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见天日(1/2)
史蒂夫听到对讲机里传来声音,但却没能听清托尼说了什么。
在深浅不一的臭水中潜过无数个弯,又在狭窄的通风管道爬进爬出之后,无论是周遭逐渐升高的温度,还是轰鸣着的噪音分贝,都令史蒂夫的脑袋一阵阵抽痛。
直到他从某个换气孔一跃而下,落到隐隐颤动的金属地面上。
红色。
这是史蒂夫注意到的第一件事。
在他左手边,一片犹如棒球场般开阔的空间延展开去。某种红光充盈着每一个角落,比烟雾细腻,却又不及自然光优雅。
纵横交错的金属通道在空中高悬,被红光染成血一般的颜色。它们相互连接、四通八达,犹如金属蜘蛛细长的附肢。
此外,一条带着围栏的弧形走廊绕着这片从山腹中掏出来的椭圆形空间整整一圈。
史蒂夫就在这条走廊上。
而在走廊之下,在这整个空旷场地中央,是一个难以言喻、晦涩难懂的存在。
那是一个庞大、呈椭圆形的巨物,金属构造,且以惊人的精细程度分区分块,使其看上去犹如某种妥善分配的不可食用蛋糕。
而每个分格之上,都安装有数不清的转盘。红光自转盘中倾泻而出,汇成一片。指示灯则犹如邪恶的黄色眼睛,闪闪发亮。
史蒂夫愕然瞪着那东西,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ENIAC,那台人类发明的初代电子计算机,一个占地170平方米、重达30吨的机械怪物。
下方那东西也像是怪物,但比起ENIAC,“怪物”一次对它来说更像是贴切形容,而非比喻。
因为那庞然大物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扩张、收缩,一个分格就像一块肌肉。
史蒂夫听到自己短促的呼吸声,几乎淹没在持续不断的轰鸣声中。
此地似乎有着某种不知名的强大力场,令他皮肤发痒,耳朵嗡嗡作响。
他抬手抹去眉毛上的汗水,咬紧牙关,望向下方那发出红光的庞然大物。一个念头冒了出来,自然得就像泉水流出泉眼:
我需要托尼作技术支持,这会是他擅长的事情。
然后现实猝不及防击中了他:托尼·史塔克已经不再是他的队友了。
而这个宇宙里的托尼,无论那孩子多有天赋,都不可能准备好应对史蒂夫面临的这种疯狂。
下面,那东西仍旧不紧不慢地呼吸着,均匀地吐出红光。
九头蛇显然找到了新宠物,而他们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消遣。
他该怎么做?看在上帝的份上,他该怎么处理这个、这个东西?
史蒂夫上前一步,随即停下。
然而,令他停下脚步的不是那台会呼吸的机器,甚至不是那些在金属通道上穿梭着的九头蛇特工——他们甚至没人朝史蒂夫的方向看上一眼。
十点钟方向,大约二十码的位置,史蒂夫看到一双靴子。
靴子从靠墙的巨大金属控制台后露出一部分,底部沾满泥土。一只脚上的鞋带松散开来,了无生气地垂在鞋帮上。
有人倒在了控制台后。
史蒂夫的心颤动着跳了一下。
潜意识里,也许他已经预料到即将见到什么。
深吸一口气,史蒂夫举步朝那双靴子走去。他逐渐看到靴子上方深绿色的裤子,同靴子一样溅满了泥点,一只柔软的手放在膝盖上,就像人在休息时会做的那样。
但手的主人已永远不再需要休息了。
史蒂夫又往前走了一步,终于看到控制台后靠墙而坐的那个人。
他想那应该就是安雅·费舍曼。
只是安雅的天灵盖已经不见了,那曾经蕴藏着灵魂与智慧的地方,现在成了她身后那堵墙上喷溅着的污渍。
史蒂夫的目光迅速从她脸上移开,用力眨了几次眼,试图压下胸口涌起的恶心。
他在战场上见够了这种场面,知道近距离开枪就会产生这种效果。
不是眉间的一个洞,从来不是。
在与颅骨对抗的时候,就算只是小口径的子弹,也足以造成令人咋舌的伤害。
史蒂夫转回头,再次看着安雅,将目光放在那只苍白的手上。
九头蛇杀死了这个女人。
毫无疑问,她就是他们策划绑架的真正目标。
可是,为什么呢?
