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第 175 章(1/4)
在后世泛滥的清宫剧中,有不少清朝人物被人们所熟知,有些被无限美化,成为完美的玛丽苏,有些则惨遭抹黑,成为衬托主角的炮灰,譬如这两个人,乾隆的富察皇后和靖逆大将军富宁安。
前者是出身名门品德高尚、和妃子做同心益友、带病侍候婆婆累死、还被丈夫说死得其所、死得愉快的苦情皇后;是各种版本的风流丈夫念念不忘的“唯一真爱”;也是女子痴情错付薄幸皇帝的经典后宫女子形象之一。
后者在历史上明明是名列满洲八大家之一、立功西域、被康雍父子皇帝信任重用的谋略重臣。在影视剧中,却被演成有勇无谋、骄横跋扈、最后被年羹尧射杀立威的炮灰·跋扈小国舅。
虽然历史最重要就是求真,但很显然,多数人对真相并不关心,他们只关心看到的东西是否符合自己的臆想。更有甚者,为了满足自己或者别人的臆想,去故意杜撰捏造、颠倒黑白。
譬如这条“富宁安的姐姐是乾隆富察皇后”的谣言就是如此,四爷可以肯定的说,能够杜撰出这样谣言的人,绝对是个很有戏剧天赋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呢?毕竟对多数观众来说,富宁安虽然深受康雍父子的信任重用,但知名度和年羹尧那样的影视剧宠儿来说,还是很有差距的,能知道富宁安也是需要具备一点历史基础的。
但是,人们都知道富宁安和孝贤皇后都姓富察氏呀,就把俩人当姐弟看,这不是正好了吗?他(她)大概不知道满洲富察氏有很多支派,以为只要是同姓就算一家子!那就一家子吧。
四爷不是观众,就算想要糊弄自己,强行说同姓一家亲啊,也做不到。
四爷站在清溪书屋竹林前,45°望天,抬手遮在额头,眯了眯眼。
夏日午后的天空很蓝,白云飘飘,小风轻轻地吹动他胭脂紫的衣摆,周身都是湖光山色营造的凉爽。即使四爷也做好了准备要打压弘晖,四爷自问,他没想到。
富宁安和马齐马武李荣保,都是富察氏,但身为满洲大姓的富察氏,并不只是一个支派,而是和那拉氏、瓜尔佳氏等等满洲著族一样,都分了很多支派,就像姓刘的并不都是刘邦后人,姓李的并不都是李渊后人,姓朱的更不都是朱元璋后人一样。
按《钦定八旗通志》记载,满洲富察氏一共有63或者65个支派,有沙济、叶赫、额宜湖、蜚悠城、讷殷、赛音讷殷、讷殷江等等。
一直被后人误会是乾隆富察皇后弟弟的富宁安,是赛因讷殷富察氏。而被造谣者冠名为富宁安姐姐的乾隆富察皇后,则是出自只有16个支派的沙济富察氏。
不管是赛因讷殷富察氏,还是沙济富察氏,都是以地为氏,世代居住在讷殷江流域的就叫赛因讷殷富察氏;世居在沙济城的则叫沙济富察氏。
两支虽然都属于古老的满洲大姓富察氏,但由于不在同一居住地,并没有血缘亲属关系,“不但谱系不能联,即支派亦不可考。”所以,富宁安和马齐、马武、李荣保是八杆子也打不着的关系。
和人丁单薄的富宁安家族相比,马齐、马武、李荣保这一支是人丁兴旺,起家也比较早。当然,沙济富察氏能在大清打开局面有个良好的开端,并不是马齐、马武、李荣保本支的缘故,而是其老长支所在的努尔哈赤继妃衮代家族。
衮代是王杲义子阿格巴彦、阿海兄弟亲妹妹。大概在万历十三年,丧夫守寡的衮代,按照满洲收继婚的习俗,改嫁给同样丧妻的努尔哈赤为继妻,并先后生下两儿一女:莽古尔泰、莽古济、德格类。
