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5 进贼这件事(1/2)
院里晒着玉米棒子,沈老头边捡进箩筐边问沈来财,“我让你去李家问你问了没?”
沈来财早起晚归在长流村干活,没碰到过李家人,而且那种话他也问不出口,见他爹怒气未消,抓起箩筐边的扁担就走了出去。
看他狞着脸,沈云山掉头想跑,又怕他爷真不要他,眼里吓出泪花来,迟疑半晌,双手抱头,结结实实挨了两扁担。
沈老头冷哼,“你不是挺能跑的吗?怎么不跑了?”
“爷”
“继续给我打!”
亲爹发了话,沈来财不敢停手,又揍了沈云山好几下,直到听他爹喊收玉米他才松了口气。
养个儿子不容易,打死了难受的还是自己。
云巧趴在窗户边看着院里情形,大伯前两下很用力,慢慢就不使劲了,像给大堂哥捶衣服上的灰似的,她缩回凳子上,捏了捏黄氏胳膊,细细的,有点硬,她好奇,“娘,掰玉米棒子很累吗?大伯打大堂哥都没劲呢。”
黄氏怔了怔,摸摸她困惑的小脑袋,低声道,“你大伯故意收着力道的,毕竟是他儿子,不能往死里打,打死了没人给他养老。”
“什么是养老?”奶和爷说过好几次养老的话,她似懂非懂。
黄氏解释,“人老了,做不动体力活,吃的饭穿的衣都要靠子孙孝敬,生病要子孙照顾,这就是养老。”
“我懂了。”云巧竖起手指头,一副恍然大悟的语气,“我要孝敬娘和爹,翔哥儿要孝敬我和云妮。”
“”黄氏哭笑不得,却也没纠正她,回到正题,“你大伯舍不得打你大堂哥,所以不能让他知道你在背后给你大堂哥穿小鞋,他会不高兴的。”
云巧抿起嘴角,学沈来财不高兴皱眉皱脸的样子,声音天真无邪,“大伯不高兴就会打我,他打我很用力的。”
说着,拨开鬓角的头发,露出半指长的疤,和黄氏告状,“大伯给打的。”
黄氏急忙拂她头发将其遮住,见她脸上并无怨恨,心情复杂道,“不好看,往后不露了啊。”
“哦。”她乖乖拍了拍鬓角,继续告状,“大伯还打翔哥儿了。”
黄氏有一会儿的怔忡,“什么时候?”
“以前啊。”她以为黄氏忘了,仰起黑黝黝的小脸,兴致勃勃说起沈云翔挨打的前因后果,“我在树上掏着几个鸟蛋,给翔哥儿补身子,大堂哥硬说我抢了他的,翔哥儿骂他说谎,大伯打翔哥儿”
十来年的事儿了,难为她还记着,黄氏轻轻揉了下她鼻子,笑得温柔,“巧姐儿记性真好。”
得了称赞,云巧眉开眼笑,愉悦道,“我记性好着呢,云妮还有两天回家,唐钝要给我比手指多两个的铜板,爷要给我两个馍馍”
说到馍馍,她咚咚跑到院里,挨沈老头蹲下,“爷,晚上吃什么啊。”
说好她告诉他大堂哥的事他就给自己大馍馍的,不能反悔。
猛地被孙女目不转睛盯着瞧的沈老头胸口发紧,差点没吓晕过去,往右边挪开半步,“得问你奶。”
云巧抬起头,脸带询问地望着曹氏。
曹氏正扶着沈云山给他擦眼泪,闻言,疾言厉色道,“你是饿死鬼投胎啊,吃吃吃,天天就知道吃。”
云巧说,“爷答应了的。”
“你找他要去!”
