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2/2)
墨辞先吐出一口雾气,说道:“经此一案,晏长老声名鹊起,何等风光啊……前几日就听闻三长老回来了,老朽应当去你宫中恭贺的。”
“不是什么大事,何须墨阁老劳驾一趟,”晏顷迟说道,“今日来,是为了别的事。”
墨辞先早就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却还是佯作不懂的问道:“哦?是什么事,能让三长老舍得屈尊光临寒舍?”
“我在回来的途中瞧见过许多宗门里派出的弟子,在查义庄死魂之事,”晏顷迟说道,“义庄是我管的,出了事也应该经由我手负责,阁老这样僭越,怕是不合规矩。”
“晏长老言重了,”墨辞先笑道,“都是宗门的事,出了力,哪分什么你我,况且晏长老前段时间许久未归,老朽这么做也是几位长老周全考虑过后决定的,这外头百姓要出了什么岔子,难道他们之间会分,是你晏长老做的,还是我墨辞先做得吗?坏的不都是宗门名声,三长老啊,做人还须得看开些,分那么清,只会伤了和气的。”
他话里话外都是自己占理,晏顷迟并不否认:“阁老所言极是。但凡事都要讲究泾渭分明,在宗门外如此,在宗门内也应如此,这义庄的事,所涉甚广,阁老先前从未涉足过义庄事务,很多事都不大清明,要是在途中出了岔子,就算外面百姓不清楚,可宗门里岂不是还得要您来担着?既然我回来了,此事就不烦您费心了。”
墨辞先握着烟枪的手微微一滞,两个人相继沉静下来,能听见的唯有窗外淅淅沙沙的雨声。
“我来此也不是要求您中断招魂的,我只是想要接管此事罢了。”晏顷迟说着,忽然拿出一卷册子。
那册子留存太久,边角都被磨得毛了,厚厚一摞,页面上什么都没写,却盖着朱红的印,印是裴昭私人的,证实了这本册子的主人是谁。
“先前在查城西一案的时候,顺着线索查到了潋花坊,阁老也清楚,此事和潋花坊是脱不了干系的,据我目前所有的证据而言,坊里花魁十三娘和义庄走尸的案子有着匪浅的关系。”晏顷迟说道。
“那看来三长老,是对此案有想法了?”墨辞先笑了笑,“既然有证据,就应该将人带回来审问的,义庄走尸一案也查了有段时日了。”
“嗯,我也确有此意。”晏顷迟说道,“十三娘前些日子里,已经被我安置妥当了。”
“倒是没听说过。”墨辞先说道,“这些事都是三长老消失的时段里做得?那三长老今日来,是还想再和我说一说此事后续了?”
“是也不是,”晏顷迟说道,“久闻阁老两袖清风,修正风姿确在晏某之上,倒是裴公子挺让我意外的,我先前就在潋花坊里见过他几回,他似乎和潋花坊的十三娘交涉颇深,不过他毕竟是阁老您的嫡传学生,是以,我今日来,其实是为了这件事。”
墨辞先的目光终于转过来,他看了眼桌上放着的册子,册子已经被风吹开了几页,上面落满了没密密麻麻的账目。
竟然是裴昭的账本。里面详细记录了义庄卖出的走尸,卖给了谁,得到的数额,以及日期,不过看字迹,娟秀整洁,不像是裴昭的,那极有可能是别人记给他的帐,再由他来过目。
这是他参与义庄走尸案最直接的证据。未料落在了晏顷迟手中,成了最致命的胁迫。
“原来是这样啊……”墨辞先没着急回答,他握着烟垢斑斑的烟枪,手搁在了旁边的案几上。
白烟升腾,烟嘴是玉琢的,抹不去经年累月的使用痕迹,已经泛了黄。
晏顷迟亦不言不语,端看着他,只是目色里多了些许冷意。
这便是他前段时间让贺云升做的事,想办法拿到裴昭的账簿,这账簿本来是为了将裴昭重新送回天牢才准备的,想不到竟然用在了此事上。
晏顷迟来这里有自己的思量,墨辞先要查死魂的事,绝对是因为对萧衍的事起了疑心,所谓的担心死灵逃逸,只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晏顷迟绝对不能让萧衍有任何暴露的可能,也不能让萧衍回来的事被墨辞先察觉到。
他来这,已经是给墨辞先留有余地了,至于这情面要不要,就取决于他自己了。
如果墨辞先执意不肯放弃义庄死魂的事,那晏顷迟就会将裴昭的事公之于众。
裴昭是墨辞先唯一的学生,就算此事和墨辞先没有任何关系,也不免引人遐想,这也是当年为何江家之事中,墨辞先极力将裴昭保了出来。
晏顷迟在看墨辞先,见他目光始终落在那本账簿上。
两个人在心里各自斟酌权衡着利弊,只不过面上不约而同的尽是笑意。
不多时,有人将茶端上来,墨辞先呵出最后一口烟雾,说道:“三长老,吃盏茶吧。”他言下之意,是在斟酌,不急于一时给答复。
“嗯。”
酽茶里面搁了桂花香片,晏顷迟拨着沫,就着浅尝了一口,兴致乏乏。
再抬眼时,夜幕笼罩,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黯了下来。
“义庄的事,终归是晏长老自己宫里的事,”墨辞先从寂静中挣扎出声,“老朽从未有掺和的想法。既然三长老回来了,想接回这事,那便叫下头负责此事的弟子和你交接吧。”
他说着,轻招手,唤来心腹,简要交代了此事,又叫外面的弟子进来做了个见证。
晏顷迟眼眸沉沉,唇边有笑:“裴昭年纪小,没有接触过义庄事务,不懂其中危害,也是情有可原。”
他说罢,拿起账簿,一团火光自掌心涌出,瞬间便将这本账簿化作了齑粉。
“此事,承蒙三长老关照了。”墨辞先的烟枪空了,他呵着气,没曾留意。
“分内之事,阁老言重了。”晏顷迟瞧见了,叫人重新拿来了烟草。
侍女要替他烧,未料被晏顷迟接过来,亲自擦亮火,以手拢住,点燃了那杆烟枪。
茶烟袅袅,火光未灭,他修长的手指在忽明忽暗的火光旁,指缝间透着虚实不定的光。
“好了,”晏顷迟低声道,“既然事情已经谈妥,那我还有别的事,就不在此久留了。”
墨辞先接过烟枪,明白其中意思晏顷迟这是在提醒自己,已经欠下债了。
他装作不经意,只微微颔首,说道:“老朽身子不大舒坦,这回就不恭送晏长老了。”
“无碍。”晏顷迟起身离去。
等人彻底消失在宫里,下人才上来换了一道新茶。
有人自屏风后走出,坐在了墨辞先旁边的位置上,将茶盏端起,惬意的轻抿了口。
“浓了。”他道,“我不爱喝酽茶。”
墨辞先眯起眼,望向晏顷迟离开的方向,目光锐利:“江公子如何看今日之事?”
“这不好吗?”那人说道,“他回来什么都不做,反而是先来找你,已经说明了此事对他的重要性,你招不招魂,不都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