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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捱刀么?”伸手一触酒壶,这才想起酒已被桓涉喝得空空如也,遂提了空壶起身,适逢士卒来带桓涉回牢房,曹菱便从怀中摸了些碎银子叫他再打些酒来,那士卒道:“那桓兄……”曹菱不耐烦道:“我在这儿审他!”曹菱官四品,比军中最高的折冲都尉还高了两级,士卒不敢怠慢,忙打了酒来,在墙边支起一张矮几,又升了红泥小火炉给他们温酒。二两黄汤下肚,桓涉与曹菱都有了醺意。
曹菱将盏一顿,几枚打酒剩下的铜钿便从几上跳了起来,滴溜乱转。桓涉见他直勾勾看着铜钿,忽觉此情此景有些眼熟,便道:“卜卦么?”曹菱喷了口酒气:“六十四未济。”
“什么?”桓涉没听明白。曹菱解释道:“这是易的最终一卦,名未济,未来之未,济水之济。”桓涉一听便高兴起来:“大吉!”曹菱奇道:“何故?”桓涉笑道:“这名头好,恰是未盈与我各取一半。”意思是说未是未盈之未,济则与涉字有一半相同。
曹菱一怔,入了肝肠的酒登时将他剐得碎乱,骂道:“放屁!这铜钿是我拍的,卦也说的是我,六十四未济,下坎上离,象事未成,小狐汔济,濡其尾,无攸利。明白么,是说我像过河的小狐沾湿了尾巴,不能善终。”声声击案道:“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其奈公何!”大口喝酒,很快便饮乾一整壶,呛得他又咳了起来,“咳咳,竟没死成,好不好应了这诗。”
桓涉道:“曹兄,酒不是这样喝的,下次再醉酒堕河可真要危险了。”曹菱想了想:“你们人人都道我是因醉堕河么,不然,那点子酒还醉不了。”桓涉亦饮了一盏,心道那就是你自己寻死了。曹菱苦苦思索了一阵,冰冷的瓠卢河水复又泼上烈酒烧灼的心,不错,那日是喝了几杯,立在船头,脚也有些软,随着浪涛的翻涌,看见水里有个人影,苍白憔悴咳喘不断,当真是神憎鬼厌,他便向那人影尽力掷了杯……
桓涉见他想得痴了,遂也大喝一声拍了几,铜钿高高跳起哗地散了下来,“如何?”曹菱瞧了一下:“需,有孚,光亨,贞吉,利涉大川。”桓涉听到吉、利更兼还有自己的“涉”字便笑得满意,曹菱道:“需象等待,需於郊、需於沙、需於泥、需於血、需於酒食、入於穴,六爻皆险,然守持当有贞吉。”
桓涉被他这六爻的沙泥血穴吓了一跳,但想自己过往的遭遇确是凄厉,如今又重陷囹圄,未盈也不在身边,竟不知此般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这样一想,他也黯淡了下来,静静啜了一口酒,复又笑道:“还是未盈问的吉,嗯,六十……中心诚信,我有好爵……”曹菱接口道:“六十一中孚,卦象综言还不错,但亦有吉爻凶爻之替,易之道,本就吉凶交接,更替不止,但看如何从变了。怎么,未盈也卜过么,好,不枉大家同门一场,她却是如何应变的?”
桓涉侵浸於那冰雪飘飞的时节,“她挑了最吉的一爻,说是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便拉了我去找什么灵石。”想到这儿不禁大笑。曹菱一怔:“什么灵石?”桓涉笑道:“她看了一本什么西域的书,便要我陪她去寻灵石。”曹菱神色变了:“寻来做什么?”桓涉犹豫了一下:“这个……她本是想求了来要你回心转意的。”曹菱笑得眼泪都要掉了:“痴儿,痴儿……桓涉你竟助她做此痴事!”桓涉低头看着酒盏,那里面却是波澜不兴,没有她的影子:“但令她高兴,又有何妨。”曹菱哑然:“好,两个傻子。却寻着也无?”桓涉道:“可是都应在我和她身上了。”曹菱点了一下头:“然则你已知道那便是灵石了?”桓涉叹了一声:“但教她欢喜,又有何伤。”
曹菱不发一言,佝着背走了,雪又片片飞洒,落在他头上,竟似寂寥得如生了白髪,而那绯色的四品官服更如夕阳西沈,满目红光都渐渐黯淡了。
第卅二章观德
