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2)
目送黑三过去,正巧元昌回头,看到伫立在门口的安乐,他目光略敛。
无论如何他都觉得,安乐不可能老老实实地跟他们和解。
先前在衙门里,她伶牙俐齿力压他们的情景历历在目。
不管怎么看,处于下风的是他们,她没理由低头才是。
况且,若她真是怕事的人,在他们找上门去之时,她便应该乖乖把钱银双手奉上,而不是一直戏耍他们,把他们玩弄在鼓掌之间。
审视的目光一直落在安乐身上,在黑三把菜摆到桌上时,安乐转过身去。
这时,元昌突然指向安乐,冷声命令她:“你,过来当着我们的面先吃一口。”
安乐抬到半空的脚定住,缓缓放下然后回过身来。
她眯了眯眼,对上元昌的视线,看到他不容拒绝的表情后,她耸耸肩,欣然准备过去当试毒小白鼠。
在她身后的许裴昭,早在听见元昌的话时脸色骤变。
他没忘记刚刚询问安乐炝炒四季豆在哪里动手脚时,她否决了食物相克之法。
除去那种奇妙的方法,要想在饭菜里动手脚只可能是下料。
而安乐,则是要当着他们的面,第一个试吃那道可能下了料的炝炒四季豆。
心在不受控地颤抖,他慌得呼吸快要停止。
他握紧拳头站起来,心里头只有一个想法——决不能让安乐去吃那道炝炒四季豆!
长腿往前迈,他去追赶安乐。
如果非要吃,不如让他吃。
就在他即将越过安乐的时候,安乐突然伸出手臂将他拦下,她侧头仰看他,看到他面上的焦急,笑了笑:“方才我在炒这道菜的时候,相公你就打算背着我偷吃,这怎么可以呢?”
用眼神制止他的动作,安乐又说:“作为想偷吃的惩罚,相公你看着我吃才算惩罚呀。”
她冷静的视线宛如一盆凉水从头得出来。
他看出她眼底深藏的意思:不要坏了我的事。
原来……他做这些事只会坏了她的事吗……
没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受伤,但安乐却只能狠下心,故意无视他的情绪。
那道没熟的炝炒四季豆绝对不能让许裴昭吃下,他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她会埋怨自己一辈子。
“我让你们过来试吃,没让你们在我面前打情骂俏。”
那边元昌冷冰冰地打断他们,安乐侧过头,笑着走向他:“元昌兄急什么,我这不是来了吗?”
她一步一步走向元昌,那不大的步伐踩到了许裴昭心上。
默默抓紧衣摆,担心呼之欲出,但前有狼后有虎,他只能把关心的话吞下,紧张望着安乐的背影。
短短几步路,安乐硬是走出了奔赴刑场的错觉。她忽然想,历史上那些名人就义前,是否也想她现在这般心情。
就好像,明知前方是陷阱,但却不得不踩。可即便是踩坑里去,一想到会带着一帮对手也跳到坑里去,心情也没那么糟糕。
走到元昌跟前,他用眼神看了看桌面上的筷子,示意她拿起来。
这双筷子明显是被人使用过,安乐嫌弃地看了两眼,摇头拒绝。
“你讲不讲卫生?你用过的筷子让我用,万一你有什么传染病,我不就惨了。”
她逼逼叨叨,逼得元昌的眼睛快要冒出火光。就在他即将爆发之前,她慢悠悠地从盘中捏起一根冒热气的四季豆。
柔软的四季豆表皮微烫,捏在手中湿滑滑的。
只是靠近嘴边,煎炒过的蒜香味浓郁扑鼻,那香味美得安乐心神荡漾,她不由自主闭上眼睛,又深吸一口这香气。
“不愧是我抄的菜,闻着就有食欲。”
一直期盼看她试菜的元昌,眼看她要把四季豆放到嘴里的时候停下来,焦虑瞬间上头,心里无比烦躁。
就让她吃个菜,又不是让她去死,至于这般吞吞吐吐扭扭捏捏吗?
除非……
她真在这道菜里动了手脚。
他眸光阴沉,再看安乐的时候满是戾气。
“砰!”
元昌一巴掌拍到桌上,震得桌上的盘子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
他站起来,沉声喝道:“你到底吃不吃?你是不吃?还是不想吃?或者说……你不敢吃?”
