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木兰花树(1/4)
洞庭波冷晓侵云,日日征帆送远人。
几度木兰舟上望,不知元是此花身。
——李商隐《木兰花树》
一
霜月,江乡。
白雾茫茫,早晨的寒气尚未褪去。一个身穿白袍的骑马人,在江岸的长堤上若隐若现。江风清冷,轻轻地撩动着白衣人的面幕。他像一团白云,在衰草寒烟之间徘徊。
汛期已过,风平浪静。淡淡烟波之间,仅一只小木船沿着一线水痕,不疾不徐地滑动。船篷闭得密不透风,只有一声一声的啸叶不时放出,清亮悠扬,划破江面上凝结的沉郁。
白衣人忽然勒住马,一跃而下。他把缰绳系在一棵落光了叶子的老柳树上,倚着树盘腿而坐,眺望江面,竟是再也不走了。
江上的小船缓缓逡巡,仍是顺着水流滑下去,渐渐隐没在雾色中。
突然,小船上飞出一个黑影,像燕子一样掠过水面,逆流而上,足尖点出一小串细碎的浪花。白衣人见状,显然是吃了一惊,不知不觉站起身来。
“是踏莎行——”面幕后传出一声低叹。
话音未落,影子已经鬼魅一样落到了白衣人面前。一袭黑色的长裙在江风中飘拂,看来娉娉婷婷的,只是也用斗笠面幕蒙住了面容。
一时间黑白二人站定了,你瞧着我,我瞧着你。
“你是谁呀?”黑衣女子的声音,像铜壶滴漏一样清泠泠的。
白衣人冷然道:“该我问你才对。你我素昧平生,从白帝城到江乡,你一路跟踪,究竟是何用意!”
“嘻嘻,”那女孩子轻轻一笑,斗笠微微颤了起来,旋即一本正经道,“也没什么用意。我只是想仔细看看你的模样。”
“嗤!”白衣人转身便去牵马,不再搭理女孩。那女孩急了,脚步一晃,竟然抢了个先,自己跨在了马背上。身法之快,匪夷所思。
“你——”白衣人显然生气了。
女孩一手揪住了缰绳,认真道:“我在铁棺峡芟子堆看过你一回,没瞧清楚。你把面幕揭了,给我细瞧瞧,没问题我就让你走。”
白衣人默然不语。
“我不是要跟你闹着玩儿。你一个大男人,不会这么小气吧,别人看看你也不行?”女孩子进一步劝诱,“就看一眼,嗯?”
“我劝你赶快下来,否则休怪我无礼。”白衣人不耐道。
女孩没动。
白衣人轻轻哼了一声,击掌三下。
随着一声长嘶,那匹马猛然扬起前蹄,又踢又跳,围着老柳树转起圈子来。“啊——”女孩一声惊叫。白衣人这马显然训练有素,平时安安静静的,主人一声令下,立刻可以甩掉马背上的外人。女孩颇为紧张,死死抓住马鞍不放。马又踢又撞,扬起一片片烟尘碎草。女孩力气不大,只是动作灵活机变,居然没有被这神驹掀下来。白衣人只管冷眼瞧着。
忽然,女孩的辫子落了出来,被一根柳枝勾住,跟着又缠了好几圈。白衣人一惊,立刻拔出佩剑,削向女孩的头发。
就在这时,女孩轻轻一蹬,离开了马背。只见裙裾在空中一划,她翻了个筋斗,双足一勾,倒挂在柳树梢上。
“好漂亮的轻功。”白衣人本想助她削断头发,剑到一半,生生顿住,冷笑道。
女孩已动手解开了勾住的发辫,一头青丝纷纷扬扬撒了下来。刚才的情形本来万分危急,头发被挂住,若被马一带,非拉伤头皮不可。所以她当机立断放弃那匹马,跳起来翻到树上。只是斗笠面幕,不免就落了下来,露出一张秀气的瓜子脸。
白衣人注视着她的面容,若有所思。
“呵呵,还想砍死我?”女孩指着他的剑,笑吟吟的。
“燕子小谢。我与你们三醉宫素无瓜葛,又何必得罪你。”白衣人还剑归鞘。
女孩闻言,一个翻身盈盈落地:“哼,我都不知道你是谁,你倒认得我。”
“烟霞五湖,朗吟飞渡。君山三醉宫的威名,天下谁人不知。”白衣人虽是笑着,语气却显得颇为生硬,“刚才你从江上踏浪而来,婆娑如舞,我就猜出你的师承了。”