“爷,奶让我跟你要。”她摊开手,眼里满是真诚,“你什么时候给我馍馍啊。”
沈老头被问得一脸尴尬,止住哭声的沈云山轻轻扯曹氏袖子,“怎么又给她馍馍。”
“还不是你不争气。”
云山去李家后老大媳妇不放心,声泪俱下要她把人寻回来,她和老头子商量来商量去,决定找个人看看他在李家怎么样了,云巧反应迟钝不通世故,做这种事最合适不过,老头子跟云巧一说,云巧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条件是老头子要给她两个馍馍。
想想她就火大,自从在老大媳妇那尝到甜头,云巧可会讨价还价了,不给馍馍不办事,一个馍馍还不行,得两个,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恼火得很。
这几天她故意不蒸馍馍,就是不想如她的意,话是老头子应下的,她和没关系,别找她。
老婆子把事推给他,沈老头只能揽下,无辜看着云巧,“爷不会做啊。”
今年光景不好,粮食自然能省则省。
可惜云巧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她道,“奶不是会吗?奶经常蒸馍馍啊,大伯母也会,爷让她们做啊。”
“她们不听爷的话。”
“不听话就打啊,爷你说的,谁不听话就打谁。”
“”
“爷你打她们,她们就听你的话了。”云巧四处看了看,指着沈来财脚边的扁担,“用那个。”
“”
沈老头被噎得无言以对,平时不怎么和孙女相处,不料云巧是个难缠的,隐隐明白老婆子每次被云巧气得火冒三丈的心情了,无奈唤曹氏,“晚上蒸馍馍吃。”
曹氏不乐意,张嘴就要骂人,沈老头捂嘴咳嗽,率先把她的话堵回去,“你不骄纵云山哪儿来的这事!”
“”
没看到云巧双目炯炯盯着地上的扁担呢,不蒸馍馍,她估计上手捡扁担了。
到时更进退两难。
他给老婆子挤眼睛,央求她给点面子,话说出去就得认账,否则会被云巧瞧不起的。
其他人讲道理还讲得通,云巧就算了吧。
曹氏深吸口气,骂骂咧咧进了灶房。
得到两个大馍馍一个小馍馍的云巧乐得合不拢嘴,注意黄氏碗里野菜汤比以往少,她大方地拿出个大馍馍塞她手里,“野菜汤不管饱,娘你吃馍馍。”
这话怎么听着阴阳怪气呢,分了半个馍馍给儿子的小曹氏斜眼轻笑,“三弟妹你是个有福的,瞧瞧云巧多孝顺啊。”
黄氏默不作声,低垂的眉眼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小曹氏觉得无趣,黄氏就是个闷葫芦,和她说话简直浪费口舌。
她看向云巧,笑容有几分嘲讽,“云巧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呢。”
云巧沾沾自喜地点头,“云巧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不像大堂哥,他不孝顺,他老是吃大伯母你的馍馍,他吃了大伯母你吃不饱,吃不饱干活就会没力气,所以咱家收玉米才比别人家晚了的。”
“”小曹氏抵了抵后槽牙,后悔起了这个话头。
沈家还有两个地的玉米没收是沈老头的心病,好几家收完玉米砍完玉米杆了,沈老头急得不行,最晒那阵都泡地里舍不得回家,这话无异往他心窝插刀子,他也算个庄稼老把式,自认每年农活不落后于人,唯独今年是个例外,为此村里不少老头子打趣他是不是年纪大不中用了,要不玉米怎么还留地里的。
还是换地挖土栽红薯给耽误了,他认,然而余光瞄到狼吞虎咽的大孙子心里就不那么想了,自家的活不做,去李家倒是殷勤得很,骂他白眼狼完全没骂错,当即吩咐,“云山明天下地干活。”
“啊?”沈云山一惊,“怎么又扯到我头上了?”
沈老头看他极不情愿的模样怒火中烧,“帮别人干活挺勤快,回家就要死不活的,不下地也成,滚去李家做你的上门女婿,我和你奶辛苦大半辈子,不养你这种白眼狼。”
沈来财离儿子近,抓起筷子猛拍他脑袋,“你爷说的听到没?”
“哦。”沈云山揉着自己脑袋,一脸委屈,眼泪噙在眼眶要掉不掉,沈来财又想揍他,男儿就该顶天立地,流血不流泪,他动不动就眼泪汪汪,像水做的,将来能有多大的出息?