原本已经打算把菜放进嘴里的安乐,在听到他的话后,突然就不那么想让他这么快称心如意。
她故意把菜拿远些,如愿看到元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恶作剧得逞,她弯弯唇角,讥讽勾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紧张?”
瞅着他黑得快要滴出墨的脸,安乐笑着说:“我有一问想请教元昌兄,不知兄长是希望这菜出问题,还是希望这菜不出问题?”
话音未落,就见元昌的额头上青筋暴起,肉眼可见他的怒气在往外散。
他放在桌上的手收缩成拳,似想往安乐身上送,安乐余光瞥了瞥,心知不能再和他怼下去,于是慢慢把四季豆放入口中。
方才拿菜的时候,她故意加了根短小些的四季豆,放进嘴里完全不觉得卡嘴。
热腾腾的四季豆外皮嫩而多汁,一口咬下去,四季豆特有的回甜充盈齿间。
直至把四季豆吞下去,她对着元昌张张嘴,任他检查口腔有无残留。
“满意了吗?”
她双手环臂,毫不掩饰眼里的嘲弄,仿佛在嘲笑他们有胆肖想美食,却没胆子尝第一口。
被她如此羞辱,元昌只能咬紧牙关。
毕竟让她试菜的人是他,她吃起来没问题,那脸上无光的依旧也是他。
烦躁地对她挥挥手,让她滚回厨房去。
安乐偷瞄到他们齐齐朝着炝炒四季豆伸筷,眼中闪过冷意。
回到厨房后,她脸上的笑意不见,随后急忙躲到墙后面,手指伸进嘴里屈成勾,猛扣喉咙。
异物置于喉头,带动喉腔紧缩,下一刻胃也被牵动抽搐,酸水翻涌而上,冲出嘴里。
“呕——”
安乐扶着墙呕吐不止,却还要压抑声线,生怕外面的人听到里面的动静。
刚吃下去的四季豆被她吐出来,一同出来的还有胃里的酸水,把喉咙烧得火辣辣的疼。
吐干净了四季豆她还不放弃,而是继续扣喉,她不确定还有没有四季豆的汁水残留在胃里,只能多吐一会。
许裴昭站在旁边,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听她压抑的呕吐声心脏疼得抽搐。
她那扣喉的手背被牙齿划破,留下数道血痕,被白皙的皮肤衬托得愈发骇人。
看着这样的她,他心里五味杂陈,复杂得不像话。
却没察觉,开口时他声音已经嘶哑:“值得吗?”
顿了顿,他又道:“为了报复他们,害你自己这么难受值得吗?”
质问引得气喘吁吁的安乐慢慢抬起头来,许裴昭这才发现,她此刻脸白如纸,好无血色。
她无所谓地擦擦嘴角,拭去残留的污秽。
眼神看向院子,她冷笑道:“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我只不过是在他们动手之前,先下手为强,保护我自己罢了。”
侧过头,她看着他充血的眼睛,不禁黯然。
像他这种一直会风光霁月的人,是不会懂这些腌渍之事。
休息够了,她直起身来,推开挡在灶膛前的他。
如今不是和他争辩这些事情的时候,这堆呕吐物得快些处理掉,要是被他们发现了,她和许裴昭都没好果子吃。
拿起火钳从灶膛里取木灰掩盖地上的痕迹,再抓了把背后的干稻草充做扫帚,快速处理厨房里的脏东西。
等她处理完这一切,准备再做菜的时候,院子外面突然响起黑三的惊叫声:“元哥!你怎么了!”
安乐缓缓勾起嘴角,抬起头往外看去。
院子里,除了一直没入席的黑三还站着,其他人全都七零八落趴在地上。
他们蜷缩成团,背部弓得像只煮熟的虾,纷纷捂着胃部,痛苦不堪地再呕吐。
她慢慢走出去,走到元昌边上居高临下看着他。
此刻他就像是只蝼蚁,只要她轻轻用力便能踩死他。
喘着粗气的元昌无力抬起眼皮,发抖的手指指着她,有气无力地说:“你果然在饭菜里面下了毒!”
安乐缓缓蹲下身,十分无辜地说:“元昌兄你可别冤枉好人,刚刚我可是当着你的面先尝过菜。”
“不,就是你!”
