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木兰花树(2/4)
说话人穿着一身华丽端雅的紫衣,面如冠玉,神采翩然。虽然八年不见,欧阳觅剑却是认得清清楚楚。此人正是姑父林落。从前名动浙闽一代的福建林家的次子林落,十三年前入赘欧阳世家,和江思源一起,成为老阁主欧阳云海的左膀右臂。可惜不久老阁主死了,继任的阁主欧阳轩仍然重用执事江思源,却颇为忌惮自己这个妹夫,寻了几个事由,把他手中的权力一一夺了回来。
在欧阳觅剑少年时的记忆里,自从祖父去世,林姑夫就病殃殃的,一年十二个月,倒有十个月躲在姑姑的闺房里,请医喝药。两口子再不过问楼中的大小事务。
没想到阁主欧阳轩一死,他立刻精神起来。
“哼!”欧阳觅剑不由得捏紧了剑柄,却悄悄躲进暗处。
“郎主,郎主,这火得救,灵堂里还有人哪!”
林落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下人:“哪里有人!不许胡说!”
欧阳觅剑一听,猛然如醍醐灌顶。林落和姑姑欧阳轻不知他已然离开灵堂,原来是想把他烧死在父亲的灵柩前。怪不得江思源不让他去灵堂,原来如此……
火海之中,分明传来了女子的尖叫声。
柳儿躲在供桌之下,望着四壁的火光渐渐向自己卷来。
他在哪里?他说过,要自己在这里等他的,怎么不回来?一阵阵浓烟呛得她几乎要窒息过去。她拾起落在地上的白芙蓉花,贴在脸上,冰凉。
房梁被烧断了,不偏不倚地砸在欧阳轩的棺材上。那口木棺材啪的一声裂开了。柳儿捂住了脸,不敢看死去阁主的面容。
就在这时,忽然从开裂的屋顶上,卷进一道凉风。柳儿未及睁眼,耳畔风声如割,满天的烟火被远远地抛到了脚下。
“公子……”柳儿又惊又喜,不由得伸臂抱住身边的人,可是却揽住了女子的一搦纤腰。
惊异懊恼之间,她已经被轻轻地放进了远离火场的人群中。再回头看,那女子已经不见了。
“哎,等一等——”柳儿不由得唤道。
黑影如燕子般闪过,满场的人竟然没有一个发觉。柳儿爬了起来,往地牢那边奔去。
“柳儿?”忽然一个冷冷的声音拦了过来,“你居然在这里。”
柳儿抬头,看见一个中年美妇,旧象牙色鹅蛋脸儿,映在炽热的火光中,说不出的诡异。
“大娘子……”
漫天的剑华,笼在头顶。
“欧阳觅剑,不要闹。我劝你先往这边看看……”
欧阳觅剑不理她。在他很小的时候,这个姑姑就用一种极度嫌恶的眼光看他,令他浑身发毛。欧阳轻,圆天阁老阁主欧阳云海的千金,此时站在高楼上,倚着栏杆,远远地观望丈夫与侄儿的生死决斗,悠悠道:“你如果不想这婢子死的话,就给我放下剑,乖乖回到停云榭去。”
林落一边挡过欧阳觅剑的“歧路亡羊”,一边嘿嘿冷笑。
“不然,休怪我心狠。我要你亲眼看见她死得多惨。”欧阳轻两根手指搭在柳儿胳膊上,这个没学过武技的女孩子,一动也不能动。
欧阳觅剑霍然回头。就在这时,林落一刀抡起,大雪满山,削向欧阳觅剑脖颈。欧阳觅剑一晃,只见一片青丝,被冷泉刀的银光掠了下来,纷纷扬扬。
“公子,公子!”柳儿大叫,“你快走啊!”
欧阳觅剑躲开林落的攻势,向欧阳轻冲过去。一路剑光如电,撂倒目光及处的一个个人形。
“你快走啊!”柳儿的声音里带着涟涟泪水,“这一屋子的人,都是要置你于死地的,你还看不出来吗?”
“死丫头。”欧阳轻随手抡过一掌,柳儿顿时晕倒。
圆天阁的打手们一层一层地围了上来,铁桶一样水泄不通。林落好整以暇地微笑着,低垂了眉目,挡住自己刀一般射向侄儿的目光。
灵堂的火熊熊燃烧,山墙倒了,发出轰鸣。
欧阳觅剑缓缓放下了剑。
“你们想怎样?”