“哦——算你厉害。”原来这个追踪白衣人的黑衣女孩,正是洞庭沈神医的义女,庐山宗门下弟子,名唤小谢的。她虽然年纪轻轻,出道不久,但凭着一身出神入化的绝顶武技,在江湖上也闯出了一些小小名头。“燕子”二字,就是赞她轻功灵妙,行动有如紫燕翩飞、蜻蜓点水,难觅踪迹。为着这个,白衣人倒也不难叫出她的名号。
“好吧,既然你知道我是沈神医的女儿,给个面子——”
“沈瑄与我何干!”不料白衣人傲然道。
一听这话,小谢不由得大怒。她的义父不说武技卓绝,就冲着那一手起死回生、救人无数的医术,江湖上任谁提起,不是恭恭敬敬地尊一声“神医”。这个白衣人也太嚣张了。“敬酒不吃吃罚酒啊你!”她猛然抽出右手,朝着白衣人脑袋上扇过去。
白衣人不免一惊,慌忙躲闪。却不料这一招是虚招,小谢的左手飞快地带出一柄佩剑,白光从面前掠过。
就在那一刻,白衣人的面幕终于被小谢的剑挑了下来。
“真的是你呀!”她瞪大了眼睛,注视着那张陌生又似熟稔的脸,不觉停了手。
寒风扑面,白衣人又气又恼,双掌错出。小谢正在发愣,不防被他三下两下地点着了穴道,跌倒在地:“你——”正待叫嚷,连哑穴也被他点了。白衣人愤愤地抓起斗笠重新戴上,跨上马自顾自地走了。
小谢气得发晕,心想此人好生小气,却只见那白马兜了一圈,又回来了。白衣人到底不敢走,似在犹豫着该不该放了她。小谢拼命地朝他瞪着眼睛。这时远处传来了阵阵马蹄声,白衣人一凛,仔细听了听,低低地哼了一声。
来的是一队短衣佩剑的武士。小谢暗暗吃了一惊,看他们衣衫华丽、神情倨傲,连马鞍上都饰着银器。这可不是普通人家的护卫,却又是什么人物呢?
为首一个五十开外颇为精干的老丈,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白衣人,忽然道:“可是欧阳公子?”
“嗯。”白衣人漫然地哼了一声。
“执事江思源,奉……之命,带阁中弟兄来迎公子回家。我们找了几天,都没接到,想不到在这里遇见公子。”江执事看来功夫不弱,却一边说一边微微颤抖,似是十分激动,连声音都有点走样了。
“阿耶去世,多少天了?”
“已有十六日了。天气冷,棺椁还停在阁中,就等着公子赶回来看最后一眼再下葬。”江执事顿了顿,又凑上前去,低声道,“阁主之位,也还等着公子去继承。”
白衣人听在耳中,却似无动于衷,只是模模糊糊说了一句什么。江执事见状,不免有些失望露出来,然则也没说什么。他转身招呼了一下,于是一行人马簇拥着白衣人往前去。
忽然,白衣人想起来了,指了指坐在地上的小谢:“把这个婢子带回去,我有话要问她。”
一个武士策马过来,拎起小谢放到马背上。小谢被拎得极不舒服,忍不住撇了撇嘴。白衣人见状又道:“给她一匹马。”那武士只得跳下来步行,替小谢牵马。
一个短短的卷轴从小谢的袖子里掉了出来,卷轴上系着褪了色的红线。江执事看见了,顺手抄起来。
二
“公子回来了——”
人声如潮。欧阳觅剑却恍若未闻,只是仰起头,默默注视着红漆大门上方那道丈长牌匾——这块牌匾有七十年了。
七十年世事沉浮,不过一弹指耳。但对于风云变幻的江湖来说,一个家族能够屹立七十年不倒,称雄天南七十年,也足以让儿孙后辈们引以为傲。这块牌匾,是欧阳世家开创者的恩师——一个据称是“神人”的天山派大宗师所题。宗师遗泽笔画遒劲,雄秀独出,劲力暗蕴,令人不敢逼视。当年老爷子留下话来,后来子孙世世代代,不准更换这宗师赐下的牌匾:圆天阁。
“江执事。”欧阳觅剑扭过头,冲着江思源淡淡道,“姑父是否现在光风霁月堂等我?”
