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2)
(倒v开始章节)
冬至前夕,位于江南一带的水源村接连下了几场零星的冻雨。
天气瞬间冷将下来。
天冷了,可村子里却更热闹了,家家户户都忙着筹备冬至当日用的酒和祭祖用的蒸糕。
在江南一带,人们对冬至的重视丝毫不亚于除夕。
今年由于顾深的缘故,整个村子都富了起来,所以这个冬至比起往年都要热闹得多。
顾深在节前给工人加了超过平日三倍的工钱,让他们加班加点的在工坊之内工作。争取在冬至节前将最后一批来自杭州的香皂订单赶出来,随后从冬至到上元节顾深给了他们整整一个月的假期,让他们回到家中好生陪陪老婆孩子。
随着冬至的脚步越来越近,顾深终于找了个时间拉着苏晏一同到水源城内,采购冬至当日下发给工人们的节礼。
水源城中每年自冬至前十日到除夕前一日都会有个约定俗成的年货集市,凡是年节里要用的诸如火腿,腌肉,酒曲,蒸糕,鲜鱼,还有现场宰杀的猪羊,窗花,宫灯,烟火,爆竹,凡是你能想到的,皆是应有尽有。
因此每当那集开市连临城的百姓都会挤过来凑热闹。
顾深与苏晏也并不例外,他们与那些采购年货的村民一样起了个大早,一路坐着已经修了顶棚的驴车来到了水源城内。
驴车才到城边,赶车的小东儿便看见了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少爷!公子!前面车太多,好似挤不进去了啊!”
顾深掀起驴车上的帘子向外探头看了一眼,果然见得人山人海,满耳都是人声鼎沸。
无奈,顾深只得拉着苏晏下车步行。并且给了小东儿二两银子,让他就近买些点心和酱肉吃,坐在车里看驴,千万没要走远。
顾深护着苏晏的身子一路挤到人群当中,穿过了一小段进门前的拥堵,二人终于从人堆里解放了出来。
顾深站在原地狠狠的呼吸了几口湿冷的空气。
在他前世的印象中,他上一次跟这么多人挤在一起,还是在国外校园橄榄树队的赛场上。
“呼,这里人真多啊。”顾深抬手搓了搓苏晏被冷风吹红的耳朵:“阿晏,冷不冷?”
“不冷。”苏晏温柔的摇摇头,目光不自觉的偏向了一侧:“我们快些逛吧,我不大喜欢人这么多的地方。”
一向对人观察入微的顾深捕捉到了苏晏眼神当中些微的异常,透过原主顾南亭的记忆,顾深回忆起了当年的许多细节。
那年,顾南亭六岁。
还是个父母恩爱,无忧无虑的富家小少爷。
也是一个这样寒冷的冬日,顾南亭的生母苏氏拉着顾南亭的小手走在热闹的集市上。
那是顾南亭第一次到这么多人的集市上来,欢喜得四处张望,无论碰见什么吃食都想买回去尝尝。
忽然间,小顾南亭瞧见路边一个凶神恶煞的独眼男人在抽打着一个衣衫破烂的小乞丐。
寒冬腊月,小乞丐的身上只穿着几乎不能蔽体的单衣,赤!裸的双脚上满满的都是冻疮。小乞丐在男人狠辣的鞭挞之下,蜷缩着身体,脏兮兮的小手抱着自己的脑袋,声嘶力竭的哀嚎着。
“死哑巴!死哑巴!让你跪着讨钱都不会!老子打死你!”
独眼男人一边打,一边骂,行路之人有看不惯的,上前劝阻几句,男人非但不理,还开口骂了回去:“这是老子的儿子!老子想打就打!”
有的掏出几钱碎银试图消了那男人的火气。
谁知男人一见有钱,竟然下手更狠了。
三股扭成的牛皮鞭子抽在人身上,竟然在冷空气中绽出一股灼眼的血雾。
小乞丐本能的抽搐了一下,原本的哀嚎也变成了有气无力的呜咽。
目睹这一幕的小顾南亭被吓坏了,死死拉住母亲的衣角:“娘亲娘亲,那个小哥哥快被打死了。”
“娘亲知道。”苏氏也见了那极其残忍的一幕,她转而将顾南亭交给了身边的ru母,自顾自的带了两个家丁走过去,厉声呵斥道:“住手!哪有你这么打人的!”