林落和欧阳轻交换了一个眼神。
“贤侄,”林落咳了咳,“你的武技实在太好了,我和你姑姑都没有料到。当年你父亲把你送走,神不知鬼不觉的。我们去年才知道,原来你是去了天山。你父亲死得早,你还不懂事,这圆天阁……圆天阁……”
“别废话了。”欧阳轻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老实告诉你,欧阳觅剑,不要以为你父亲死了,这圆天阁就是你的。你不配!听见了吗?不是我们下套子想害你,而是你根本就不配跟我们争!一个野种,哪能做堂堂的圆天阁主!”
欧阳觅剑瞪大了眼睛,似是不相信欧阳轻的话。
欧阳轻却不再解释:“你立刻斩下右手的拇指,从此离开圆天阁。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出路。”
斩下右手的拇指,便是终身不能再使剑了。欧阳觅剑强压住心中的惊异和愤怒,低了一回头,旋即淡淡地笑了笑:“为了一个奴婢,我还不值得如此,让她的阿耶来救她吧。”
柳儿似乎醒了醒,发出了微微的shen • yin。然而执事江思源,此时却不知在哪里。
欧阳轻心中一凛。欧阳觅剑的话提醒了她,倘若江思源在场,怎会不救自家闺女?但是,执事去了哪里?她仔细地瞧着这个陌生的侄儿,猜不透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欧阳觅剑一咬牙,再不往高楼上看一眼,提起长剑,转身向外冲杀。他有如一柄出鞘的利剑,寒光耀目,所过之处如狂风过花林,残红遍地。圆天阁的杀手们却也不是易与之辈,一排倒下后,又有一排扑上来。欧阳觅剑杀到大门口,不觉喟然。
那扇巨大的红漆门,死死地闭紧。
楼顶的屋檐上,一个黑色的影子晃了晃,似是睁大了一双惊异的眼睛,却看不透这夜色。
“放箭!”欧阳轻微启朱唇。
欧阳觅剑转过身来,面朝着他们。他浑身是血,染透了轻翾的白衣。一阵箭雨放出,黑压压地盖了过去,再也看不见人的形影。欧阳轻拧紧了眉头看着。她觉得欧阳觅剑总该用剑抵挡一阵,但是箭雨之中,并没有寒光飞起。她的手心里渗出了薄薄的汗。
只是那么一小会儿的工夫,却好像一个时辰一样漫长。
箭雨过去了。他们看见洞开的大门,后面是茫茫的夜色。
欧阳觅剑不见了。
林落和欧阳轻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呵呵,呵呵呵……”
一片默然中,只有高楼上传来轻盈的笑声,断断续续的,是笑,却也像是哭:“他走了,走了……”
欧阳轻锁紧了两道秀眉,厉声道:“江思源那个老不死的,去哪里了?”
有人走了过来,低声说了些什么。
“去了东边……”林落沉吟着,“东边有庐山,难道他去庐山宗了?去庐山宗干什么?”
“先不管他!”欧阳轻不耐烦道。她扭过头,看着柳儿。侍女正伏在栏杆上,笑得珠落玉盘。
“赏了。”欧阳轻冷冷道。
五
原来是小谢。
“你救我,还是因为那幅画?”欧阳觅剑道。
小谢怔了怔,旋即笑了:“这个当然啦。要是还没问清楚怎么回事,你就死掉了,我这千里追踪岂不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欧阳觅剑哼了一声:“可惜,我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望了望周遭,原来已经天亮了,却是清冷无比。待要坐起,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像是被敲碎了一般,剧痛难忍。
“要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又怎会落到今天这个局面。”
小谢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出去。她从凋零的枝头找了一片残存的叶子,卷成杯形,轻轻地吹了一声啸叶。树枝上的积雪簌簌地落了下来,一会儿就装了大半杯的雪水。
“下雪了?”欧阳觅剑接过这只黄绿色的杯子,凝视着里面漂浮的雪花。
冰凉的雪水从舌根滑下,刺激着喉咙,竟然有一种苦涩,在唇舌间弥漫开,再也化不去。
这一片树叶,形似枇杷,厚而且韧。
欧阳觅剑看看洞外。漫山遍野的树木,虽然深秋凋敝,褪尽绿意,一棵棵荒凉兀立,依然认得出是江乡一带的嘉木——木兰。
“是啊。”小谢道,“昨晚带着你过来,听人说,这个地方好像是叫作木兰谷。”
木兰谷。欧阳觅剑听见这三个字,似觉得有千斤的巨石压在胸口挪不开——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欧阳觅剑,你愿意听一个故事吗?”小谢幽幽道。
“是你的故事吧?”