他和云巧说,“你帮大伯盯着你大堂哥,他偷懒你告诉我,我揍他。”
云巧眨眨眼,漆黑的眼珠在沈老头和曹氏身上打转,曹氏明白她想什么,碎骂道,“不给东西使唤不动你了是不是,我看家里最该挨打的就是你。”
“我干了活的。”沈云巧道,“我明天要去割红薯藤呢。”
“会顶嘴了啊,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曹氏早想收拾她了,推开凳子就要扑过去。
“好了。”沈老头拍桌,“我们都在地里,云山敢偷懒,我立刻打断他的腿。”
“爹你别留情。”沈来财咬下一口馍馍,只觉得硬邦邦的咯牙得慌,闷声道,“长流村那边的活明天就能做完,爹你打累了我替你。”
沈云山:“”
沈老头看了眼桌边围着的人,家里人多,大人坐大桌,孩子坐小桌,云山的位置是老大两口子挤出来的,就这样桌凳还是不够,像云巧是常年站着吃饭的,以前没发觉,此刻背着月光,站着的她比坐着的黄氏高出许多了。
他目光逡巡一圈,落在云巧脸上,“明个儿起云巧也开始下地。”
赶着天好,趁早把玉米收回来搓粒晒干装仓,再来场暴雨,玉米就该发霉生秧了。
屋里静了瞬,小口小口嚼着馍馍的云巧听到自己名字抬头看了眼沈老头,脆声脆气道,“好啊。”
掰玉米她会啊。
砍玉米杆她也会啊,有些玉米杆嚼着甜甜的,解渴又解热,她很喜欢的。
沈来安看看闺女的小身板,有些担心,想说说情,大腿被旁边摁了两下,到底没有开口,倒是沈云翔大咧咧的问,“云惠堂姐呢?”
“都下地谁扯猪草啊。”
说话的是曹氏,她托秋娥给云惠说门亲事,身高美丑不论,只要是长流村的就行,如果云惠下地晒黑了,男方看不上她怎么办?曹氏面不改色道,“云巧下地,云惠和云霞她们扯猪草,听你爷的安排。”
沈云翔哂笑了声。
云巧看出他扬着嘴角,明明在笑,眼里却黑沉沉的,知道他不高兴了,走过去,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哄道,“翔哥儿不生气啊,爷是教我种地呢,等我学了爷的本事,我就能种许许多多的粮食,到时翔哥儿你就不会饿肚子了。”
“”
明明是件稀松平常的事过了云巧的嘴怎么就变了样儿呢,沈老头浑身不舒服,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他没想过教云巧种地,他想教的是大孙子,但看大孙子埋头只顾着吃,眉心跳了跳,斥道,“什么安排不安排,云惠比云巧大,云巧下地她自然不能躲懒!”
“云霞云花小两岁负责扯猪草,云惠和云巧去地里。”
隔壁小桌的云惠趴桌上嘤嘤哭了起来,沈老头怒道,“遇事还没云巧看得远!”
这话不知朝谁说的,反正云巧挺喜欢下地,笑眯眯跟沈老头说,“爷,你要教我。”
“”
想得美,沈老头郁闷,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爷,我会好好学的。”沈云巧兴致很高,啃完小馍馍,噔噔噔的跑到院里,仰起脑袋望了望,又噔噔噔地跑进屋,笑容灿烂道,“爷,今晚月亮又圆又亮,照着不热,咱待会就掰玉米棒子吧。”
“我不会偷懒睡觉的。”
“”
哪有人大晚上出去干活的,沈老头不知该骂她蠢还是夸她勤快,“别说风就是雨的,再着急也要等天亮。”
“天亮太阳就出来了,会中暑的。”沈云巧指着外头,振振有词,“晚上干活就不会。”
沈老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瞅了眼,今晚没有起雾,月光照亮了鸡笼外的鸡槽,目能识物,让追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他有些动摇。
曹氏也是如此。
白天太阳火辣辣的,流汗跟流水似的,等不到晌午就得收工,否则会热死在地里,哪怕去竹林纳半个时辰的凉,下地仍热得不行,夜间凉爽,倒也适合干活。
她商量,“要不咱待会去地里,能掰多少玉米棒子是多少?”