史蒂夫转头看了一眼身后,九头蛇令人惊叹地完全忽视了他,至今仍未发现入侵者的存在。
从某个角度来说,这一事实令人不安的程度几乎和他暗自庆幸的程度一样。
史蒂夫飞快地转过身,开始在控制台上翻找起来。然而,除了用途不明的各种按钮和拉杆之外,他只找到一沓皱皱巴巴的纸,有些是英语写成的笔记,有些则是奇怪的外语,此外,还有几张复印件似的东西。
史蒂夫抽出那几张复印件,第一张上面画着古怪的图案。
一个圆盘,看上去像是某种石头做成的,表面还雕刻着花纹,在黑白复印件上显得模糊不清。
然而,那些扭曲的线条似乎具有某种规律。
文字?图画?某种密码?
上帝,他真的需要一个技术支持。
史蒂夫咬着嘴唇,迅速翻看下面几张,结果发现都是这个圆盘的特写。
九头蛇显然不会突然开始热爱史前艺术。史蒂夫担心,这又是他们寻求某种神秘力量的企图。
托尼是怎么说的?安雅是神秘学家,她研究的是史前外星人。
耶稣啊。
史蒂夫试图回忆自己两辈子加起来是否曾见过类似的东西,但却毫无头绪。
魔多客、毁灭博士、奥创……至少那些恶棍头子们都还多多少少保留着人类的特征。
他转头看着那难以解释、平稳呼吸的巨大机器,完全无法判断它是否和自己手里拿着的纸张有任何关系。
起码看上去长得一点儿也不像。
也就是说:没有线索,没有对策,什么也没有。
“外星人,神秘力量,”史蒂夫心想,“再加上一个也许具有感知能力的大型机械。这些事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但当然了,史蒂夫从不在挑战面前退缩。他只是把那几张纸折了折,塞进衣服里,最后看了安雅·费舍曼的遗体一眼,然后就沿着走廊小跑了起来。
九头蛇仍旧心无旁骛地运送着某种东西,不断倾倒进下方那台巨大机器。
某种粘稠的,蜂蜜一样的东西。
而且绝非错觉,那台机器呼吸的幅度和频率正随之不断提高。尽管仍旧缓慢,但趋势绝对没错。与此同时,这里的温度和噪声也越来越令人难以忍受。
史蒂夫心想,如果我不能搞清楚九头蛇在做什么,至少我得阻止他们。
他已经扫视完整个空间,立即边找到了最佳位置。
史蒂夫不再犹豫,当即一跃而起,跳上了那众多金属通道中最冷清的一条,并稳住手脚爬了起来。
比起环形走廊,这位于机器上方的金属通道简直像架在蒸锅上一般,热浪滚滚而来。史蒂夫居高临下观察着那台机器,想找出那庞然大物的心脏——或者核心,然后制造破坏,看看能有什么结果。
这就像史塔克以前爱说的那样:在黑暗中瞎戳乱捅,然后看看是会爆炸,还是会解决问题。
史蒂夫轻轻抚摸着盾牌边缘,揣摩着最佳攻击点。
然而就在这时,三个九头蛇特工从他藏身之处下方跑过,不同于外面那些穿便装的二把刀,这些人都穿着绘有九头蛇标志的制服,那种从头包到脚的黑色制服。
而且,这三个人各抱着盛满蜂蜜样液体的容器,看起来正打算给那台机器“加油”。
机会转瞬即逝。要么出手,要么蛰伏。
史蒂夫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跳,落在最后一个特工肩上,大腿收紧之后用力一绞。
然而这一绞的感觉却说不出得古怪。还没等史蒂夫调整重心,对方就像橡皮一样被他拧得调了个个儿——头颅转向后面,身子却仍旧向前,然后犹如抽错积木块的叠叠乐一般,整个人轰然倒塌。
而那盛满液体的容器,敞着口,从特工手中跌落,咕噜噜滚了出去,粘稠的液体顿时汩汩流出。
史蒂夫着地打滚站了起来,原本预期前面的两人至少会停下来看看发生了什么,然而,那两人非但没有回头,还不约而同地加快速度向金属通道的尽头冲刺。
两人的手里都各自牢牢抱着容器,根本没有回头阻止史蒂夫的意思。
古怪、反常、出人意料。
更糟的是,这令人不安。
史蒂夫想也不想,拔腿追了上去。他胳膊一伸就抓住了其中一人的领子,朝着一旁的金属墙壁狠狠甩了过去,另一只手从背后解下盾牌向前一抡,第二个人的金属头盔直接裂开一道缝,人也“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而那两个容器先后落地,发出嘭嘭两声,里面的液体争先恐后在金属地板上蜿蜒流淌。