“是我的,但是……自从在白帝城偶然看见你之后,我就有一种直觉……我觉得这个故事,必然也和你休戚相关。”
欧阳觅剑的唇角牵了牵。
“你知道,我是个弃儿。我义父虽然疼我,却从不向我隐瞒这一点。小时候我问义父,义父一直都是这么说,说十七年前他泛游闽中,某一日在冠豸山的一间荒废的土地庙里歇脚。忽然听见香案下隐隐似有猫叫,摸出来一看,却是个襁褓。我当时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义父用米汤救活了我,然而找不到我的家人,于是抱了回洞庭湖。去年我从庐山访师回来,帮义父收拾旧物,不意翻出了一只旧箱子,打开一看,原来是婴孩的小衣衫、小被子。义父一生,别无妻室子女。我便猜想这原是自己当年的旧物,义父这些年还一直替我留着。奇怪的是,和这些东西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卷画。我一看,并不是义父的手笔,亦不是我所识得的义父的朋友所为。”
欧阳觅剑道:“就是这幅画?”
小谢点点头:“是啊。义父待我犹如己出,十七年来我与他相依为命,从未想过有一天要去寻访自己的生身父母。可是自从见了那幅画,我的心思开始飘摇起来。就如同许多年来,你一直面对着一堵石墙,你在墙的这一边,生活一如既往。忽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你,这墙上原来还有一道门的,还塞给你一把钥匙。开了门,墙的那边,一直在那里而你不曾有机会面对的,是你从未想象过的经历和体验,是关系到你的存在与来历的微妙秘密。而这幅画,我相信,就是那把钥匙。我忽然想知道我本来是谁。”
“你义父怎说?”
“我一直不好意思开口问义父,怕他误会伤心。可是我的心思从来瞒不过义父。”小谢道,“那天他自己拿着画来看我,说起这画儿也是在冠豸山土地庙里找到的。他以前从未跟我说起的是,当时和我在一起的,还有另一个人。从装束上看,像是一个仆妇,已经奄奄一息。我义父用家传的灵药救治她,可是她伤得太重,唯一的效果就是让她说出了一个字才断气。”
“那人是你母亲?”
“不是。”小谢沉思道,“义父说我那时太小,尚不满月,而那女子身形相貌绝不像是刚刚生产过的。他猜想那是带我的仆妇。虽是仆妇,那女子竟也身具上乘武技。义父看出来,那仆妇是跟人经过一番殊死搏杀之后,逃到了那里躲避起来。而要了那仆妇性命的一剑,劈在背上,伤口十分奇特,至深处尚不到半寸,可是皮肉下面的肋骨根根断裂。这样一来戳伤了肺,呼吸不得。所以那仆妇见到我义父,难以讲出话来,竟是活活憋死了。”
欧阳觅剑道:“这似乎……似乎很像一种类似隔山打牛的闽南功夫,我姑夫林落就会。”
“福建林家?”
“是的,不过这种功夫也未必只有林家的人会,现在下结论还早。”欧阳觅剑道,“你说那仆妇说出过一个字,她说了哪一个字?”
小谢盯了欧阳觅剑一眼,缓缓道:“那个字是‘唐’。欧阳公子,你似乎很熟悉江湖上的典故,不妨说说看,这个‘唐’字,又是什么意思?”
欧阳觅剑苦笑道:“熟悉?我初出茅庐,江湖上的事情哪里懂得许多。所谓熟悉,不过是在天山上听到师父和他的朋友们谈论,有心暗记了一些规矩和传闻,以备将来用上。谁想到真正回到了江湖,还是一窍不通。”他低头想了想,忽然道,“很多年前,大漠外有一个神话般的杀手组织,名叫优昙山庄。他们转战南北,shā • rén如麻,一度是江湖的噩梦。他们的首领是个极其心狠手辣的女子,姓唐,上溯其祖,是蜀中唐门。不过物极必反,后来优昙山庄衰落了,渐渐无法在西域立足。于是他们辗转进入中原,最后又迁居闽西的冠豸山中,依旧以唐为姓,世代聚居。虽然看来是退居林下,可是优昙唐氏的狠辣作派似乎不曾失传。据说这唐家在福建也是作恶不少,算得上一股恶势力,武林中是人人唾弃的。”
小谢听着这些话,心里七上八下。那仆妇说出的“唐”字,如果真的是指优昙唐氏,那么这个唐,是指她们本来的家族、是指杀她的仇人姓唐,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优昙唐家……”难道她小谢是那个魔鬼家族的后人?如果真是,她还会面对多少可怕的往事?
