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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也不多语,轮流与他敬酒。忽然二马飞驾一辆厌翟车奔驰而来,桓涉失声道:“未盈!”加鞭策马朝车子驰去。
“未盈!”他喊着,但觉心跳快得要撞破胸口。车门打开,一名丽人优雅道:“云麾将军桓子深。”桓涉愣在原地半晌没反应过来。“从三品云麾将军,安西都护府副都护桓涉将军。”桓涉失神地看着眼前的美艳少妇,想将她的模样幻成李未盈的面容。
曹菱几人赶了过来,“臣参见城阳公主。”桓涉突然急声道:“未盈呢?她出了什么事?她怎么了?”城阳公主笑了,“难为将军竟还记得她。秦儿面皮薄,想托将军帮个忙,又怕将军给她脸色看,遂央我代劳转交些物事。”递给桓涉两个锦合。桓涉颤抖着打开,却都是些名贵的珠宝首饰,他本以为会是未盈的书函又或是将他昔日送的明珠翠翘退还了来,当下直直盯着锦合发呆。曹菱也是看得一头雾水,“咸阳公主殿下是何意?这……是送给桓涉未来的……”城阳公主哼了一声:“大唐公主倒也不曾大方到那个地步。莫想歪了,秦儿流落高昌时认识过两个姊妹,高昌国灭后失了音讯,前些时日乔大人传书说找着了。秦儿此生怕是不会再踏足西州半步,遂有劳桓将军代致谢忱友爱。”
桓涉听了城阳公主轻描淡写的讥讽,心里却是疼痛中带了些失落,抚抱着锦合,上面似还有她淡淡的气息,低声道:“未盈……咸阳公主还好么?”城阳公主笑道:“哦呵,她精神得很,一早便跟着三哥四哥去瞧窟礧子、耍戴竿、弄丸跳剑。”桓涉愣住了,道:“那便好,那便好。”语声几乎低得自己都听不见。
城阳公主车驾走了,桓涉亦重上马与众人作别,加入远赴西州的官兵队伍。“桓涉!”曹菱狠狠心追上他,“秦儿自小最讨厌看傀儡戏,更烦杂耍。她哪里是去开心,她是人前欢笑人后哭啊。”桓涉在马上一栽,险险摔下来,努力拽住缰绳,一夹马腹,冲到队伍前列,遥遥将诸人甩到后头,将他这一生所爱、三生牵系、千世万载的深情都抛诸不息长风,化作缠缠柳色、郁郁芳华,轻轻浅浅飘向那高高宫城。
第卌一章和亲
安西都护府治於交河,统都督府二十二、州一百一十八,地域辽阔,又毗邻西突厥、焉耆、龟兹之地,是中西交通要道,兵家必争之地。此地原本就是汉胡混杂,而本年正月皇帝为了充实西州人口,将大批死囚减刑迁入,又将许多流刑、徒刑犯编入军队,再兼该地原已脱离中国两百多年,归顺大唐后正努力效法中原礼制,如今的安西,真是遍地热闹中又潜伏着诸多不安的因子。桓涉时任安西都护府副都护,面对这样一个纷扰的局面,要协助都护改革旧制,整肃良民与悍匪混编的军队,安抚汉胡百姓,又得时时防备着虎视眈眈的强敌,肩上担子委实不轻。
他到大海村看过两三回,一双小白骆驼早已长大,又添了一对更小的幼仔,只是梨树下再见不到那翩然倩影,而他犯咳嗽时,忙着煎煮无核白蒲桃乾水的也换作略弯了腰的赵婶。躺在昔日睡过的硬板床上,窗外没有悠悠歌声,却总是赵家的新媳妇骂孩子:“又淘,又淘,像你爹一样,整天出去了就见不着个人!”
