凿凿,我忍不下去,争辩几句,他就对我拍桌子!”
“啥?他敢对师叔拍桌子?!”任炳祺脖子上青筋暴出。
“不但对我拍桌子,还讲出许多气死人的话!”
“他是哪能讲哩?”
陈炯吸一口气,屏一会儿,缓缓呼出:“他讲,在上海滩,眼下还轮不上我说话!他与蔡先生、陶先生出生入死闹革命时,我还在学堂里念之乎者也哩!”
“他多大年纪?”
“也就比我大几岁!”
“岂有此理!”任炳祺一震桌面,“师叔,他在哪儿,我寻他讲理去!”
陈炯摇摇头,又是一声苦笑:“李燮和讲得没错,上海滩是他的。他和姓陶的都是革命元老,跟孙先生、黄先生、宋先生是一辈,革命党里不少人信任他们,所以才敢向孙先生叫板,重建光复会。到今天我才晓得,他们的势力真还不小,不说江、浙,仅在上海就有数百人,远比我们人多。不仅人多,且多是文化人,影响力大哩。”
“什么文化人?”任炳祺冷笑一声,“狗屁!干革命需要真刀真枪,穷酸书生顶个屁用!只要师叔讲一声,看我??”拳头捏紧。
“就你?”陈炯白他一眼,冷冷一笑,“晓得徐锡麟不?就是刺杀恩铭的那人!还有鉴湖女侠!”
听到这两个名字,任炳祺吐吐舌头。
“甭说鉴湖女侠,单是她的两个女弟子就很了得,功夫高强不说,还是制作**的高手,前年抱着自制**前往北京行刺清朝要员。**我给你,你有这个胆子进那紫禁城没?”
任炳祺再吐舌头。
“我再告诉你,她二人就在上海,就在李燮和身边!”
“嘿嘿,”任炳祺做个鬼脸,涎起脸,“要是这说,师叔何不施展手段,将她俩收服了,一个做正房,一个做偏—”
“去,”陈炯啐他一口,“没个正形,与你真就谈不成个事体!”
“是是是,”任炳祺哈腰应道,“师叔请讲正形!他们这般气盛,我们哪能办哩?”
陈炯埋头思索一时:“一个字,‘忍’!”
任炳祺急问:“啥?”
“光复会也好,同盟会也好,原则上都是革命同志。革命大业未成,孙先生几番叮咛,务必要我与他们精诚合作!”
任炳祺做个苦脸:“师叔,我这一生,最烦听的就是这个‘忍’字!”
“你不想听,就争气一点,扩充实力,做出个模样来,让他们瞧瞧我们同盟会也不是吃素的!”
任炳祺声音激昂:“哪能个做法,请师叔吩咐!”
“我想明白了,”陈炯语气郑重,“革命事业,单指望帮中朋友不行。江湖义气,成不了大事。我想开办武馆,以培养保镖为名,选拔二十五岁以下精壮男子,进过学堂者优先。凡被选中者,衣食住全免,学得好,另有薪饷!”
“干得!”任炳祺一脸兴奋,“师叔,咱招多少人为好?”
“越多越好,宁缺毋滥!”
“好咧。”
“还有,”陈炯盯住任炳祺,“在上海,光复会的根基远比我们深,尤其是文化人,大多跟着他们走,一时三刻我们拼不过。所以我想,我们当把眼睛看远一些,到江浙一带发展。干革命,目光一定要远大,不可拘泥于一城一地!基于此,孙先生指示我们以江水为轴,以长江中下游为基地,建立中国同盟会中部总会,具体由宋教仁、谭人凤和我负责!”
“太好了!”任炳祺兴奋道,“杭州、苏州、南京、合肥,都有咱的人!”
“是的。你可派兄弟们联络他们,动员他们参加同盟会,发展更多会员。”
“这??”任炳祺迟疑一下,略显尴尬,“师叔,就徒子这辈分,莫说是出上海了,即使在这上海滩,也是没个说话的地儿。不过,”换作笑脸,“这事儿一点儿也不难,只要师叔搞定大小姐??”
“晓得了。”陈炯脸色沉下,眉头拧起,“对了,石典法他们可有动静?”
“嗨,徒子正要禀报哩。”任炳祺凑近,附耳低语一阵,拿出几封复制的电文,“徒子后晌得到一个重大秘密,请师叔过目!”
陈炯审看一阵,牙齿咬得咯咯响:“奶奶个熊哩,钓上大鱼了!吩咐几个兄弟盯牢,革命成功,给他们记头功!”
“哈哈哈,”任炳祺笑道,“记个屁功,赏他们几个妞儿,比什么都管用!”
任炳祺走后,陈炯大半夜没有睡着,耳边久久回响着炳祺的话:“就徒子这辈分,莫说是出上海了,即使在这上海滩,也是没个说话的地儿。不过,这事儿一点儿也不难,只要师叔搞定大小姐??”
是的,摆在眼前的是个死链。若想革命成功,单单指靠上海是不成的,成立中部同盟会是个必然,在这点儿上宋教仁、谭人凤站得比他高。若要成立中部同盟会,他的上海同盟会必须主导,否则,在上海有光复会,出上海有宋、谭,他陈炯在未来的大革命中是没有话语权的。而要主导中部同盟会,他手头最便捷、最顺手也最能发挥效力的无疑是散布于江浙皖的庞大帮会组织。要搞定江浙皖等地的帮会,他就必须赢得太师太的支持,而要搞定太师太,他就必须搞定大小姐。
而大小姐??
