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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一个片刻,也许是无比漫长的岑寂。他只是听到最后凯约在笑。
“告诉你这件事的人当时必然是弥留之际。”老人缓缓地说,“因为只有无比临近另一个世界而产生幻觉的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孤瘦的背影融入了黑暗里。
云缇亚在原地伫立着。良久,他回过身。
“爱丝璀德。”他唤道。
黑发女子从堆放着杂物和板条箱的阴暗角落走出,月光毫无保留地吸啜着她脸上的血色。“老将军没有隐瞒,”她说,“他确实从未听过这位圣徒,也不相信所谓神迹。”
云缇亚感到心里有根紧绷的弓弦忽地松了,却并无箭支射出去。“……这样啊。”
“这不是你期待的回答吗?你自己也信不过那些,求个心安而已。”
[我现在可以把最后一件事告诉你,因为你的心已经能担负起整个黑夜的重量了……]
他摇了摇头,试图将那隐约的回声甩开。
[它是唯一有可能与这时代对抗的筹码……只有你,只有无惧黑暗、无惧等待……]
贝鲁恒为什么会用那么宝贵的时间,那么肃重的语气,告诉他那么荒谬的东西呢?也许是语焉未详的暗喻,也许真的是幻觉,也许只是临终前对于某个只在诗篇中存在的人物的呓语。而不论如何,他将忘却它,以自己的方式,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对了,我还以为……”手臂搭在他肩上,爱丝璀德面有倦意,“你是叫我看有谁对你怀有异心呢。”
云缇亚笑了笑。“我曾推想过每一种可能发生的后果,却发现完全是多此一举。”他望向夜空,“这个时候,我不想去怀疑与我并肩作战的人。心中有了裂隙,往往自己先倒下。”
“你之前有些话,我很不喜欢。”
她是认真的,云缇亚想。他知道她指的哪些。
“固守死志的人会得到勇气最大的眷顾,因此他们反而往往能求得生机。这是那个将我视为亲子的男人说的,当时他还只是我母亲的情人,而非宗座。”鼻与唇半埋在她漆黑浓发中,他近乎贪恋地呼吸着水风信子的馥郁,尽管他明白,一旦这句话出口,心中那坚不可摧的城墙就已无声无息剥落了看不见的一小片。这是最后了,他想。也许此后,再也不会有这一个瞬间。“爱丝璀德,在那一刻到来之前,我会竭尽全力活下去。”
……为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Ⅴ捕梦(3)
“登塔礼当夜,葵花将封闭四门,开始搜城。”
焰火升腾起来。人海汪洋恣肆,淹没了街道。斋月第三夜,也是十年来至为隆重盛大的一个夜晚,为纯白之城揭开了沉睡的被衾。各种礼庆灯彩虽不能将拥挤在一起的每一张脸照得清晰可辨,却已将黑夜变成最辉煌的白昼。
“搜城是地毯式的,从正南方安石榴花之门搜起,每一寸泥土、每一片墙皮都不会放过。”
仪仗队在炽天羽骑的引导下率先踏上铺满殷红安石榴花瓣的诗颂大道。两百名司职祭祀的白衣狂信徒高举十字杖和长条圣烛,随着火铜喇叭的伴奏齐唱圣歌;默修僧侣和祈誓者跟在后面,抬着庄严的铁铸巨钟,并用大理石的撞槌将它敲出如同天国之门訇然洞开的音调。来自从教皇国各地一百六十八个济贫院甄选的千名童贞女额涂油膏,走在长龙车队两侧,向人群抛洒姜百合、白豆蔻花与拌有ru香末的燔祭用细面——只不过非常时期,为了最大程度地减少浪费,细面被允许使用磨碎的米糠代替。即便如此,拼命挤到前方来瞻仰圣光的人中还是混进了太多饥肠辘辘之徒,趁着众人欢呼狂热,不顾仪态地趴到地上,张嘴舔食。
“海因里希和他的‘乌鸦’不会直接出面,但他已用宗座的印玺伪造了手谕。到那时,所有的哥珊常驻部队,包括守卫,都得给他的计划让路。”
被无数双热切眼睛仰望着的男人挺立在八匹雪白牡马驾驶的敞顶金车上。只要他还能站立,在公众面前就绝不会采取坐姿。教皇圣曼特裘一世再过几天就满五十岁,然而一丝不苟的盛装令他看起来仍同正当壮年般俊美。他的礼服一半是金紫交镶的法袍,另一半则是铠甲,就连权杖也被制成未出鞘的剑形,以示他的武圣徒身份。一如往常任何时刻,当他一出现,就已完全占据了注视他的人的视野。民众争先恐后向前涌去,期求成为离他的微笑最近的幸运儿。在这些推搡、争抢、声嘶力竭的喊叫与喜极而泣中,悬在十数年来的哥珊上空的时间停止了流动。它被剪成薄薄一小片,带着不啻于新圣廷建立那一天,以及这个年代任何一天的疯狂执着,夹在十数年如一刻的圣册里。
“圣者不朽!”人们叫起来,向明亮得一无所有的夜空挥舞手臂。“圣者不朽!圣者不朽!”这个由万千涓流汇集为一的声音仿佛获得了某种旋律,甚至超越了圣歌与钟声。饥荒是传谣,灾难是谎言,焦虑是虚幻,两年前就在这地方自己其中某些人曾畅饮过另一名圣徒的血,那都是子虚乌有。只有微笑着从马车上走下来、踏着满地鲜红步行走向永昼宫的至高圣者是真实的。只有在震耳欲聋的雷霆中不断颤动的城市是真实的。只有这个终将万众平等、万国归一的世界是真实的。
只有此时此刻从喉咙里迸出来的呼喊——和以往无数个时候一样——是真实的。
“升塔期间专门负责服侍、护卫的人,都是由他以侍卫长身份一手安插,能确保宗座在两百寻的塔顶完全听不到下面城中的动静。所有这一切,都是务求搜出一个结果,我们必须……”
必须在敌人动手之前,先发制人!
灰衣的朝圣者像一条鳗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