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1/2)
(已揪)
家主突然这样说,奚荀也有些惊讶了,哽着说道:“娘亲……”
因着奚荀此时已被秦子衿劝慰住了,过了那阵情绪激动的时候,便又是这么一副柔柔弱弱的性子了,很是惹人怜爱。
要知道,寻常与亲人吵架时,若是亲人不理解自己,还能心头堵着一口气,越吵越凶,但是若亲人突然放低了姿态,好似理解了自己,这心头便就有些酸涩了,吵也吵不下去,那股气便也就没了。
奚荀此刻便是如此,先前的执拗与倔强哪里还有?
秦子衿听着便又成了先前那副单纯无害的语气。
其实家主料理家中,事务繁多,还得帮着奚言应付官场上的明枪暗夺,平素的处事风格一贯是较为强势的,若是想让她这么快便改变心意,往常几乎是不可能的。
今日如此,也是因她赶去花园陪着来的亲眷,因着步履匆忙,她便抄了近路,想着又是自家人,也没带几个随从,因此声势便小了许多,不易被人察觉。
“娘亲,这奚荀表弟是瞧不上咱们么?竟与她那个师傅眉来眼去的,我看哪里是什么守德之人,分明是个荡夫。”
“慎言,还没出奚府呢,我告诉你,你便是再不喜,也得给我忍了,这可是未来的礼部侍郎,国主身边的红人,与奚家结亲,益处颇多。”
寻常,家主是不做这种偷听之事的,实在并非光明磊落之行径。
只是因为今日她恰站在一假山后面,听着了这番对话,这几人竟是想要来得她奚府好处,而非是真瞧上了荀儿,且荀儿如此纯真,竟在她们口中成了荡夫。
家主心中有些气恼,索性站在假山后,听了个全部。
“姐姐,你若是不喜,便让给我罢,横竖入了府,若是不得我欢心,我便再娶几房侍妾,岂不快哉?”
“你们呐你们,若真想娶了他,可得给我好好表现,说些人家爱听的话,到时成了亲,再想这些也不迟。”
“好啦,娘亲,我知道啦,未成亲前,我会好好待他的。”
“……”
这些人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便在这讨论得兴起,且成亲前好好待她的荀儿,成亲后呢,便抛至一旁么?
虽说男子出嫁,皆得父母命,但奚家这一辈,就奚荀这一个男子,哪个娘亲不希望能寻个真心疼爱自己孩子的妻主呢?
便是从前她与奚言相看,她也是瞧中了奚言这个人,而非奚言的家世,婚后,她们二人相敬如宾,虽只得了奚荀一个男孩,她也未曾纳过妾室,为自己开枝散叶。
如今这几人倒好,还未相看成呢,便起了这些歪心思。
怪不得荀儿说她们看他的眼神不带善意,原来果真如此。
她竟真是错怪了荀儿。
家主心中有些自责,但是哪怕听到了这些,她也不会冲出去将她们大骂一番,平白失了奚家的风度。
既然这些人是这等想法,日后便不交往了便是,平素的帮衬便也停了罢。
心中已定了主意,于是家主面上便强堆了个勉强的笑容,走了出来假笑道:“你们竟在此处聊闲呢?不知说些什么趣事,也说与我听听罢。”
这行人方才聊得火热,只顾看着来时的大路奚家主是否来了,竟没想到这奚府是有小路的,也不知是否被听到些许。
于是众人面上皆有些讪讪,脸色不太好,还是她们的娘亲机灵些,心想着若是听到了,家主定不是这么个和颜悦色的态度,女儿们还是嫩了些,她这个娘亲还是要支棱起来,促成这门亲事。
于是,便起身回道:“你终于来啦,荀儿怎的没来呢?她们在说荀儿表弟娇俏可爱,恪守礼法呢,一瞧便是个顶好的夫郎呢。”
既然此行的目的便是结亲,这位大娘便句句话头都是往亲事上引的,若是寻常,又是自家人,奚家主便觉得这人诚意尚足,会将几位小姐作为考量对象,但方才听了那番话,她才知这些人全是平素伪装得好,心思却已歪了,心中净是冷笑。
这些年与世家大族虚与委蛇,奚家主的性子早已是在外人面前凭她心中怎样惊涛骇浪,面上都是不显的,她便随意扯了扯嘴角笑道:“真是抱歉,荀儿今日身子欠佳,我已派人送他回房歇息了,便只能我来陪诸位闲聊了。”
“姑母,那我们去瞧瞧荀儿表弟罢,与他说说话。”
“是啊,姑母,我们在家便爱研究些滋补的方子,给荀儿表弟试试呢?”
