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情人 他们算不算情人?(2/2)
队伍之中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们,他们只能借短暂的一晌说几句话。
祁宴看着刚上完药的掌心,问道:“这是何药膏?”
卫蓁笑道:“是晋国使臣给的,说是能舒痕祛疤。他倒是想得事无巨细,给我送来了许多保养的药膏,是想叫我好好护着这张脸。”
毕竟卫蓁最大的倚仗,便是她的美貌。
这样的东西若是毁了,那她的和亲之路也几乎是断送了。
祁宴道:“你好好休息,再走半个月,车队就到晋国国都。”
卫蓁应下:“好。”
竹帘落下,卫蓁去收拾案几上的药膏。
他和她之间好像有些东西变了,也好像有没有变,她与他一如交往从前,但或多或少都知晓了对方的一点心意,更像是情人之间,在慢慢地试探对方。
这个大胆的想法一出,叫卫蓁喉口一窒。
她与他怎么能算情人呢……明明情人间的事,除了最初那个吻,都没有做。
便是连那个吻都是蜻蜓点水的。
但她感觉得到,自己在一次次为他心旌摇动。
郎君对她这样好,为她做夜明珠灯、为她披星戴月去找医工、为她日日守在马车边,她又怎可能心硬如铁,不为所动?
卫蓁一直觉得,喜欢上一个人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在一次次交往中,一点点地为他心动。
而她好像正在经历这个过程。
一阵凉风吹来,荡干净脑中的杂思,卫蓁这才意识到自己满心满脑都在想祁宴。
她将他逼出自己的脑海之中。
夜里,卫蓁仰躺在榻上,望着挂于车顶的夜明珠串。
再走半个月便到绛都,她的琴技还没有完全熟练,此后路上须得加紧练习,一日都不可荒废。
若是能预知未来晋国发生的事便好了,不必再惴惴不安。
上一辈子,祁宴离开楚国,成为晋国的大将军,又变成了晋王,这中间究竟经历了多少?
此前卫蓁入前世之梦,多是关心自己前世的命运,倒是并未留意别国的朝堂之事。
倘能再次入梦,她必定从中去窥一窥晋国的情况。
可这前尘之梦,太过缥缈,何时能入梦根本无迹象可循。
卫蓁只能静阖双目,细细去回想之前的梦。
而随着她意识沉下去,一些记忆的细节慢慢浮了上来。
在她当了楚王后的第一年,晋国宫廷大乱——
晋王突然薨逝,前去投靠晋王的祁宴,被指与九殿下姬沃勾结,一同谋害晋王,被士兵追捕。
晋王室震怒之下,下旨将一人捉拿,要施以车裂之刑。
祁宴再次出逃,离开晋国,开始了流亡之路。
没有人知晓他是如何活下来的,再有他的消息,是半年之后,晋国的东南边,祁宴横空出世,异军突起。
祁宴辅佐姬沃为晋王,声称王室篡改传位的诏书,带大兵起势,要与晋军对垒。
新王派兵前去镇压。
就此晋国两裂,分为东晋国与西晋国,两王相互攻伐——
西为新王,东为姬沃。
祁宴一边得与西晋国争伐,一边还得应付不断扰边的楚国,于是亲自带兵南下伐楚。
也是那一次流亡路上,卫蓁流落到祁宴的军中。
而两线作战需要大量的兵力,姬沃死于带兵的途中,临终前将王位传位于祁宴,叫他继续伐楚国灭西晋。
……
原来,梦中祁宴的即位之路是这般曲折。
而说到他会谋害晋王,卫蓁只觉荒谬至极。
她了解祁宴为人,少年人心地赤忱纯粹,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这等事。
那剩下的可能,便是晋王室捏造了传位诏书,污蔑于他。
卫蓁陷入在梦魇中,颈窝出了细汗,挣扎着想要脱离梦境,可手脚却被深深地束缚,意识也被带着往梦境的深处一层层堕落下去。
她思绪的紊乱忽然定住,因为这一次她在梦中,看到了祁宴的视角。
黄沙漫漫,热浪翻滚,他从晋国出逃,第一次踏上了流亡之路。
少年趴于马背之上,浑身伤痕累累,由着马儿漫无目的地行走在黄沙之中。
星野驹身中数箭,淌了一路的血,还在强撑着驮着他前行。
可烈日高悬,曝晒之下,它也奄奄一息,到最后无力倒了下去。
一阵一阵的热风吹来,砂砾一点点侵袭上少年的身子,他从黄沙爬起来。
她从未在他脸上看过那样慌乱的神色,少年落了泪,匍匐在陪自己长大的马儿面前,一遍遍唤马驹的名字。
马儿阖上了双目,就此没了气息,血流入黄沙之中,被沙尘一点点淹没。
而四野茫茫都是黄沙,没有绿洲,没有水源。他在那样的绝境之中,又如何去找一条生路?
卫蓁从梦中醒来,眼眶湿润酸胀。
一道阳光照入车中,刺痛了她的双眼。
她坐起来,心脏一抽一抽,梦中她与祁宴感同身受,好似体会到了他的哀痛。
他去国离家,想在晋国立足,可在晋王死后,又被再次放逐。
这一次,唯一的亲人,那匹陪伴他长大的马驹,也离他而去。
他忍着巨大的哀痛,拖着伤躯行走在无垠的荒漠之中。
天地何其广阔,却无他一人容身之处。
车外之人听到了她的抽泣声,挑开帘子,便看到少女披发坐在那里,一双眼睛乌灵湿润着,浮满水雾。
祁宴问道:“你怎么了?”
卫蓁揭开身上的被褥,膝行到窗边。她心底深处生出一个念头,忽然想抱抱他,然而到底还是忍住了。
前方晋国等待他们的,绝非一条坦途。
他们的处境,怕是险象环生。
少女垂下头,清晨微凉的光照入,漫过她乌黑的长发、莹润的肌肤、洇红的眼尾,显出几分脆弱之感。
祁宴看她好似梦魇,低声询问,她垂首不言,肩膀微微颤抖。
良久,卫蓁感觉身上一烫,竟是祁宴伸手探入到她臂下,轻轻揽住她。
少年坐于马背之上,借着深深浅浅的林子作遮掩,将她搂入怀中。
清风入窗,她睁大眼睛,在他肩膀上抬起头。
他衣袍带着阳光的温度,卫蓁一时心跳加快,害怕被人发现,一时胸膛又酸酸麻麻,想要与他靠近。
他一只手轻揉她后背,像是在安抚她的情绪,同时温柔开口,声音在她发梢顶响起:“央央,你怎么了?”
央央。
其实哪怕是从前在家,外祖也不常唤她小名。
而他呼她小名时,薄唇微启,喉结发音两次,刻意压低的温柔声线,敲击在卫蓁的耳膜上,也一下就敲击在了卫蓁的心上。
她终于从梦魇中抽出了心绪。
她看着少年莹亮的眸子,在夏日滚烫的风中,心摇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