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038 她是妖(1/2)
随着“勾引男人”四字落下,空气有一瞬间的停滞。
白雨渐立刻就感到了后悔,这四个字过于难听,放在从前,他是决计说不出口的。
更何况,是对着她。
可是就在方才,心里一股无名火轰地燃起。
也不知道是魔怔了还是怎么,那些话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
他死死抿住了薄唇。
少女却眨了眨眼,仿佛对他说的话感到困惑与不解。
不知是对“教她识文断字”,还是后面“勾引男人”一句。
像是反应慢了一拍,她眼睛里漫开重重雾气,倏地唇角轻弯,她将手背在身后,水濛濛的眼眸看着他,嗓音甜美地说,“对呀。”
这两个字,令白雨渐怔在了原地。
倏地,银铃般的笑声洒落耳畔。
好似被他的反应逗乐了,她开怀地笑起来,笑得极美极魅,像是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她背着手,一点一点往后退。
“我就是要勾引圣上嘛。”
心里那股无名火再度被挑起,白雨渐眸色骤寒,冷冷地看着她。
面前的少女,给他那种极清晰的陌生感。
几乎让他想要下意识地否认,她是蓁蓁。
可潜意识里又知道,她就是蓁蓁,毫无疑问。
他蓦地想到,她如今这般,只是病了。
心口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古怪的、有什么正在渐渐脱离掌控的感觉。
蓁蓁的笑可天真了,压根不管男子是什么表情。
她扭开脸不再看他,红唇微翘,轻轻哼起了歌。
“娟娟白雪绛裙笼,无限风情屈曲中。”
“小睡起来娇怯力,和身款款倚帘栊。”
那么令人脸红心跳的艳曲,她哼起来宛若吃饭喝水一般自然。
地上的碎纸页随风轻飘,转啊转,落在了她的脚边。
被她一双软底绣花鞋,轻轻踩在脚下。
她踩上去的力道不重,却好似践踏在他的心上。
被她弃如敝履的,与其说是那些秀美的水墨山川,倒不如说是那些,所有与过去有关的记忆。
她哼着那曲艳词,声音听起来极轻快。
“水骨嫩,玉山隆,鸳鸯衾里挽春风。”
他听着她那甜腻的、娇柔的,几乎令人骨头酥麻的嗓音,心中的烦躁几乎到达了顶峰。
这些她从哪里学来?
谁教的她?
都有谁参与其中,将她塑造成这样,完全与蓁蓁截然相反的,另一种模样?
想到这,他的指骨便骤然捏紧。
可他看向少女的神情,却竭力保持着镇静。他的声音也是温和的:
“蓁蓁。你过来,我给你把脉。”
她听到声音,朝他看过来。她轻轻瞥他一眼,又笑了。
那笑容有点不同的意味。
月光笼罩在少女的笑靥上,纯稚中带了一丝魅。
“好啊。”
这一次,她竟然答应了。
白雨渐眉峰舒展。
谁知她忽然跨进一步。
她将手臂抬得极高,几乎是抬至他的眼前,与他的视线平齐。
于是,他眼睁睁看着她轻薄的衣袖滑下,露出一截雪白玉嫩的手臂。
纤纤软玉削春葱,长在香罗翠袖中。
他怔在那里,她却又笑着,看着他的眼眸,然后拈着那薄薄的衣袖,一点一点地往上拉。
直到完全遮住了那片雪腻。
“不过,我只让圣上碰我的。”
她轻声细语地说。
她说起圣上两个字的时候,声音柔和,眼里有种不自觉的光亮。
那种眼神,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白雨渐垂眸,蓦地想起。
她从前看着自己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啊。
每一次、每一次。
他只要回到白家去,她都是用这样明亮的、像是含着星子的眼神,在注视着他。
可是,他每一次都无视了。
如今这眼神,她给予了另外一个男子。
圣上。
九五之尊。
太行尊贵的统治者,他的君主。
白雨渐不愿去细想,心里那微堵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还有微微牵扯着心脏的刺痛……
她像是忽然对他不感兴趣了,转身就往内殿走。
鹅黄色的衣裙飘然,纤细的身躯包裹在薄薄春衫之下,腰肢细若杨柳,惹人遐想。
白雨渐看着她的背影。
她患上了癔症。
癔症之人,会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
她这样地快活、天真,看不出半点经受过磨难的样子。
在那个美妙的梦境里都有谁,那个她自己给自己编织的,美梦之中。
是了,她把他忘记得一干二净。
那个梦里,决计是没有他的。
白雨渐下颚紧绷,指骨捏紧了又松开,反反又复复。
他跟上她的脚步,也往里面走。
他也不知为什么要跟着进去,等他反应过来,已经站在了殿内。
殿内燃着烛火,灯烛却是劣质,气味不好闻不说,光线也极暗。
可他一眼就看见了她。
少女姿容绝色,宛若暗室明珠。
她慵懒地躺在榻上,侧躺的姿势十分随意,鹅黄色的裙裳衬得她肤色有些苍白。
她的外衫微微滑落,露出一半光洁圆润的肩头。珍珠色泽,在昏黄烛光中泛着暧昧的光。
衣冠如此不整。
这在保守到连衣扣都要扣到最顶、出门尽量戴幂篱的白雨渐眼里,是极为刺目的。
他的视线转向其他地方。
软枕用具都是旧物,虽尚算整洁,看在他眼里却是哪里都不好,眉头不禁皱得更紧。
很多器物,也落满了灰尘。
此情此景,不由得让他想起,同僚私下推杯换盏时,谈论起太行最华丽的宫室,碧梧宫。
那位勾得圣上五迷三道的倾城妖妃,所居住的地方。
那里的柱子,用黄金作为装饰。
地板是白玉砌成。
并以珠交罗作幔,悬挂稀世碧玉,风吹碧玉,会发出雅和之声。
还为她专门打造了一座浴池,贵妃将珍珠宝玉随手一掷,不过是听个响儿。
还有戏言称,魏氏如此得宠,只怕是要令天下父母心啊,不重生男重生女!
