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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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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麦小姐吗?”

挺举摇头。

“那??”俊逸怔了,“是啥人?能否讲给鲁叔?”

挺举抿紧嘴唇。

“挺举,到这辰光了,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她是谁?告诉鲁叔!”

挺举仍旧不说话。

“是老家的人吗?”

挺举摇头。

“她??就在此地?”

挺举点头。

俊逸怔了:“介大个事体,你哪能只字不吐呢?是鲁叔哪儿对不住你??”顿住。

“鲁叔,我??我??”

“好了,”俊逸摆手,“甭说了。告诉鲁叔,你跟她订婚没?”

挺举摇头。

俊逸长出一口气:“没有订婚,就不作数。”

挺举急了:“鲁叔,可??”

“她是何人?家住何处?是何门第?”

“好吧,”挺举一咬牙,和盘托出,“鲁叔,我不瞒您。她叫小荔子,是??是那个占卦的老阿公的孙女,我??喜欢她!是真的喜欢!”

“你喜欢她什么?”

“不晓得。她??是我的克星,我??我一见她就??”

“是哩,”听到“克星”二字,俊逸怅然有顷,好似回到过去,“当年遇到瑶儿她妈,我就跟你现在一样。她??喜欢你不?”

“喜欢。”

“她告诉你她喜欢你了?”

“没有。”

“那??你怎么晓得她喜欢你?”

“我晓得她喜欢,她??”挺举不再讲了。

俊逸两手抱头,两行泪水缓缓流下。

“鲁叔,”挺举劝道,“听我一句,小姐欢喜晓迪,晓迪也欢喜小姐,这是一桩好事体,你就??想开点儿吧!”

“挺举呀,你??”俊逸声音哽咽,“唉,鲁叔??哪能对你讲呢?”

“鲁叔只管讲。您讲出来,我们??好商量??”

俊逸低下头去,双手捂在眼上,良久,抬起头,松开手,顺势抹去泪水,苦笑一声:“挺举,这桩事体甭再提了。”摆手,“去吧,鲁叔??想静一静??”说着,两眼闭合。

挺举迟疑一下,起身,拱手:“鲁叔,您多保重,把事体看开些。至于那笔钱,您不必忧心,我来想办法!”

“谢你了。”

挺举转身走出,脚步沉重。

“慢!”俊逸叫住他。

挺举站住。

“拿走你的画!”

挺举盯住画。

挺举的耳边响起俊逸的声音:“要是遇到好买家,它可换十万两银子!”眼珠子猛地一亮,不由自主地伸进口袋,摸出丁大人不久前赠给他的念珠。

“鲁叔,”挺举回转身,拿起画,“画我就拿走了!”

俊逸摆手:“去吧。”

“哦,对了,”挺举刚走几步,又拐回来,“祝叔托我告诉您: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商务总会在,只要四明公所不解散,只要我祝合义还活着,就不会扔下他不管!”

俊逸捂住脸,再次摆手。

挺举缓缓转身,下楼。

丁大人出院了。

陈炯的三枪均未射中要害,造成伤害的是腹部的那粒子弹,但它在穿越丁大人厚厚的官袍及脂肪之后,如同长了眼,刚好从重要脏器的空隙里穿过,冲断一段小肠子后,窝在一处肥油里。对于精于外科手术的英国医生来说,取出子弹、修复肠子根本不是难事,手术台上不到两个小时就轻松完成了。

丁大人住院,西人医院如临大敌,清**的兵丁严密盘查,丁大人的病房驻守着几道护卫,如夫人更是寸步不离。然而,对于百务缠身的丁大人来说,住院如同坐监,一天也不想多住,伤口尚未拆线,就吩咐如夫人安排出院。如夫人问过医生,确定没有大碍,便吩咐打道回府,将书房改造成病房,将丁大人安顿下来,每天接送医生复查伤口,换药消炎。

丁府门前戒备森严。

得知丁大人回府,各路权贵纷至沓来,从中午到黄昏,丁府门前车水马龙,各种车辆络绎不绝,形成拥堵。

所有权贵全被侍卫长挡在门外。权贵们无奈,只好一个接一个地跪在地上朝府内叩拜,再献上礼品,拱手退走。

挺举远远地站着,看着这场热闹。

天色昏黑,前来探访的权贵终于少了。挺举走向大门,照例被侍卫拦住。

挺举出示念珠,有人叫出侍卫长。

侍卫长认出伍挺举,验过念珠,敬个军礼:“伍议董,请问有何事体?”