随着爱新觉罗家族越来越强大,身为正妻衮代娘家的沙济富察氏也水涨船高,成为爱新国的新贵,被划分到莽古尔泰所领的正蓝旗中。马齐、马武、李荣保一支最初就是依附家族长房。他们的五世祖旺吉努就和衮代娘家一起被分到正蓝旗,成为莽古尔泰、德格类兄弟属下的佐领。
那么,原本在正蓝旗的这一支富察氏又是怎么成为镶黄旗人呢?这就牵扯到大清初期高层的内斗以及正蓝旗的整改问题,简单说就是:
争夺汗位失败的莽古尔泰在天聪五年死后,同母弟德格类继续当正蓝旗旗主,随即在天聪九年十月暴死。按理说,旗主位置该由莽古尔泰的嫡子额必伦继承,但皇太极并不允许,并很快对正蓝旗举起屠刀。
当年十二月,就由正蓝旗属人冷僧机举报莽古尔泰兄弟图谋不轨事件,拉开正蓝旗整改重组的序幕。莽古济公主和异父兄昂阿拉、侄子额必伦等人被杀,衮代娘家的家主、正蓝旗的实权人物爱巴理·阿格巴彦的孙子,及其亲信也都被一起铲除,爱巴理的亲族兄弟勿论长幼,“俱凌于市”。
曾经在天命、天聪朝显赫一时的沙济富察氏就此团灭,相关的信息也多被销毁。如果单从史料看,根本看不出沙济富察氏曾经在大清进关之前显赫过。不过,在《满文老档》中去认真检索爱巴理,还是会发现沙济富察氏在史料中被掩埋的蛛丝马迹的。
身为沙济富察氏三房又是怎么从正蓝旗清洗事件中脱身而出呢?是因为马齐马武李荣保的曾祖父、曾经的正蓝旗佐领之一的哈什屯,在该事件中扮演了不光彩的卖主求荣角色,所以才摇身一变成为皇太极的亲信,从正蓝旗被划到镶黄旗。
人间七月,百花烂漫、芳菲无限。四爷从容去畅春园请安,脚步沉重地回来府邸,却见万福堂前檐下摆着一坛又一坛封好的福州福矛老窖,还有十几篓子西瓜码在堂前老楸树下。一眼瞥见里头四福晋和年侧福晋看纳彩礼布料,陈格格、其其格几个人在旁出主意,便踱了进去。见他进来,几个人忙都起身相迎。外头跟着嬷嬷刚好进来的戴铎忙抢上一步跪了叩头道:“奴才戴铎叩见主子!给四福晋请安,给年侧福晋请安,给各位主子请安。”
“嗯。”四爷瞟一眼外头的礼物,一摆手坐了,接过四福晋递过的茶呷了一口,淡淡问道:“回来了?几时到的?”戴铎外任几年,吃得又圆又胖,脸上放光,短粗的身材,裹着一身蓝缎夹袍,透着一身精明气。因见四爷一脸不快,小心答道:“奴才昨儿回来的,遵主子的吩咐,先去畅春园给皇上请安。今儿一早进来,爷已经出去……”说着,呈上礼单。四爷接过略看一眼便撂在一边,略一顿,发作道:“天下至无情无义之人你戴铎算一个。年年节节,就用这些个东西搪塞爷!每次来信不是哭穷就是哭穷,好没意思!酒,爷素来不吃,没有长熟的西瓜,捂熟了怎么用?你还是拉出去,到市集上卖了,回去的盘缠也省了爷赏!”
戴铎一声儿不敢言语,只低头听他训斥。四福晋笑道:“爷,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就发脾气,今儿办差哪里不顺心?”四爷长出一口气,颓然说道:“爷哪里还有差事办……都撤了。正好,无事一身轻!明儿就领着你们去西郊庄子上散心。”
他发泄了一阵,心绪略好一点,看着戴铎道:“你主子心情坏透了,数落你几句,你别怪。”戴铎忙赔笑道:“奴才怎敢!主子教训是为奴才好。再说,主子不发作奴才又发作谁呢?”
四爷表情淡淡,起身抬脚,朝后书房而来。戴铎麻利地跟着。身后四福晋年侧福晋等人面面相觑,看四爷的身影一拐弯贤淑端庄的面容没绷住,差点欢呼出来,赶紧地用手捂着嘴,只有眼睛流露出压抑不住的兴奋——爷无事一身轻了!要带一家人出去玩了!
