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2/2)
所有人都在等他开口,等他说一个决定性的证据。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知县看了看满脸挣扎的黑三,当即知晓事情可能不简单。
吃过或是没吃过看,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为何会这般纠结?
他把目光移动到面容狰狞的元昌身上,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想。
元昌在逼迫黑三做假证。
“啪!”
惊堂木拍下,吓得黑三发抖。
知县高声斥道:“黑三你可知道,证不言情可是要挨三十大板,这板子打下去你能不能活都是未知。”
这话把黑三吓得,当即连连磕头道:“我……我说!”
他不敢看元昌,垂着头老老实实地向知县交代:“安姑娘和许相公的确有先尝过每一道菜。”
他话音落下,知县的脸“唰”地变黑。
先有老大夫的验供证据,后有黑三证词。元昌等人突然发病,的确和安乐没有半点关系。
想到差点被元昌耍得团团转,知县呵道:“元昌!尔等告假状可曾想过被揭露的后果?”
“按律法,诬告他人者,各反坐。你是想反坐害人性命之罪,秋后问斩吗?”
元昌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种地步,当听到要被秋后问斩之时,慌得不行。
他不过是想让安乐进去坐牢,怎么会让自己落得秋后问斩的下场?
再也顾不上要为难安乐,他哭哭啼啼爬起来连连磕头,直喊大人饶命。
而知县已经将目光投到了安乐身上。
在得知元昌会获罪,她依旧是那副不悲不喜的样子,仿佛这出闹剧与她无关似的。
忽然间知县对她有了新的看法,此女子身处逆境也不惶恐,冷静沉着地应对其事,是块做大事的料子。
但刚这般想,知县又摇头在心中叹口气。
可惜是个女儿身,若为男儿,将来前途无量。
这出闹剧最终以元昌等人被收押入牢,为期半个月终结。
再次踏出衙门的时候,外面冷风萧瑟,头顶明月朗星。
安乐等着老大夫出来后,二话不说对他行大礼。
老大夫毫不意外她等在这里,他捋了捋胡子,笑兮兮地说:“看来姑娘行事虽不拘小节,但该有的礼节还是有。”
“我有一事不解,想请老先生为我解惑。”
她直起身,探究地看着老大夫。
老大夫往旁边路扬扬手,三人顺着那条路走,他不急不慢地说:“老夫也有一惑欲求姑娘解答。”
“哦?老先生请讲。”
老大夫道:“一个刚嫁进夫家,便对婆婆掏心掏肺的善人,为何会干谋害他人之事?”
没想到,老大夫竟然是因为她对许母好才帮她。
承了老大夫的请,她这才讲出心底话:“我本不欲和这帮混混计较,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威胁明日要断我双腿。我娘身子骨差,等着我赚钱给她养身体,我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受伤害的不止我一个人。”
听完她的话,老大夫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道:“姑娘今后行事还是别再如此鲁莽,下一次恐怕运气便没这么好,不一定能碰上愿意帮你的人。”
说完老大夫对他们夫妻二人挥挥手,披着月光,在青石板路上独自前行。
安乐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一热,又再次恭恭敬敬地对着他弯腰鞠躬行大礼:“安乐拜谢先生之恩,谨遵先生教诲。”
而前方的老大夫前行的步伐丝毫不滞,动作行云流水,很快消失在路口。
天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安乐和许裴昭也赶紧打到回复。
回去路上,许裴昭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一般,只能听见道路两旁,虫鸣唱曲,窸窸窣窣谱写动人乐章。
就当安乐以为会一直这样持续下去到家中时,身畔的人忽然说:“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嗯?”
安乐还沉浸元昌等人被收押半个月的好消息里,带着那份喜悦看了他一眼,不懂他在说什么。
月光打在他脸上,为他脸庞镀上柔和的光晕,让他干瘦的脸颊,变得润和不少。
可以想象,等日后他脸颊的肉长起来,风姿会是何等绝美,想象着、想象着,安乐激动得想要搓搓手。
这等风姿卓越的人,是她心爱的纸片人,也是她现在名义上的相公,这不值得大声炫耀?
然而许裴昭看她的表情便知,她完全没有反省今天的所作所为,当即冷声道:“安乐,我现在很生气。”
乍耳听他呼唤她全名,安乐不习惯极了。
相识以来,他曾害羞的喜欢过她小乐,也曾逞强地唤过她娘子。
但是一直以来都不曾唤过她全名,她心里慌了半秒。
他在置什么气?事情不都圆满的解决了吗?