元昌十分肯定,觉得是她做了什么手脚,若不是她,为何除了没吃菜的黑三,其他人全部都胃部抽搐,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然而被指控的安乐忽然掩面而泣,她哭道:“元昌兄这般冤枉我,叫我以后如何做人?”
可下一秒,她放下手来,露出冷得似冰霜的眼睛,冷冽说道:“不如元昌兄去死一死,解我心头委屈好不好?”
“咕噜——”
元昌被她神情镇住,吓得吞咽口水。
他挣扎后退,慌忙喊:“黑三!黑三!快、快去报案!这女人要杀了我们!”
得了命令的黑三仓惶出逃,安乐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丝毫不慌。
慌什么呢?
她又没真在菜里下毒,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没罪。
“咚咚咚!”
木门被人急促瞧着,吵醒睡梦中的人。
“谁啊,大半夜不睡觉,敲什么门。”
带着睡意的声音从门内传出去,听得外面的人更着急。
门外师爷提着灯笼,继续敲门催道:“大人,出事了,有人状告shā • rén案。”
“你说什么?”
刚还困意连连的知县被惊醒,猛地坐起来。
匆匆扯过旁边衣架上挂着的圆领袍,他披到身上,拖着靴子急忙去开门。
看见门外师爷也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知县皱眉:“怎么回事?我不日就要离开此地去别处上任,怎么这时候闹出来命案?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想要影响我的政绩?”
师爷恭敬回答道:“就下午才闹过事的那个安乐和元昌。”
“什么?又是他们?”知县捂住额头,一脸头疼的模样,“我这是倒了八辈子霉才遇到她这么个瘟神,你说说这才几天,她来我这衙门都第三回了,当我这是客栈来打尖不成?”
“哎哟喂我的大人,先别贫了,这回那个元昌状告安乐下毒害命,现在公堂之上躺满了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咱衙门变义庄了。”
“嗯?”
知县差点一口气没上得来,他和师爷对视一眼,急忙去换上官服,准备开堂。
公堂上,知县看着堂下躺了一地的人,只觉得太阳穴在突突跳。
就见元昌紧捂肚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大人救命!这……这毒妇欲下毒谋害我等性命,还请大人为我们做主啊!”
旁边跪着的安乐听到他的控诉后面不改色,她甚至还把手放到耳边,若无其事地挖了挖耳洞。
看着丝毫不知悔改的安乐,知县皱紧眉头,厉声喝道:“安乐你可知罪?”
安乐耸耸肩,睨了眼装穷叫惨的元昌,平静地说:“民妇不知。”
她理直气壮的回答,气得知县一口气梗在嗓子里眼里,他瞪眼道:“如今苦主在侧,你却毫不知错,你可是想让本官治你得罪!”
“大人,您这样武断的判罚,不好吧?”
她冷冷抬起头,毫不退缩地对上知县的眼睛。
昏黄的烛光打在她脸上,衬得她似厉鬼,骇人得紧。
她悄声问:“敢问大人,我何错之有?”
“今日下午从衙门离去,我有心同元昌和解,免得以后再见面又生嫌隙,于是想请他吃饭。”
“但元昌不信任我,让他的朋友监视我买菜;而后我做饭之时,他也让他的朋友看守着我。我斗胆问大人,在如此紧密的监视之下,我如何下毒谋害他?”
几声连问,把知县问懵,听了她的说辞,他也觉得元昌的举动不雅。
安乐见知县心底摇摆,又继续道:“更重要的是,每做一道菜,元昌都要我或者我相公先尝一口,以确定菜里没下毒。如今我和我相公安然无恙跪在这里,是否也证明了我根本动任何手脚?”
“这……”
恕知县直言,这种情况安乐还能下毒,她也别呆在这破乡下,改明他就送她进京,为陛下所用。
她要有这能耐,毒杀哪国敌军不行?
到时候陛下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征遍周遭列国,说不定还会因此嘉奖于他。
安乐不知道知县的思虑已经跑偏,她挺着腰板建议道:“若大人还是不信我,也可请大夫验毒,总有人能证明我的清白。”
其实不用安乐说,知县也是这般打算。
不论是她的证词还是元昌的证词,都不如大夫的话有力。
知县差衙差去请大夫,很快大夫便被请来。安乐回头看了一眼,心道巧了,这不正是给许母看病的那位老大夫吗?