正合沈老头心意,“听你的。”
“我不去。”喝完野菜汤的沈云山擦自己嘴,叫苦道,“我干了一天活了,会累死的。”
“你还有脸说。”听了他的话沈老头就来气,“去别人家跟头牛似的,自家的活就推三阻四,不去也得去。”
原本沈老头心里还有点犹豫,眼下半分犹豫都没了,一锤定音,“老大你们明个儿要去长流村,待会就不下地了,我和你娘她们去就行。”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沈云巧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在最前,旁边是挑着箩筐的沈老头,两人精神头都不错,尤其是沈云巧,活蹦乱跳的,一大推问题问沈老头,每个坑撒多少粒麦种,每个坑灌多少肥,多少天除一次草,大有做老把式的苗头,沈老头敷衍的挑问题回答,警惕得很。
当沈云巧问完小麦问玉米时,沈老头指着左前方山坡,打断她的话,“咱先掰那块地的。”
云巧斗志昂扬,“好吶。”
那是块葫芦形的坡地,两头宽,中间窄,到地里后,沈云山占着中间两行,“爷,你说掰两行就回家睡觉的,那我掰这两行。”
“又给耍心眼是不是,滚最前边去。”
沈云山苦了脸,慢吞吞拖着箩筐往最前走,吼云巧,“傻子你跟着我。”
“我不。”云巧背过身,往沈老头身边靠了靠,“我要跟着爷。”
分箩筐的沈老头动作微顿,“你跟着你娘吧,让你娘教你。”
“我娘也会种地吗?”
“嗯。”
“好吧。”沈云巧恋恋不舍的拿过箩筐,和黄氏走到最后边几排、
沈老头无端松了口气,又抽出个箩筐给云惠,柔声道,“你掰中间的。”
云惠慢悠悠往地里走。
叠着的箩筐都分了出去,见大家伙钻进地里没偷懒,他这才往曹氏走去。
夜里露水多,玉米叶湿哒哒的不好撕,得费老大的力气,别以为两行少,掰完得花些功夫。
快的话得连叶一块掰回家,他问曹氏的意思,曹氏不赞成,“掰回家也要撕掉叶才能晒,多费事啊,撕了叶掰回家,天亮直接晒多好。”
要不然还得往后拖。
手痛是痛了些,但每年都这么过来的。
沈老头也是心疼她,老大他们帮不上忙,这些天她要忙地里又要顾家里,人瘦了许多,不过她的话也对,一次忙完的事儿就别忙两次,他唰的撕开玉米叶,拧下一个玉米棒子来。
月光皎洁,蛐蛐声充斥着整个山野,掩盖了他们掰玉米的窸窣声。
沈云山连续掰五个玉米棒子双手就酸得抬不起来了,在悦儿家掰了四天,握筷子手都在抖,哪儿还有什么力气啊,他抖着玉米杆,不住问小曹氏,“娘,你还有多久啊,这么长的两行,我要掰到什么时候啊。”
“皮又痒了是不是?”沈老头气急败坏。
“爷,我双手要废了啊”
“废了活该。”
地里安静了,几瞬,沈云山又耐不住地催促,“娘,你好了没啊。”
“你是不是要我现在就收拾你。”沈老头肃声道,“老大媳妇你不准帮他,让他自己掰,不掰完不准回家睡觉。”
“爷”
“有这个力气叫苦怎么就没力气干活,我看你爹没把你打疼是不是?要不要我揍你几下试试?”
又安静没声了。
云巧挨黄氏站着,黄氏掰左边,她掰右边,箩筐放在两人中间两步远位置,方便丢玉米棒子,进了地她就安安静静没说过话,掰完半行,黄氏问她累不累。
云巧摇头,“我不累,我最喜欢干活了。”
沈云山大喊,“傻子,来帮我。”
“好啊。”云巧爽快应下,“我帮了你你就要去李家做上门女婿”
这是什么道理,沈云山质问,“凭什么?”
“爷说了你不干活就滚去李家做上门女婿的。”
“”
“我记性好,都给你记着呢。”
“”
大孙子好不容易回家,别又被云巧激跑了,曹氏吼云巧,“就你记性好,就你能耐,谁都不如你是不是。”
云巧认真想了想,“当然不是了。”
云妮就比她厉害。
“你跟她计较作甚。”沈老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别的本事没有,气死人还是在行的。”
云巧听不进话,常常堵得你胸口发闷,他深有体会,曹氏拧下个玉米棒子,嘟哝道,“这种事她倒记得清楚,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
“我不傻,我只是丑。”隔着高高的玉米杆,沈云巧洪亮的回答,曹氏气得不行,“听听,又来了”
“让你别搭理她,等会生气难受的又是自己了吧。”
“我见不惯她德行。”
“哎”沈老头叹气,“也不知她像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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