蓁蓁看他一眼。
他的眉心揪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眸光沉得似乎要滴出墨来。
蓁蓁挑眉,他若无动于衷,这出戏该怎么唱下去?
好在,白雨渐总算动了。
他看到什么,径直走到桌边,抬起上面的药碗。
药碗是木制,边上有一个缺口,很是破旧,里面沉积着药滓。
他并不嫌弃脏污,如玉指尖拈起一点,置于鼻尖轻轻一嗅。
半晌,白雨渐放下木碗。
一双深邃润泽的桃花眼看向少女,里面夹杂着叹惋。
如果,她还记得从前的一切。
那么,她就该知道,这种东西于她的病情,根本没有半点效用。
但是她忘记了。
与他有关的一切,都忘记了。
这满身医术,亦是不复存在。
她明明是他最有天赋的弟子。
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弟子。
不是不痛心的,可似乎痛心之中,还掺杂着别的什么。
他们静静地对视。蓁蓁面上依旧懵懂,心中却有些惊讶,难道他发现了什么端倪?
忽然,有人匆匆走进。
玄香焦急地低唤一声:
“白大人。”
白雨渐扫了她一眼,玄香道:
“还有半个时辰,管事姑姑就要来了。”
她说着,不知从哪里捡起了一根锁链,哗啦作响。
“此为何意?”
他微微愕然,立刻出声,声线有些发厉。
玄香吓了一跳,讷讷地说:
“回大人,这锁链,是必须给元贞戴上的,不然她会乱跑。”
少女乖巧地蜷缩在榻上,望着玄香,眼里蒙着一层泪膜,像是某种无辜的小动物。
白雨渐僵直着一动不动,他看着少女的眼眸。
里面甚至都没有恐惧,是麻木了吗?
还是真的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玄香哄了好一阵,少女才肯将手伸出来,她的手腕当真纤嫩得过分,被他握过的红痕都还在上面,一直没有褪去。
他听见,玄香用一种诱哄的语气说,“乖,元贞,听话,不然管事姑姑会打你。”
“管事会打她?”
白雨渐蓦地发问。
问的是玄香,眼睛却看着蓁蓁。
她的乌发散开蜷缩着,抱着双膝坐在榻上,脚趾缩在裙裾之下,似是十个半圆的月亮,轻红柔软。
而他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却像是与她隔着天堑。
有一座无形的牢笼,将她困在了里面。
她是那失去了反抗能力的猎物。
见玄香要将锁链套进她手腕,他蓦地开口:
“住手。”
他的声音沉了沉,“至少,现在不必。有我在,我会治好她。”
白雨渐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念了一些药材的名字,低声嘱咐,“给她抓药吧。”
其中有一两味,都是极为珍稀的药材。太医院虽有,但他们芳华宫的人,怕是连边角料都拿不到。
玄香露出为难的神色。
白雨渐想都没想就探手进怀中,取出状元令,交到玄香手中。
“太医院中,有一位我昔日同门,姓全,名子衿。你且将此物给他看看,他便明白了。”
全子衿与他私交不错,同是白仲祺的弟子,如今任太医院院正。
“奴婢这就去抓药。”玄香行礼。
“慢着。”白雨渐却喊住了她,“蓁蓁……近来可有昏睡的情况。”
玄香讷讷道:“奴婢……奴婢也不知。实则,奴婢也不能时时看着她,奴婢每日里都有许多重活。这些,大人恐怕只能亲自问她了。”
玄香走后,便只剩下二人。
白雨渐回眸,便撞上了少女看着他的眼神。
那眼神让他有一瞬间的怔然,好像,她是他熟悉的那个蓁蓁。
片刻才觉察出是他的错觉。
她依旧是那副缩在保护壳中的模样。
她不让他触碰,只好望闻问。看她气色尚可,倒是唇瓣有些苍白,这几天的行为也是反常。
还有一望,便是看身体的发育情况,这一点,白雨渐轻轻一瞟,就转开了目光,在他看来,她似乎过瘦;
她的呼吸声轻而微,有些后继无力,而后便是问。
“你近来,可有昏睡的情况?”
“是不是经常忘记一些事情。”
他的声音低沉缓慢,若玉石相击。他在看诊一事上,有着超乎旁人的耐心,对待她就像对待那些医治过的病人一般,没有什么不同。
可她始终,不回答他。
他顿了顿,并不浮躁,仍旧问了一句:
“你可有,短暂的失明。”
失明。
随着话音落下,少女明显呼吸一滞。她长长的睫羽垂落,轻轻看了他一眼,便兴致缺缺地将脑袋埋进了膝盖,乌发披落满肩。
又一次,无视了他的问话。
白雨渐默了默。
见她低头半晌,忽然玩起了手腕上的那条宝石手链。红色宝石折射出刺目的光,几乎滴血一般。
蓁蓁以为,他还要继续问她的病情,谁知就听见一道淡淡的。
“这条手链,是谁送你的。”
原本只想关心她的病症,可不知道为何。
几乎是鬼使神差地,问出了口。
少女的眼底,有一丝笑意闪过。
她却仍旧没有理会,继续自顾自地把玩着手链。
“白蓁蓁。”
终于被无视得够了,他带着怒气地低沉开口。
与此同时,也在心里感到了一股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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