独眼男人被这一声呵斥叫停,他用余光扫了一眼声音的来源,见了苏氏这一身穿着打扮,知道这妇人必然出身不凡,语气也随之缓和下来:“我说这位夫人,我打我这不争气的儿子,您这么生气做什么?”
“你说你是他爹?我可没见过亲爹这么打儿子的。这孩子究竟是你生的,还是你拐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呦,夫人,说话可得讲个真凭实据啊。”那独眼男人卷着鞭子叉着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这小杂种是他娘偷汉子生的,是个哑巴,我白当这便宜爹这么多年,给他吃喝,你管我怎么打呢?”
苏氏并不是个久在深闺的女人,她听得出这男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便也不再与他兜圈子:“行了,有话直说吧,你要多少银子能让这孩子跟我走?”
“想不到夫人还是个爽快人,既然这样,我便也不多说什么了。我满打满算养了这小畜生八年,三十两纹银,算是你们二人的缘分,您看如何?”独眼汉子站在冷风中搓了搓憨粗的大手,咧着一嘴恶心的黄牙期待着苏氏的答复。
苏氏转身拿过身后小厮递上来的钱袋,取了三锭银子往那独眼汉子手里一递,说了声:“滚!”
独眼汉子接了银子,连乞讨的摊子都不要了,一溜烟儿跑出老远。
苏氏也无心其他,当即将那个浑身是伤的小乞丐抱了起来。
“亭儿,走,咱们带小哥哥回家去吧。”苏氏抱着小乞丐叫了一声在旁边等候的顾南亭。
“好!”
小顾南亭追着母亲一路上了回程的马车,小小的他还不太懂事。看着母亲怀中遍体鳞伤,蓬头垢面的小乞丐,小心翼翼的摸了下小乞丐被打得皮肉翻卷的肩膀,原本昏昏沉沉的小乞丐被这痛楚一激,本能的挣扎起来。
喉咙里发出极其难听的呜咽声。
“别怕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苏氏抱紧了那个惊慌失措的小乞丐,温声安抚着:“我是要带你回家,给你找大夫,医好你的伤,你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挨打了。”
苏氏带着小乞丐回到顾家的时候,看守门房的老管家都吓了一跳。
原本夫人一大早是带着自家少爷去办年货的,车里一样年货没有,只带回了一个浑身是伤的小乞丐。
详细的情形跟随苏氏一道出门的几个与老管家讲了一遍,老管家了然而后,一面派人去找郎中,一面亲自去报告自家老爷夫人带了个小乞丐回家的事。
顾家老爷虽然经商,但素日也是个乐善好施之人。
知道自家夫人心善,也没过问太多,只让府中上上下下多照应着些。
苏氏抱着小乞丐一路回了正房,吩咐房内的丫鬟婆子去端热水和碳盆,还有舒爽些的干净衣裳。
不一会儿,屋子里便被碳火和热水熏得燥人。
苏氏解下了小乞丐身上那几乎被抽成破布条的单衣,露出了满背黑红交错的痕迹,那些痕迹或深或浅,层层叠叠,新旧交错。有些结痂被反复抽破,皮肉翻卷,露出嫩红色的息肉来。
由于常年饥饿,小乞丐的手脚都瘦得如同麻杆,小腹却显眼的突出了一块儿。
小顾南亭被吓得捂上了眼睛,躲到了一旁的ru母怀中。
苏氏也不敢动那一身伤痕,只能用清水淘了块帕子,给小乞丐擦拭着脏兮兮的小脸:“乖孩子,不要怕,一会儿让郎中看过就好了。”
很快,小乞丐脏兮兮的小脸被擦得干干净净。
苏氏这才发现,那小乞丐竟是个无比清秀的孩子,一双清澈如潭的眼睛,秀巧的鼻子,干裂的小嘴由于惊恐与疼痛不断颤抖着,看得让人更加心疼了。
许多年前,苏氏曾经不慎小产。
两年后才又生下了顾南亭。
不知怎得,苏氏总觉得眼前这个小乞丐像极了她许多年前曾经失去的那个孩子。
苏氏又取了些热水,一点一点的化开了小乞丐头顶干枯结缕的头发,又用密齿的铜梳梳到通顺。折腾了许久,管家派人去找的大夫也终于到了。
