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2/2)
他说了一堆,抱着腿的小姑娘只问了一句,“你能不能快些走?”
憋了数日的情绪汹涌而出,她哭着说,“我不想看见你,本来已经习惯了。就是因为你来了,又让我生起那些念头。我讨厌学不到法术还天天见的感觉。你走不走,不走我就告爹爹了。”
宋修一时失声,他望着那双泛红的眸子,终是从了她一回。
“好。”
……
生辰那日和光院极为热闹,苏暮早早便起了,小丫鬟特意为她梳了一个漂亮的发髻,因未到带钗的年纪,故而只簪了几朵海棠花。虽是如此,侍女还是给苏暮抹了胭脂。
一群人说说笑笑往水榭去,戏台上武丑粉墨登场,上来先给苏暮耍了一套杂技,活灵活现的市井赖皮样逗得苏暮大笑,她笑着倒在侍女怀里,没过一会就要人给她揉肚子。
侍女们围在她身边,就如富贵人家那般,对苏暮嘘寒问暖,将娇儿养在绫罗堆里,生怕磕了碰了。
宋修远远观望着,封存多日的唐刀再度出鞘,刀刃在阳光下生出一层寒霜。他想起上一次出鞘时,烛火折出刀光,也映出一张惊叹的脸庞。
‘修哥哥好厉害。’
有什么厉害的,不过是自家人学自家的技艺罢了。
檐上的人影只是一闪而过,转眼戏台后又多了一个伙计,低着头快步穿梭在人群间。
戏台上的武旦还在作唱,台下的苏暮却泛起困来,扯起侍女的衣袖,嘟囔着要回去休息。
送走昏昏欲睡的苏暮,剩下的侍女推搡起来,抢着点下场戏。
“小姐都走了,还听什么《木兰诗》,换场有意思的,《春闺梦》怎么样?”
“小姐生辰宴上听情曲,亏你说得出口……”
……
主子走了,戏班子还是要唱下去的。甚至因为少了苏暮,侍女们热情不少,叫戏班子赢了满堂喝彩。
直至入夜,这出大戏才算结束。台下看客一一散去,班主念着苏家的大手笔,对这日也极为满意。再看那些累到捶腿的伙计,也不叫骂了。只催促着收拾完回去分钱。
有钱自然好说话,一干人又手脚麻利起来,物件被装进木箱,人一个个缀起队来,跟在班主身后往外头走去。
这一日正是十五,城中好不热闹,细长的队伍融进人群,走马观花,莫说同行的,就是班主也忘得一干二净。
灯会将戏班子冲的七零八落,更无人在意其中一个伙计。
直至小巷中,一直低头的伙计方才抬起头来,身上的法术尽数散去,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才和暗处的手下打招呼,尽头的白衣少女双眸欲泣,提裙上前,还未来得及开口,唐刀便挡住对方去路,宋修抬眸道,“恪礼。”
被泼了冷水的白衣少女心情不悦,没好气道,“就你爱摆臭架子。”
她拨开那柄唐刀甩袖离去,看上去气得不轻。暗处的手下不忍道,“公子没消息这几日,少谷主一直在担心您。”
“我知道。”宋修说。
正因如此,他才没给纪雪好脸色。行刺一事原是私下谋划,未曾经得祖母同意,后出逃时他先送了纪雪出去,自己被困。今平安归来,若还对纪雪和颜悦色,她怕是更不知分寸。
两人在原地待了片刻,得知纪雪有影仆保护,宋修才松了眉头,他握紧手中唐刀,低声道,“回吧。”
……
相较玉宇琼楼的苏家,司徒家显得落拓。青石板铺成的长道无半点绿意,高门紧闭,檐下只有一丛爬山虎徘徊。
到了门口属下就不再和宋修同行了,他立在门外,沉默寡言的脸上透出一份担忧。
回来,是要受罚先的。
宋修自是明白这个道理,进屋后还未见人,便跪倒在地,向堂上的人磕头认错。
“不孝孙前来拜见祖母。”
太师椅上的老妇人满头银发,双眼矍铄,见到失踪多日归来的孙子,话未发,手中的龙头杖便落到宋修背上。
“胡闹,这等身手就跑去行刺。若是被人当场拿下,你叫我是去替你赔礼道歉,还是给你收尸!”