不要去想,先不要去想。
“就算是福建林家灭了唐家,他们也不过有一套冷泉刀法,有这么大本事吗?”欧阳觅剑若有所思道,“而且,如果是唐家和林家火并,又与他什么相干?”
他手指点着图画之中,木兰花下的青袍客。
“这画中人究竟是谁?”小谢道,“而且,怎会这么像你?”
欧阳觅剑仰起脸,望着山谷上面,萧萧木叶间割裂的灰色天空:“我不像他又能像谁?他一定是我的父亲。”
六
小谢微微点头:“是了,据说令尊封剑江湖也有八年,而我义父一向深居简出,不问世事。难怪我义父也不认得画中人是令尊。”
欧阳觅剑道:“即便家父不曾封剑,大约也不会与沈神医结交。家父和沈神医,根本就是两种人。”
小谢皱了皱眉头,欧阳觅剑说的也不错。
“可是你的身世,又和我父亲有什么关系?和圆天阁又有什么关系?”
小谢望望眼前深峻的山谷,淡白色的雾气缭绕着无尽的寒气,清冷之中枝叶萧疏。画中的木兰花树,树干挺拔俊秀,洁白温润的木兰花,花瓣有如天际一抹轻云。缓缓的一阵微风滑过,浮云星散,片片飘零。
嗒,一片冰凉的枯叶落在额上。
小谢从沉思中惊醒,仰脸看身边这一株木兰花树,不禁咦了一声。
“是它?”小谢道。
是什么?欧阳觅剑随着她的眼光看去,顿时明白了。
果然,图画中的木兰花树,堪堪肖似眼前这一株。莫不成亡故的父亲,正是和它有着难解的牵连?这树有几十年树龄了,枝丫横斜,似饱经风霜。盘结裸露的树根上有一道很深很深的伤口,似是刀斧所为,虽然历经多年,依然不曾愈合。
“欧阳觅剑,你不觉得这山谷中的木兰花树都有些奇怪?”小谢道,“虽然幽静孤凄,人迹不至,却好像一场大风暴刚刚过去。你看那枝条都是扭曲的……”
顺着山谷一直望过去,是无边的木兰花林。欧阳觅剑正要说些什么,忽然薄雾中出现一个淡淡的人影。他一把拉过小谢,躲进了树下草丛中。
那人渐渐地近了,翠绿衫子在晨风中舞得凌乱。银铃一样的声音,吐出迷乱不清的语句。小谢跳了出去,一把抓住那人:“柳儿,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啦?”
是江柳儿,她衣衫褴褛,血迹斑斑,披散的头发下面露出两只混浊惊讶的眼睛。欧阳觅剑似是呆了,慢慢走出来,想伸手去扶她。江柳儿看见他,呀的一声捂住了脸,夺路而逃。小谢纵身上去,一把抱住了柳儿。
“公子饶命,我不是有意闯进来的。这是本门的禁地……”
“禁地?”小谢惊讶地瞪着欧阳觅剑。
欧阳觅剑这才想起来。圆天阁禁地木兰谷,小时候听父亲命令过属下们,不允许任何人活着从那里出来。只是当时年纪小,又不知道所谓的木兰谷在什么地方,也没有在意。在圆天阁,很少有人提及木兰谷。这一回小谢带着他逃命,误打误撞来到这个满是木兰花树的地方,他竟然没有想起那个禁令。然而画中的父亲,何以出现在这个禁地里?
“柳儿,柳儿……”倒是小谢有些着急地抱着侍女,“有人在追杀你?”
