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章(2/2)
是他。
他当年也曾游历三族,不过,与玄机子不同,他出自九幽深渊,在那个尔虞我诈之地,寻常不会与人交心,尽管如此,也结识了几个朋友,如今的阎王算一个,妖王算一个。听闻三族推崇玄机子,说那是一个多么光风霁月的君子,性情与圣人无异,他便好奇地想见上一见,后来经妖王引荐,同那人见了一面。
最初他也是极为信任那人,但后来一同游历,却发觉那人并不如传闻那般完美。看似与人推心置腹,无话不谈,但总觉得,隐藏了什么。
自九幽出来的鬼,都有辨别真假能力,他看玄机子在笑,看人目光真诚,却透出股虚假,遂逐渐断交。
再后来,他便回了幽都。
再后来,妖族与玄门便传起了,幽都鬼帝欲侵占三族的流言。
当时他忙于改造幽都旧制,未曾理会外界诸事。后来细细思索,才发觉其中的不对劲来。
若在他开始收取玄门妖族的魂魄之后,传出那样的流言,还能解释。可那流言,却是在他改变旧制之前——那说明有人提前知道了他的计划。或者说,有人对幽都一应事务了若指掌,才能那样早的,得知他的计划,编纂出那样一则流言。
在很长一段时间,谢稚以为,那则流言是上任阎罗王流传出去的,对他处处防备。然而,阎罗王死前,承认了所有罪名,却不包括此事。
谢稚也是从那时起,开始怀疑的这人。
若说三族之内,谁有这样的本事,能提前知晓他尚未实施的计划,只有一个人。
——玄机子。
玄门众人陷入思索之际,豹尾将军冷声道:“玄机子没你们想的那样好,他是个伪君子。”
一言打破平静。
众人拧眉,满脸含怒的回首望去,见是豹尾将军,忍着怒,“妖王为何这样说?”
百年前,若非这人发动了战争,也不会发生那样多的事,他的话有几分可信。
豹尾能看出这些人的看法,眼底闪过什么,冷着脸,没有为自己以往做过的事辩解,只道:“当初本王向幽都发难,原本在犹豫,是玄机子说,他也担忧幽都势大,会领着玄门支援,最后他失信了。”
过往记忆,豹尾已找不出来,然而一听到玄机子,他体内本能地涌出厌恶,几欲作呕。
他厌恶这个人,深极骨髓。
同时,脑海里隐约浮现出细碎的片段,是关于他犹豫是否要发兵的,还有另一道声音,一直在耳边蛊惑,让他发兵,他说他会支援。
然而最后,所有的记载,从始至终,都是妖族孤身作战。
豹尾不蠢,通过这些消息,已足够他拼接出一个真相。
当年,正是玄机子欺骗了他,蛊惑他发兵幽都,却转头支援度一方,让他立于孤立无援的境地,惨败收场。
有人怒声:“我们为何相信你。”
豹尾将军淡淡道:“本王说出事实,信不信随你们。反正最后阴谋者现身,也能知道真相。”
众人沉默了。
“可是,玄机子策划这些,为的什么?”
若百年前那场战争也与玄机子有关,那就说明,他从那时起,就已经在谋划这一切了,不,甚至要更早一些。
他处心积虑出策划这些,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谢稚淡淡道:“窃天地气运,蛟蛇化龙。”
他是想,白日飞升!
众人心下掀起惊涛骇浪。
不再纠结玄机子究竟是否为槐荫山背后的阴谋者问题,而是想,若事实如鬼帝所说,那人是想成仙,可他想要成仙,必然要耗尽此方世界的气运,灵气。
——他这是要毁灭一切啊!
若真是这样……
“我等必然阻止此事发生。”
一直一言不发的天一门周掌门,终于从离魂状态回过神,似做了某种决定,“若此事与那人有关,我天一门上下,必然要铲除此僚。”
梵音寺主持佛仗重重驻地,念了声佛号,怒声道:“若真如此,老衲便是舍去这条性命,也当阻止那人!”