上辈子看到过的段子瞬间浮上脑海,拉拉他衣角,她巧笑讨好:“相公公,不要和人家家生气好不好。”
“轰!”的一声,在许裴昭脑子里炸开,那句“相公公”不断的在耳边回荡。
责备的话卡在嗓子眼里,他说不出来,现在他满心都是那句娇娇软软的“相公公。”
可是,回来的路上他思索了一路,准备了满腔的话想同她讲。
想告诉她,以后切不可以身试险,不要再做这般危险的事情。
今天在黑三的厨房里,看着她躲在那里弯腰呕吐,他心疼好似拿着刀在剜他的心,一刀一刀割得心口生疼。
还想告诉她,往后有事可以同他商量,他就在她身边。
只要她唤,哪怕刀山火海,他也愿意为她去拼、去闯。求她千万别再像今日这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然而这句“相公公”却像是道锁链,把他心中的怒全都拴紧。
最终他只能扯开她的手,干瘪瘪的说一句:“站好,好好说话。”
柔软的衣料被他从指缝拽出,手心里突然空荡荡的,安乐好似心里头空了一块。
果然……
他是因为今天的事情,对她有了别的看法吗?
想想也是,谁会在枕边放一个蛇蝎心肠的歹毒之人?他没在公堂之上检举她已是万幸,她还要求什么?
垂下眼皮,借着夜色遮住心里的失落。
她紧紧捏住裙摆,好像这样做便找回方才手中的实感。
不知不觉她放慢了脚步,慢慢地、慢慢地落在他的身后。
说不定,回到家中他便要同她说和离之事了吧?
心中开始聚集郁气,鼻尖也微微酸涩。
视线里,黑黝黝的路面变得越来越模糊,她一步踉跄,踩进田边摔下去。
“噗通”巨响,把前面的许裴昭吓一大跳,他回过头来才发现,安乐已经落后在他一步之外。
小小的人卧倒在黑黢黢的田野里挣扎,也不知道她碰到了什么,她倒吸凉气的声音在这夜幕里特别清晰。
随后她又惊呼了声,那声音还没完全发出来,又被她吞了回去。
赶紧大步跨向她,许裴昭抓住她挣扎的胳膊,用力往上提。
手掌之下,她胳膊细得不像话,许裴昭恍惚想起,他们大婚那日,背上的她也是轻得好像要飞走了似的。
小心扶她站稳,刚准备松手,又听他“嘶”了声,他忙蹲下身去,去查看她的脚。
脚腕处像是被千万颗针同时在扎,疼得安乐头皮发麻。
“唔!”
脚腕被他捏住,安乐痛出声,借着月光看向脚腕,已经高高肿起来了。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古语诚不欺人。
正愁她是不是得单脚蹦回去的时候,就见许裴昭转过身去,蹲在她身前似要背她。
瘪瘪嘴,安乐不愿上去,她问:“你这是做什么?快起开,你挡着我路了。”
明明都要同她和离了,干嘛还要出手帮她?
但心里住着的另外一个小人,却在此刻嘶吼着:许裴昭在书中就是这样的人啊!谦谦君子,遇到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会立刻出手相助,你喜欢的不就是这样的他吗!
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许裴昭,耐着性子回答道:“回家的路还很远,我不可能让你走回去,快上来我背你回家。”
“我能自己走,我不要你背。”
“安乐!”
他突然厉声,把安乐吓得一抖。
他从未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心里头顿时委屈起来,鼻尖越来越酸。
前方许裴昭叹口气,他柔声道:“听话,快趴上来我背你回去,娘该在家里等急了。”
不情不愿趴上他的后背,安乐抓着他的双肩,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撑开。
许裴昭背着她走了几步,心中升起疑惑。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今日背她,比上一次还要轻。
他回想了一下安乐嫁进许家之后的事情,她几乎每天都是全家最先起床的那个人,也是最晚睡觉的那个人。
平日里,她既要张罗一日三餐,又要管赚钱养家的事。
这般辛劳,怎么可能不瘦。
喉头发紧,他哑声道:“小乐,往后家里三餐你就别管了,让我来吧。”
不等她拒绝,他又道:“赚钱养家本该是我的事,如今却是你挑起大梁,我身为男儿实在有愧。”
“你才华横溢,我着实不能比拟你之能力。所以在你忙着养家的时候,家中事宜放着我来吧。”
他话音刚落,只感觉背上的人身形一僵,听她不可置信地问:“你难道不想同我和离了吗?”
脚下踩到石子,他一个趔趄差点把安乐甩出去。
他过要同你和离?”
如此贤妻,宜家宜室,给他千两黄金、万里江山他也不换。
而安乐听到他的回答之后,愣了。
他不同她和离?
那他先前摆出那副脸色干什么?
她伸手环住他脖子,紧紧盯着他的侧脸,不错过他脸上半分表情:“那你凶我做什么?”
“我什么时候凶你了?”
安乐控诉:“今天在厨房的时候,你听我说了食物相克法之后,脸色就不对劲。刚刚我拉你衣袖的时候,你还把衣袖拖走了。”
顺着她的话回想,许裴昭面上尴尬。
那个时候……他不是在担心自己往后的日子难熬吗……
这话不能同她说道,他咳嗽几声,转移话题:“今日回家晚了,娘势必会担心,待会我们就说,去岳家回来晚了可好?”