江柳儿嘴一咧,呵呵地笑了起来。小谢一惊,发现这个女孩儿竟疯了。欧阳觅剑捏住了柳儿的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柳儿瞪着公子苍白的面孔,眼泪涌了出来。
“小郎,小郎……我不该来找你……”
她的手渐渐冰凉。小谢递过一粒冰玉丹——这是君山的疗伤圣药。柳儿一把打开:“不要!”忽然瞥见了小谢的黑衣,尖叫一声,“鬼——”
“没有鬼,没有鬼的,柳儿。”欧阳觅剑安慰道。
“有的,有的……这山谷里戾气深重,全都是鬼,都是恶鬼……”江柳儿战战兢兢道,“阿耶说过,都是屈死的恶鬼……”
“你说什么?”小谢一激动,抓住了柳儿的肩膀。
“啊——”柳儿大声哭喊着,“你不要来抓我——不是我杀了你,不是我杀了你呀——”
“那你快说,谁杀了我。”小谢切切地追问道。
柳儿却只是哭,再不肯讲一句话。小谢心一软,便不再问。欧阳觅剑却指着小谢,道:“柳儿,这死鬼是谁,我怎么不认识?”
柳儿一缩:“小郎,我怕。”
欧阳觅剑抱紧了她:“别怕,有我在,什么恶鬼也伤不了你。”
柳儿的眼泪再度涌出:“可是他们已经伤了我。”
欧阳觅剑和小谢闻言,心中一酸。
柳儿缓缓道:“小郎,你要小心。他们都是很可怕很可怕的人,死了,也会变成很可怕很可怕的鬼。这里每一棵木兰花树下面,都有一个唐家的恶鬼。他们个个心狠手辣,宁死不屈……”
唐家的……果然。小谢心里一惊。
“阿耶说,那人……她临死前立下毒誓,死后要变作厉鬼,永不放过欧阳家。小郎,你要当心啊……”
“柳儿,你告诉我——她是谁?她是谁啊……”小谢问。
柳儿缓缓地闭上眼睛,没有再说什么。
欧阳觅剑的双臂剧烈地抖动着,抱着柳儿不放,脸上毫无表情。小谢待要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也只能长叹一声。
忽然,山谷外面传来阵阵呐喊声。小谢飞身出去,却是一阵箭雨迎头而来。她一面用袖子拂开箭雨,一面顺手夹过一支,箭镞上还刻着圆天阁的记号。小谢跳到一棵木兰树上观望。只见不远处黑压压的一片,其中刀光闪烁,原来是林落带着圆天阁的杀手们追过来了。林落正挥着马鞭,指挥着部下冲进木兰谷。可是那些杀手却不敢,纷纷说这是老阁主定下的规矩,谁也不许踏入这个鬼气森森的禁地。林落骂道:“胡说八道!这木兰谷哪里有鬼?谁看见了?给我冲!”此言一出,有几个胆大的杀手抽出剑来横在胸前,就要进来。
“不好!”小谢暗道。她把发辫甩开,长长的头发遮住了面孔,然后张开双臂,扑啦啦地从树顶落下,向那群杀手飘去。黑衣悬浮在半空,在凄迷的雾气中若隐若现。“鬼呀——”杀手们转身就跑。趁林落惊疑不定间,小谢吹了一声啸叶,尖锐刺耳。圆天阁的杀手们又是一阵惊呼,争先恐后地从山谷口撤出去了。小谢蹬了一下树枝,向山谷深处飞回去。
欧阳觅剑还抱着江柳儿的尸体发愣。小谢一把扯住他:“快走!”
“到哪里去?”如果山谷有出口,势必也被圆天阁的人守住了。
“先把她埋了,我们翻过这座山出去。”小谢道。
欧阳觅剑看了看江柳儿,终于放下了。小谢赶快用剑在地上挖起坑来。“不忙。”欧阳觅剑道。他拉着小谢退开两步,运了一回气,忽然双掌劈下,木兰树下,被掌力生生地震出一个土坑来。小谢睁大了眼睛,心想据她所知,当今世上有这等内功造诣的,不过三四人而已。她义父是一个,庐山宗的卢真人是一个,那都是成名已久的高手。这个眼下还藉藉无名的欧阳觅剑,当真不是池中之物。
正想着,忽然看见远远的山谷口透出一阵阵黑烟来。“呀,他们烧山了。”小谢叫道。
欧阳觅剑恍若未闻,只是一把一把地捧起湿润的泥土,缓缓地撒在柳儿的衣裙上。小谢待要催他,却又不忍,便自己动手,帮他掩埋柳儿。“住手!不要你来。”欧阳觅剑忽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小谢。小谢一惊,却发现是自己撒下的泥土埋住了柳儿的脸。
“欧阳觅剑,不要这个样子。”小谢道,“你一定要打败外头那些人。将来你还要回来的,那时你报了仇,再把柳儿找回来,好好跟她道别呀。”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