收尸二字说的老妇人撕心裂肺,一口气喘不上来,跌坐在椅上咳嗽。
宋修不顾背后剧痛,匍匐前进想帮老妇人缓过气,不想被老妇人喝住。
“跪那,不许过来。”
老妇人瞪着地上的宋修,待呼吸平顺过来,这才道起此次种种。
“你叫苏池正看见脸了?”
宋修回道,“他只能怀疑,拿不到证据。”
这勉强算不幸中的万幸,老妇人摩挲着龙头杖上的旧纹,神色不虞,“我知你的打算,无法是想打伤苏池正,好将二十年之约推迟。可修儿你有没有想过,失败了有什么后果?”
宋修,“苏池正好面子,就算失败了,他也不会将二十年之约提前,逼一个重伤初愈的人决战。”
老妇人气到落泪,“他不会对一个重伤初愈的人动手,我就舍得一个初愈的人去拼命。不请自入便是贼,当场杀了都是轻的,修儿,你动手时就不曾想过我,想想亲人吗?”
这叫宋修无言,他跪在阴影处,听着老妇人的悲泣,莫名想起窗边的苏暮。
她哭时不曾大闹,泪水滑过腮边也不会抹去。只望着宋修,眼中的光就那样暗下去。
待气息平复,老妇人又问,“你在苏家这么久,是谁助的你?”
这话叫宋修下意识提了心,他不敢抬头直视老妇人的眼睛,生怕被揪出在说谎,“不曾,苏家下人懒散,故而得了机会。”
来之前宋修已经练了上百回,如今拿到老妇人跟前,只待结果。
一事还未过去,老妇人又问起一事。
“修儿,你的剑穗去哪了?”
这话来的太突然,叫人措手不及,宋修垂下眼眸,“打斗中沾了血,怕泄露气息,便毁了去。”
屋内屋外无人说话,老妇人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孙儿,许久后她道,“既然回来了,就去看看你妹妹吧。”
……
又一轮明月升起,醒来的苏暮坐在床上,听归来的侍女给她念唱戏台种种。
“真有那么好听吗?”年纪尚小的苏暮脸上只有困惑,她晃着小腿,心不在焉着,“这个不好玩,咿咿呀呀的,没意思,下回不叫了。”
一听这话侍女急了,她卖弄起自己喜爱的戏班子,说起它在外头有多受欢迎。
“东边的司徒夫人可喜欢《琵琶记》了。”
说着她还唱了里头几句词,戏词没能引起苏暮的兴趣,倒是那句司徒夫人让苏暮多问了几句。
“司徒夫人,和太素夫人一样吗?”
两个侍女对视一眼,小声和苏暮道起那位司徒夫人。
说是夫人,准确来说是老夫人。这位司徒老夫人岁数很大了,乃是二百前的人物,以足智多谋而闻名,素有灵安三智之称。昔年灵安域有难,便是她一手妙计定了太平。
“她是司徒家说一不二的主,别说司徒公子,城主都要让她三分。”
“不过近些年没怎么露面了,八成是儿子儿媳都早逝,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不好受。”
“她活该,谁叫司徒家抢咱们家的,还害老城主丢了性命。”
侍女见苏暮一脸好奇,忍不住提醒苏暮,“小姐还是少问这些好。”
“司徒家和咱们家关系不好,仇大着呢。”
“见了面会下死手,那可是真真切切的杀父之仇。”
苏暮小大人装懂,“就是说,爹爹听见司徒家的好消息会生气,坏消息反而高兴,对吗?”
“对对对,我们小姐就是聪明。”
两个侍女说完打算哄苏暮再出去顽一场,不想被外边进来的小丫鬟逮个正着。她大骂让两人滚下去,又取了外衣给苏暮披上,一脸担忧,“小姐怎么也不注意身子?”
苏暮一只手撑在床沿,大约怕小丫鬟念及,又主动钻回被窝躺下,向她打包票,“我挺好的。”
小丫鬟无奈叹气,只得随苏暮而去。
等人离去,苏暮的手才从被窝中抽出,她把玩着宋修留给她的剑穗,眼中笑意浅浅。
她很好奇,若是那道以白诋青的功法被人道出,修哥哥会有什么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