老丈江思源婉转道:“郎主已知道公子回来,叫我过来跟公子说,连日来身子不便,见了公子,恐怕更添伤心。不如今日先不见吧。”
欧阳觅剑不由得一愣,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疑惑。
“明日再去请安,亦不为迟。待请过了安,再去老阁主的灵前磕头。眼下公子就先到停云榭休息休息吧,一路也辛苦了。”江思源不由分说地,就替欧阳觅剑安排下来。
初冬的阳光已带不起多少暖意,屋檐下一道道光柱中微尘浮漾,看得人懒懒的睁不开眼。大门口排列的楼中众弟子,个个凝立,一双双眼睛看定了圆天阁的新主人。
欧阳觅剑在环视一圈过后,默默跨过了尺高的门槛。
洞开的朱漆大门在背后轰然闭紧。
圆天阁的后面有一座小花园。园子建在一湾湖水上,是内眷们避暑赏荷的地方。江思源所说的停云榭,指的是一处水阁子。窗子一开,八面临湖,悠悠地飘浮在云水之间。
西风过后,此时的西花园早是花木凋敝,一派萧条,无甚景致可观。欧阳觅剑低了头,只管跟在江思源的后面走,忽然听见一声怯怯的召唤:“公子——”
那声音本来细不可闻,脆脆地飘落到水面上,像花香一样倏忽融化掉。欧阳觅剑却是听见了,循声望去,只见湖畔一株木芙蓉上,还依稀挂着几朵淡白色的残花,少女的一袭绿罗裙在湖风中飘摇。是她,欧阳觅剑心中一动,不觉驻足,却听见江思源在一旁先叫起来:“是柳儿——这死丫头,疯了吗?”他顿足,连声喝道,“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她从树上溜了下来,转眼消失在湖上。欧阳觅剑只当未见,脸上冷冷的,一点表情也看不出来。
江思源一直磨蹭到天黑才离开停云榭。欧阳觅剑没说什么话,心中甚是不解。江思源是阁中的旧人,今日这番举动却十分离奇。回来不到半天,他已经觉察到这圆天阁中的气氛,处处透着暧昧,与他料想中的不一样。父亲新丧,论理,他回到家来应该先去灵堂吊唁,而身为独子,圆天阁理当由他来继承。然而,江思源却先把他带到这个隔绝的水榭来,甚至连父亲的灵柩都不曾去看过。
这是什么意思?他还有姑父和姑姑,他们夫妇又在做什么?他推开窗牖,注视着平静无纹的水面。水面上漂过一片绿萍,青翠缠绵的色泽仿佛要在水中洇开,流淌不尽。
停云榭是老房子,但内室的墙壁却是雪白发亮,晃得人眼睛发酸。大约是刚刚安排下人们糊了一层新纸。房里再没有别人,欧阳觅剑靠在窗边,对着如照的四壁默默沉思。隔了一会儿,他忽地又推开了窗,翻身跳了出去。人未落地,两只手指便揪住了伏在窗子底下的一个老仆,却是湖上撑船的艄公老周。
老周满脸讪笑:“公子果然练得好身手……”
话只说了一半,就不得不吞回去。因为欧阳觅剑那冷酷的眼神,足以杀死一百个老艄公了。欧阳觅剑是沉稳的人,可此时他发现,他竟在自己家里受人监视,无异于软禁,不由得怒了。老丈见状,马上换了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
“我要去父亲的灵堂!”欧阳觅剑厉声道,“用船带我过去!”再无行动,只怕要束手就擒。
老周皱了皱眉,显得很为难:“天已经晚了,公子还是明天再去看吧?不然,我去跟江执事说说,他交代的……”
“哼!”欧阳觅剑狠狠地打断了他,“是我自己的生身父亲,我去看他,难道还要跟别人说?你立刻给我备舟,今晚我要去给我阿耶守灵。”