若是先前,家主还察觉不出什么,毕竟沈卿清的事情在前,她关心则乱,但是今儿听闻,心中便有了思量。
男子的房间岂是随意能去得的?
但这几位小姐却如此便说出来了,可见心中并不尊重这些礼法,她们奚家最是看重礼法,若是真让荀儿嫁了这样的人家,岂不是家门不幸?
那位娘亲也意识到了这点,忙阻道:“胡闹!荀儿的房间岂是你们二人随意可去的?”
如此,此事便作罢了。
家主便装模作样与她们闲聊了一会儿,只是当那娘亲提及亲事时,便被她不动声色挡掉了。
而且她们先前也来过奚府一次,哪怕是在花园处闲聊,那也是精致的糕点,煮好的茶水上个不停的,哪里跟今日一般,什么吃食都么得,她口都说干了,连一口粗茶也未曾上来?
如此怪事,这位娘亲心头便有些怵了,先前认为人家肯定没听去的自信已然没有了,只得心慌着在心里盘算到底听去了多少,如何补救?
若是家主一开始便上来大骂她们,她们反而知道听了多少,尚能想想如何补救,偏这样用把刀在她们头上悬着,才最是熬人。
干坐着也是无趣,人家娘亲又不搭话,奚荀又不出来,她们几人也是觉得心中有些发虚,便索性起身告辞了。
家主自然没留客,她早已厌烦了,后面也只“嗯”、“啊”这般敷衍几句便罢了,态度很是明显。
这户亲戚呢,虽是门户比不上奚家百年基业,但是却也是近来兴起的家族之一,也算是门当户对,且这户人家家风自诩文官清流,也算是有些贤名,且又与奚家有些亲眷关系,算作是结亲的优选。
哪知此次,无意间扒开来,却见到这样肮脏的内在呢?
因着这层亲眷关系,上次来奚府临走前,家主塞了几马车的礼给她们带回去,要知道百年基业的家族,能稳到今日,家中底子自是深厚。
这跟新晋的家族,且还是清流文官中的家底,完全是无法相比的。
今日,这位亲眷心中还做着上回的美梦,便是一马车,也够她们回去锦衣玉食许久了,谁知,奚府竟就直接送了客,一样薄礼也没给她们备上。
几人掐着饭点前来的,饭也没吃上,糕点也没吃几口,又灰溜溜饿着肚子回去了,好生狼狈。
且这回去的路上,这亲眷还在想着,该如何挽回这奚家的信任,毕竟两家是亲眷,总不好一直气着不是?