有时推辞不掉,他偶然也会到程毅家坐坐。程毅是瓜州军中旧识,现亦调任交河,当初曾在高昌王宫锁拿过桓涉、后又受曹菱所托往长安请卢霜卖掉曹家大宅、换得珠宝设计桓涉入狱,今已娶亲,妻子可巧正是李未盈昔日乐坊的姊妹安安,另一乐伎绿儿也嫁与西州武官苏泉为妻,如此关系,程家自是对桓涉视若手足。
九月初,程家请百日酒,亲朋不多,也就是军中同僚。桓涉送给小男婴一把纯金匕首,引来席上惊喜一片,他不与旁人搭腔,自坐到一旁角落里饮酒,程家对他的沈默寡言早已习惯,并不搅扰。也不知喝了几时,忽一声“副都护尝尝这个!”把他从醉中惊醒。刚从西州赶来的苏泉递过一只小酒瓮,笑道:“吵着大人了。”桓涉不以为忤,接过酒瓮,拍碎泥封便一仰入喉。“好!”他喝了一声采,“闻道高昌美酒芳香酷烈,味兼醍醐,果然不差。”绿儿接口道:“副都护还不知这酒是未盈……”安安忙掩饰道:“绿儿陪我回房歇歇。”桓涉用力攥着酒瓮的口沿,“是未盈送来的么?”
绿儿自听说了桓涉与李未盈之事后,一直都颇有些忿忿,她性子素来乾脆,便道:“她不会料到副都护还有闲情到处串门的。酒不是未盈送的,大人都不知她现今的状况,我们又哪里听说?这酒是未盈种的蒲桃所酿,她为了你跳墙,又为了这蒲桃树几次惹恼小王子,我们姊妹都替她捏着汗,这些大人全不知道么?”既开了腔,索性将李未盈在交河的过往说了个够,顺带提及蒲桃树移至王都也就是如今的西州后,现已有唐军专人看护,苏泉僚友的属下便是司领此职。
桓涉一直抱着酒瓮大口喝着,瓮口遮住了他的面庞,大家见他喉结不断鼓动,只有他自己清楚随着鲜红甘冽的蒲桃酿涌入喉中的还有多少咸涩的泪水。
昔日的交河公府,如今正是安西都护府的所在。沈沈深夜,推开一扇锈蚀的小门,桓涉陷入一片污浊黑暗,静静坐在乾冷的地上,解开右腿缚绔(不是绑腿啊,唐代武官穿的绔子很宽大,为方便行走,要在膝弯处系一道绳)撸高,摸索着抓过三股粗麻,吐上几口唾沫,双手捻着在右腿外侧腓骨处来回匀速搓动,一甩一捋复一转,细细一缕麻线在昏昏冷月光下寸寸吐长。磨出血泡的手掌从怀里掏出布巾包裹好的玉珮久久摩挲着,拈起麻线小心穿过精致的链环,将断裂的铁链两端续在一起。冰凉的玉珮贴上心口,却仿佛早春阳光般温暖和煦。
九月下旬,原凉州都督郭孝恪接替乔师望为二任安西都护府都护兼西州刺史。此间西突厥乙毘咄陆可汗阿史那欲谷遣石国吐屯擒拿大唐所支持的乙毘沙钵罗叶护可汗阿史那薄布,将其杀害,吞并其部,又向西攻打吐火罗(今中亚细亚汗阿巴德),势力一时为壮,愈发胆大,竟袭捕大唐派往西域的使者,凭凌诸国,并兴兵入寇大唐连结西面西州与南面沙州的重要枢纽地带――伊州。
此举严重威胁了大唐在西域的控制权,名将郭孝恪遂率轻骑二千,自乌骨(今名不详,可能靠近伊州一带吧)东进千里邀击,大败西突厥军。乙毘咄陆可汗又命处月、处密两部在西面围攻天山(处月部在今xīn • jiāng伊犁市新源县,处密部在今xīn • jiāng塔城市,天山不是指山脉,而是原高昌笃进县,唐之天山县,今xīn • jiāng托克逊县东北)。郭孝恪军回师再解天山之围,继续北上撵敌三百多里,攻克了处月俟斤所据城池(xīn • jiāng乌鲁木齐东北),继而一鼓作气,追敌战於遏索山(天山支脉萨阿明尔山,乌鲁木齐西南),斩首千馀,迫降处密。
(这场仗在史书上记载得非常简单,可见时人没把它当一回事,但我比照地图这么一看,好家夥,唐军两千轻骑东西奔驰,连续大败西突厥本部及处月处密两部,要是再算上回到西州,几度来回总共得走上近三千里,返程时也该十月底了。敌军多少人史书上没写,但根据唐代前期一贯的以千对万的指导方针,敌人恐怕至少两三万,所以还是艰苦卓绝啊。)
★直道相思的读图时代★(比例靠不住)
处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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