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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涉缓缓道:“未盈,若只是这些,倒也罢了,最多我处处小心着,能打则打,打不过便跑。可是……”他恋恋望着她明净的容颜,“未盈,我,从前受过很重的刑,近几年又添了不少伤,这次打薛延陀时所受最重,骨头,肝,肺。医士说,我活不过四十。”
李未盈惊得怔在原地,半晌怒道:“这是哪个糊涂医官说的,若是费先生,定说你长命百岁,寿比彭祖。”桓涉苦笑道:“就是费先生说的。”她听了泪水涟涟,倒头扑在桓涉怀里,“他连我父皇的气疾都治不好,凭什么断你死生?桓郞怎能相信!”桓涉用力搂着她,“未盈,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从漠北一路回来,只要天阴落雨,我便疼得要死过去,也只有在西州这样乾旱的地方才略略好过一点。”李未盈抚摸着桓涉脸上的伤痕,“我跟着你去西州。”桓涉吻了吻她的泪眼,“卿卿,西州天气何等恶劣,又时时都有跟北狄打起来的危险,这方战了西突厥,那边焉耆又蠢蠢欲动。我怎么舍得让你为了我而吃苦犯险。何况就算咱们成了亲,我又有多少幸福的时日可以给你。”
李未盈接了一片雪花,默默看它在掌心化作一滴泪,“桓郞,你二十五了吧。”桓涉点了点头,“武德元年生的。”她低低道:“那么或许还有十五年呢。”抬头望着桓涉,“我们认识多久啦?”桓涉算了一下,“五年。”“真正在一起的日子呢?”她追问道,不待桓涉回答便说:“还不满一年。”揽住桓涉的脖子,尽力偎在他怀中,“可是我觉得比十年都长。我们一年,抵得上人家同床异梦的夫妻过十年。我们还有十五年,加上之前相识的五年,总共是二十年的缘分,哪怕我们以一当五呢,也就是一百年了。桓郞,你愿意与我百年好合么?”
朔风呼剌剌刮着,一个明亮的声音剖开滚烫的胸膛:“我想了一百年啦!”
她却咕咕一笑,“可是我不愿意呢。”桓涉急得脸涨成赭红色,“你怎么不愿?”她嗯了一声:“你欢喜壮实婆娘么,我身子弱,骑马常常摔下来。”桓涉紧道:“我们可以骑骆驼,你最锺意的白骆驼,我还可以背你。”说着便转过身,一弯腰将她背起,慢慢走着,将荒凉古道、起伏山色尽收眼底:“你看,这样稳当多了。”李未盈伏在他宽厚的背上,咬着他耳朵道:“可是我不会烧水做饭。先前在大海道里烧坏了铜壶,你还骂得我哭了。”桓涉颠了颠背,哄孩子似的,“烧火这么危险的事哪能让你做哩。”
她满意地抱着他颈子亲了一口,“还有啊,我不会缝衣裳。”
“我会,我从小自己缝补,针线比你强。”
“桓郞,你做人怎么恁的不谦虚。”
桓涉嘿嘿笑着,李未盈拍了拍他的肩,“放我下来罢,你也累了。”桓涉道:“放你下来跑了怎办?”她道:“我什么事都不会,祇有你才肯要我,我赖着还来不及呢。”桓涉道:“胡说,力得哈斯尼威特!起码你束髪束得很漂亮,万人难敌!”
“桓郞!”她将手插进他髪间玩弄着。
“嗯?”
