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1)
一年接着一年,等待从最初得期盼熬成了绝望,最终化作苦水,平静到再也掀不起波澜。让余笙不由得想到了塞利格曼的那个著名的理论一一习得性无助。他等待了太久,使等待变成了常态。他想,那个誓言要做光的少年,终究是回不来了。
【七】
同学会是在正月初三,大年初五。余笙从xī • zàng千里迢迢地赶回来陪父母过年,顺便来访了这场阔別十六年的再见。他们从十八岁的少年,迈向弱冠,再跨入而立,仿佛也不过是弹指一瞬间。那天也是飘着雪,余笙披着大衣,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饭店。热腾的暖气扑面而来,有面生的同学领他进屋,他是从家里来的,来得不算早,恰好是在饭前敬酒的时间。喧闹的声响还没进屋便己经传至耳底。余笙推开门,迎面与一人撞上了。
那人似乎是刚喝完不少酒,脸频通红,腮帮子上的肉泛着红光。他只穿了件薄毛衫,腹部被肚子撑起一道弧度。离得近了,烟味儿与酒味儿混杂在一起,让他有一瞬间的怔愣。
都说男人三十一道坎,过了就膨胀。他的头发剃得很短,胖了不少,中年男人不受控制似的腰腹胀成明显的啤酒肚。五官长开了,少年时那轻狂桀鹜的风采在这张脸上完完全全地消失了。十几年的光阴从他身上夺走了青春、夺走了风采、夺走了一切他曾经钟爱的事物。
他还剩下什么呢余笙不禁想问,韩晟,生活让你还剩下什么呢
可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客套的“好久不见”。真的是太久不见了,韩晟,久到我已不敢开口,质问你为何毕业后与我断绝了所有联系;久到你已在时光中渐行渐远,而我仍留在原地。
他看到余笙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余笙试图从那张脸上找出一丝尴尬或是什么其他见鬼的情绪。但是很可惜,什么都没有。然后他侧过身,从侧面看,他走了型的身材更加明显地突显出来。他冲余笙笑了笑,慢悠悠地说,“好久不见。”
后来听以前的同学说,他毕业后去了东北的一所二类大学,在那里呆了四年,毕业两年后开了一家不小的服装生产厂,结了婚,孩子都五岁了。余笙抿着唇,对此不置一词。直到最后才问了一句:“他还写作吗”
他们这一届毕业的学生,无一例外都是活在韩晟那开了挂一般逆天的语文作文的阴影之下的。他的每篇作文都会被印成模范佳作,甚至有人统计过,从开学到毕业,他们一共拿到了韩晟的三百零七篇作文,而且每一篇都不一样。他的文稿在校刊上挂了整整两年,毕业后还被评为“未来作家”,贴了大头照在校门口。有什么比每次月考将韩晟的满分作文与自己的不及格文章放在一起对比更让人绝望的事情呢就连余笙,曾经也因为不服气与嫉妒心理与韩晟大打出手。
那同学顿了顿,含糊地道:“听说大学的时候在写,好像写的还不错。但现在心灵鸡汤谁不会写就算他那文笔再好,比他厉害成熟的作家多了去了,随便找个微信营销号都是成片的心灵鸡汤小美文,文笔也都不错。大学毕业后好像是因为言辞犀利地讽刺了一位大作家,被那人一个抄袭的罪名告上法庭,没有报社敢收他的稿子了,就改行了呗。”
抄袭。余笙心底凉凉地想,这个曾经被韩晟所最为不齿的词语,最终他却是败在了这个词语身上。
韩晟很快就回来了。他一进屋,屋里的人就起哄,喊他“韩大老板”,说韩大老板现在有钱了,老婆又贤惠,娃娃都能打酱油了,可不是人生美满了
这里头,又羡慕、有祝福、有嫉妒、也有不層。余笙又一次地感受到了对这个人的束手无策,他能表达些什么呢恭喜你家庭事业双丰收,从此走上人生的康庄大道他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一顿饭吃的莫名其妙,他看着那人娴熟地敬酒、劝酒、与人客套周旋,中途还离场接了两个电话,一个是生意上的,一个是孩子打来的,问爸爸什么时候回家。余笙想,生活可能还是剩下了一些东西给他的,剥走了他的锐气与张扬,留下了责任与温柔。他爱自己的老婆孩子,就像当初他爱文学一样,他对他们温柔以待,尽心呵护。
散场的时候,余笙没有久留,随着人潮一起朝外走去,路过韩晟的时候,终是忍不住,悄悄地问了一句,“是姑娘还是儿子”韩最起初没听清,反应了一下,然后笑的很温柔,“是我的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