四爷感受到几分后院女子激动的情绪,那表情看在戴铎的眼里,越发,嗯,不快了。主仆两个一前一后到了如意斋门口,就听到性音洪亮的大嗓门:“你们看看这份邸报,昨儿是施世纶,今儿是赵申乔、张伯行,全都革职拿问!真有点树倒猢狲散的样子,也不管人寒心不寒心!外头风言说皇上年老糊涂了,和尚觉得倒不像,只这样下去,还了得?”
四爷咳嗽一声,上来台阶进来屋子,屋里人除了邬思道都站起来行礼。四爷随意地挥手,直直地躺在躺椅上摇啊摇。有点点头疼,抬手按按眉心。脚边的大胖猫喵喵两声,跳上他的膝盖,四爷搂着在怀里撸猫儿,表情和猫儿一样骄矜——娇气且矜持。
性音、文觉等人面面相觑,一起看戴铎。戴铎暗暗挤挤眼:四爷心情不好那。
邬思道转着轮椅过来,轻声叹息:“皇上一片仁慈之心,计之深远。四爷,您要多多体会。”
“要娶儿媳妇的兴奋忍不住呀。”四爷表示,他是一个疼孩子开心孩子终于要大婚的好阿玛。众人一愣,不是因为被撸了差事?邬思道笑笑:“四爷,这门亲事确实是极合适。”
咳咳。
众人更是发愣:这一支富察氏哪里合适?还不如给弘晖阿哥直接选蒙古贵女那。
四爷感受到众人的怨念,四爷坚决不承认自己矫情,懒懒地掀开眼皮,看一眼嘲笑自己的邬思道,对众人解释道:“爷对这个指婚高兴得很。吉林富察氏,家风蔚然,虽然远在关外。正黄旗马佳氏也可以,马佳氏图海,他的儿孙教导的都好,孙女儿也好,不知道能不能指婚给弘晖后面的孩子们。”
文觉脱口而出:“吉林富察氏,虽然远在关外,但人丁兴旺,且手握兵权。正黄旗马佳氏图海公,虽然是新贵,但后继有人,家族实力大,皇上很可能都留给排行十以后的皇孙。”
四爷一噎。不得不说,他面对孩子们的婚事,也犯了“什么最好给孩子什么”的宠溺心理。这两个家族,确实如文觉所说,和弘时、弘暖……等排行靠前的孩子们没关系。
“这只是一点。还有一点。皇上专门为了弘晖阿哥的指婚,提前铺垫骂一通马齐马武李荣保,给富宁安抬进镶黄旗。邬某理解,不光是打压马齐马武李荣保这一支富察氏,也是保护和提拔。”
邬思道的声音略沙哑,看向四爷的目光中透着一股子面对世事沧桑的无奈,对身在其中挣扎的世人的心疼。
四爷唯有沉默。
大浪端来食盆在门槛边,一股鱼腥味蔓延在屋子里,怀里的胖猫动动脑袋,灵活地跳下来四爷的膝盖,跑到食盒前大朵快颐。夏日傍晚的庭院里炊烟四起,晚霞烂然,像燃烧着的火凤凰般映红了天空。
“哈什屯背主自救的事,被先皇爆料过一次,在康熙四十八年被皇父爆出来一次。因为哈什屯的孙子·马齐拥戴八弟,被愤怒的皇父大骂,骂他家是因为陷害本旗贝勒才混入上三旗,把沙济富察氏往日不堪的老底儿给揭出来,以此羞辱马齐。当然,那次大骂没有传扬开来。”四爷不想承认,但是老父亲是真的毒舌。
“所以,这很不符合皇上的为人。邬某猜测,皇上这次大骂,并且有计划地传扬开来,再一次打压沙济富察氏,乃是预备将来给沙济富察氏更大的重用。”邬思道咯咯浅笑道:“皇上龙体欠安,他通过一次次争斗的事件知道,更通过这次的陨石贺礼事件越发明确,皇子们逐鹿已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儿!”
“在这种情形下,朝中党派之争,也同样是越来越不容回避。不管是正人君子,还是奸佞小人,谁不想找后路、找靠山,谁又能不贪从龙之功,逃过这你争我夺的大局呢?而只要一加入争端,就必然会各保一主,越陷越深。都是人才呀,万一因此身死多可惜。而据邬某看来,眼下,能躲过政治纷争的、最安全的地方,不在朝堂,而在皇上贬斥里。也所以,皇上贬斥的,都是能干的、贤能的臣工。皇上统统贬斥了,将来新主登基,一纸赦书,立地就成了新帝得用臣子!”
