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038 她是妖(2/2)
明知故问什么。
还能是谁送的呢。
她是皇帝的女人。
除了皇帝。
还有谁会送她这样的东西?
还有谁送的东西,值得她这样反复地观摩与珍藏。
白雨渐蓦地想起,那根长春花簪。
那是他雕刻给她的。
那个时候,她似乎已经彻底绝望,却仍旧将那根簪子捡了起来。
她珍重地擦拭着,小心翼翼地捧在怀中。
可是那些,却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若是不知还好。
他现在才知,那是真心。
被他一遍又一遍无视了的、亲自摔碎的真心。
而她捡起来,补补好,转头送予了旁人。
白雨渐耐着性子,又低声问了一遍。她还是不理会他。
男子的眸光,在她手腕上停顿一瞬,而后轻轻掠过。
他薄唇开合:
“玄香会给你取药回来。时辰到了,我该走了。”他语气淡漠。
蓁蓁眯了眯眼,却从他平静的语气中,听出他在生气。
他这个人啊越是生气,声线便愈是压抑冷静。
任何时候,他都维持着那副圣人君子、如水淡漠、宠辱不惊的模样。
即便是在,取她性命的时候。
那层冰霜,几乎是他完美的防御,是他高高在上的金身塑像。
真想看看碎裂的样子。
那一定很有趣。
在他转身的刹那,她忽然勾住他的衣角,手指擦过顺滑的布料,好像很久以前那样,牢牢抓住了他。
白雨渐一震,低下了头。
他看到一只纤细的手抓着他的衣袖,肌肤羸弱苍白。恍惚间,似乎看到很多年前那只小小的、瘦弱的手。
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甜甜地、充满信任地喊他。
兄长。
一声一声,一声一声。
他眼睫垂下,微微颤动。
陷入回忆,久久抽身不得。
耳边蓦地响起一道甜腻的嗓音。
“大人。”
这是她主动跟他说的,第三句话。
“我饿了。”
第四句。
软软的一声,就像是在撒娇,可语气里全然是小孩子般的任性。好像她饿了,对面的人,就必须要为她做点什么似的。
她凭什么认为,他会再管她?
她什么都不愿意说。
把他当成空气一样地无视。
白雨渐抽身要走。
看着他的衣袖擦过指尖,蓁蓁立刻往前一扑,准确无误地抓住他冷白的手腕。
她笑了笑,纤细的手指轻轻地靠了过去,然后一点点缠绕住他,慢慢地往下摸索。
“大人。”
她还是那么唤,同时把手伸进了他的掌心。
带着一种蓄意的、引诱的意味,几乎让他瞬间就紧绷起来。
手心里嫩滑的,是从未有过的,独属于女子的触感。软嫩的指腹与他一寸一寸地贴合。
像是要一点一点地,将他蚕食。
“我真的好饿呀。”
她含着轻轻抱怨的声音响起。
白雨渐回身。
只是这一回身,他就悔了。
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还要让他狼狈。
少女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眼里好似有一汪水,让人顷刻间便跌落其中,溺了进去。
他看到她单薄的肩线,领口的肌肤雪白细嫩,锁骨在布料下有明显的凸起。
灯光下,她身形瘦弱,分明有种惹人摧毁的美感。
他猛地将手抽走。
指尖离开的瞬间,一股莫名的心悸传遍全身。
蓁蓁没有想到,这一招都不成。
转瞬,却见他垂下眼睫,问她:
“你想吃什么。”
她终于肯对他流露出一点信任。
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在塌陷,他想,其实,她还是跟小孩子一样,没有什么变化。
他对她说,“你在这里等着。”
蓁蓁坐在榻上,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
白雨渐回来的时候,恰逢天气阴沉,乌云密布,似乎即将有雨。
近来连绵阴雨,空气里满是湿润的泥土气息。
他站在殿外,忽然有些踌躇。
他不知如今的她,更喜欢吃点什么。
她进宫以后,宫中珍馐何其之多。
应当不再,喜欢吃那些简陋的粗食了吧。
他抿了抿唇,手指捏紧那装着杏花酥的油纸包,抬步走进。
却见她从榻上袅袅起身,轻盈地走到了梳妆台前。
她赤着脚,小腿纤细笔直。
白雨渐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他看着她的背影,再一次发现,她竟是这般地瘦。
那衣裙即便穿在她身上,也能看出腰间的空荡。
她骨架一直都很纤细,这么多年都没怎么变过。
他蓦地顿住。
不是的,变了的。
那贴近后背的柔软触感,几乎不用刻意去回忆,便骤然降临。
……她长大了。
毋庸置疑。
他深吸一口气,止住接下来更加要命的回忆。
他抬起眼睛,眼神清明。
这几日在她身上发生的事情无不提醒着他。
当年那个小小的、羸弱的孩子,真的长大了。
尽管是以一种非常残忍的方式。
少女的头发很长,长到遮住了臀部,缎子一般的乌黑靓丽。
她走起路来轻飘飘的,像是没有什么重量。
她一言不发地走到了梳妆台前。
她在盒子里挑挑拣拣。
他分明看见那里面基本没有什么首饰,除了木簪子,就是不值钱的珠花。
可是她挑得极为认真,指尖纤细漂亮。
就好像坐在那里的,是受尽宠爱的贵妃。
而不是一个冷宫被抛弃的女子。
他为脑海里冒出来的这个念头,微微一怔。
不明白心中是什么感觉。
怜悯吗?好像也不是。
说不清,痛心吗?