“桓郞,你抢了薛延陀的可贺敦,不怕为此要重上战场敌万人吗?”桓涉昂然道:“大丈夫死又何惧?我就是顾虑太多,才害得你要和亲。”她道:“父皇当日许婚,除了要稳住薛延陀,还因为契苾何力大人被其叛乱的旧部挟持到了薛延陀,大人宁死不屈,竟然割了左耳,以示决不叛唐。父皇爱才心切,派了兵部侍郎崔敦礼持节商谈,答应以和亲相交换。”知道契苾何力年青英武、战功卓着,亦是昔日灭高昌的大功臣,桓涉也是听得扼腕。
李未盈道:“眼下何力大人已回到大唐了,父皇正恼着要寻个什么道理不让我和亲,接着再灭薛延陀呢。那么你……”桓涉赶忙道:“我明白。”她悄声道:“好罢,那你快点。”
走到一块大石后,桓涉小心放她落地,解下皮裘铺好,让她坐了。李未盈眼波流动,桓涉大笑两声,伸手便解开她玄狐裘的系扣,将她扑倒。
李未盈一阵高声尖叫,手脚乱挣,桓涉慌忙放开她,她已哭了起来。“未盈!你莫要害羞,要不我轻轻的。”李未盈抽泣道:“你这蛮子蛮子!谁让你这样了。”桓涉闷着一口气,“你让我快点的啊。”“我让你快什么了?”桓涉迟疑道:“不是,不是得跟圣上说我们有了夫妻之实,这样你就不好再嫁给别人了。”
李未盈羞忿难当,“我是大唐公主,要我跟你在此野合吗?”桓涉沮丧之极,“那我这就去杀了薛延陀可汗好了。”给她围上玄狐裘便要起身。李未盈抱住他不放:“又要走?桓郞不许走。我只是要你先跟我行礼啊。”桓涉长长唉了一声:“原来我把顺序颠倒了,未盈,你可别怪我,我想这一刻想得太久啦。”狠狠香了香她面颊,心有不舍,“咱们行礼吧。”
她又好气又好笑:“《周礼》定制首先是纳采,你带大雁来了么?”桓涉捶胸懊恼,“我小时候经常逃学,没读过这一段。”翻了翻褡裢,可怜兮兮道:“路上she两只突厥雀当乾粮的,你看都是禽鸟,一样能飞,马马虎虎算是好不?要不你瞧瞧?”李未盈才不要瞧那血淋淋的鸟尸,忙道:“算是罢。问名,你问我名姓和生辰。”桓涉怪异地看了她一眼,甚是无可奈何,“啊,这个,娘子姓甚名谁?娘子小我五岁不是?”
李未盈笑眯眯从锦囊里拣出一块石流黄要桓涉掷在地上,“纳吉,啊呀郎君,剥卦,不利有攸往。”桓涉冒汗了,不停搓着手,“未盈,我最怕算卦了,先前你一算就拉我去寻灵石,曹菱给我算了个需卦又是好生可怕。跳过去别卜了。”李未盈摇头道:“你是娶公主啊,做驸马的慎重一点嘛。”桓涉犹豫着,“要算到哪一卦才叫吉?”李未盈道:“吉卦多着呢,咸卦、渐卦最宜婚姻。”桓涉道:“那好,你慢慢算,一定要算到那两卦,我不急不急。”她笑道:“我昨天偷着算了十几次啦,都是咸卦渐卦呢。”
桓涉气得跳起来嗖嗖嗖奔下山,惊得左右的岩石雪松纷纷躲闪,再回来已是欢笑着从背后搂住她,满脸鬍碴摩挲着她的面庞,“未盈,我原说咱们是天造地设。好了,礼成!”握着她双手噼噼啪啪拍掌道。李未盈叹气:“桓郞,你得纳征,金银布帛茶。薛延陀献马三千、貂皮二万八,还有玛瑙镜,你总不能小气。”桓涉解下金玉十三銙,明晃晃地卷在雪地上,“娘子不早说,我在交河存了一大笔钱都花不掉。虽比不得可汗阔绰,但一分一毫全是我真刀真枪挣回来的。布帛,我脱了褶衣给你罢。”她道:“那茶呢?茶不移本,植必子生,你想要我永远是你的人,茶可少不得。”
桓涉手一颤,没了声音。李未盈感觉到他的沈默,轻声道:“桓郞你生气了么?我跟你说笑呢。”桓涉努力把眼泪吞了回去,“我只是,舍不得你,想跟你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