“是是是……”
三
素蜡摇红,灯影阑珊。
铜盆里散着星星点点的暗红色,两个披麻戴孝的小童歪在供桌下打起了盹儿,睡得四脚朝天。这时节只有圆天阁已故阁主欧阳轩独自一人在灵堂中享受着凉夜的静谧。檀木棺材光洁如镜,在灯下闪着微光。手指在上面缓缓滑过,棺木似是暖的,温润如玉。
欧阳觅剑哭不出来。
父亲在他心目中的影子,是如此淡漠。上一次见到他,还是十六岁那年最后一次回家。父亲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圆天阁的阁主在如日中天的年纪里,却衰老得这样快,简直不像一个身怀绝技的人。他可是独子,那时已知道舍不得父亲。父亲却赶他走,赶着他到关外荒无人烟的大漠雪山中去。收到姑父的书函时已经晚了,根本来不及赶回来见最后一面。不知父亲悔没悔过。也不容易,父亲拖着病弱的身子,居然还硬撑了八年。这八年间,圆天阁的少主欧阳觅剑在天山顶、冰湖边,独自消磨年轻的岁月,慢慢地把自己修炼成天山又一个顶尖高手。虽然圆天阁和天山派素有渊源,但请求天山掌门收徒,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晦明禅师到底是出家人,觉得圆天阁的杀业过重。为了求得晦明的允肯,父亲不惜宣誓封剑十年,十年之后,再问江湖。
谁想到十年之期还未满,父亲人已经走了。那一柄寒如秋水的“风鸣九霄”剑,是圆天阁主人的表记,如今尘封在圆天阁光风霁月堂的匾额下面,又待何人开启?
“欧阳觅剑,”时隔多年,父亲郑重的声音似乎依然在耳边,“你要好好地学功夫,学天下第一的功夫,将来做一番大事情。”
眼下,江湖上还没有人知道欧阳觅剑这个名字。他们不久就会知道的,七十年中叱咤天南的圆天阁,又出了一个惊才绝艳的年轻阁主。欧阳觅剑这个名字,和欧阳云海、欧阳轩一样,定会令他们胆战心惊。父亲泉下有知,定然瞑目了吧。
可是即便想到了这一步,欧阳觅剑心里仍是半分的宽慰都没有。那些脆黄的、蒙尘的记忆里,仿佛总有一些阴郁的什么、灵光一闪的什么,残忍而执拗地纠缠着原定的思绪。他终是不知不觉地被那些东西吸引着,想法就跑了题,越飘越远,无法收拾。
是的,他不知道自己的生身母亲是谁,从来都不知道。在圆天阁中,从未有人提起。作为独子,他确是圆天阁主的夫人抚养长大,但那只是他的继母。似乎整个圆天阁都对他的生母讳莫如深。不知从几岁起,他不敢再问父亲这个问题。岁月尘封,如今竟然再也不能够问了。
八年以前,父亲用一层一层的漆布把“风鸣九霄”裹了起来。他的脸上居然滑过一丝微笑。
那一刻欧阳觅剑几乎以为,父亲根本就是再也不想拿剑了。
但那种情绪,一闪即逝。
“柳儿,你有什么事情?”欧阳觅剑冷然道。
轻如柳絮的绿裙盈盈而入,明艳如同侍女脸上的笑意。
“听说公子回来,我就想着给公子房里插几枝花儿。只是刚刚下过了霜,芙蓉谢了大半……”虽然如此说,江柳儿手中捧着的花朵仍是玲珑娇艳,“公子,柳儿很久没有见到你了。”
“他们仍旧是派你来服侍我?”
江柳儿微微摇头:“没有。姑太太说……我阿耶是总管,所以要把我留在她身边。”
“那也好。”欧阳觅剑冷笑道。
江柳儿猛然抬头,瞪大了眼睛,似是不信:“可是公子,你——你自己的心意呢?”