众人不再胡思乱想,板着脸往山上走。
山间花草绚烂,草木苍翠,仿佛汇聚天下灵气,然而茂密山中,不见一只动物走跳,给这繁华盛景,添了丝诡谲之意。
山中景象,让闻宴很不舒服。
从进了山后,就一直有种不适的感觉,像走进了一个满是尸山血海之地,有人在上面种满花朵,却掩盖不了那让人作呕的尸臭味。
突然,走到一处地方,她眼尖地注意一处地方不对,道:“且慢。”
而下一刻,周掌门紧随其后,也停下了脚步,提醒道:“不能再往前走了。”
话音落下时,周掌门还望了眼闻宴,惊讶于她的敏锐。然而眼下没时间寒暄,他解释道:“此处有陷阱。”
布阵,乃是天一门的长项,当下周掌门点出十来个天一门弟子,小心翼翼上前去破阵。
只是个简单的阵法,以至于破阵弟子没到一炷香,便回转队伍,除了一个弟子不慎,伤到了手,其他人皆毫发无损。
然而,他们的脸色,却难看得吓人。
尤其是温斐然,一副浑浑噩噩要死的模样,他阵法造诣最为精通,却成了唯一受伤的人,可想他破阵时心神有多不定。
有人低声询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何事。
天一门弟子摇摇头,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陈玉楼猜出了原因,“或许是,发现了什么颠覆观念的真相。”
闻宴点头,很有可能是他们破了阵,才发现,那布阵手法,与天一门的布阵手法一样。
这样的阵法,出现在这种地方,让他们想再欺骗自己,留一丝念想,都不行了。
闻宴和陈玉楼一人一鬼,猜想的与事实一样。
天一门弟子确实是在破阵之时,发现了阵法的熟悉之处。
若是别的阵法还好,可偏偏是天玄阵,只有天一门内门弟子能修炼,绝无可能外传……
周掌门见弟子们的模样,猜到了什么,张开嘴,想出言安慰弟子,喉咙里先涌出一股腥甜。
要说之前,谁最相信玄机子,那便是他。
玄机子,那是他最尊敬的师兄,他那么信任他,那么信任他!
“咳咳。”
天一门掌门以拳抵唇,轻声咳嗽了两声,眼神暗沉,将血腥味生生吞下。
闻宴注意到这人神色不对,道:“掌门千万要保重身体,这一路再遇上什么道法,阵法,可就指望您了。”
对上少女那恍若洞穿一切的杏眸,周掌门摆摆手,“劳烦闻姑娘担心,无碍。”
旁边,素与周掌门不对付的梵音寺主持道:“周施主,有事要说,无须勉强自身。”
周掌门感受到其中的关心,摇头:“无碍。”
众人继续往前。
后面的路,就没那么好走了。
山林骤然阴暗,山雾升腾而起,遮蔽了前路,也看不清脚下的路,有两人没有防备,失脚滚下了山去。
惨烈的叫声,传入众人耳中,让人心中惴惴。
那两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师弟!”队伍里,有年轻人发出悲鸣,队伍氛围陡然低落。
除了这样的事,却无人敢停,也无人肯停。
“继续,走。”顶着失去同门的痛苦,众人继续上山。
槐荫山很大,在山脚下,已能领略到其雄伟,身处山中,更能体会其深广无边,人便如蝼蚁行走在恶鲛身躯上,每走一步,都心惊胆寒。
这已是众人联合推演的,最有可能找寻到阴谋者的路径。
地面湿软,闻宴如置身于尸山血海中,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看似钟灵毓秀的槐荫山,被切断了气运来源,那藏在背后的人已经发觉,将山中灵气抽调一空,这对依赖灵气的修者来说,不啻于跋涉在缺氧的高原上,每一步都是很大消耗,越往下走,越痛苦。
后方,很多人功力甚至不如闻宴,爬到这里,已难以支撑,不得不停下歇息。
已经有人在提醒众人,尽量少使用灵力,节省力气,应对后面的危险。
闻宴隐隐感觉,前方还有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存在,在等候着他们。
谢稚注意到身边小姑娘冷白的面颊,有些担心,无声紧了紧两人握住的手。
闻宴回神,轻笑:“我没事,放心。”
跟随在两人身后的陈玉楼,目光幽怨,他们没事,他有事啊。
许是怨念太强,感染到了闻宴,闻宴回过头,看了眼陈玉楼,“你感觉怎么样。”
说着,还往身后的队伍扫了一眼,不禁蹙额。
山中阴气森森,本该是绝佳的养尸地,养鬼地,然而,看那些豢养尸傀和小鬼的门派,显然也受到了不轻的压制。
谢稚清冷声音传来,解她疑惑,“这山中藏有恶鬼,怨鬼,和养出来的鬼,皆畏惧恶鬼……小心!”
一声小心,谢稚手上用力,将闻宴拽到怀里,下一刻,前方山林中涌现出大量黑雾。
是的,黑雾。
黑雾中,无数鬼众,呜呜咽咽的,从黑雾中飘荡而出。
那是,厉鬼。
一两只厉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群至少上百只厉鬼。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