这是康熙对大清国民的爱护、对继承人的爱护。先贬斥了,等到新帝登基,一纸赦书,手里就有了可用的贤臣良将。朝廷国家百姓都照常运转。
“皇上真是菩萨心肠。……就是不知道,皇上心目中的新主子是谁?”苏培盛喃喃自语,目光不由地看向四爷。
四爷微微蹙眉,老父亲的布局用意他隐约猜到了,却一直不去思考,此刻依旧试图要自己全神贯注琢磨弘晖的这门亲事,后面孩子们的亲事。
高斌发现四爷走神,以为四爷是感动的,他自己也感动。他这两年满脑袋琢磨弘晖阿哥的婚事,寄希望于四爷登基,弘晖做皇太子,自己好做弘晖阿哥的岳父那。因此他是真心询问道:“我还是有几分不明白。既然要越发重用马齐,”为什么不给弘晖阿哥指婚马齐的闺女?“为什么吉林富察氏和马佳氏图海公,适合指婚给排行后面的小主子?”
众人都不做声,瞅着他笑。高斌脸红了红,但是这关系到他家族几代人的大事,他必须厚脸皮地撑住了。
到底是性音厚道,抬手打个佛号,对他笑道:“因为呀,他们的家庭太好了,都后继有人。弘晖阿哥恰恰不需要强大的妻族。”
高斌迷糊了。
“那沙济富察氏那?马齐马武李荣保家里的孩子教养都挺好,虽然名声上有点瑕疵,但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了。且沙济富察氏不如富宁安的赛因讷殷富察氏,世人口中的满洲八大家,指的是富宁安的赛因讷殷富察氏。如果选家世不大好的,沙济富察氏不是正好?”
邬思道因为他的坚持询问摇头失笑:“高斌啊,‘后继有人’,这是重点。沙济富察氏名声上有瑕疵,也是重点。”
!!!
高斌惊住了。
这不就是给弘晖阿哥选一个高大上的名头?
高斌直愣愣地转头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四爷心里轻叹一声,见屋外天光云影明媚如画,不由笑道:“这样好景致,待在房中枯坐可就十分可惜了。”又问:“你们怎么没有出去游玩?怎么不见饽饽呢?”
没有人回答,好似都感受到他疼爱弘晖阿哥,却又不得不如此狠心的酸楚心情,默默地陪伴着他。
富宁安的赛因讷殷富察氏,很可能后继无人。但名声地位又高,他的闺女最是合适指婚给弘晖阿哥!高斌脑袋还在地震着,耳朵轰鸣着。发现四爷眼角低垂,平静安详如庙里的佛爷,不禁心疼起来。高斌勉强笑道:“四爷忘了么?饽饽出去采些野荷花,说是晚上给膳房烧荷叶羹吃。我们刚还在说那,四爷左右最近也是无事,不如出去散散心也好啊。”
四爷的眼睛没有睁开,轻声道:“刚在万福堂说要明天出去庄子,本是气话。此刻听来,郊外花事正盛,去游玩一番也好。”
苏培盛狠狠一眨眼,故作高兴地击掌大笑道:“正是呢。外头花开得这样好,又难得四爷有时间有空闲。四爷您不知道,皇上撸了您的差事,一大家人多开心那。都盼着您带着出去玩乐。……”
寂静。
苏培盛说不下去了。
低了头吸着鼻子。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晚风徐徐,送来阵阵凉意。也不知过了多久,好似很久很久,好似只有一个呼吸,四爷慢慢睁开眼睛,举目朝外望去,夏光锦绣如织如画,仿佛凝了一天一地的明媚云霞,灿烂繁盛到了极点。
凡人家里栽种的花朵,从来是被巧手的花匠们修剪到符合礼制的人为姿态,美则美矣,到底是失了天然的姿态的。四爷极力给家人打造一个自然舒适的家,尽可能地要府里花草树木宛若在山野间,枝叶旖旎,舒展自然,一茎野草蔓花、藤萝片叶,都带着勃勃的生机,连偶尔吹过的风,都是甘甜而恣意的自在气味。
可是,玲珑花木身上修剪过的痕迹告诉他,这终究是人家,皇家,不是山野间。