却不知,这奚家主自是个瞧着圆滑心中却极有底线之人,既是动了歪心思,便不必来往了。
她早已于这亲眷出了奚府后吩咐,若是她们再来,便直接闭门不见即可,不必留情。
做完这一切,她才回去寻了奚荀,与他说了那番话。
既是这家人不行,她也不能因心急就将荀儿从一个虎窝救出来后,又推入另一个狼窝,那她可真是好心办了坏事,害了荀儿的一生了。
略一思量后,她便想着这沈卿清于科举结束前,怕是没有这机会胡闹,便是她想,沈将军也不会同意,如此,她倒是还有大几个月的世界为荀儿挑选妻主,慢慢挑便是,切不可再跟这次一样心急了。
“好了,师傅面前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娘亲日后定会好好考量,为你择个好妻主的。”
家主不似奚言那般柔和,对奚荀多是严母的姿态,虽是心中心疼,嘴上也不会显露太多。
秦子衿听这语气,便是她们几人怕是在花园聊崩了,这样也好,也省得她还要去与家主就奚荀的婚事进行辩论,这也算是变相帮了她的忙了。
她也不必担心,她会不会因为多管闲事而丢了饭碗了。
既然亲眷已经离开,秦子衿又还在这里,家主便让她们如往常般学习了。
秦子衿的话,现在奚荀是很听的,每日的晨跑连今日他也是未曾落下的,又因着方才师傅的提点,他更是明白,如果想要不被沈家桎梏,他只有强大自己。
今日虽有些插曲,奚荀倒好像身上攥了股劲般,反而精神头很足,第二十段有点晦涩,秦子衿本以为奚荀要背上整日,也不一定背得下来,谁知他竟在放学前将它背下了。
也不知是她早上的劝慰起了作用,还是她按照科学制定的计划起了作用。
也可能,是二者加成罢。
总之,于秦子衿,于奚荀而言,这都是好事。
奚荀的学习进度有条不紊进行着,秦子衿自己的学习进度也是没落下,毕竟她的会试也是极为重要,总不能她捡了堆芝麻,丢了一颗大西瓜吧。
奚荀自上次秦子衿与他单独谈心后,面对秦子衿时就比从前活泼多了,讲学之余,他也会跟秦子衿说些遇到的趣事,还有自己的心事呀什么的,这些事情,秦子衿听了后,并不会与旁人讲,所以奚荀也很是信任她。
二人虽还隔着帘子教学,但原先师傅与学生间的那层距离便好像已经没有了。
奚荀在秦子衿的心中,也不单单是帘子后的那道声音,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她见过的人了。
奚荀从前并不知他有这么多的乐趣与想做的事情,因着他从前皆是在家中,寻常的生活从早起便能想得到他今日会做些什么。
但是师傅让他每日记录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后,一开始他还觉得好生艰难,能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呀,要撑着下巴咬着毛笔尖想上许久,但后来慢慢地,他思索多了,便觉得,这世上他想做的事情好多好多啊,时常拿出来翻阅,他连心情都好上许多。
从前每日早起,他只是因着娘亲的吩咐,如今,却是他自愿的,因着,奚荀觉得生活好像从师傅来开始就充满了更多的希望,他可真喜欢与师傅呆在一起的日子呀。
师傅见多识广,总是有些与旁人不同的想法,奚荀每每听闻已经从先前的满身心拒绝转变到了满是欣喜,许是这种变化,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只是,奚荀心想,师傅对他,好像总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因着娘亲请了她,她便认真教导,虽挑不出错处,对他也是善意的,但是却与他对师傅的心情,是不一样的。
只有他偶尔伤心,情绪低落时,师傅才不会摆出那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而是轻声安慰他,或者是讲道理与他听。
“得想个办法,让师傅在国主考核之后也不离开奚府才行。”
奚荀近几日,都在琢磨这事,国主考核在即,他如今学得也差不多,国主考核并不难,他目前的水平应付国主考核应该是差不多了。