老大夫目不斜视给知县行礼,知县抬手让他起身:“辛苦大夫大半夜跑这一趟,劳请大夫验一验,这盒子里的东西,是否有毒。”
说完知县对旁边的衙差招招手,衙差提着存证的饭菜从旁边出来。
几盘菜被放到老大夫面前,老大夫看了看,意味深长地看了安乐,然后从药箱里摸出支银针逐一验毒。
几道菜试过去,银针并未变色,老大夫又端起盘子,用手把气味扇过来闻了闻。
随后他摇摇头,放下盘子对知县说:“回禀大人,依老夫所见,此菜并未有毒。”
期盼听到说菜里有毒的元昌,在听见老大夫的话后,立即瞪大眼睛惊呼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如果这菜没毒,我和我的兄弟们,为何会腹痛不止,上吐下泻!”
老大夫回过头看他一眼,又对知县大人拱拱手:“大人,老夫斗胆想替这几位诊脉,不知大人是否允许。”
知县大人做了个请的姿势,道:“有劳大夫。”
老大夫朝着元昌等人走去,同许裴昭擦身而过之时,恰好他眼中流露出担忧。
也不知安乐那食物相克直法会不会被大夫瞧出来,若要是被看出来……
只是这样想着,他的手心里便冷汗直冒,不一会便浸湿了衣袖。
反倒是安乐,依旧是那副不慌不忙的表情,甚至仔细看,还能从她的眼中看到翘首以待的意味。
听着老中医和善地和元昌交谈,安乐没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看了看外面已经完全昏暗的天色,她心想,也不知道许母在家中是否等急了。
想来以后还是要多多注意这些事情,不能因为这些破水事耽误回家的时间。
那边老中医诊治完,毕恭毕敬地对知县说:“几位病患脉象时虚实弱,皆是脾胃虚寒之相。几位同时出现症状的确不正常,但也确实不是中毒之兆。”
他话音落,一直关注着那边的许裴昭顿时松口气。
看来这位老大夫是没看出来安乐的手法,今日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谁知,他心刚放下时,知县又问:“那……齐齐出现这种症状,有没有可能是集体吃了什么所导致?”
知县目光落到食盒上,其中的意指很明显。
不怪知县会这般想,就他接触到的安乐,为人锱铢必较,拿了她的针必须还她金,她不是能和人和解到要去请客的那种人。
但是今天她却反常的去请元昌等人吃饭,若说她没所图,知县怎么都不愿意相信。
知县甚至猜想,她所图谋的事情一定不小,她很可能是造成元昌等人上吐下泻的罪魁祸首。
老大夫侧头看了眼安乐,她面无表情跪在那里,仿佛不知道知县打算给她定下什么罪证。
反倒是旁边的元昌等人,在听见知县的问话后,哪怕捂着肚子在呻唤,依旧恶声恶气地咒骂着:“毒妇!谋害人命的毒妇!请大人把她抓起来,大打五十大板打死她!”
当即老大夫心中便有了一番计较,他摇头道:“没有,老夫依旧坚持先前的判定,这些菜没有问题,若大人不信,老夫也可当着大人的面尝一尝。”
听到老大夫这样担保,终于安乐的神情有些松动。
就当老大夫要去拿菜的时候,她突然说:“请人家大夫来验毒,没听过要人家以身试毒。”
她讥诮看着元昌,出声激他:“先前菜做好的时候,我和我相公当着你们的面第一个尝,元昌你说是或不是?”
她锋利的目光刺向元昌,元昌下意识回避反问:“既然没问题,你干嘛不让别人尝?”
“我倒是奇了怪了,你那么想让人尝我做的东西是为了什么?难不成你是想为我宣传不成?”
“你这是狡辩!是心虚!”
“嗤,你当我是你啊,连我的问题都不敢回答。”
说完她转过头去看他们之中唯一一个跪着的黑三,喊道:“黑三你说,我和我相公是不是当着你们的面尝过?”
黑三看了看元昌,他们都在给他做眼色,要他说没有尝过。
可是,安姑娘和许相公明明当着他们的面吃了,他嘴唇颤抖,“没尝过”三个字卡在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然而元哥今天他们遭的罪,的确看起来和安姑娘他们有关,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是谋害元哥的凶手。
一时间,他的思绪摇摆不定,不知道该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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