“四爷,这是您给一家人打造的家,四九城最美丽的庭院。”所以您不要自责和心疼,我们终究是人,逃不出人性的牢笼。而您已经做到了最好。邬思道慢吞吞地开口,为了缓和气氛,端起来茶杯品了一口茶,眉眼舒畅地笑着:“邬某看邸报略知一二,最初在正蓝旗的这一支富察氏家族,天聪九年才被分到镶黄旗,背主的哈什屯也让沙济富察氏重新获得新生,并在以后的日子里蒸蒸日上,直到康熙四十八年皇上处罚马齐,才暂缓了沙济富察氏向上爬的脚步。”
“而这些年来,尽管马齐、马武兄弟被称为“二马吃尽天下草”,看上去权倾天下的样子,也并没有被世人视为满洲一流的世家。但是他们三兄弟子嗣众多,且大多有才能,未来可期。”
若弘晖阿哥不是嫡长子,作为预备的继承人,这是很好的联姻对象。
弘晖阿哥是嫡长子,不需要锦上添花,不需要妻族助力,他的成长,必须要谨慎再谨慎,压制再压制。
在座的人都面色凝重。高斌已经反应过来了,这不是在讨论借助儿女亲家拉拢大臣。这是在讨论将来四爷登基,小主子们的前程安排。四爷不靠母族不靠妻族,如今也不靠儿女亲家!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作为一路看着四爷辛苦走过来的人,当然希望四爷顺遂、后辈不再受四爷的苦楚——可是,当年皇上那样疼二爷,举国之力养着,什么都给安排到最好,结果那?教训就在眼前,四爷如何能任性而为地宠着弘晖阿哥?
四爷依旧痴痴地望着外头的玲珑花木,深邃清亮的眼睛里映照着满天夕阳下的郁郁葱葱。傍晚时分浇花是最好的时间段,因为这个时期温度不会太,也不会太低,而且水汽也不容易蒸发。陆陆续续的,有几个婆子拎着水壶仔细喷洒枝叶。
远处小桥边的柳树,已不是弱柳扶风的模样。绿影成团如雾铺开,绿得鲜活、生动,有一份难以言说的神秘气息。
冷傲了一个冬天的石榴从芒种开始开出了花,花红似火,枝头的榴花,照着绿色的琉璃瓦,一枝有一枝的魅力,映着府墙分外妖娆。
攀着高墙而生凌霄花也应时而来,花匠没有让它们与府墙相伴,而是巧妙地与假山相配。冷冰冰的岩石中突然伸出几朵橙红的小喇叭,让这座肃穆庄严的王府多了几分情趣。
一阵清凉的晚风过后,池塘涟漪阵阵却又波平如镜,镜中有人、有山、有树、有花,有猫儿狗儿,欢快地倒影着世间生灵的前世今生,波澜着四爷心里的九州万方、一家和睦、过去未来。
大清进关八十年里,名列满洲八大家的富察氏,不是沙济富察氏,而是出身镶蓝旗满洲的父子大学士、赛因讷殷富察氏阿兰泰家,阿兰泰就是富宁安的爹。
和沙济富察氏家族相比,赛因讷殷富察氏并不兴旺显赫,但毫无根基的阿兰泰凭借一己之力,从一个兵部笔帖式起家,让人丁不旺的赛因讷殷富察氏名列满洲八大家之一,他的能力就可想而知了。
阿兰泰非常受康熙的信任,康熙不管是巡视塞北,还是亲征噶尔丹,留守京城的总有阿兰泰。宦海沉浮二十年的阿兰泰以其优良的德行操守、谨慎的态度获得康熙的器重,即便年纪老迈申请退休,皇帝都不答应,到底死在任上。
康熙三十八年九月,阿兰泰病重,康熙听说后就准备亲自去探视,先派皇子前往,结果,皇子还没到阿兰泰家,他就去世了。
康熙对阿兰泰之死非常悼念,辍朝一日,赐银2000两,并命皇子携带内大臣、侍卫前往祭奠茶酒。又追赠阿兰泰少保兼太子太保,赐谥文清,还向朝廷诸臣嘉奖阿兰泰的勤劳和操守。
在阿兰泰死去几年后的康熙四十六年,康熙还和马齐提及阿兰泰,夸赞他博闻强记、善于办事。
从此也足见阿兰泰的能力有多强,才能让康熙如此的念念不忘。虎父无犬子,和君子端方的父亲相比,富宁安也不差。