或许,该是悲凉多一些。
他蓦地意识到,也许,从前那个蓁蓁,永远地,回不来了。
她故意念那种书,她说要勾引皇帝的神情那么自然那么动情。
他从来没有想过,蓁蓁会变成这样。
她乖巧懂事、好学聪颖。
只要说过一次的,她就会全部记住。她这一生,应当是嫁给一个如意郎君,欢欢喜喜地度过。
而不是成为皇家的,玩物。
——可是让她沦落到这般境地的,又是谁呢?
男子脸色发白,手腕垂在身侧微微地颤抖。
蓁蓁的手撑着铜镜台。
她看着镜子里的少女的脸,拿起一张红红的纸,含在了唇瓣之间。
鲜红之色染上她的唇,艳丽得让人转移不开视线。
似是看到了镜子里男子的身影,她转过脸来。
“大人,我好看吗?”
她轻笑着问。
嗓音娇娆。
她描了眉,抹上了口脂。
原本素面朝天,就足够清妍绝丽。
一妆扮,更是放大了那丝魅惑。
淡白的月色透过破旧的窗牖,照在她的面上。
轻纱般朦胧的月光里,她冲着他笑。
红唇如焰,媚眼如丝。
她好像,从来不在意他心中有多少纷乱。
任凭惊涛骇浪、翻天覆地。
都与她无关。
她长发披肩,雪肤花貌,天真无邪地冲着他笑。
像是开在极致中的幽昙,美得惊心动魄。
蓁蓁还想说点什么,就见男子抿着薄唇,抬步冲自己走来,修长挺拔的身影骤然笼下一层阴影。
换作以前,她是不敢这样与他面对面的。
因为她对他奉若神明。
就连与他靠近一寸,都觉得,是对他的亵渎。
可是,是吗。
他是神明吗?
她问自己。
当他动了私情、有了私欲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神。
而是凡俗之人。
这凡俗之人啊,皆有一颗温热的心脏。
它的血是红的。
它就在他的胸膛里面怦然跳动。
他与世上寻常的男子,又有何不同呢?
除了一副比常人优越的容貌之外?
她很好奇,究竟是什么在吸引着她。
抛开十年的教养之恩,她或许,不会喜欢这样的男子吧?
他冷漠又专制,从来都不肯好好地听她把话说完。
也时常对她不理不睬。
她漫无目的地想着,却猛地被他压在了梳妆镜前。
慌乱之下,她的手掌撑着桌台,才不至于滑倒。
他垂眸,冰凉的指触上她的唇。
指尖按在她的唇角,却不带半点狎昵味道,而是认真地,一点一点,将那抹胭脂红色给抹去。
他的眼眸极深。
下手极重,毫不惜力,像是要从她身上彻底剥夺什么那般凶狠。
蓁蓁感到了疼痛,眼里迅速凝聚起了水汽。
男子容色在月光之下,泛着冷冷的白。
鼻若悬胆、睫如鸦羽。
偏偏神色淡漠至极,仿佛在做一件他认为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的指腹,在她的唇上蹂躏。
还从来没有人,把这么暧昧的事,像他一般,做得这么冷清冷性。
似是在纸页上随手涂抹。
红色的口脂被他抹花,在唇边晕开,好像经历了一场激烈的亲吻。
他不允许她躲,一手强硬地捏着她的后颈。
她水眸圆睁,故意地微微张开了唇。
就在舌尖触碰到他指腹的时候。
白雨渐忽然顿住。
他面色大骇,猛地后退一步。
好似眼前的少女,是什么洪水猛兽
可哪里是洪水猛兽。
——她是妖。
窗外电光闪过,照得男子一张俊脸惨白。
桃花眼里写满错愕。
他愣愣地看着她,像是不明白,方才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修长的指尖垂在身侧,微微颤抖。
上面沾着黏腻的、如血般的红。
俱是从她唇上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