挺举拱手:“在下求见丁大人,烦请官长禀报!”

“伍议董稍候!”侍卫长拿念珠进府,直入后花园书房。

“老爷,商务总会的伍议董持此物求见!”侍卫长双手呈上念珠。

丁大人躺在榻上,两眼微闭。

如夫人坐他身边,手中拿着一张外文报纸,显然在为他讲解报上的内容。

“去,”如夫人没接念珠,指向门口,沉脸冲侍卫长道,“告诉那个姓伍的,滚得越远越好!因为他,老爷方才遭此横祸,老身这还没有寻他算账呢,他倒是有脸登门?”

侍卫长转身欲走,丁大人咳嗽一声,对如夫人:“拿念珠来!”

如夫人怔了一下,接过念珠,双手奉上。

丁大人接过,放在手里转动起来。

侍卫长躬身侍立。

丁大人转动一时,口中出来一个声音:“让他进来!”

侍卫长应过,疾步走到大门外,向伍挺举招手。

挺举跟侍卫长直入书房,叩拜:“晚辈伍挺举叩见大人,请大人万安!”

“免礼。”

“谢大人!”挺举起身,侍立。

“小伙子,”丁大人让如夫人扶他坐起,转动手中的念珠,睁眼盯住挺举,“事体真还让你讲对了。只可惜,关键辰光,老朽未能尽力!”

“大人能听晚辈微言,躬身力行,且还为此遭受暗算,晚辈万分感动!”

“今朝你来,不是只为说一句感动吧?”丁大人缓缓躺下,眼睛慢慢合上。

“大人明鉴。”挺举应道,“晚辈此来,一是向大人问安,二是想向大人推销一幅画作!”

“哦?”丁大人睁开眼,“什么画值得你专程推销?”

“镜湖双叟!”

听到这个名字,丁大人忽地坐起,不承想却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如夫人扶他躺下,白挺举一眼。

丁大人忍住疼,苦笑一下,看向他手中的画轴:“可是你手中这个?”

“正是。”挺举双手奉上,“敬呈大人过目!”

“展开我看。”

挺举徐徐地展开画轴。

“近前!”丁大人转对如夫人,“取镜来!”

挺举拿着画近前几步,如夫人取来老花镜给丁大人戴上,又拿过一个放大镜。

丁大人审画,目光所向,如夫人就把放大镜移过去。

丁大人审完画,摆手。

如夫人放下镜子,取下他的老花镜。挺举也将画轴卷起,退后几步,原地站定。

“嗯,是双叟的真迹。小伙子,开个价吧!”

“十万两!”

如夫人不无惊愕地张大嘴巴,刚要说句什么,丁大人摆手,闭目有顷,看向挺举:“是鲁俊逸让你来推销的吧?”

“不是。是晚辈自己来的。”

“那??这幅画是谁的?”

“晚辈先父遗物!”

“既为祖传家宝,你为何要卖?又为何一口咬定十万两?”

“为茂升钱庄。茂升钱庄实质上已经倒闭,十万两银子是钱庄欠下的储户债务。”

“钱庄是鲁俊逸的,你为什么要卖掉自家的画为茂升还债?”

“为两个原因,”挺举缓缓说道,“一是晚辈为茂升职员,茂升有难,身为茂升襄办,晚辈责无旁贷。二是这些储户多为在沪帮工的低层甬人,所持皆为小额庄票,大宗不过百两,小宗仅有一两,是血汗钱,牵动万家生计。今遇此劫,储户挤兑,茂升??不想辜负他们,却又力不能及。晚辈此来,明为卖画,实为求请大人施以援手!”

如夫人深吸一口气,盯住丁大人。

丁大人闭目沉思。

时光凝滞。

“小伙子,”丁大人眼睛未睁,声音出来,“你家的这幅画,老朽不买了!非不肯买,是不能买!”

“大人?”挺举愕然。

“小伙子,你这么做,充其量不过是三个气:一是义气,二是意气,三是小气。要成大事,此三气皆不可取。义气属于江湖,意气属于莽汉,小气属于市井。前面二气我就不作解释了,单说最后一气,就不明智。此劫非茂升一家独有,沪上钱庄无一幸免,或多或少皆受拖累。所有钱庄都有小额储户,也都牵动千家万户的生计。你只看到茂升,无视其余,岂不是顾此失彼,顾小失大了吗?”

显然,丁大人所想更多,所看更远。

挺举不由得打个寒战,良久,跪地叩道:“谢大人教诲!大人高瞻远瞩,晚辈惭愧!大人有伤在身,静养要紧,晚辈告退!”