叹了口气,高斌摸着下巴,颇为崇拜地说道:“富宁安在康熙二十五年承袭骑都尉的世职,并进入仕途任三等护卫兼前锋护卫,先后出任佐领、骁骑参领兼管火器营事、镶红旗满洲副都统、仓场侍郎及正黄旗汉军都统、都察院汉缺左副都御使、礼部尚书兼管仓场事。‘内行修笃,事亲至孝’,吾辈人臣楷模也。”话语里透着浓浓的向往。
在座的人都重重点头。富宁安当得这份殊荣。富宁安曾多次被皇上当众夸赞。康熙四十八年,被当众夸办事优而谨慎、始终如一。一个月后升职吏部尚书时,再次因为“操守廉善”被嘉奖。到了康熙五十年,又因为孝顺被康熙提名表扬。
康熙五十四年,准格尔的策妄阿拉布坦侵扰哈密,富宁安奉命西行总统调度军事,康熙五十五年进驻巴里坤,并在周边主持屯田、设立卫所,康熙五十六年被授靖逆大将军,屡次击败准格尔军,在西部蒙古的开拓治理做出卓越的贡献。
这样的人杰偏偏没有子嗣传承。所以,人间从来没有十全十美,不完美才是最美。邬思道在心里默默念着,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目光盯着从院子门口漫步进来的饽饽:“这是一门最好的亲事,弘晖阿哥的福晋人选,足可见皇上的用心良苦,身为祖父维护孙儿的一片慈爱之情。”
饽饽挎着一个花篮进来,恰好听到这句话,娇笑道:“这几天府里喜气洋洋的,都在夸未来大福晋的人选好那。刚我路上遇到四福晋,这都七八天了,福晋那脸上的笑儿就没落下过。”
她沐浴在夕阳中俏脸灿烂地笑着,福身给四爷请安,瞧着四爷专心看风景乘凉,众人都一副思考者的圣贤状态,摸不着头脑。
富宁安是实权大臣,手里有兵权,未来的相臣。富宁安可能都不乐意嫁女儿到雍亲王府,生怕牵扯上四爷这个活阎王。可是为什么四爷会傻眼,众人都感叹那?因为阿兰泰没有亲生儿子,富宁安是康熙在他的侄孙里挑出来过继给他的。而富宁安至今也没有亲生儿子,七个女儿,将来想要过继一个子嗣都没有五服内的。
也就是说,弘晖将来可能就没有妻族了,弘晖的孩子们可能都没有舅舅这门亲戚了。
四爷也想过要打压弘晖。他告诉胤禩,弘晖的福晋人选可能是富察氏,指的是不管哪一支兴旺富察氏的旁支。沙济富察氏到底是爬起来了,不适合给弘晖联姻,刚刚邬思道分析得对。上辈子四爷直接给弘历指了李荣保的闺女,那是因为弘历母族上低了些,需要早早地给打基础抬身价。再加上沙济富察氏还没完全爬起来,还不是一流世家,名声上有瑕疵,更有三兄弟中李荣保最弱,李荣保的女儿做皇后,只要弘历把握得当,沙济富察氏便能为弘历所用,而不会变成强大的外戚干涉皇家。
为人之父母,必为之计深远。
为人之祖父者必为之计多远那?
四爷对脚边撒欢儿的胖狗爱抚地呼哨一声,看风景的眼睛慢慢朦胧,渐渐湿润。
饽饽去隔壁寻了瓶子把花一枝一枝整理过插好,又用清水养上,将剩下一大半鲜花的花篮递给进来倒茶的大浪,听高斌几句话将皇上贬斥官员的话题说清楚,听得心头一亮,盈盈目光看向四爷。
四爷咳嗽一声清清嗓子要说什么,却唯有苦笑连连。
王掞明明是保自己,黜降旨意里却说他“党附胤礽”。四爷唯有接受并且感激老父亲的一片心意。
王之鼎从外头进来行礼,和众人一阵寒暄,纷纷不平道:“昨儿我听同僚说起来范时绎,他虽被皇上赦了,仍旧不服喊冤。我也不服那。六十年大庆,不知是八爷还是十四爷,弄一颗陨石说是奇石献了,居然没有处分!要放四爷身上,不定如今在哪一层大牢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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