“放肆。”
欧阳觅剑放在远处的视线忽地收了回来,落在了绿衣侍女身上。柳儿低了头,再不敢看他,密密的睫毛下面隐约有波光一闪一闪。只那么一会儿,那束白芙蓉花顺着绿裙滑了下来,散落在地板上。欧阳觅剑并没有吻绿衣侍女,只是紧紧逼近了,攥住她的一双葇荑,像是要拧出滴滴红血。
“公子……”
欧阳觅剑忽地松开手。柳儿不防,跌倒在地,正待叫嚷,看见欧阳觅剑的眼睛里冷得像霜后的湖水。
“你告诉我,她是什么人?”
柳儿的大眼睛里装满恐惧:“我不明白公子的意思……”
“不明白?你说谎!”欧阳觅剑大声道,“分明是在说谎,哈哈哈哈哈……”
看见他狂笑而扭曲的脸,一滴泪水,不由得从侍女的面颊上滑过。
“你不是喜欢我吗?你不是要嫁给我吗?”欧阳觅剑一边说,一边微微地移近柳儿,“江柳儿何等灵慧,会想不到探问我的身世?你就没想过你的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历?关于我的事情,你一定知道的比我多吧?”
“真的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奴婢啊。”柳儿面色苍白,眼睛里荡漾着绝望。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只剩下琉璃盏一点如豆孤灯,半明半暗中,照见惨淡的两张脸。
过了一会儿,欧阳觅剑忽然又笑了:“就算你不知道,你那个比狐狸还机灵的阿耶,总该知道我母亲是谁吧?”
柳儿一惊,转身正看见门槛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一个憧憧黑影。
“阿耶你——”
欧阳觅剑却没有回头。
“公子,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是执事江思源,他微微叹息,抖开了袖中的一件物什。
柳儿看见那是一幅画,淡墨轻笔,灯光中不甚分明。
“公子,那是你——”柳儿轻道。
欧阳觅剑回头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谢娘子——”
小谢听见这个称谓,茫然不解地望着欧阳觅剑。
“我并不姓谢啊。”
“你不姓谢?”欧阳觅剑愣了,燕子小谢,难道说小谢只是她的名字?“那你姓什么?”
小谢一笑:“不知道。我是个孤儿,蒙义父抚养长大,并不知道自己本来姓什么。”
看她轻轻松松的样子,似乎牢狱之灾一点也没有影响她的情绪。她手脚都被麻绳缚着,兀自蜷在墙角,仰起一张微笑的脸。其实以燕子小谢那种超凡脱俗的武技,小小几条麻绳、普通一间土牢,未必奈何得了她。圆天阁的这些打手也太粗心大意了,哪里像是几十年的大家风范。
“嘻嘻,我就知道你会回头来找我的。”小谢笑道。
欧阳觅剑不语,轻轻地展开了那一卷画。画中一棵高树,形如青杨,上有白纹,花大如盆,状如白莲。
“这是木兰花树。”欧阳觅剑轻声道。
小谢见画,不由得换了一副肃穆的面容:“原来你也认得。”
只是树下还有一个青衫磊落的年轻剑客,拈着一瓣落花,神情甚是落寞。看那眉目身量,与欧阳觅剑毫无二致。画上还题着一首诗:
“洞庭波冷晓侵云,日日征帆送远人。几度木兰舟上望,不知元是此花身。”
墨色清淡,笔力纤秀,像是女子的手迹。
“这幅画关系到我的身世,我正在查这件事情。”小谢道,“所以,我见了你一眼,就不遗余力地追踪过来,你明白了吧?”
“然则这画中之人并不是我。”欧阳觅剑淡淡道。
以绢的陈黄来看,至少是十多年前的遗物了。小谢微微颔首:“所以,我也很奇怪。那人是你的……”
两人对视一眼,俱是不能再言语。
“走水了!走水了!”外面忽然喧闹起来,跟着响起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欧阳觅剑倾听一回,不觉惊道:“糟了!”拔腿就走。
“还不放了我?”小谢忙问。
“你自己又不是走不了。”欧阳觅剑已经消失在过道尽头。
“你——”
四
圆天阁乱作了一团,灵堂淹没在冲天的火光中。欧阳觅剑只觉得血往上涌,忽然听见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烧了也就烧了,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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