但是,若是他考核成功了,师傅就要离开了,奚荀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师傅离开,可能因为她是唯一一个会因他难过了,而告诉他“男子不必非要如此”的人吧。
虽然这与其他人说得都不一样,奚荀也还是会遵守礼法,但是他听了,心中却还是欢喜的。
“师傅,过几日娘亲于府中办‘赏花宴’,你来不来呀?“
奚荀故意问得随意些,却隐隐有些期待。
奚府宅院清幽古雅,经历了许多代人的修缮与补充,如今到奚言这一代,已是相当有底蕴了,奚家的花园更是一绝,因着奚家世世代代都爱摆弄这花花草草,国主便时常赏些珍奇的玩意,于是这奚家花园便成了女尊国,仅次于宫中后花园与沈家花园的第三大花园。
只是宫中,寻常人无法踏足,沈将军又是个严肃的武夫,自是不懂这些,沈家花园出名,纯属是沈将军不甘心她任何一件事落在除了国主之外的人后面罢了,若是问她这花园中的一应物件,她定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因着沈将军前些年,也学着奚家办了一次“赏花宴”,结果,花虽赏了,却因她于此道实在不通,闹了许多笑话。
虽然在场的诸位碍于沈将军的威严,自是不敢当场说出来的,但是散场之后的悠悠众口,自是堵不住了,都城许多世家大族与新晋大族们背地里笑话了沈将军多日。
偏沈将军还无法动怒,不然人家又没当着她的面说,她若是小题大做,便显得自己度量实在是小,更加惹人背地里笑话。
于是,这“赏花宴”每年便只剩了奚家一家独办,沈将军自那次之后,便气得再没办过这劳什子宴了。
都城的王公贵族们倒也乐得清闲,毕竟去沈家宴会是为了不驳了沈将军的面子,乐趣却是没有的,还得提防着别说了什么惹沈将军不喜的话,引来暗中的报复。
但是奚家宴会,却就不同了。
奚家主与奚言皆是风雅之人,每次宴会上意趣甚多,有时还有些不错的彩头。
能让这些见惯了好东西的王公贵族们叹一声“不错”的彩头,自然并非寻常物件,可见奚家是尽了心来办这宴会的。
本来奚家办这宴会相当于是打了沈将军的脸,沈将军必是要使绊子的,但为何没有呢?
便是这宴会办得实在是妙,竟有一回连国主都亲临了片刻,只赞道“风雅至极,有趣至极”,当场便令着奚家主让她年年都办下去,让其他人家都来瞧瞧她赏的奇花异草。
沈将军再嚣张,也不过是仗着国主的信任与宠爱,她深知若是没了国主的爱护,她沈家便算完了,于是国主既已发了这话,她自是不敢暗中使绊子,甚至每年宴会,她虽不亲临,却依旧命人送来许多贺礼,面子功夫是做了个全套。
其实沈将军这人,虽是武夫,却是有些聪明的,只是没用在正途上。
她明白自己的一身荣宠皆系于国主,所以她无论如何行事,皆是尊着国主,国主便是她唯一的主子,凡事皆循着国主的喜好。
也正因为如此,沈家才得了如今的权势。
奚家办这“赏花宴”,皆是王公贵族,秦子衿倒是想着过来露个面,先混个脸熟,但是她一个师傅的身份混在其中,倒确实有些不妥,于是她思虑了片刻,还是忽视掉奚荀话语中隐隐的期待,道:“我便不去了罢,你好好玩。”
“娘亲并不许我呆太长时间的,我都是在屋中听着园中赏花人的笑声。”
奚荀如实说道,但是却有些委屈,不过也没办法。
秦子衿心想也是,毕竟奚荀一个未嫁男子,虽是戴了帷帽,但是难保不会来阵风,总是抛头露面,也确实不好。
于是秦子衿便十分直女地说道:“那你便呆在房中复习学问罢,国主不是快考核了么?”
啊,奚荀心中很是苦恼。
师傅怎么就不明白呢,他只是想要她过来宴会呀,这样他若是无聊时,还能跟师傅隔着帘子,听师傅说上几件趣事。
横竖,他的院子,旁人是进不来的呀。
“看来,师傅也有笨的时候嘛。”
奚荀在心中偷偷想道。
只是他却不知他如今的期待,已经超越了一般学生对于师傅的情感了。
只是奚荀懵懂,并不明白罢了。
心不会骗人,师傅教导奚荀要跟着自己的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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