吃过早饭,陈炯洗漱一毕,再度来到天使花园。
葛荔正在院中的空场地上给一群盲天使上八卦课,每个盲童手里都拿着由她亲手设计的可以抚摸感受的八卦图,旁边还有卦签。
陈炯走过来,迟疑一下,在孩子们后面坐下。
葛荔吃不准他的来意,多少显得有些慌乱。
见陈炯表情自然,葛荔也渐渐平静下来,有条有理地讲完课程,安排盲天使们自己操练,这才缓缓起身,朝陈炯笑笑,招手。
陈炯回复一个微笑,随她来到办公室。
葛荔礼让他坐在一个小凳子上,盯住他:“陈先生,你来得好,我正要寻你呢!”
“是吗?”陈炯笑了,“我能帮大小姐什么忙吗?”
“我不是大小姐了,你可叫我葛小姐,或者天使长。”
“好吧,就叫你葛小姐,天使长听起来别扭。”
葛荔拉开抽屉,拿出他送的戒指和刀:“这是你前番落下的戒指,应该十分贵重,丢失就可惜了。还有这把刀,既然是你家传的,我保管就不合适。两件物品一并归还,请先生收存。”
陈炯拱手:“谢葛小姐保存!”双手接过,放进袋中,再次拱手。
见他收下,葛荔完全放松,绽开笑脸,盯住他道:“陈先生今日光临,不会只是来讨要这两件宝物的吧?”
“让小姐讲着了,陈炯此来,另有一事,求请小姐帮忙!”
“说吧,我能帮你什么?”
陈炯将成立中部同盟会的事扼要讲了,但略去了宋教仁与谭人凤,称自己受孙逸仙的委派主持此事。作为执行人,他初来乍到,难以承担如此重任,又无法推托,只好将希望寄托在江浙皖的帮中兄弟身上,但在帮中,他位卑言轻,能够号令的只有大小姐,望她以革命大业为重,助一臂之力。
“陈先生,”葛荔沉思良久,郑重说道,“我不是大小姐了,我是天使长,江湖上的事早就不过问了!”
“这??”陈炯急了,“葛小姐,我是想??请你转告太师太,由太师太定夺!”
“这个可以!”葛荔淡淡一笑,“陈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谢葛小姐!”陈炯深鞠一躬,转身走出。
四马路上,一个少女背着花包袱,拿着一片纸头,挨个查看门牌。一路查到翠春园门外,少女迟疑半晌,看一下门牌,查验无误,表情纳闷。
少女敲门。
龟奴迎出,将她上下打量:“小娘,啥事体?”
少女退后几步,将大门又望一遍:“你们这是啥地方呀,哪能是这个样子?”
龟奴阴阴一笑:“这是玄二堂子。敢问小娘,是不是??”
“什么叫玄二堂子?”
龟奴上下打量她一番:“小娘,你是不是想来??那个??卖身的?”
小女瞪他一眼:“啥人要卖身?”
“咦?”龟奴盯住她,发出怪声。
少女眉头拧起:“什么叫玄二堂子?”
“玄二堂子嘛,”龟奴摇头晃脑,“就是烟花院,晓得不?凡是进场客人都付两块洋钿,所以叫作玄二堂子!此地是供男爷们寻欢作乐的,小娘既不卖身,寻到此地做啥?”
少女满面绯红,又不好发作:“我??我来寻人。有个叫陈炯的,可住此处?”
“陈炯?”龟奴震惊,“请问小姐,你是啥人?”
“我是他的阿妹!”
“老天哟,”龟奴哈腰赔笑,“要是这说,你是我家姑奶奶哩。”忙礼让,“姑奶奶,请。”
龟奴领少女直入后堂。
任炳祺看到,眉头微皱,刚要盘问,陈炯迎出。
少女看到陈炯,扔下包袱,欢叫一声,直扑过去:“阿哥!”
陈炯紧紧抱住她:“阿妹,你??哪能不打个电报哩?我好到码头接你呀!”
“我??我想给你一个惊喜!”陈隽一脸兴奋。
陈炯松开她,盯住她看:“阿妹,想不到你长介高了!模样更俊了,要是走到大街上,阿哥真还不敢认哩!”
“阿哥,你认不出我不要紧,只要我认得你就成!”
“呵呵呵,是哩。”陈炯转对炳祺,“炳祺,这就是我阿妹,陈隽!阿妹,这位是任炳祺,你叫他大哥!”
“我的好师叔呀,”炳祺连连打揖,“这不是折杀我吗?我该叫她师姑才是!”又对陈隽鞠个大躬,拉长声音唱个大喏,“师姑吉祥,小侄任炳祺这厢有礼了!”
陈隽不曾听过,不无紧张地应道:“吉祥,吉祥,大家吉祥!”
陈炯、任炳祺呵呵乐了。
陈隽想起什么,小嘴一噘,盯住陈炯:“阿哥,你哪能住在介龌龊的地方呢?”
陈炯扑哧一笑,顺口应道:“出污泥而不染,方为真英雄,阿哥这是要做真英雄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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