长安明德门外,鼓乐喧天,文武百官列队恭迎,皇帝亲骑出城,为远征高昌凯旋而归的侯君集大军接风,宽勉诸将士后转头看向李未盈,“秦儿,你做的好事!”她跪倒道:“父皇。”皇帝斥道:“若非侯卿报知,朕竟不知你会如此随心任性,全然置礼法家国於不顾。”李未盈泣道:“女儿乞父皇责罚。”却听皇帝笑道:“罚你什么?朕却是欢喜你胆大妄为,固执己见,一往情深,勇气可嘉,十成十的像足了当年的朕。”伸出手将她扶起:“我们李家的儿女,要的就是这份胆识。”李未盈破涕为笑,“还是父皇疼我。”皇帝挽了她同登御辇,浩浩大军旌旗猎猎相随入城。
道路两旁的积雪已为扫净,高大的马车辚辚辗过宽阔的朱雀大街,皇帝轻拍女儿的肩,“武德四年,我二十三岁,时为秦王,领兵攻克洛阳,见到韦珪,其前夫牵累隋杨玄感之乱被诛,只留了一个女儿,她如此身份又兼比我长了两岁,可我对之一见倾心,再难相忘,不但立即娶了她,更於登基后册封她为贵妃,列众妃嫔之首。时人虽则不明言,但我知他们难免腹诽。”李未盈听父亲如此推心置腹甚是感动,“爹爹真心喜欢韦贵妃又怎会在乎世人的俗见?魏文帝皇后甄氏本亦袁熙妻,但亦深受敬爱,连魏武帝也赞许有嘉。”皇帝握住她的手道,“当年带韦氏回宫,问及先皇,他说,既是二郞喜欢的就好。”忆及逝去的父亲,皇帝眼中蕴蓄泪意,“爹爹真是非常宠我。”
换了李未盈轻抚父亲的肩,皇帝叹道:“我宠你之心便如当年你祖父宠我一般,是以我听了西州驿报,不曾气恼,只想是什么样的男子令到我最疼惜的女儿竟至星夜出奔,连曹菱都不要了?”
李未盈一窘,随即笑道:“他像父皇一样英勇机智,如父皇一般果敢冒进,不输父皇情深似海,不亚父皇俊秀潇洒……”皇帝紧道:“好啦好啦,我还道自己是天下一等郎君,你这么一说可有人与我比肩了,我很不高兴。”李未盈面有得色,“爹爹是这般英雄,女儿锺爱的桓郞自是一分也不能差似父皇。”皇帝道:“可是我听说你的桓郞脸上有刺青,哪里还有一丝俊秀?人皆耻笑犹不及,你竟也不在乎么?”李未盈道:“那只能教女儿更加怜他爱他,桓郞清白正直,竟遭此构陷,可他不卑不屈,为人行事无不顶天立地,我敬他重他,何曾有半分他念?”
皇帝颔首,“好,此方男儿本色。乔师望传回奏报说他不要封赏,甘愿回军中受审,是这样么?”李未盈道:“桓郞骨鲠,我只恐他又受折磨。”
此时车行已入了宫城,皇帝不言,挽了女儿登上太极宫大殿的玉阶,看道道烟色城阙、重重巍峨宫殿都银装素裹,肃穆风中,慨叹道:“朕自登基以来,一心一意要做给先皇看,做给当初非议朕登位之人看,一刻也不敢荒废,於今十四载,无论文治抑或武功皆可矜伐,但是先皇已崩,你母亲薨了,亲朋故旧也一个个地凋零。就在你离京的第二年,竟然接连有三位朕的至交亲人病故,你姑父谯国公、胡国公还有永兴公,而今年你伯父河间王又去了。”戎马半生、威扫liù • hé的皇帝此刻竟是那么的悲伤孤独。李未盈抱住了父亲,“爹爹,女儿还在你身边。”皇帝抚着她的头,“可是秦儿也已到了出嫁的年龄,有了心爱之人,爹爹不知还能留你多久,也罢,趁桓涉还拘押在狱,就多陪陪我可好?算是作父亲的一点私心吧。”李未盈泣道:“女儿便有了喜欢之人,仍然永远是爹爹的孩子。”
皇帝微笑,“秦儿这样说我很欢喜,放心,桓涉既救了你,已属八议之议功,有司不敢轻夺其死生。”李未盈惊喜道:“谢父皇。”皇帝刮了一下她的泪颊,“若非我派你叔叔江夏王前去迎接,又叫你阿史那姑父陪着同行,你便真在瓜州住一辈子了?听说临走时更哭得泪人也似的,是也不是?”李未盈一听又红了眼睛,皇帝道:“我不说了,海池的水又要涨了。这便随爹爹回太极宫吧。”
贞观十四年十二月丁酉(五日),西内苑观德殿举行盛大的献俘奏捷仪式,原高昌伪王麴智盛及伪朝一众寇首自缚白绫,请求皇帝宽衍。皇帝斥责了高昌的倒行逆施,随又宽大为怀,饶恕其罪,拜麴智盛为左武卫将军,封金城郡公,麴智湛为右武卫中郎将,天山县公,馀高昌旧有官属亦多有新职,众人感激涕零,誓忠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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