安乐没错过他脸上的心虚,眼中黯然。
他果然是在敷衍她吧。
可是转念一想,他们俩本就是合作成亲,他敷衍她也没错。
失落地收回视线,她淡淡的“嗯”了声,算是答应了。
回到家,许母举着油灯在院门口来回踱步。
她见到许裴昭和安乐忙迎过来,担忧道:“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许裴昭说:“收摊后,我们去岳家坐了会。晚上回来的时候,小乐把脚崴了。”
“脚怎么崴了?严不严重?不行,阿昭你带小乐去镇上看大夫吧。”
许母说着就往衣袖摸,但袖带里空空荡荡她才想起,她手中也并无银两。
面上闪过异样,她心中自责。要是她快些绣好绣帕,也不至于身无分文。
怕许母担忧,安乐忙安慰她:“娘,我没事,待会儿揉揉便好。而且这么晚了,去镇上也不方便。”
许裴昭也帮腔:“娘您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许母担忧地看了看他们俩,点点头,嘱咐他们早点休息。
因为脚伤,今晚洗漱全程由许裴昭伺候,安乐坐在房内十分别扭。
看着他拧帕子的背影,安乐没忍住说:“其实……我的手它很健康,拧拧帕子什么的它能行。”
许裴昭回身把热帕子放到她手心里,站在她面前俯视道:“可你的脚它在喊痛,它不愿意走到盆架边。”
安乐:“……”
就不能把盆给她端过来自己拧吗!
转念一想,端盆过来好像操作难度的确不如直接拧帕子,她面露讪讪,默默洗脸。
原本到这里的时候,安乐还没觉得有什么。
等到了洗脚的环节,许裴昭端着盆蹲在她面前,安乐再也无法淡定。
“那啥……洗脚什么的,我还是能自己来。”
却见许裴昭神色自若地挽起袖子,仿佛他不是要为她洗脚一般,而是要提笔书写文章。
他伸手去抓安乐的脚,她下意识把脚往后缩。
求求了!
放过她吧!
洗脚什么的还是让她自己来吧!
她不敢让心爱的纸片人给她洗脚,这个太刺激,小心脏它承受不了!
许裴昭却在这时抬起眼皮看了看她,纤细的睫毛在他脸上打下隐隐,他隐隐含笑:“怎么?想自己来?”
安乐疯狂点头,对对对,她想自己来。
然而下一瞬他长臂一揽,她的脚便落在了他的手里。
他稍稍使劲捏了捏,痛得安乐生理性泪水直往外冒。
“你干什么!”
许裴昭意有所指道:“告诉你自己来不了。”
安乐:“……”
他不容拒绝地取下她脚上的天青蓝布鞋,许裴昭看着手中的鞋子,心叹好小。
小小的鞋又细又窄,这装呈的是安乐的小脚……
呼吸顿住,心脏开始猛烈跳。
方才坚持要给她洗脚的时候,他并没有想太多,如今把她鞋脱下之后他才惊觉,这是多么大胆的事情。
他把一个女儿家的脚,捏在了手掌之中。
目光落到白白的足衣上,足衣松松垮垮套在她脚上,他指尖微颤,只不过轻轻捏着足衣一角,便将其缓缓褪了下来。
她精致小巧的足骤然暴露在他眼下,兴许是少了足衣庇护,一个个白白嫩嫩的圆润脚趾触碰到冰冷的空气,蜷缩到一起。
装作平静的模样,他把她的脚放入盆中,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的心脏跳得有多不正常。
如法炮制脱下她另一只脚的鞋和足衣,直至把两只脚都放到盆里,他轻问:“烫吗?”
其实只要他稍微抬起头来,便能看见安乐已经是小脸通红。
温热的水在脚边起起伏伏,如细软的羽翼包裹着她的脚。
但这并不是让她关注的重点,重点是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掌,一只捏住她的脚腕不许她动,一只轻柔地从她脚背划过,带起阵阵痒意。
柔软的指腹沿着脚跟滑向脚底,他慢慢地揉搓着。所过之处皆点然一片星火,那滚烫的意志从脚底一直烧到了她心中。
渐渐他的指尖向前推进,轻轻插/入指缝里。
未曾被别人触碰过的脚丫猛然/插/入/异物,她下意识往回闭紧,猝不及防将他手指夹/紧。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安乐猛然一僵,她下意识看向许裴昭,却发现他也僵硬地蹲在那里,不敢动弹。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禁声。
“你先说。”
“你先说。”
两人的话又再一次撞到一起。
许裴昭倏地抬起头,却见安乐羞红的脸颊,他忽然意识到,比起他的羞恼,安乐才是更加羞怯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