医术高明的老郎中先是搭了搭小乞丐的脉门,便说这小乞丐先天无病,嗓子也只是一直被人强行灌了哑药,只要停了药,慢慢便可恢复。还有这一身的外伤在冬日也不打紧,唯一要注意的便是这孩子后天太弱,需要好生补养。
随后,老郎中让屋内的嬷嬷按住了小乞丐的手脚,强压着给这个遍体鳞伤的孩子处理伤口。
割去腐肉结痂,擦净边缘脏污,再敷上一层又一层的药粉。
小乞丐挣扎着,嘶叫着,最后干脆痛晕了过去。
老郎中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又写下了一连串的药方,有口服的,有外用的。并将方才用的伤药留下了两瓶,嘱咐苏氏每日换药两次,十日内就能长出新肉了。
苏氏谢过老郎中后,在房内两个老嬷嬷的帮助下给小乞丐换了身不磨伤口的软绸睡衣。
衣裳是顾南亭穿旧了的,按年龄小乞丐比顾南亭大两岁,可顾南亭去年的衣裳穿在小乞丐的身上还是显得十分宽大。
约莫两个多时辰后,小乞丐中悠悠转醒,一直坐在床边守着他的苏氏递了杯温水给他。
小乞丐喝了一口,似乎终于明白了是眼前这个温柔的女人救了自己。
他掀开被子,试图下地去给女人磕头。
苏氏见状,当即把他抱了回去,安抚在怀中轻轻拍打着脊背:“傻孩子,不用谢我。我带你回来,不是让你给我磕头的。”
自幼无母的小乞丐还是第一次这样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他咬着手指轻声啜泣着。
苏氏伸手揉了揉那孩子柔软的发丝,温声道:“不哭不哭,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孩子了。跟我姓,姓苏,名字嘛,就叫晏儿可好?”
小苏晏眨着眼睛,乖乖的点了点头。
苏氏又找来ru母把尚未就寝的小顾南亭也抱了过来,拉着顾南亭的小手摸了摸苏晏的脸蛋:“亭儿,这个小哥哥叫晏儿。从今往后他每天都会陪着你一起玩儿,你说好不好?”
“好!”从来没有同同龄人一齐玩耍过的顾南亭立刻拍手同意:“我今晚可以和晏哥哥一起睡么?”
苏氏看了看怀中脸色苍白的孩子,又看看一旁自己的小儿子一脸期待的模样不由得有些犯难。
就在苏氏为难之际,小苏晏张张嘴艰难的蹦出了几个音节:“一……起……好……”
“晏儿不要急着说话,你的意思是愿意陪着亭儿一起睡么?”
小苏晏歪着脑袋点点头。
“那…好吧。”苏氏温柔的拍了拍苏晏的小脑袋,转而嘱咐自己的儿子道:“亭儿听话,要小心不要碰到小哥哥的伤口,知道么?”
“知道!知道!”顾南亭欢天喜地的拉着苏晏回到了自己居住的上房里。
来到顾家的第一夜,苏晏就是跟着顾南亭一起睡的。
宽大温暖的软床,比起苏晏以往睡的木板稻草舒服了不知多少倍,还有丝棉续成的枕头,小苏晏一枕上去都舍不得张开眼睛。
深夜亥时,照顾顾南亭的老妈妈终于都退到外间休息去了。
“晏哥哥,你睡着了吗?”黑暗中,小顾南亭张开了眼睛。
浅眠中的小苏晏被唤醒,扬着嘴角温柔且无声的回应着顾南亭。
“晏哥哥你怎么不会说话?”
“嗯。”小苏晏点头蹦了一个音节。
“娘亲说你会好起来的。”顾南亭一双小手抱住了苏晏的胳膊,歪着脑袋蹭了蹭他的肩膀:“晏哥哥,你可以搂着我睡吗?”
苏晏从生下来没有被人搂在怀里过,也没有搂过别人睡觉。
不过本家的小少爷的要求必须要满足,他尝试着圈住了胳膊,努力的收紧手臂。
“唔,小哥哥你真好。”顾南亭笑嘻嘻的从枕下摸出了一块儿不知藏了多久的硬糖,剥开糖纸送到了苏晏的唇边:“小哥哥吃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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