没有警报,没有任何人大喊大叫。其他金属通道中的九头蛇要么是太过投入没有看到,要么就是决定装作睁眼瞎。
有什么事不对劲。
不,每一件事都不对劲。
史蒂夫仍旧抓着盾牌,他在金属地板上单膝跪下,戴着手套的手轻轻蹭过蜂蜜色的黏液,又抬起手,在眼前将手指搓了搓。
质感像油,带着一股像是加热金属时会有的味道。
史蒂夫站起来,转身大步走向刚才被他丢到墙上去的那个九头蛇特工。
对方一动不动地瘫倒在地,身体古怪地扭曲着,仿佛刚才史蒂夫那一摔,摔断了他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似的。
史蒂夫一把抓住对方的领子,把那家伙从地上提了起来。然而早在掀开对方的头盔之前,他就感觉到了那不同寻常的重量。
如同印证他想法一般,当史蒂夫掀开头盔扔到一旁,他立刻便发现,那头盔下面该死的什么都没有。
这套制服里根本没有人。
活的死的都没有。
史蒂夫缓慢又仔细地扫视着手里拎着的东西,与头盔相连的部位,几根断掉的电线正冒着蓝色火花。原本该是脖子的位置上,一个黑洞瞪视着他。
没有武器,没有通讯装置。
这甚至算不上装甲或者机器人,就只是一套衣服或者外骨骼,不知怎得能够直立,并且像人一样活动。
史塔克要是在就好了,他会……
史蒂夫猝然松开手,这套九头蛇特工制服如同漏气的气球一样瘫软在了地上。
他紧紧咬住下唇,转身看向下方那台机器,那台会呼吸的机器。
不知怎得,史蒂夫竟觉得那机器上无数黄色的指示灯犹如幸灾乐祸的小眼睛一样,露出嘲笑的神色。
就在这时,就在史蒂夫犹豫的这片刻之间,周遭的一切都停止了。
机械的轰鸣声,红光,还有隐隐的震颤,统统停止了。
在他们脚下,那台机器突然安静了下来。
然后,指示灯开始依次亮起,精准地拼出一个名字:
史蒂夫·G·罗杰斯
然后灯光变幻,犹如飞舞的萤火虫一般。
一个新的句子出现了,这一次,仿佛直冲史蒂夫而来。
它说:别当我的道。
托尼像匹力竭的马似的轰然倒地,扬起一片细小的雪花。他摔倒的地方离万丈悬崖不过几公分的距离。
他心中狂乱地想:该死、该死、该死,我中枪了。而且这次搞不好就是真死了,妈的,而他还见鬼的什么滋味都没尝过呢。
托尼甚至以为自己感觉到了血不断从伤口里咕嘟咕嘟冒出来。
然而,热血在低温下冻结的速度快得吓人,当他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很快就意识到血其实并非自己的,而且他全身上下并未多出任何一个枪眼。
虚惊一场。
但紧接着,托尼从眼角余光里瞟到了艾伦船长。他宁愿自己从没有看到过他接下来会看到的那一幕。
就在托尼身后,大胡子船长正手脚摊开,仿佛呼呼大睡一般。
然而,不需要成为福尔摩斯,托尼也能看出,艾伦船长已经是个死人了。
他闻得出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也看得到艾伦中枪的头部。
当然,这么说并不准确,因为艾伦的头基本上已经从肩膀上消失了。
真见鬼,真的。他一点儿也不需要看得这么清楚。
托尼忍不住干呕了一声,他抬手死死捂住嘴,仿佛这样就能把呕吐的冲动逼回去似的。
结果他还是吐了出来,尽管胃里根本没什么可吐。
托尼不知道的是,就在自己闭着眼睛呕吐的时候,身后山腹中的某处,史蒂夫也恰巧正将目光从安雅的遗体上移开。
见鬼的九头蛇。见鬼的平行宇宙。
好了,控制一下你自己,托尼心想,又不是tā • mā • de没见过死人。
然而这个念头又引起新一轮的恶心干呕。当托尼胃里的翻江倒海过去之后,他却突然意识到,耳边的轰隆声并非自己的血管发出的。
终于,他脑子里理智的那部分追赶上来,发出“咔哒”一声响,告诉他不管是谁杀死了艾伦船长,那人一定不是从他们身后开枪。
因为艾伦是朝隧道方向倒下的。
子弹的冲击力,目前的风向、风速,还有这该死的可见度,一串串数字从托尼脑海中闪过,飞快计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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