挺举起身,退后几步,转身离去。

“小伙子,留步。”

挺举顿住步子,回头。

丁大人招手。

挺举走回来,拱手:“大人有何吩咐?”

“你既为交易而来,空手回去也是不妥。这样吧,老朽送给你十万两银子,如何?”

“送给我十万两?”挺举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过,老朽也有一笔交易!”

“大人请讲!”

“这点银子不是买你的画,而是买你这个人!从交易之日起,你必须留在泰记,为泰记做事!”

“这??”挺举显然没有想到丁大人会提这个要求,愣怔一时,拱手问道,“晚辈愚痴,敢问大人,晚辈怎么来为泰记做事?”

“在泰记做事,就要遵照泰记规矩。泰记规矩只有一条,就是忠诚。至于如何做到忠诚,待你到来,车总管会吩咐你的!”

“谢大人器重!”挺举略一沉思,毅然拱手,“大人盛情,晚辈不敢轻领。茂升仍在难中,晚辈身为襄办,正值出力之时,还请大人宽谅!”

“小伙子不必急于决定,老朽候你三日!”丁大人盯他一会儿,语气缓缓的,“是大鹏,当有展翅之地,泰记海阔天空,或可供你翱翔!”

“谢大人厚爱!”挺举再次拱手,“晚辈告辞!”

天色昏暗。挺举大步走出丁府的大门,在关门的吱呀声中回望一眼,步履沉重地沿街走去。

一个黑影紧跟上来。

挺举没有察觉,两腿继续朝前迈着,脚步越走越慢。

黑影赶前几步,在他的肩上轻轻一拍。

挺举扭头,惊喜交集:“小荔子??”

夜色苍茫,阴雨霏霏,小巷子里甚是冷清。

齐伯披着蓑衣,在雨幕里一步一晃地走着。

齐伯的耳畔回荡着鲁俊逸的声音:“十万两呀??眼下能够说话的只有真金白银!”

齐伯的眼前浮出他送给申老爷子的两只装满金条的老箱子。

齐伯终于走到巷子尽头,站在两扇黑漆大门前面。

齐伯伸手欲敲大门,又停下来,返回阴影里,缓缓蹲下。

不知过有多久,齐伯再次站起,走到门前,又折回来,再次蹲下。

一条戴着斗笠的黑影沿巷子疾走过来。

黑影走到大门外面,没有敲门,直接推开,跨进。

是葛荔。

大门合上,葛荔的脚步响进正堂。

齐伯没有听到再开门的声音,显然,堂门是敞开的。

齐伯站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大门处。

大门没有关牢,裂出约一指宽的细缝。

齐伯隔着细缝望进去。

正堂里点着一盏油灯,不是很亮。光影里,申老爷子、阿弥阿公相对坐在木榻上,各自闭目。苍柱盘腿坐在木榻旁边的蒲团上,矮二人一头,但构成鼎足之势。

堂中静寂。

葛荔站在申老爷子前面,两眼直直地盯住他。

申老爷子两眼闭合,无视她的存在。

“老阿公,”葛荔开口了,声音很小,半是哀伤,“伍挺举他??”戛然止住,咬住嘴唇。

“他怎么了?”申老爷子似乎是急于听到下文。

“去丁府了,说是为鲁老板筹款。茂升钱庄欠小储户十万两银子,承诺明日兑现,但款项迄今没有着落。鲁老板筹不到款,出卖家产也没人要,走投无路了。”

“他筹到没?”

“没有。”

“他??人呢?”

“寻陈炯去了。”葛荔迟疑一下,“老阿公,啥事体也难不倒您老。我这回来,是想问问您老,看能不能生个办法帮帮他,他??”泪水流出来,小声哽咽。

申老爷子沉思有顷,移开话题:“那个姓石的呢?石典法?”

葛荔擦把眼泪:“石典法赖在鲁家钱庄的银库里不出来,定要拿到银子。听钱庄的人说,他的银子全都变成股票了,大把头将他购买股票时的所有票据拿给他看,还有合同,上面有他签的字、画的押,石典法把合同抢过去,撕碎,还要吃进肚里去,大把头拼命抢回来,粘贴了小半天。银库里全空了,只有一排排的空架子。姓石的搬进一箱子酒,一瓶一瓶地喝,谁劝他,他就拿酒瓶子砸谁,看样子疯了。”

“小荔子,你去趟鲁家,望望你的七阿公,甭让他出个啥事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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